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碧连天-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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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这些日子来，风明简直像变了个人，他的心情越来越好，脸上再没出现阴郁的神情。他变回从前那个温柔的风明，而且，是真正的温柔。他对晴柔嘘寒问暖，带着晴柔游山玩水。晴柔又惊又喜。为何风明会有这样的转变？她不知道。也许风元听了她的话，也许……也许是怎样都无所谓了，三年多来，她捱的苦太多了，多得让她对风明现在的关怀感到受宠若惊，她的心里被喜悦所充实，无暇去多想别的事情。
虽然，风元的影子还潜伏在她心底，独自一人的时候，那影子就变成风元的面孔，悲伤又愤怒地看着她，让痛楚一次次把她的心划得支离破碎……
“晴柔！”
风明微笑地向这边走过来，晴柔连忙收起思绪，换上笑容迎上去。风明搂住她，说道：“婢女们已经准备好茶点了，我们这就游画舫去。”
“好。”晴柔顺从地应着。
风明凝视着她，问道：“我连日带你出外游玩，你会不会疲累？你的脸色可不太好呢！”
“不，不会！”晴柔急急摇头，“我开心得很！”
风明又微笑起来：“那就好！我们走吧！”
正在这时，一个家丁匆匆走过来，说道：“风明少爷，小的有事禀报！”
风明眉头一皱，背对晴柔走开几步。那家丁在他耳边嘀咕几句，他哼了一声。转身面向晴柔时，他已换上安抚的微笑，语气急促地说道：“晴柔，实在对不起！我现在要去处理一些急事，你乖乖在家呆着，我明天再和你去游画舫！”
说罢，甚至等不及晴柔的回话，急急忙忙地走了。
晴柔有点发呆，看看苏儿，说道：“什么事急成这样？”
苏儿摇摇头，意谓她不知道，忽然兴奋起来，说道：“小姐，既然我们去不了游画舫，时间又还早，不如去慈济院看看孩子们，好不好？”
“好啊！好主意！”晴柔开心极了，眼睛晶亮亮的。“好多天了，每天都陪风明去郊游，去骑马，完全没空去慈济院。刚才被你一说，我才发现我好想孩子们。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过去！”
主仆两个，立刻兴冲冲地出了门。到了慈济院，正好王大娘和孩子们在吃饭。王大娘见到她们，手猛地一抖，筷子掉到地上。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沈大少奶奶，苏儿姑娘，你……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想念大家，所以就过来了呗！”苏儿快活地说道。
晴柔微微笑着，脱下披风交给苏儿。“王大娘，实在对不起，这几天我都没有过来。孩子们还好吧？院里没有出什么状况吧？”
王大娘又是一颤，低下头急急地说道：“很好，院里很好！没有任何状况！”
晴柔微觉奇怪，王大娘的神情似乎有点异样。刚要询问，苏儿在高声说道：“哎，王大娘，小灵呢？她哪里去了？”
晴柔环视一下屋内，的确，小灵不在。平时的惯例是由小灵负责盛饭给大家，今天她的工作由一个年纪较小的女孩顶替了。不光如此，阿青也不在。“对呀，小灵和阿青呢？她们吃完饭了？”
“是……是啊，她们吃完了，她们在内屋……在内屋……”
心急的苏儿不等王大娘说完，就接口道：“那我到内屋找她们玩去！我好想好想她们两个！”
“不对，大娘说的不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小灵姐和阿青姐是到……”
“住嘴！”王大娘厉声喝道。小女孩被她一吓，嘴巴立时扁了，想哭又不敢哭。
晴柔和苏儿也呆了。王大娘一向脾气很好，热肠古道，几时见过她这样严厉的模样？晴柔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王大娘走到晴柔跟前，说道：“沈大少奶奶，苏儿姑娘，请到内屋来。”晴柔和苏儿依言跟她进了内屋。内屋灯火昏暗，小灵和阿青并不在这里。
王大娘转过身来，灯火下，晴柔和苏儿看到她居然泪流满面！还没反应过来，王大娘就扑通地跪倒在地，重重地连连磕头，哽咽地哭喊道：“沈大少奶奶，沈大少奶奶！我对不起您！小灵和阿青她们不在这里了，她们……她们……”
“她们怎么了？怎么了？”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心跳的鼓动震得晴柔脑袋发晕。她知道一定有不好的事发生，但是，王大娘说出的事实还是残酷得把她击倒了！
“四天前，沈大少爷带人把她们带走了！不止她们两个，还有另外几个女孩，也一并带走了！他……沈大少爷他……把她们卖到宝艳坊去了！”
“天啊！”
