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在每个花落的季节-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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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天高云淡，风和日丽，坐落在黄金地段的豪华庭院中，大片的丹桂正吐露着小小的不起眼的橙色花蕊，播洒出满院甜蜜馥郁的芬芳。
宋代词人李清照就有一首词中云道：“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赞的正是桂花那超越其平凡外表的独特香味。
高高的丹桂树下，一名七八岁的小女孩正仰着一张清丽脱俗的脸，一双星子般的眼眸紧盯着树上。
“你在磨蹭什么呢，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女孩不耐的声音响起，像三月的春雨滴落湖面般清新悦耳，又像是飘落在眉间稍纵即逝的雪花般带着丝丝的寒意，却又让人无限眷恋。
被女孩指责的是趴在树上一个男孩，比女孩稍大几岁，有着一张棱角分明帅气却羸弱苍白的脸。
他习惯性地咬住几乎透明的唇，一丝难得一见的血色浮现在齿痕里，伸出一只细瘦的手臂，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漫无目的地向前探去。
细细的……是树枝……
薄薄的椭圆的……是叶子……
花……在哪里……
男孩微皱起眉头，小心地分辨着指下传来的触感，明明他已经闻到很浓很浓的花香，但为什么摸不到花呢？
她，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冷家大小姐就站在树下，却不屑于提示一下要他摘的东西离他究竟还有多远。
看着他黑玛瑙般美丽却空洞的眼眸在枝叶间徒劳地游移，无措的手指与小小的花朵一再的错过，她的嘴角扬起一朵比花香还甜蜜的笑。
他不问她，因为他知道她不会告诉他。
男孩倔强的手指就这样一点一点顺着枝干找寻着，粗糙的树皮，茂密的树叶，甜得腻人的花香在鼻间缭绕，让他有些头晕脑胀。
为什么她总是要他做一些超越他能力范畴的事？
为什么等待他的总是未知的迷惘与恐惧？
为什么——他是个瞎子？
第一章 相见
走出机舱，清新的空气随着一阵微凉的风拂向冷凝雨的脸颊，栗色微卷的发丝趁机调皮地爬上她挺秀的鼻梁，搔弄着她灿若星辰的黑眸。
随意地拨开眼前的长发，微微眯眼适应了一下室外明亮的光线，冷凝雨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八年了，她终于回来了！
一袭时尚的黑色长裙，一只精致的红色小皮箱，她从容地走向了机场出口。
“凝雨，听你爸爸说你要回来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隔着水晶玻璃餐桌热切注视着她的靳意洋脸上的欣喜掩饰不住，紧握着杯子的指关节由于用力都有些泛白。
“出去久了，回来也是自然的。”冷凝雨粉色的指尖轻划着杯壁，语气淡漠得像窗外天空中若有似无飘着的云。
面前的玻璃杯里三两片绿色的茶叶在沸水的漩涡中快速旋转着，旋转着，直至精疲力竭地躺落杯底，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冰冷的神情，给人一种淡淡温暖的错觉。
冷凝雨，从来都是个骄傲的女孩，也从来都是冰冷的，当然优越的家庭背景能成就她的骄傲，不过更多的原因还是她自身的优秀。
凭着她在音乐上的天分与适诣，十二岁的她就考入了美国最著名的音乐学院，在八年时间里，她不仅轻轻松松地完成了本科的学分，还拿到了钢琴硕士和作曲博士两个学位。
听闻许多国家正在为抢到这个非凡的女孩使出浑身解术，而她却在这当口无声无息地回国了。
“这次回来多久，我有好多地方想带你去玩，毕竟你也这么久没回来了，这里变化不小呢！”
靳意洋抓紧机会拉近彼此的关系，美丽、聪慧、高傲的她一直是他心目中的完美女神，从小他就立志要追求到她。
他和冷凝然岁数一般大，又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因为双方的父亲不仅同是商界响当当的人物，并且还是多年的老朋友，所以他经常有机会接近冷凝然。
不过自小她便是一株带刺的白玫瑰，冷艳高贵却难以亲近，而这几年经历国外学习生活的洗礼与磨练，这朵含苞待放的白玫瑰已然绚烂绽放，她迷人的外貌以及若即若离、时近时远的迷离态度更是让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因为父亲执意留他在身边亲自教导培养，所以他没法去美国跟她一起留学，饶是这样，为了能时常见到她，他还是经常利用假期去美国探望，或许是因为这种不一般的关系，她才会回国第一时间就来找他吧！靳意洋有些自得地想。
