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考报告-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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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又因单位工作情况需完成六年的高学历课程,姐夫的苦可以从他“少年白头”上找到答案,更可以从他不该先逝的父母身上获得某种解释,当然我还从姐姐的无数埋怨中直接体味到。怎么办?一向神通广大的姐夫看到女儿在一个高考升学率比较低的学校里尚旦混个中等水平,明摆着照此下去上大学没戏,唉声叹气的情绪几乎都带到了自己的讲台上去了。
不能就这样断送了独苗苗的前程!高中一个学期一个学期过去了,姐夫比自己面临寿命缩短还要着急。怎么办?偌大的京城,该想的辙都想到了,没有的辙也想到了,但最后还是没辙,高二了,红红的学校和红红的成绩还是老样子。逼急了的中国人就是能想出招,我姐夫的本事就是在别人没招的情况下想出招来——他终于打听到河北燕郊中学能把“死马治成活马”。原来,那是个农村中学,是个专门训练考生的“工厂”、专门培养高分的“集中营”。
于是姐夫决定:把在北京城里上高二的女儿送到离北京城几十里之外的河北燕郊中学。
“第一次送她到那个学校时,我哭着心悬了一路,送走红红回来时我哭了一路。那学校哪是我们城里孩子上的学校呵!说太惨了,好像我有意给人家抹黑,可对我们这些城里生活惯了的孩子来说,真是要什么没有什么呀!”姐姐曾亲口对我这样说过。
“那天爸爸妈妈帮我向学校交完好多学费,在没法说不脏的学生宿舍里铺好床,向我挥手告别时,我的眼泪哗地涌了出来,我心里向他们喊着我要跟你们一起回北京,可我喊不出来。我知道为了能考上大学,我是惶旎去了……”红红想起当年的情景依然一脸悲伤。
“先不说钱——那肯定少不了。红红她妈放心不下,恨不得天天下班后都去看孩子,无奈,为了方便就借钱买了一辆小车。开始我们真的是一天去一次,而且每次去时火急火燎,可一到那儿就像偷东西似的不敢露面,怕学校和老师瞅见了不高兴,更怕孩子看到了心里不踏实。头几个月,弄得我们夫妻俩整天心神不定,什么都干不成。想想看,一个在城里娇生惯养的女孩子,突然一下子到了既陌生又十分艰苦的农村,怎么能习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家,你是放手还是放心?手也放不下,心更放不下了!总之,比当年自己上山下乡那份难熬劲还难上几倍几十倍……”姐夫说。
红红就是在自己的煎熬中度过了三百六十天,我姐夫和姐姐也在煎熬中度过了三百六十天……
1999年7月初,红红回到北京原来的学校,与同学们一起参加了高考。8月,成绩下来,484分,被北京电影学院录取,而这个分数在燕郊中学,许多同学根本进不了重点名牌大学的门,最多进个大专,或者就只有名落孙山。
姐夫后来笑着告诉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红红离开北京到乡下去受了一年苦,他说河北的录取分数线要高出北京近100分。也就是说,在河北那儿上学,考分最差的学生,在北京可能就能上重点大学。红红通过一年的熏陶和努力,赶上了那里学校的中等水平,回到北京自然就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这样的重点大学。
秘密原来就在这里。我看到姐夫说这话时的那张笑脸上流淌的是苦涩的泪……
第三件事是我一个战友的故事:
他原来是部队上的功臣,但去年突然转业了,原因是为了他永远不愿再提起的一次执行任务。我与他曾经在一个部队工作多年,看在这个份上,他才最终开口。他的故事是由于他的一枪射出,彻底毁掉了一个考生的大学梦,我的老战友因此不愿意再继续从军,甚至对功臣的荣誉感也产生了某种动摇……
