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 为君凝眸-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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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色苍白,使得原本黝黑的眉毛和眼睛更深了。那满含男子英气的眉剑一般斜飞入鬓,给她清秀的面容平添一分刚毅、果敢,虽然颇有倦意,但那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仍闪亮如夜空繁星,带着说不出的智慧与狡黠。
她并不是美得艳光四射的丽人,但却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叫人舍不得移开视线,越看越有味道。她就像一块千年的寒冰,冷冷地折射出千道光华,却没有一缕阳光能透入那寒冰深处。
“小姐,刚才那个施胖子好可笑哦,脸色又红又紫,赛过茄子了!”叫做琥珀的那个垂髫小婢一上车就吱吱喳喳,又说又笑。
淡淡牵动嘴角,这种脸色她见得多了,凡是敢与她对阵的商家,最后鲜少有镇定地离开的。“施掌柜算是个人才,至今为止,想到要南绸北运的北方商人还只他一个呢,可惜他太急功近利,也没有很周详的计划,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把我这个女流之辈放在眼里。”她漠然却中允地评论着施存贵。
“哼,谁教他要见人不带眼睛,吃亏也活该!”琥珀不脱小孩子脾气。
珍珠眨眨眼,“小姐说施掌柜是第一个想到南绸北
运的北方商人,可方才小姐不是说‘盛源’孙掌柜也来函说要合作吗?”她心思较细,发现了一个疑点。
“是啊,孙掌柜是打算与我们合营药材与生丝生意啊。”沈帼眉“无辜”地微笑道。
“啊,我明白了,小姐是在骗他!”琥珀心直口快地嚷出来。
“我只说孙掌柜想与沈家合作,并没说是合作什么生意,他自己理解错误,怎能说我骗他?”沈帼眉冷笑。生意场上尔虞我诈,别说她不过设了个陷阱让他钻,就算撒谎又如何?白纸黑字的契约才算数!
“那小姐要‘利亨’专营沈氏绸布又是什么用意?”珍珠好奇地问。
沈帼眉对她嘉许地点点头,这个孩子的禀赋不错,是个做生意的材料,不像琥珀只会瞎高兴,也许假以时日,她能成为自己身边的一员大将呢。“施存贵虽然同意合营,但并不甘心情愿,如果他断了所有货源,只能销售沈家绸布,自然要为我们竭心尽力,否则他自家的商号也保不住。这样做,只不过让他不得不正沈家这艘大船而已,况且这对我们更有利,等于我们在北方多开了几十个布庄一样。”她停了停,又接着道,“丝路商运自汉就有,但前朝大乱,已停了四十余年,如今天下太平,正是重开丝路的好时机,与施氏合作,既能弥补我们自身商运的不足,又能使他获利,这样就能让他死心塌地为我们办事了。”
珍珠领悟地点头,眼中满是崇拜的异彩。
※※※※※※※※※
关外烈日牧场
傅沧浪神色阴郁地盯着灵堂上那块“先夫傅讳昆仑之灵位”的木牌,又灌下了一大口酒。
三十七岁,正当壮盛之年,怎么会突然暴病身亡?何况,兄长的身手虽不如他,至少也比普通武人强健许多,决不至于一场小病就撒手尘寰。