“我打算在家住一段时间，准备我的专场音乐会，可能不太有空出去玩。”冷凝然抬起星子般的黑眸直视他，拒绝的回答瞬间击碎了他的幻想。
“哦，没事，你的音乐会更重要些！”靳意洋挠挠头讪笑道。
二十岁的他还是像个毛头小子一样青涩，而同样岁数的她却好像成熟许多，考虑的事情也不是他能想象的，不知是学历的差异，还是本身的个性使然。
“我拜托你帮我打听的事有结果了吗？”冷凝然话锋一转，提起了这次找他的主要目的。
“那个翟之隐？”靳意洋有些鄙夷地说出那个名字，其实之前听她提起这件事时他也很纳闷，她怎么会突然打听起那个消失了几年的来历不明家伙的下落了，“我已经打听到了。”虽然不悦，他还是照实回答。
冷凝然听后只是微微挑眉，唇边绽放出一朵飘忽的笑，黑亮亮如星子的眼眸像杯中的茶水一样静谧无波，看不出半点情绪。
夜色已浓，人影渐稀，微寒的秋风扫过门前孤寂的丹桂树，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后，桂树上的残花纷纷飘落。
橙色的细小的花朵如毛毛细雨般在空中旋转纷飞，带着淡淡残香，袭向树下呆立着的颀长人影，他短短整齐的发，浓浓的眉，高挺的鼻，微抿的唇，平整的肩，摊开的手，无不被这些细碎的刚刚失去生命的花朵亲吻到。
昏黄的路灯下，他身上很快就披上了一层花雪，细细密密，淡香尤在却是说不出的惆怅。
良久，合起手掌，双手不算细嫩的皮肤开始摩挲掌心的花朵，那动作轻柔仔细得仿佛要把每一片极细的花瓣的脉络摸个一清二楚。
原本舒展的眉头随着手下的动作一点一点皱了起来，思绪仿佛飘到了很远的过去，那些不愿记起的过去，早应消散风中的过去……
嗤笑一声，摇摇头，他拈起一小撮碎花放在耳边，缓缓揉搓，想让那些微妙的来自于花朵相互磨擦发出的声响掩盖住那回忆中冰冷刺耳的声音。
正在此时，从身侧突兀地传来一串清脆的高跟鞋声，“嗒…嗒…嗒…嗒…”鲜明地回响在这寂静冷清的街巷里。
手垂落身旁，男子的脸转向来人。
这么晚了，一般很少会有人来他的小商店，这般的从容沉静，自信清雅，径直朝他走来，男子心中忽然莫名地躁动起来。
秋夜清凉的风吹来，细碎的桂花纷纷扬扬，残香萦绕，脚步声停在他一米开外。
男子脸色瞬间苍白，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手中的碎花也悄然滑落。
“好久不见，翟之隐！”一如记忆中的声音，凉凉的，带着三月春雨的丝丝寒意。
第二章 故人
翟之隐听了这熟悉的声音，浑身一震。
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他有点手足无措，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会见到她，他以为她已是离他很远的回忆了，遥不可及，但她却悄无声息，随心所欲地出现了。
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还好那碍眼的东西被藏在里面了，他有点庆幸地暗呼了口气，定了定神，才道，“大小姐，你来了！”
一米外的清冷气息仿佛融入了这微寒的夜风中，无声无息却让人微微颤栗。
“我不是你的大小姐，你也不是我家什么人。”没有温度的声音终于响起，一如以前的冷傲。
对啊，他又不是她家什么人，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唤她，当年她父亲送他走出冷家大门的时候也说了这么一句话，“你不是我家的人，还是离开的好。”
然后他被安排到离她家很远的地方，有一套房子，还有一笔够用一辈子的生活费。
他有遮风挡雨的住处，又有了自由的生活，还有什么可抱怨的，挥别寄人篱下的日子他有什么不满足的。
“进屋去坐吗？”他努力抑制喉头的微颤，努力平静地问。
他经营的小商店还没关门，那里面还比较宽敞，能够马马虎虎地招待这位难得的客人。
虽然她一定会回应不屑的声音，但他还是出于礼貌地以主人的身份履行了这项神圣的职责。
“好！”出乎意料，她爽快地答应了。
没料到她会有这般的反应，翟之隐呆愣一下，苍白的脸上泛起出两片奇异的红色，不像羞涩更像是窘迫。
感受到对方毫不避讳的注视，翟之隐无奈地握起了拳头，向他的小店迈出了步子。
以他现在的位置，大概右转90度直走二十步能碰到两级台阶，然后再直走三步碰到店门，到了里面他就能自如一些了。
冷凝然并没移动，只是抱胸静静地盯着翟之隐的一举一动。
他与以前不同了，身高增加了二三十公分，有一百七十八公分的样子了，手臂也不像小时候那样瘦弱无力了，肤色也较原来稍稍正常了些，五官也更加的俊朗出色了，但是，他黑玛瑙般的眼睛依然空洞无神，与她相处依然惊慌无措，这两样一点都没变。
他能这样走进小店吗，没有手杖的指引，他还会像以前一样跌倒吗？
一步，两步，三步……翟之隐默数着步子朝他记忆中的方向前进，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不用手杖也没事的，他告诉自己。
