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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乱堞残阳-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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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云起想着就要见到董海川,心头不由一热。
伍云起又想起了另一个对自家有恩的人家——翁家,哀伤地说:“姐,听福庆说,翁世伯和祖庚世兄都过世了。”
“嗯。”吴素梅道:“翁世伯清正一世,两袖清风,做到了大学士,终归还是逃不过官场上的倾轧之灾,活活气死了。祖庚大哥呢,一介书生,也居然参与戎务,带兵与我们在安徽打得不可开交,可他到底是一败涂地,丢了官罢了职,险些儿上了满清朝廷的绞架,末了,还是逃不脱发遣西垂,病死在甘肃那个荒凉地方。”
此事,伍云起与姐姐的看法不同,但此时此刻也不好争论,只说道:“翁家三哥四哥还都很好?”
吴素梅道:“翁家三哥现在陕西做布政使;翁家四哥在京城里做内阁学士,教那个小皇帝读书。”
吴素梅叹道:“翁氏这一家子,大约是至死要替满清朝廷效命了。”
伍云起没有说话。
“福生,你留下和姐姐一块干吧,你看不出满清气数将尽了吗?早晚咱得灭了它,恢复天国大业!”
吴素梅小心翼翼地、充满激情地说出了心里话。
伍云起望了姐姐一眼,没有应答。
他浑身发热,蹲下身子,把一只手伸向河中,“啪”地一声掰下了岸边一块尚未溶化的冰板,拿在手里。
他感到稍微舒服一点。
“如今的官场,豺狼当道,虎豹成群,贪官污吏多如牛毛,何只桂祥一伙。福生,你应考武举,大约是还记着咱爹临终前的那番遗言吧?可是当官为的又是什么呢!不受人欺侮!他老人家寄希望于你,将来做个清正廉明的官吏,为民做主,报效国家。可是你想想,这世道容得了你吗?”
她又举翁家的例子说:“翁世伯做了尚书,一部之长,还免不了被那个肃顺排挤得革职回乡。后来起复,拜相入阁,官至极品了吧?可曾国藩为回护湘军,推卸责任,还硬是弹劾已经交卸巡抚职权的祖庚大哥有失城之责,结果把翁世伯气得一病而亡。你能有多大能耐,要在这世上立于不败之地?再说,这满清朝廷也没几年的气喘了,你还想倚靠它,去挣什么功名。”
吴素梅的一番话,句句掷地有声,使伍云起越发踌躇和犹豫起来。
他嘟哝道:“贪官污吏固然该杀该剐,可是……”他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姐姐:“上山,就是造反啊!咱走这个道儿……”
“树旗造反又怎样?朝廷无道,官逼民反!”
吴素梅愤怒地在沙滩上来回走动着:“那汉高祖刘邦、唐太祖李渊、宋太祖赵匡胤、明太祖朱元璋,不都是反出来的吗?自古以来,谁家皇帝一姓传百世千代,永承永继?朝廷腐败,百姓生灵荼炭,就可揭竿而起,创立新朝!”
伍云起痛苦地摇了摇了头,闭上眼睛,双手紧抱住脑袋,狠狠地捶打着,他实在是接受不了吴素梅这慷慨激昂的议论,心中充满了矛盾。
吴素梅压住火儿,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立在伍云起身后,默默地望着弟弟。
她想,或许是自己太急燥了点儿?
又耐心地劝道:“福生,你可知道,《水浒传》上那林冲,不是有了功名,做了八十万禁军教头,还是被逼上梁山吗?况且你现在不过一个武举人,尚未有一官半职,对那满清朝廷的仕途又何必如此贪恋呢?”
“林冲反上梁山,那是在腐败的大宋,如今不同……”伍云起低声道。
“哼!”吴素梅冷笑一声,说:“当今这丧权辱国,腐败无能的朝廷,我看还不如那大宋呢!”