我的这位战友的名字很普通,叫金龙。中国人中有多少叫这个名字的?有几千?还是几万?太多了。金龙自己告诉我,他说他村里有三个姓氏,一千来人吧,叫金龙的就有五个,除张金龙王金龙赵金龙外,还有张姓金龙中的大金龙和小金龙之分。中国人从古至今最崇尚的是自己的子女成龙成风,因而给子女起名为金龙金凤者之多,恐怕只有在今天电子计算机时代才有可能统计得出来。有一次我出差到浙江某县,正好宾馆里扔了一本当地的电话号码簿,那上面有住宅电话,我无意间浏览了一下姓名,结果叫“金龙”的户主竟多达九十四个。一个小小县城会有九十四个“金龙”,这自然还没有包括那些装不起电话的“金龙”们,你设想一下,中国有多少叫“金龙”的名字?!我的战友仅仅是千千万万个金龙中的一个而已。战友金龙是河南豫西人,家乡就在豫陕边界,先生要多几份黄澄澄的色彩。他运气算好,1974牢高中毕业后就轮上参军,当时对一名农村青年来说这是太伟大的事情了,参军意味着跳出“农门”,迈向“龙门”。别小看这个参军,在那年代,几乎是全中国青年们最伟大和崇高的选择了,就像今天的青年们报考北大清华一样,你想,那时城里的知青也只能“上山下乡”,而下乡知青一般是不被推选去当兵入伍的,只有农村青年才有这样的待遇。要不就是将门子弟才能跨进绿色军营。所以,它是我们那个年代的青年们的崇高选择。
但金龙和我成为战友时就曾对我说过,参军本来不是他惟一的选择,他本想去上大学,公社已经推荐他上河南大学,正在这个时候,他们同村异族的另一位金龙却与他发生了一次口角。那个金龙与他同岁,也是生产队的一名强壮劳力。这两个年龄相同的金龙在村上的表现也不分上下。但是我战友金龙的叔叔在公社当革委会副主任,那个金龙也有一个当过官的叔叔,只是那个官是在旧社会当的,叫作“保长”,近于解放后的生产大队长。两位金龙由于各自族叔的官位的不一样,后面的命运就差多了。两位金龙高中毕业后都回到农村,都很积极,而且暗地里有点儿较劲。因为他们心里明白,公社每年都要从村上挑选好青年推荐去工厂,就是进城当吃商品粮的城里人。在那个年月,能进城“吃商品粮”,就等于是上了天堂。当年除了招工外,还有一件美事就是推荐上大学。种田人上大学当然要比单纯地“吃商品粮”要强出一截儿,因为乡下人进大学,这是金龙村上有史以来从没有过的事。在金龙高中毕业前三年有过一个娃儿被公社推荐上学了,那是洛阳啥专科学校,中专生也是了不起的事呀,那年全村人特意召开了一个欢送会,为此大队长还宣布全村社员放假一天,以示庆贺。
金龙回乡劳动不久,却遇上了好机会,公社让村上推荐一名工农兵大学生。这个消息传来,全村人简直沸腾了起来,但沸腾之后马上又一下沉默了,因为两个家族的人们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这个上大学的名额该给哪个金龙?说啥也得把名额给俺金龙,否则就不中!推荐未开始,李赵两边的劲儿就已经较上了。果然,那天大队开会,整整吵了一天没有把人选最后确定下来,无奈只好把两个金龙都报了上去。结果下来得很快,这边的金龙被推荐上了,另一个则落榜了。“你们以权谋私嘛!”落选的那个金龙家族的人不干了,说这边的金龙不就是凭着有个当公社革委会副主任的堂叔嘛!而偏偏这边的族人们直着脖子告诉对方:哎,就是那么回事,谁让你们族上没出大官,有个当“保长”的小官还有“历史问题”。事儿越吵越凶,最后归结点都上到了那个解放前当过“保长”的人身上。就在这边的金龙要上大学的那天晚上,村子上发生了一件大事:那边的那个金龙把有“历史问题”的同族堂叔给砍伤了,差点儿出了人命。由于村上人百般袒护,加上受伤的“保长”觉得全是由于自己的原因而没能让本家族的金龙上大学才弄出了这么桩事,所以在上面来人办案时,他力争大事化小,免了那个因冲动而伤人的金龙的刑事责任。事情本来告一段落,可因为在同等条件下没能同样走进大学门,那个金龙的精神受到了极大刺激,虽然后来不再伤本族堂叔了,却不时跑到已经上了河南大学的这个金龙学校里来闹事。出于安全考虑,有一年正好部队需要从大学里挑选一批干部,金龙便被半推半送地转到了部队,使得那个金龙从此再也找不到这个金龙的踪影。
同村的两个金龙,从此天各一方。依然在农村的那个金龙后来就在家乡结婚成家,并生了个儿子。而在部队上的金龙后来也落脚在南方某省的省会城市,由解放军转到了边防部队,并且与当地一名城市姑娘结婚成家,生了一个闺女。
天下的金龙千万个,本来这两个金龙完全可以过各自的日子,偏偏后来的命运又让他们两人巧遇了。去年,已经在省直属支队当参谋长的金龙接到一个命令:带部队执行枪决一批死刑犯。身为参谋长的金龙,为了确保第二天万无一失,亲自出马进了死刑犯看守所,对死刑犯的情况进行逐个检查。就像小说一样,金龙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儿碰到了本村的那个金龙。
“怎么是你?”一身武装的金龙瞅着那个失魂落胆的死刑犯,好不吃惊。
死刑犯抬头只看了一眼,就扑过来抱住金龙的双腿,号陶大哭起来,哭得撕肝裂胆:“金龙兄弟,你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呀!”
