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条地下狗-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没有再去上班。我得留下来,照顾乔。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05
几分钟后,乔苏醒。在客厅沙发,他紧拽了小K的衣角。是小K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乔背进客厅的。先前,她想将乔弄进卧室,但已经没有了力气。
乔说:“我想睡觉。”
小K说:“睡在我的怀里。”
乔闻到了花香。奇异的香型从鼻孔渗进肺腑,渗进骨髓。睡意全无。他摩挲小K浑圆的乳房,嘴里发出了一阵“啊啊”的低叫。
小K说:“你怎么啦?”
乔呢喃:“我去了蔡锷路,什么也没看见。”
小K警觉起来。“你去那儿干吗?你下班后又去了蔡锷路?”
“不。是昨夜,我找了整整一夜。”乔低声说。
“我真不明白,” 小K搂紧乔,“你到底要干什么?”
乔从小K的怀里挣脱,径直去了书房。他找出一本黑色封面的《圣经》,郑重地摊在她的面前。那里有一只绿色的布蝴蝶,正躺在《旧约·诗篇》的第516页与517页之间。
“我是投靠耶和华,你们怎么对我说:‘你像鸟飞往你的山去;’……”
乔拈起蝴蝶,轻轻放在桌上,双手捧起《圣经》,朗读。
小K夺过乔手中的《圣经》,“你有毛病!”
乔瘫坐在沙发里,“是。我有毛病!我不想见人,不想工作。一到白天就想睡觉,我的身体和灵魂都属于黑夜。知道我为什么每天都要做俯卧撑吗?我就想做累了,——睡觉。”
(小K的黑眸,疑惑。圆睁。乔的身躯,健壮。伟岸。柔和的光线,于瞬息间透过纱窗,满屋辉煌。古铜色的乔,像一尊雕像。雷打不动。)
小K小心翼翼地轻触了乔裸露的肩膀,又突然把手缩了回来。停顿,有那么三五秒钟,她再次伸出双手抱住乔,强吻。天地之间,曾经与乔激情的画面,在眼前飞来飞去。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05
我记得第一次和乔做爱,是那天清晨我把他堵在了楼道门口之后。我对乔的身世有了浓厚的兴趣,继而想和他发生点什么。让思想服从身体,然后什么也不想,这是减轻现世生活压力的最好办法。
到处都有蛇的黏液和黏液走过留过的痕迹。乔的强大,像由巨块的岩石堆砌而成的古城堡,他是一个人的国王,充满智慧。驯服的蛇爬满石壁,光滑,但不至于从上面溜掉。传说中的蛇,有无数只附着力极强的小脚,它们在那些石头上行走。于是,我拿出一块旧石头,来怀念我逝去的青春,石头也是痒痒的。一条蛇,听从了乔的旨意,钻进壁缝。冬眠前的焦虑不安,恐惧与颤栗。
那时,我决定做了乔的女友。
现在,我想和乔结婚。哦,对了,塞车转车的途中,我路过洪山广场,去看过我们的红飘带。它还系在绿叶丛中,并没有被风撕烂或被人摘除。那个保安似乎还认识我,他不说话,冲我憨厚地一笑。感动中。
我说,真的谢谢你!保安瞟了一眼红飘带,再笑。然后轻声对我说,祝你们幸福!我想,他肯定是一个没有经历爱情或正在经历爱情的人,渴望,羡慕,或者理解,才这样祝福。
不错,我们的红飘带系在情人的心里,牵着爱情,牵出婚姻。婚姻,能让我拥有孩子的权利和拥有孩子的幸福!
我的孩子是乔,我是乔的妈妈。我恨二十四年前那个狠毒的女人。我不会丢弃乔,我要带他去玩耍,去上海路吃哈达根斯。乔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呢?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对母亲没有概念。任何一个女人的乳房,都是他双唇之间的甜蜜,他喜欢衔住我的乳房睡觉,在我搬动他的身体,让他落枕之后,他的双手像抓牢救命的稻草一样,总是抓住我的乳房不放。
一切都在冥冥之中。
所幸,他还有一个深爱他的养父,长官塑造了他所向披靡的性格!
(乔的鼾声,细微入耳。“密力”开启,班得瑞《巴巴多斯岛的白沙》。音乐的纹理,细腻丰富,深入耳朵。长笛声声,渐进渐出。)
乔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吻了他的牛仔短裤,跪着。粉红色的波纹,唤起经年的记忆。
姊姊,早我几分钟出生的姊姊,音信杳无。高考结束后,我和姊姊同时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但是,我们的母亲只能让我们其中一个人去上大学。她使出了一个恶毒的诡计,让我们抓阄决定自己的命运。
在持久的谦让之中,母亲说,你们是不是都想放弃上大学的机会?要不,我现在就取消你们的资格。姊姊在母亲话音刚一落地的瞬间,伸手抓住了面前的纸团。果敢。神速。她比我幸运。我记得我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回到了我们的房间。姊姊跟了进来,抱住我痛哭,我一掌将她推开很远。
姊姊和我共铺。那一夜,我们谁也没有讲话。
第二天,姊姊失踪。
接下来,我顶替姊姊上了大学。每年寒暑假期间,我都要去广州、深圳、东莞,因为我听别人说,姊姊就在那里,有人见过。但每次,我都无功而返。后来,有人报信说,姊姊在南方跳海自杀了,走投无路。姊姊为自己找到了一条永远广阔的出路!