“姐姐,别说了……,容我再想想吧……”伍云起几乎是哀求的口气。
一种骨肉之情,顿在吴素梅心中油然而生。
她望着弟弟,叹口气说:“也好。但愿咱们姐弟走一条道上,死也死在一块儿,千万可别象你祖庚大哥那样……,战场上成了对头,兵戎相见……”
她眼中湿润了,说不下去,背过脸去。
“吴大姐。”是银雁的声音。她向河岩急急走来,惊讶地望了蹲在河边的伍云起一眼,然后低声向吴素梅禀告:“赵大师兄他们赶上来了,在山谷口那儿。”
“嗯?”吴素梅扭过脸来,迟疑了一下,她没有料到清茶门的副掌门赵广生会当夜赶回来,以为他必定又得在外边闲荡几天呢。
第十章
    赵广生是原来清茶门掌门王大姑的徒弟,领一堂之众,是五大堂主之首。
自从王大姑死后,吴素梅遵从王大姑托人从狱中带出来的遗嘱,做了清茶门的掌门,而赵广生仍居其次,因此,他十分不服,情绪一直不好,更加放荡不羁,常常放量饮酒,喝醉了就发脾气责打弟兄。
最使吴素梅生气的是,他常常私自带人到朝阳门外官粮村的一个妓女家过夜,几经劝阻,毫无效果。
今天,赵广生本是自告奋勇,领了几个弟兄去帮助邢越到桂祥府中营救苏小姐的,但吴素梅在芦沟桥接应时,却始终就没有见到他的影子,及到路上问了邢越,方才知道又往朝阳门外去了,想来又是宿在那妓女处。
本来打算等他回来,好好同他谈谈这桩事,规劝一番,免得万一有个差错,在外吃了亏,想不到,他竟赶回来了。
“今晚他连夜赶回来,这苗头不对,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吴素梅说。
她回头又劝了伍云起几句,让银雁陪他到篝火旁福庆那儿去,烤火取暖,然后自己急匆匆向松树林子这边来。
吴素梅经过苏小姐的轿车旁时,邢越正和几个弟兄烤火,见她过来,便站起来上前搭话。
她问了问苏小姐情况,知道她大家闺秀,不好意思出轿车来和这些男子汉们一起烤火,只在车中裹着披风避寒。
她笑一笑,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想:“到了山上,这小姐款儿可摆不了几天。过些日子,她就得习惯这餐风饮露、抛头露面的戎马生活;再过两年,怕也得挥刀上阵,马上冲杀了。”
邢越听说副掌门赵广生回来,便也随吴素梅往斜处的谷口而来,迎接赵广生。
赵广生喝醉了酒,坐在一块岩石上,翻肠倒肚,口中如决了堤的河水,哇哇地大吐特吐着,几个清茶门的弟兄围着他,有人给他不住地捶背,另有人牵着马匹。
吴素梅和邢越转过山脚,向他们快步走来,远远地便闻见了那吐酒的恶臭味儿。
吴素梅来到跟前,皱着眉头问道:“赵师兄,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赵广生喘息着,正欲说话,忽然又是一阵恶心,迫使他不得不低下头去,却只是干呕,腹中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吐出来了。
“你们怎么服伺的他?过了量,还不劝住,任他胡来!”吴素梅火了,冲赵广生的一个名叫鲁冬的亲兵头目发脾气。
“谁……,谁能劝住。他也得听呀。”鲁冬嘟哝说。
“你别骂他们……老子喝干了海底,也与别人不相……相干!”赵广生翻着眼睛,手掌拍着石头,冲吴素梅嚷。
吴素梅气得恨不能上去踢他两脚,却强压着火儿忍住了,竭力缓和口气命鲁冬等几个亲兵道:“你们扶他到那边去歇歇,烤烤火,天快亮了,过会儿还得赶路。”
鲁冬和另一个汉子扶起赵广生,踉踉跄跄地往山口走去。
吴素梅背着手,问那牵马的小厮道:“怎么赶回来了?”