接着是死刑犯的哭诉:好兄弟,你是知道的,那年你上了大学,可我没有被推荐,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啊!你到部队后我再也打不着你了,慢慢也就死心了,村上的人都说我是疯了,可我自己明白,那是一时想不开啊。后来我知道再也没有希望,虽然恢复高考时我也曾想过试一次,可那时人家说我的疯病没好,我自己脑子里也找不到半点数理化知识了,就这样上大学的梦想永远从我身上消逝了。第三年村上人就给我介绍了一门亲事,女人是隔山陕西潼关人。你知道在农村一结婚就啥前途都完了,生儿育女和种地两桩事成了全部生活内容。老天还算开眼,给我添了个儿子。有了儿子的那年,村上的人都说我的病突然好了,我自己也感觉到了这点,从那时起,我除了种承包的十凡亩地外,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花在儿子身上,因为我心头有个愿望,就是将来一定要上大学,雪我这辈子的耻。我的儿子还算争气,从小学到初中都是班上的尖子,后来他上了俺们县城的重点中学。高中了,我喜在心里,因为能上俺们的县中,就等于离大学就差一步了。可老天爷对我就是不公,就在孩子上高一那年,孩子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俺们那儿你是知道的,办一场丧事比办场喜事还花钱,两场丧事办下来,我拖了一屁股债,偏偏我家孩子他妈又得了痔臁,顿时全家债台高筑。没法,为了能给孩子交学费,我到了你们南方这儿打工。哪知道外面打工也不是好干的事,费了十几天才找到一份苦力,要说干活俺能扛得住,但这儿的老板太黑,过了三个月也不想发给我们工资,就每人每月发五十多块饭钱,还说谁中途不干或者干不好,就得扣掉说好的月工资。我从春节后一直干到八月份,老板还是不给我工钱,我急了,因为娃儿九月一日新学年开学就得交学费,我就跟老板要,可老板就是不给,还说现在给了你谁知道你是不是转身就溜了。我真火了,时他说你今天不给也得给!那家伙就找来几个保安人员,硬是把我赶出了厂门。我当时又恨又恼,心里想着千里之外的儿子在等着我寄学费回家,这边又碰上如此心黑的老板,越想越恼,当晚我就跳进做工的厂房,顺手抄起一根铁棍,然后直冲老板住的地方。我跳窗进了老板的卧室,一把将那混蛋从睡梦中揪起来,问他给不给我工钱,那家伙吓昏了,哆嗦着连说给给,后来他从柜子里取出五千元,说全给我,只要不对他行凶。我心想拿到工钱就行,我才不行凶呢!谁知我刚出门就被蒙头一闷棍,就再也不知人事……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拘留所。后来才知道,那老板从柜子里给我拿钱时悄悄按动了暗藏的警报器,我就是被他的保安人员给击倒并当作抢劫犯送进拘留所的。公安人员还算公道,把我拘留十天后放了出来,但老板那儿的工钱我是永远不可能再拿到了。怎么办呀,想着正在家里等我寄学费回去的娃儿,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真的,那几天我大白天上街抢人家包的心都有,愁得在火车站到处乱转。也许我当时愁得太让人看着不正常,突然有个戴墨镜的年轻人走过来拍我的肩膀,说老乡你是不是想找活干?我说是呀。他就问你愿不愿找个来钱快的?我说赶情好,最好干一次就能拿三五十元的。那人笑了,说行,你跑一趟就给一百元怎么样?我一听乐疯了,连连揖手谢菩萨。就这样我接活了,那人不让我知道给我送的东西是什么,只要我按他说的,上下午给两个宾馆里的三名小姐各送一份“点心”。我当时确实不知道那点心里还会有什么,于是只管认认真真地完成任务。一个星期下来,那戴墨镜的人说我干得不错,就给了我三百元工钱。我觉得挺好的,就马上给家里的娃儿寄了回去。说实话,当时我是十分感激人家的,因为是他给了我一份“好工作”,才使我的娃儿能继续上高中,离大学门又近了一步。后来那人不光让我送货,而且让我到出境口接货,由于我一副乡下人的老实巴交样,每次送货接货都顺顺当当,新老板对我很赏识,三个月下来,他们就给了我整整三千多元。我想这下娃儿三年高中不成问题了,再干一年下来,挣它个万把元,孩子上大学的学费都可以不愁了。正在我做美梦时,又一次我到南边的口岸“接货”时,突然被一群全副武装的公安人员当场抓了起来。他们说我是大毒品犯,先后经手过三十多公斤毒品,我一听这就知道这下完了。说实话,看到老板对我出手那么大方,一个月有时给两三千块钱,我不是一点觉不出自己到底在于些什么,但我确实没有见过和动过毒品,但那毒枭也确确实实是借我之手进行着罪恶勾当的。按照国家法律,我对自己构成死罪没啥说的,可我心痛呀,因为我出事后,正准备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