我的母亲也许是受到良心的责备,她把对姊姊的愧疚,作为对我的弥补,每月会定期给我汇来生活费,不多,足够保证我不被饿死。我一直认为,我能活到今天,不是母亲的给予,而是姊姊的给予。我甚至认为,我今天能有和乔做爱的机会,也是姊姊给予的。
所以,我和乔每次做爱,都会添加一个漫长的前奏——我在下意识地怀想我的孪生的姊姊。我们相同的容貌相同的身体相同的感受。这些,乔从一开始并不知晓,今后也无人能够知晓。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06
乔有了反应,骤然。猛烈。乍现同样粉红色的波纹,他突然不由自主地一声惊叫。顿时大汗淋漓,全身无力为继。
(“密力”骤停。)
乔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对小K面露愧色。
小K说:“你有一整宵没睡,是累了吧?”
乔说:“真的很累。”
小K想起在报社资料室翻阅到的一份报道:二○○二年“杜蕾斯”全球性健康报告出炉,浪漫的法国人以年平均做爱一百三十七次荣夺“冠军”,而以好色著称的日本人以年平均做爱四十六次,屈居“排行榜”倒数第一。专家分析,工业社会,日本人的工作和心理压力过大,导致做爱的兴趣锐减。
小K相信专家的观点,相信乔有了压力。但她不明白,乔为什么要在凌晨下班后,或者在深夜干脆脱岗,独自去蔡锷路?都两次了。
小K有些不悦地问:“你是不是有了新的艳遇?”
乔惊愕。“怎么可能!”
“你骗不了我!你的艳遇住在蔡锷路。”小K说。
“我只是……只是去找蝴蝶的另一半。”乔解释。
小K张大了嘴巴,她认为这样非常可怕。那只绿色的布蝴蝶只是一个生命的影子,没有灵魂。是不是自己有点麻木不仁了?那天车祸发生后,她正好路过现场,连看都不想看一眼。这是因为做了记者后,她见到的血淋淋的场面太多,况且,以一个记者的眼力,她还能发现更多即将发生的血淋淋的场面。如果把自己搞得整天与鲜血和死亡相连,那真是残酷。
小K暴跳如雷。“不准你去想一个死人!”
“她是蜕变的虫蛹!你看——”乔举起那只断翅的绿蝴蝶,“我只是想知道,她的灵魂是上了天堂,还是去了地狱!”
小K夺过绿蝴蝶,重重地摔在地上。她觉得乔收藏一个陌生的遇难者的遗物,且不说晦气,起码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背叛,从细节开始。
乔极力解释。他说他只是对生命俱有的尊重,更是对生死法则的怀疑。想想看——,一个原本鲜活却又顷刻消逝的生命,真还得由自己掌握!杀害那个女子的凶手不是汽车,而是我们。我们制造了汽车,我们杀害了我们自己。那么,在我们死后,是该上天堂,还是该下地狱呢?
小K觉得乔在为自己的变节而故意狡辩。她一脚踩上绿色的布蝴蝶,大骂。
我叫你变成蝴蝶!
我叫你去死!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06
“蝴蝶事件”过后,乔照例昼伏夜出,只是和我的话越来越少了,瞌睡越来越多了。我想,因为单调冰冷的工作,他承受了太多的压力。我为我那天的行为后悔。
持续、平稳的婚姻,也许是缓解或消除乔现有压力的一服良方,或者根本上就是我谋求占有乔并开始建立家庭的锦囊妙计。我害怕乔恋上一只蝴蝶,爱上一个死人。那个与我从未谋面、与乔也只不过是惊鸿一瞥的女子,虽然早已灰飞烟灭,但事实上,她已经影响了我们的爱情生活,我不希望将来在我和乔的婚姻生活里,还要出现一个子虚乌有、却又无时不在的阴影。
同居,固然是相守,家庭才是爱的根本。我想建立一座只属于我和乔的古城堡,他是国王,我是独一无二的居民。理所当然,我的姊姊是荣誉居民,她永远居住在我的心里。
工作上的压力是不是只有乔一个人才有呢?不是。“文学访谈”的选题放在我手里很久了,上面一直在催。我的老总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说青铜泥巴就在武汉,他的书极有可能获得全国大奖。对于一个有望成为明星的青年作家,历来就是我们报纸挖掘的对象,也是报纸聚集人气、扩大知名度的手段。天降重任于斯。老总对我说。
青铜泥巴像一个高深莫测的隐士,他在和我捉着迷藏。在老总提醒我抓紧完成选题、我又因找不到青铜泥巴而束手无策之际,我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个磁性的男中音说,我就是青铜泥巴!