小厮忽然哭了,说:“那没良心的臭婊子,咱副掌门待她不薄,却卷了细软银子跟上个烂公子哥儿扯他娘的腿了!”
“跑了?”吴素梅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自言自语地道:“若真是跑了,倒好了,只怕……”
“小栓子,你给老子滚过来。在那儿扯他娘的什么皮……”赵广生回过头来,不干不净地胡骂起来。
吴素梅气得脸色铁青,她真想上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和赵广生论个明白,但一转念,权衡利弊,又强忍了这口气,她冲小栓子使个眼色,准他跟过去。
邢越在一旁看着,觉得赵广生太不懂道理,不由愤愤不平起来。
他本对这位赵副掌门十分不满,今天劫宅救人,赵广生带去的几个人就没帮上什么忙,事儿还没完就撤手而去了。
他和自己的两个徒弟冒死才冲出城来,险些儿遭了毒手,杨之华和王三至今生死未卜。
“这家伙太不仗义了,就说是副掌门吧,也别这么傲气!”他生气地想着,看了看吴素梅,自己只得暂压住火儿,没有发作。
吴素梅和邢越缓步跟着,出了山口,回到清茶门歇息的河滩营地,都没有说什么,看着赵广生在一堆篝火旁躺下,便往轿车旁来,烤火歇息。
伍云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慢慢踱过来,站在一棵松树旁,默默地望着赵广生。
“那边……,什么人?”赵广生忽然抬手指伍云起道。
银雁正趴在轿车辕子上与苏小姐说话,见赵广生要撤酒疯儿,生怕闹出误会,忙过去摆手道:“赵大师兄,那是吴大姐的弟弟,切莫误会了。”
“啊,原来是福庆。我说你怎么这样急呢。”赵广生冲银雁嘿嘿一笑。
“呸,一点儿大哥的样儿也没有。”银雁脸一热,转身回到轿车旁去。
“福庆,怎么着……,瞧咱哥们儿的好看是不是?”赵广生忽然大笑起来。
福庆在那边听见,扭过头来骂道:“老子瞧你什么好儿,也不撤泡尿照照,哼!”
那一位也是醉醺醺的了。
赵广生听声音是远处传来的,不是站在树跟前这个人所骂,猛地坐起来,眼睛瞪着。
吴素梅走过去,向赵广生道:“赵大师兄误会了,这位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大弟弟,才上山来的。”
“嗯?”赵广生站起来,身子不住地摇晃着,看了伍云起半晌,扭头向吴素梅干笑道:“又来一个弟弟?我说吴大当家的,你当真是要在俺这清茶门里安家呀?”
“住口!”吴素梅再也压不住火儿,怒喝道:“赵师兄,你别太放肆了,借着酒在这儿撒疯吗!”
赵广生斜眼窥视着吴素梅,又是一声冷笑,说道:“老子撒酒疯怎么的,你还管着老子喽?”
说着,往前一盖步,竟是要出招儿的架式。
吴素梅身子没动,怒视他道:“王大姑健在的时候,怎么说你来着,你都忘记了。你这样狂傲,早晚得吃大亏。”
“说什么?”赵广生一字一字地吐着说:“吃——大——亏?哈哈哈……”
他狂笑起来:“老子先叫你吃一次亏!”挥拳向吴素梅打来。
吴素梅身一闪,让过了攻势。
哪知赵广生人醉心不醉,腿法奇快,反腿一磕,一脚向吴素梅踢来。
吴素梅要躲已是来不及了,忙用左手成掌往下一切,让开了他这一脚。
赵广生晃来晃去,并不摔倒,他这是醉拳的步法,虽东扯西牵而不见散,虽如狂似癫而不显乱。
大家都看出来了,这是要和吴素梅见个高低啊!