看着他倔强地把双手攥拳紧贴在裤腿的两侧，即使歪歪斜斜走不成直线也不伸出手摸索，她脑中不禁闪过一些久远的画面。
富丽堂皇的冷家庭院，水流淙淙，绿树成荫，风景怡人。
一脸惶恐的翟之隐痛苦地跌坐在长长的走廊里，身旁是折成两截的手杖。
“别把那棍子拿出来丢人现眼，它跟你一样不长眼，只会打到别人，冯管家，把那棍子给我折断。”凌厉的声音出自头高高扬起的女孩。
失去手杖的翟之隐只能咬着牙用手摸索着找路。
但是没几天，残酷的大小姐竟又指责他，“别像只无头苍蝇似的摸啊摸，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瞎子呀！”
于是，他撞到墙上，摔在地上，跌进水里，就成了她看得最多的戏码，他满身的伤痕，他怒不敢言的绝望，他颤抖却挺直的背影，每每令她更加变本加厉地对待他。
让他捡出掺在黄豆里的绿豆，然后再将捡完的豆子打翻在地，让他一颗一颗摸回来；
让他缝纽扣，看他让针扎得满手鲜血；
让他爬树摘桂花，最后跌下树来摔破额头；
让他初冬天气下塘捉鱼，然后大病一场……
所有能想到的奇怪点子就这么一一让这个叫翟之隐的人实践着，而发号施令的她，心无愧疚的她却只是残忍地冷眼旁观，甚至连一声冷哼也不屑于施舍。
甩甩头甩掉那清晰无比的记忆，冷凝然再次注意到已离她一段距离的翟之隐。
偏离正门方向的他神情有些茫然和急躁，他应该知道自己的方向搞错了，但他却像小时候一样倔强地不开口问她。
怎么数过二十步后竟然没有出现记忆中的台阶，翟之隐真的慌了，额上冒出密密的汗珠。
在她面前怎么总是表现得这般无用呢，这条路明明他每天都走，即使不用手杖也应该找得到门才对呀！怎么会这样呢！
该不该掏出手杖呢？翟之隐的拳头碰了碰裤兜里硬硬的物体，它毕竟是替代了他眼睛的工具啊！
还是别用了，时隔这么多年她冰冷的责骂依然刺痛他的神经，令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闭了闭没有光感的眼睛，更加握紧了拳头，即使找不到路他也不在她面前用手杖！
将脚试探地向前再迈出一步，脚下却绊到一个什么东西，多年来经验告诉他，他会在下一秒摔倒在地。
该来的还是会来，想不在她面前出丑，想尽量地表现好一点，原来还是这么难！
翟之隐闭上眼睛，全身防御性的绷紧，迎接着再一次的，永不休止的意外状况。
不过，一双柔软微凉的手却不可思议地在他跌倒的瞬间阻挡住了他下坠的趋势。
他错鄂万分。
她……真是他认识的那个她吗？
第三章 莫名的眼泪
翟之隐浑浑噩噩，惊诧莫名。
从来不会提示他一句任他瞎摸瞎撞的冷漠的人会扶了他一把？
事出太过突然与意外，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谢”这个词他用得很多，由于接受的帮助太多这个词几乎快成了他不离口的招牌词汇，可是现在，他居然想不起这个词。
“用你的手杖吧！”抽开扶持的手，冷凝雨淡淡地说出这句话，然后便自顾自地走进了不甚明亮的小店。
店面不大，卖点小食品和报纸，这里没有柜台，所有东西都敞开来摆放在架子上，就像个简易的小超市。
店门的侧边摆着一把木椅子和一张小木几，木几上有一个没盖的塑料盒子，里面散乱着一些零钱。
这就是他的营生，她从没想过，也想象不到。
拄着手杖的翟之隐终于也到了门口，他眉头微蹙，神情恍惚，仿佛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的脚步声停在屋中，她在打量他的小店，这样的店子她一定觉得好笑吧！但是这也是他能做的少之又少的事了，总比吃饭等死强一点。
“你坐，门口有椅子。”半晌他才想起待客之道，说完就觉得自己说了废话，门口有椅子她还会看不到吗！
空气冷凝，她没有回应，仿佛已经消失成了一缕冰冷的空气。
她在干什么？还像以前一样冷眼看着他，心里嘲笑他，却用沉默应对他吧！他心中的不安像潮水般涌来。
刚刚似乎友好地扶持，一定是错觉。
高傲冰冷的她怎么会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寄居者施舍她的友好？她没有理由那么做，也不屑于那样做。
原以为离开那个地方就不会再承受那些痛苦那些屈辱，终究还是他想得太简单了，他毕竟接受了她家太多的恩惠呀，又怎么可能成为陌路人！
冷凝雨没有出声，因为她已经出不了声，喉头好像有什么哽在那里，硬硬的，有点痛。
这就是他的生活，一个本与自己无关的人的生活，一个瞎子的生活。
不能与她比，但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她的心却很难受。
难受，这个感觉怎么会存在在她的心中，她从没把什么放在眼中，她傲视一切，包括他。
他不过是她曾经众多蔑视伤害过的人中的一个，她残忍对待，她幸灾乐祸。
但是现在，她心里却像注入了铅水，沉重，疼痛。
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