那一刻,我几乎就要晕了。激动中。我问他,您好!您在哪儿?他说,我在你身后。
我真的回头看了看,那是埋头在编辑部方格中的一帮同事。
我笑着说,您真会开玩笑。能告诉我,您在哪儿吗?我这就过来找您。
青铜泥巴说,既然你这么急迫,那我就告诉你吧,我在天上,我不能接受你的采访!
说完,青铜泥巴挂断了电话。
我照那个电话号码反拨过去,竟是路边的公用电话亭。不过,它还是暴露了青铜泥巴的行踪。武汉的电话号码。东湖新村一带的电话号码。
(户外。车流。人流。快速倒退的街道,跟进的风。)
我打车追到东湖新村。在一处公用电话亭前伫立。摆摊的小贩、路过的人群以及放学的学生把整个路面都塞满了,我不知道谁是青铜泥巴,或者青铜泥巴会不会就在人群之间。
茫然,茫然中有一点点惆怅。我希望青铜泥巴最好能躲在附近,他应该看得见我,因为我的职业着装和焦急的表情,非常明显。我还希望青铜泥巴能突然冲上来,从背后猛拍一下我的肩膀,并大吼一声。他是一位神秘隐士,更是一位幽默大师。
但青铜泥巴始终没有出现,直到天黑将近。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07
在盥洗间,乔精心整理着装。他改变了一贯休闲的风格,找出很久以前穿过的西装。他还给自己洒了几滴男士香水。阿尔达斯。
(镜子。乔的上半身。薄面黑色西服,象牙白衬衣,银灰领带。英俊青春的脸,微微泛黑的眼圈。)
虚幻被不断重置,并曲折,让人不敢相信。一只蝙蝠从镜子里飞出,浑身沾满金黄的光芒,它有着八条腿,四只耳朵。
乔满意地对自己微笑。
跳上公交车,他感到轻松。拿出手机,给小K打电话。
他说:“这是我新换的手机号码,你以后就打这个。”
小K问:“你上班了吗?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呢。”
乔大声说:“是的,我上班去了。你回家早点休息吧,不要太晚。”
小K说:“亲我,别忘了关机程序。”
乔的脸微红。
他放低声音说:“我在公交车上,拜托了,K儿!等我回来好不好?”
“关机程序”是小K和乔约定的暗号。通完话后,要向对方打出一个响亮的kiss,否则,不能关机。
乔关掉手机。他以为除小K之外,移动公司那帮人再也找不到他了;那些像金鱼一样,挤眉弄眼的小红灯们再也不会威胁他了。
下起了蒙蒙细雨。
(一束神秘的光线在积水的地面悠然游走。一双伸出的手,小心翼翼。手指沾满光辉。把手缩回来,吮吸指头。)
乔,干什么呢?角落里有狗,还有一只蝙蝠。他坐在街边花坛的护栏上,仰望夜空,奇怪的天象,有雨,也有星星。
午夜来临,雨停。雨水汇集,流向路边的排水孔。汹涌的脏水,把几条死鱼冲洗得雪白。乔看见鬼在翻跟斗,苍白的眉毛从额头垂至胸前。一双肮脏的手不时地从前胸伸出,抚摸了乔的下巴。
乔起身,行走在寥无人迹的长街。他在蔡锷路B2B公司的对面,找到了那个公用电话亭。取下话筒,扛在肩上。话筒始终都在摇摇晃晃。他没有拨号,这似乎有趣,它能让他免费和远方通话,至于通话时间,想要多久,就有多久。
〃长官。〃乔叫第一声,他点了一下头。
〃长官。〃乔叫第二声,他重重地又点了一下头。
〃长官。〃乔叫第三声,他奔了过来,将乔拥入怀抱。
(一个小男孩。尖脸。嘴唇如蝉翼般轻薄。他做了长官的尾巴,踏碎青海湖畔柔嫩的黄花。无穷无尽的花朵,或大如燕雪,或小若米粒。)
花儿延伸,收缩。乔能清楚地感到自己的心跳。空中出现巨人的身影,耳边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孩子,那是你的根啊。
声音苍老、疲倦。
长官?!乔狂叫起来,满脸是泪。
他走出公用电话亭,东方已露出鱼肚白。
死鱼在他的笑声中滚动。乔揉揉肿胀的双眼:
长官。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07
我在等乔,等乔早上五点半钟的皮靴声。准时。不过,楼道的声响比平时轻微,像是软橡胶底皮鞋,质地很好。
我迎接了乔,他真的给了我一个kiss,迟到的“关机程序”。我第一次发现乔焕然一新,穿上西服,那么型男。我希望他进门时给我的kiss;是这一天新的开始,是我们婚姻的“开机程序”。昨夜,我没有听“密力”,而是看了一通宵DVD,欧版、港版和非洲版。二十多部爱情片,直至看得我头昏眼花。
(快进。暂停。剪辑。最后,珍藏版《世界婚礼大全》,出品人:小K。)
我暂时还不想让乔知道这个版本,它在IBM笔记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