一时,清茶门的众弟兄们都围了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这阵势。
邢越一看不妙,急跨一步拦在吴素梅身前,向赵广生一抱拳,说道:“赵副掌门暂请息怒,今日大家奔波了一天,都十分辛苦,这全是为帮助兄弟。如此大恩大德,在下心领了,来日定当报答,还请副掌门歇息歇息,不要动气才好。”
“干你屁事,滚一边去!”赵广生一挥手,象平时喝骂他的部下一样,粗鲁至极。
邢越止虽然生气,但还是尽力压住火儿,说:“赵副掌门怎么出口伤人,在下可是一片好意!”
赵广生乜斜着眼睛,指着他喝道:“你才上山几天,就打算管老子的闲事吗?”
邢越对吴素梅给他的眼色佯作未见,继续说道:“凡为人处世,总要占一个‘理’字。有理可以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就今天的事来说吧,副掌门为兄弟之事,拔刀相助,在下永世难忘……,但是,副掌门借酒撒疯儿,眼空四海,目中无人,如此对掌门无礼,难道这也是清茶门的规矩吗?”
“你敢教训老子。”赵广生怒不可遏,“唰”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吼道:“老子宰了你!”
邢越推开吴素梅的拦阻,冷然道:“在下本是好意相劝,既然副掌门不听,且要不吝赐教,在下今日倒要跟副掌门学几招儿,也好长长见识。”
“混蛋!”赵广生大骂一声,猛冲上来,照准邢越胸口就是一剑。
邢越撒步一转,剑尖劲力离肉只差一寸,恰好将赵广生的势头化净,反手食指如闪电般一弹,“当”地一声弹开赵广生来剑,就手“唰”地也拔出剑来。
“杀死他,这忘恩负义的东西!”赵广生手下的几个亲信大叫起来,同时都拔出了刀剑,准备朝邢越下家伙。
“谁敢动!”赵广生猛回头喝住他们。
然后,冷森森地紧盯住邢越说:“姓邢的,你上山来将及一个月了,老子尚未见你身手如何,今日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说罢,挺剑进招,直逼邢越。
邢越化开一剑,连退两步。
赵广生攻势不减,晃着身子连连出招,只看他剑尖挽着一串银花儿,直向邢越扑来。
邢越这些年来专在剑术上下功夫,他的根基也扎得很好,师祖紫云道长将一套青萍剑法发扬光大,师父“关东第一剑”石武奎是继师祖之后名镇关东的大侠,曾以传给他的这柄宝剑杀败山东五侠,击倒洛阳九龙,连少林、武当、峨眉三大派的高手也不敢轻视他。只是当年与那威镇天下的八卦掌大师董继德印证武艺里,亏过一招。那也是千招之后,董继德空手入白刃赢不得他,动怒使出了看家兵器链子锤,出奇制胜,震脱了他的宝剑,方才作罢。
邢越比起他的师祖、师傅来火候还差得很远,可比起赵广生,剑术上高过许多了。
不过,他虽然生气,深怪赵广生蛮横无理,但自己毕竟是初来乍到,对方呢,到底是个副掌门,又刚相帮过自己,因此,拆出二三十招,只不过每每点到为止,并无杀手,总是手下留情。
赵广生见对方并不真出杀手,招招防守,偶尔反击一下也是轻描淡写,似有轻视之意,不由得更加恼怒,深怪邢越狂傲,因此出招更狠,剑剑不离邢越要害处,逼他用真功夫。
这下可真把邢越惹火了,怒骂一声:“你也欺人忒甚!”身子向左一转,闪过对方一劈,右腿抢上去,“剪石寻金”直取赵广生手腕,要缴他兵器。
赵广生料不到邢越出剑这样快,急回剑一磕,“当”地一声两刃相碰,火星迸飞。
赵广生顿感吃力,方知邢越刚才拆招使的力量只是三成,这下使出十成来,就足显其功力深厚了。
邢越趁赵广生稍一犹疑之际,左脚急跳一步,身子如弓形般,剑尖唰地带着风声撩起来,象闪了一道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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