晴柔尖叫一声，身子摇摇欲坠。苏儿难以置信地扶着王大娘的肩膀，喊道：“不可能！发生这么严重的事，大娘你为什么不去通知小姐？为什么眼睁睁让她们被带走？”
“因为……因为……”王大娘一边用头重重地撞地，一边哭喊，“沈大少爷他……他警告我不准通知大少奶奶，不然就要我狗命！所以我不敢，我不敢啊！大少奶奶，我对不起您，我对不起您！”
“禽兽！他是禽兽！没有人性的禽兽！”晴柔悲愤地喊出来，拔腿往外奔去。苏儿紧随其后。
宝艳坊的大厅里，胡冲乱撞的主仆两人受到了阻拦。老鸨指挥护院把两人往外赶，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哪来的两个女疯子？女人也要找姑娘么？真是咄咄怪事！”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晴柔哭喊着。苏儿拼命用自己的身子挡住护院，不让“臭男人”碰到小姐，一边恼怒地大喊：“你们这龌龊的宝艳坊！龌龊龌龊！不让我们进去，我就把你们干的好事宣传得人尽皆知！”
老鸨大怒：“好一张厉害嘴巴！我们干了什么好事，啊？尽在这里捣乱，断我财路！”扬手就要扇苏儿耳光。
一个人捉住了老鸨的胖手。老鸨一愣，看清了那个人后，尴尬地笑起来：“风元少爷，您看，这，这两位姑娘……”
正是风元。自从那天和晴柔一番话后，他又恢复了花天酒地的生活。只有忙于生意事务，或是纵情声色，对晴柔他才能一时或忘。刚才他正和两个姑娘在喝酒，恰好看到晴柔闯进大厅，他几乎以为自己醉酒眼花。
风元看着晴柔，既恨自己没出息，一见到她就心神激荡，又奇怪她不同寻常的神色。晴柔见到风元，犹如落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再也管不了那么多，拉住他的衣袖。呜咽道：“二弟，你和这个妈妈很熟是不是？你帮我一个忙，你帮我！”
风元问道：“帮你什么忙？”语气怎么也冷淡不起来。
苏儿见小姐太过激动，连忙凑嘴在风元耳边说了几句。风元脸上变色：“有这样的事？老鸨！”
老鸨吓得一哆嗦：“是，是！风元少爷对不起，我要是知道这姑娘是您的相好的，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得罪她……”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风元皱眉，“我要你帮我一个忙！”附在老鸨耳边说了几句。老鸨不敢拒绝，点头答应。她换了笑容，对围观的客人大声说道：“没事了，大伙继续和姑娘们玩儿！”然后带晴柔三人向里面走去。
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老鸨边走边偷眼看风元的脸色，胆战心惊地说道：“风元少爷哪，那些女孩不懂事，不肯就范，所以吃了些苦头，可怪不得我哪！”
“你……你们对她们做了什么？”晴柔抓住老鸨花花绿绿的衣袖，泪珠簇簇而下。
老鸨翻翻白眼，说道：“到我们宝艳坊来，还能有什么事？”既然知道晴柔不是风元“相好的”，她对晴柔也就不那么客气了。
来到一间偏僻的厢房前，老鸨打开门，说道：“呐，她们就在里面了！”
晴柔摸进光线昏暗的厢房里，颤巍巍地喊一声：“小灵……阿青……”
墙角两个小黑影微微动了动，借着微弱的光线，晴柔看清了她们凄惨的样子：头发凌乱，鼻青脸肿，衣衫破烂，目光呆滞，裙摆上——一片暗红的血迹！
小灵似乎对响声有了反应，嘴唇翕动，发出细细的声音：“大少……奶奶……救救我……”
顿时，晴柔感到天崩地裂！
第十章
噩梦！这是噩梦！
晴柔混混沌沌，不断地对自己说。她混混沌沌地看着风元和老鸨交涉，混混沌沌地看着风元悄悄叫来马车，停在隐秘的后门，混混沌沌地看着苏儿含泪依次把小灵、阿青几个女孩抱上车。马车载着苏儿她们离开，很快又回来，她混混沌沌地任由风元把她扶上车，风元担忧地对她说话，苏儿抱着她哭泣，她依然是混混沌沌，一个字也没听见。
但是，在回到波间宛，见到风明那一刹那，她忽然从混混沌沌中醒过来了！她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不是噩梦，是残酷的现实！因为，那个恶魔，正站在自己面前！
晴柔一下子爆发了！她推开搀扶着她的苏儿，冲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打了风明一个耳光！
“啪！”这声音那么响，以至于风明，苏儿，屋里的婢女们……全部惊呆了！
晴柔浑身颤抖，指着风明尖声叫道：“你丧尽天良，你残忍冷酷！你是禽兽！你是恶魔！你没有人性，你的心让狗吃了，你不是人！不是人！你是魔鬼，魔鬼！魔鬼！”
风明缓缓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眸子里闪着凶暴的光芒。“你骂我？”