再度灌下一大口酒,兄长死时愤怒又不甘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由于自己一直在四方游荡,鲜少回牧场,虽然已接到兄长病重的消息,但当自己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赶回来的时候,却只来及为他收敛人棺。
狠狠地捶了一拳桌子,木桌噼噼啪啪裂了几条缝。他好恨,恨自己的浪荡。父母死得早,是兄长含辛茹苦地抚养他长大,替他寻师学武,而他却连一点孝心也未尽到,这怎能不让他痛悔如狂。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门轻轻被推开了,徐雅柔莲步姗姗而人。她一身雪白的重孝,脸色白得如同衣衫,一双明媚的秋波略有红肿,却丝毫没有减少勾魂摄魄的吸引力,默默走到傅沧浪身后,她把纤手放在他肩头:“别再喝了,会很伤身的。”
傅沧浪回过头,“大嫂……”面对徐雅柔半怜惜半嗔怪的眼神,他无言地放下了酒杯,扭头看向兄长的灵牌,从今以后,他必须替兄长负起照顾大嫂的责任,他的确不能让自己这么颓废下去。
望着傅沧浪的身影,徐雅柔的眼神十分复杂,突然伏在他健壮的背上嘤嘤抽泣了起来,哭声哀婉至极。傅沧浪一惊,想回过身,却被徐雅柔紧紧抱住,他只得被动地任由她靠在自己背后。
“沧浪,我该怎么办?……”她泣不成声地问。
深深吸了一口气,傅沧浪沉声道:“大嫂放心,我会替大哥好好照顾你的,要是……大嫂想改嫁,我必定亲自物色一个可靠的人家,这牧场,就当作大嫂的妆奁。”
倏地抬起头,徐雅柔满脸泪痕,神色颇为哀怨,好半天才幽幽道:“我的心事,难道你一直都不明白吗?我……”
“大嫂!”傅沧浪一声断喝,“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他身形僵硬,指关节握得发白了。
吃这一吓,徐雅柔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眼眶里泪光盈然,终于忍不住哭倒在桌上。望着徐雅柔颤动的香肩,听着她压抑不住的饮泣,傅沧浪不由叹了口气,低声道:“对不起,我太粗鲁了。”他烦躁地用手拨弄了一下额前的乱发,“大嫂,我想问你一句,大哥他是怎么死的?”
徐雅柔的哭声停了,好半天,她才直起身,带着一种奇怪的神情看着他,眼光与其说是疑惑,不如说是惊恐更恰当。她的唇也在一刹那完全失去了血色,“你……是……什么意思?”
正在低头沉思的傅沧浪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自顾自地说:“以大哥的身手,绝不会因一场小病就撒手西去,是不是有人暗中下毒手?大嫂,大哥他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结仇?”
听到“暗中下毒手”五个字时,徐雅柔全身不可遏抑地起了一阵颤抖,待听见后一句话,她似乎又突然莫名地安定下来,茫然道:“结仇?你大哥向来安分守己,谦逊平和,怎么会和人结仇?再说,验尸的仵作也说没有不对的地方。”
傅沧浪冷笑了一声:“江湖上多的是让神仙也查不出死因的杀人方法。小小地方仵作又能验出什么?”停了一下,他又问:“大哥在生意上和什么人起过冲突?”
徐雅柔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道:“半个月前,利亨商号的施掌柜来说要收购咱们的马场,昆仑没有答应,当时两方闹得很僵,施掌柜走时扔下话说一定会弄到手,昆仑直气了好几天,不久就发病了。”她打了个寒颤,凝目看向傅沧浪,“你不会……认为是他们害了昆仑吧?”