“你是魔鬼！”晴柔伸手又要打他，被他一把抓住。“你怎么可以对小灵和阿青做出这样的事？她们才十三岁，十三岁啊！她们是干干净净的女孩子！你……你……”
“呵，原来你知道了。”风明微微一笑，“我还当出了什么大事。你慈济院里有这么好的货色，埋没岂不浪费？以这两个小女孩的姿色，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成为宝艳坊的头牌。事实上她们每个卖了两百两，在我卖过的女人当中，是卖价最好的。”
“你……你当她们是什么？她们是人，不是牲口！”晴柔愤怒地喊道。
风明歪头斜睇她。“就算我拿她们当牲口看又怎样？就算我卖了她们又怎样？你去告官啊，去啊！看官府会不会因为这样而抓我坐牢啊！”
“就算官府不抓你，你就能逃过良心的谴责吗？魔鬼！魔鬼！”晴柔气得发抖，豁出去地大喊。
风明勃然大怒，大声吼道：“贱女人！”重重一巴掌打在晴柔脸上。这一巴掌的力度可比晴柔的重得多，晴柔顿时摔倒在地。苏儿惊叫着扑过去：“小姐！”
晴柔头晕眼花，风明抓住她的领口把她拖起来，苏儿焦急地想要把小姐从那对魔掌解救出来，却被踹到一边。
“贱女人！最近对你稍为和颜悦色一点，你就得意起来了，骑在我头上了！敢打我，骂我！你以为你是谁？去死，去死！”
在风明声嘶力竭的吼声中，晴柔被一股力道卷着撞向旁边一个梨木柜子。额角的剧痛伴随着眼前一黑，接着她就失去了意识。
大少奶奶顶撞大少爷，被大少爷打伤！因为屋里有好几个婢女亲眼目睹这一幕，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沈府。
“他做出这样无耻的事，还敢逞凶，还敢对晴柔下手！”风元拍案而起。
“风元少爷，我再也忍不住了！因为小姐不许我说出来，所以我忍了三年多！”苏儿跪在地下，泪流满面地磕头。“您不知道，其实，这不是第一次！不，我简直说不上风明少爷到底打了小姐几次！”
风元大吃一惊。“什么？！苏儿，你说明白一点！”
苏儿抬起头，哽咽地说道：“自从嫁了风明少爷，小姐就没一天好过的日子。风明少爷一不顺心就打她，折磨她，他不打她的脸，所以老太爷、老爷、夫人和您，都没有发现这件事。而我和贴身的婢女们，虽然知道，小姐却不许我们透露。她……她光鲜的衣衫底下，常常是伤痕累累，青一块紫一块……”她又磕下头去，把地面碰得咚咚作响。“我所说句句属实，我不敢骗您！我再也无法忍受了！再这样下去，她会被折磨死的，她会死的！我知道您还喜欢她，在这个家里，我只能向您求救，求您救救她！”
风元痛苦地闭上眼睛，握拳重重打在桌上。“错了，错了……晴柔，我听你的话，我不逼他，我甚至不露痕迹地让给他一座钱庄，却令他以为是凭自己本事取回，成全他的骄傲……我们都错了！对这样的恶魔，我们不能再迁就！原谅我，你忍受这么久的痛苦我却懵懂不知！我会救你！马上！”
风元的确是马上采取行动。第二天中午，风明正要出门，一个家丁慌慌张张地奔进来，嚷道：“风明少爷，不好了，好多官爷进来了，说要拘捕您……”
风明眉头一皱。喧哗声近，一队官差已沿着回廊走过来，沈夫人拼命跟在他们后面，叫道：“官爷，官爷，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们风明一向奉公守法……”
领头的官差走进大厅，看到风明，严厉地说道：“没有错，我们要拘捕的就是你，沈大少爷！这是拘捕令！”
风明冷静地应对：“因何事拘捕我？”
“贩卖私盐，搅扰商税！”
风明额上冒出青筋。“你们有证据吗？”
“有充分的人证物证。只要你合作地跟我们回衙门，自然会让你看到。”
风明砰地踢倒一张桌子，怒吼道：“谁？谁告发我的？”
官差们把他的举动看作拒捕的征兆，立刻严阵以待。沈夫人急忙安抚他：“不要急，不要急，把你爹找来！”扬声叫道：“小翠，小翠！”
“夫人，我在这里。”
“老爷呢？”
“老爷……老爷一大早就找棋友下棋去了。”自从生意事务逐渐转移到风元风明手中之后，沈老爷就寄情于花鸟棋画之中，常常往花友、鸟友、棋友或画友家中跑。
平时跋扈的沈夫人没了主意，急得直揉手：“楞着干什么？快带人把老爷找回来啊！哪个天杀的，跑到衙门去诬告我们风明哪？”
“不好意思，娘，是我这个天杀的。”一个悠扬的嗓音由门外传来，风元拨开人群，悠悠闲闲地走进来。“但是，我可不是诬告。我有充分的人证物证，可以证明大哥确实干过这些事。”
“风元，你！”风明难以置信地瞪着风元。风元则是微扬嘴角，倨傲地盯着他。
此时，沈府上下的家丁、婢女已知道府中出了大事，大都赶了过来。还有好些街坊邻里趁乱跟着官差混进府来，围在门外，观看这一出兄弟对决的精彩好戏。
风明看看官差，又看看风元，知道大势已去，仰天一笑，阴鸷地说道：“好，好！风元啊风元，我太小看你了！因为她，是吗？因为她，所以你要把我赶尽杀绝，是吗？”
“不错！”风元脸色铁青。
“好好，是为了她，为了她……”风明无力地垂下头，喃喃自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