傅沧浪面色冷淡得几乎没有表情,眼中却闪着不容忽视的烈焰。
“一个小小的利亨商号,就敢谋人产业,害人性命?”他似乎是从牙缝中进出这几句话。
“不,”徐雅柔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那个施掌柜曾说过,他们是受江南沈家委托开辟丝路商运的,还说沈家是当今最大的商家,上至皇室。下至王公贵戚,都和他们互通声气,叫我们识时务,不要惹翻了沈家,否则没我们的好处。”
“江南沈家?”傅沧浪眼神一闪,“那就难怪了。看
富丽堂皇,却有掩不住的俗媚之气。她面如满月,被水粉擦得惨白,眉间一点五心梅花,将她原本细长的柳眉几乎连成一道,使她原就稍嫌痴肥的脸显得越发呆滞了。
坐在她对面太师椅上的,是她的双生妹妹沈玉。与沈清正好相反,她穿着一条粉绿色的连身窄腰百褶裙,外面加了一条纱绫,长发梳成十数条小辫,密密绕盘在脑后,簪着三支镶猫眼的长簪。脸上淡淡擦了些胭脂,却令她微突的颧骨陡然耸起,使她瘦削的脸显出一种刻薄的神情来。
靠南边窗下坐着沈夫人何碧丽,风目娥眉,雍容高雅,十足的贵妇风范,纤长圆润的玉手执着一柄熟绡白团扇,微微半合着眼帘,离她不远的矮几旁懒洋洋地靠着一个十三四岁的轻衣少年,无聊地翻弄着一本厚厚的账册,他的身材颀长,在他这个年纪来说是属于稍高的,但由于各部分比例都很恰当,因此倒也不显得瘦弱。他的脸色微觉苍白,像浓墨写成的剑眉整齐地由额心飞入鬓角,黑白分明的双瞳中满是不耐烦,漂亮的唇勾画出明显的傲气,虽然他的神色是懒散的,但整个人却散发着锐芒,叫人不敢稍有小觑。
“大姐也真是的,天都热成这样了,还不让我们到别业去,她不怕暑气,也不管咱们的死活。”沈清频频用手绢擦着额上沁出的细汗,不住嘴地埋怨着沈帼眉。
“她不是说过我们可以自己去吗?你要是耐不住热何不自己去?”沈玉斜眼看自己的双胞姐姐。
“一个人去?天、别说笑话了,我可不敢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地方。”沈清大惊小怪地道。
沈玉不屑地轻哼一声,对于这个孪生姐姐,她向来没有什么手足之情,有的只是鄙视和利用而已。她看不起沈清那种畏畏缩缩胆怯却又贪婪的性格,只会在背后说三道四,真要面对大姐,她比谁都老实。“只是害怕一个人住?恐怕不那么简单吧?老爹的病眼看不行了,这时候出门,万一他咽了气,怎么来得及赶回采分家产?看大姐多聪明,再热的天也寸步不离。”沈玉的话夹枪夹棒、恶毒又讽刺。
眼看着这双胞姐妹勾心斗角,何碧丽不由冷笑,同是姐妹,个性却相差如此之远,更叫人好笑的是她们居然视沈帼眉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其实若不是沈帼眉暗中作梗,何碧丽早就借机将她们姐妹安排远嫁了,哪还轮得到她们在沈府里兴风作浪!
想到沈帼眉,何碧丽暗暗蹙起了眉头,这个年仅二十岁的继女,是沈家人人敬畏的“掌门人”,不但性格冈0强,更兼冰雪聪明、手段圆滑,虽说是一介女流,却能将偌大的沈家经营得有声有色、更胜以前,不能不让何碧丽在警惕之余却又由衷钦佩。沈家族系众多,各自勾心斗角,但惟一能总管全局、并与何碧丽针锋相对而令她不敢轻举妄动的,就是这个沈家长女了。
虽然她手揽重权,不过何碧丽还是有对付她的本钱与王牌,而且何碧丽还掌握着她的一个最大弱点:沈清和沈玉。尽管她们姐妹间的不合几乎已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但何碧丽知道,无论沈清和沈玉怎样给沈帼眉找麻烦,沈帼眉都决不会真正去对付她们的,因为这是她的承诺,也是她最致命的弱点,所以何碧丽尽可以放任沈清沈玉挑战沈帼眉以坐收渔人之利,当然还要小小地推波助澜一番。待到她们两败俱伤之时,她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收拾掉这三个绊脚石。
不如此,她亲生的儿子永远难以继承这庞大的家业。
缓缓张目望向爱儿——沈天赐,眼光中满是怜惜。这孩子从小就天姿聪颖,不知为什么,他那死鬼老爹居然不将掌门之位传给他惟一的儿子,反而让元配遗下的孤女成为当家人,难道他对早逝的铁如贞尚未忘情?她冷笑一声,当年设计除掉二夫人连湘湘,成功地坐上沈夫人的宝座,满以为从此可以一手遮天,谁知却坏在了一个黄毛丫头手里,她深悔当初没有将沈帼眉一起除掉,以至养痈为患。不过,她不会让这种令人讨厌的情形再继续下去了,只待老爷子一死……
嘴角再度泛起冷笑,得意而狡猾的冷笑。
手上虽然一直在翻着账册,沈天赐的心思可并不在这上面。沈清和沈玉的谈话他当然也听在耳中,与母亲一样,他仅用漂亮的嘴唇拉出一抹冷笑,年仅十三岁,却有着超乎寻常的成熟与精明。从心底里说,他并不像母亲和两个姐姐一样痛恨他的大姐,相反,他对沈帼眉有种凌驾父母之上的尊敬,无论如何,在生母早逝、父亲别娶的环境中成长的孤女却没有变成沈清和沈玉那样,本身的勇气与毅力就是值得尊敬的。随手扔下账册——这是何碧丽专门向沈帼眉要来的,目的是让他早点熟悉沈家商号的运作——可是,天知道,他压根不想接掌家业,一半是因为不愿与大姐发生冲突,另一半,则是他心里孩子气的想法,讨厌过重的束缚,向往走马江湖的生活,当然,这种念头他决不敢让母亲知道。
现在,他已经听够了两个姐姐的嫉妒之声,看厌了她们贪名夺利的嘴脸,只想好好乐一乐,把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从脑中踢走。
“天赐,到哪儿去?”假寐的何碧丽一声断喝,打算阻住儿子已溜到门边的脚步。
“出去透透风,再呆下去我铁定吐血身亡,娘,您不会忍心看儿子英年早逝吧?”嘴里说着话,他脚下可半点不停,一溜烟逃了个无踪无影。
盯着儿子出去的那扇门,何碧丽恨恨地喘口气,这孩子明明聪明绝顶,却偏偏不务正业,每天只喜欢去斗鸡走狗,照这样下去,怎么能指望他接掌家业?
“三姨也算用心良苦了,可惜小弟不领情,可惜呀可惜。”眼光锐利的沈玉早看出何碧丽心中企图,尖刻地讽刺道。
“是呀,天赐真是不争气,明知道他是老爷惟一的公子,将来家业要靠他支撑,还这么贪玩,怎么比得上三小姐整日在家拈花刺绣待嫁出阁呢?”何碧丽声色不动地反击,只凭沈天赐是男儿身就够她占尽上风了。
沈玉脸色刷地白了,半年前父亲曾有意安排她和沈清出阁,但终于没有付诸实施,万一父亲真的让她嫁人,那她就丧失了分家产的资格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呀。虽然有这份先天劣势,沈玉还是不甘地反诘:“小弟可惜投错了娘胎,再怎样也是个庶出!”
这回轮到何碧丽神情难看了,她最恨别人提她的出身,“真的,不说我还忘了,三小姐是二夫人所出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沈玉一时语塞,她的生母连湘湘也是由小妾扶正的。
轻笑一声,何碧丽优雅地站起身,“不管怎么说,沈家如今还是大小姐当家呢。”她施施然回自己房里去了。沈玉不是笨人,想必能听出自己话中的意思。
沈玉果然沉思起来,何碧丽的话提醒了她,目前她的首要大敌是沈帼眉,只要沈帼眉当家一天,她就永五指望得什么家产,倒不妨与何碧丽联手,先把沈帼眉除掉,至于何碧丽,她当然也不会放过,但那是以后的事。主意打定,她回看一眼一直不出声的沈清,才发现她早巳倚着竹椅睡着了,不由眉头一皱,不屑地暗骂了一句:“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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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燕飞华屋,悄无人,槐阴转午,晚凉新浴。手弄生绡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