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龙门阵-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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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雯说她今天有点事，下班后不能来陪我，叫我自己一个人吃。
继续找工作，西雯已经好几天没见人了。给她发了一条短信，问她今天能不能来陪我，她没回我。去她家敲门，没人。我又走到楼下的长椅上坐下，像那次一样坐下。
从晚上七点钟一直到十点钟。远远的，看见一辆奥迪开了进来。远远的，我看见他们下来了，然后挽着上了楼。
拿着酒瓶走在街头，湿冷的雾在萦绕。
人们从我身边走过，汽车从我身旁开过。没人认识我，也没人注意我吧。他们在说什么，我也听不懂吧。他们在哭在笑在闹，也与我无关吧。一排一排的车停在路边，停在一块块晃眼的霓虹招牌下面，店外叫人，店内叫客。人也我不算吧，我是一件衣服。被西雯就这么换了。是客？可我却站在店外。
在这里活了三十年，却只像一个路过者。
我站在大厦的楼顶往下望，当时刚娃子也差不多是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的。我站上护墙，在冷雾中打颤。我努力再还望了成都一眼，。到处都是雾啊。再见了，我对着被灯光熏红的天，说。我终于路过了，终于该走了。
我向下掉，向下掉，风从我耳边掠过，我看到赵满，王文远，刚娃子，阿源，马小萍，谭兵，老李，刘孝武，还有我的父母，最后，是陈娜。他们，也一一从我眼前掠过。地面越来越近，马路上的车越变越大，我闭上了眼睛。
风停了，什么声音都没有。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命不是你的。”我睁开眼，一个黑影漂浮在面前，我看不清他的脸，再看看下面，我竟悬浮在离地几米的半空中。又飕的一声，我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我试图站起来，腿却不停使唤。拿出手机，给赵满打电话，只说了一句：“金马大厦下面，救我。”然后就昏睡过去。
睁开眼，应该是在赵满家。
“我没死吧。”我问站在床边的赵满。
“我看你昨晚起码喝了两斤的白酒，再喝也就死了。”他说。
原来只是幻象。我没有跳楼，不过是酒喝太多，倒在了路边。
“现在几点啊。”我问。
“下午三点。”
“你不去你店上？”
“你这个样子了我怎么去？你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他端给我一杯水。
我只好把西雯的事告诉了他。他听完没说什么，只叫我在他家里住几天，调整一下心态，告诉我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太不好了，”我说，“我还是回去自己住。”他留我，嫂子也留我，我告诉他们我真的没什么事，然后回了家。
我给西雯发了条短信：分手。这不叫我甩她。是她甩我，只是由我自己来宣布而已。
入帘残月影，高枕远江声。我看着窗外，落魄啊，哈哈哈哈。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赵满来找我，他说：“衣服穿好，带你去见一个人。”
“哪个，哪个还想见我哦，哈哈。”
“陈娜。”他说。
我愣了一下，然后问：“你怎么知道她在哪儿？”
原来，这大半年以来，陈娜一直和赵满保持着联系。赵满也在暗中帮陈娜些忙，和陈娜的朋友一起照顾着她。
“赵满，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讲。”我说。
“我也想，但是她不要我跟你讲。”
“那今天呢？”
“今天是我的决定，”他看着我说，“预产期还有半个月。”
赵满敲门，开门的真是陈娜。我站在她的面前，她有点惊。她看着我，我看着她。
半分钟。
赵满推着我说：“走吧走吧，进去再说。”
这是她租的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布置得还不错。床上桌上到处都是婴儿用品，为宝宝准备得很周到。原来她这半年，都是独自一人呆在这里，等着宝宝降生。赵满佯说去买包烟，然后开门下了楼。
“你原谅我了吗？”我问，不敢看着她。
她没回答我，只转过身去。又是好一会儿的沉默。
我又说：“这么多年，我不该伤害你，都怪我，全怪我，全是我的错，陈娜。”我终于说出了这番话，鼻子也酸了，眼泪在眼眶里转。
第三十六章
她背对着我，抽泣着。
“我不奢望你原谅我，但看在孩子的分上，再给我一个机会吧，陈娜。”
“我没有怪过你啊。”她抽泣着。
没有怪过我。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从背后紧紧地抱着她。十年的第一次。
“都怪我，我笨！”我哽咽着，“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她继续哭，又哭了好久。
我曾经是迟钝的，有罪的，我伤害了爱我的人。痛过之后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爱。改，也总觉得晚。
“陈娜，不哭了。对宝宝不好的。”我帮他擦着眼泪。
“你还不是在哭！”她破涕为笑，也帮我拭泪。
陈娜还是以前那个陈娜，可爱至极。再认真看看她，我发现她的气色其实很好，还比以前胖多了。照她的话说，她现在吃的是“皇帝餐”，“再亏也不能亏了宝宝。”
离预产期只剩十几天。我给她做“皇帝营养餐”，带她散步，帮他做保胎操。
预产前五天住进医院。
十三号晚上九点，有反应了，她被推进了产房，我站在外面。
是个女儿，七斤，健健康康。我把女儿抱在她的身边，她的脸苍白，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是对我笑。我也对她笑，问她想过我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没有。
她的呼吸突然急促了，我看到被子上有血浸出来，鲜红的。
产后大出血，而且止不住。医生告诉我必须切除子宫才可能保住大人的命，我签了字，差点给医生跪下，求他们一定把她就活。
凌晨，陈娜死在了手术太上。
命运就是这样对待我的。我抱着孩子，欲哭无泪。
处理完她的后事，我抱着孩子去见陈娜的父母。她的母亲哭晕了过去，父亲重重给了我一耳光。我告诉他们陈娜的骨灰安葬在哪里，然后抱着孩子离去。
赵满想尽办法帮我还了所有我欠的钱，叫我不用担心了。我对他说，赵满，我张朔这辈子欠你的太多了。他对我说，我们之间不说这些，先把孩子好好照看着，生活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在陈娜的房间里，我翻出一本日记。是从她怀孕之后开始写的。
“八月十五号，阴；。。。。。。昨天才发现你的存在，都怪妈妈粗心。。。。。。”
“十月十二号，阴；。。。。。。今天你的爸爸来又找我，他好像知道你的存在了，不知是谁告诉他的。现在的他一定不想要我生下你吧。不过你放心，妈妈不会听他的，一定把你在肚子里保护好。。。。。。”
“一月二十号，晴转阴；。。。。。。宝宝，今天天气好冷啊，早上起来看见窗户上都结了一层霜。。。。。。不知你的爸爸今天在忙什么。。。。。。”
“二月十号，晴；。。。。。。宝宝今天你又在踢妈妈了，hehe。。。。。。”
还有我们见面之后的：
“二月二十七号，小雨；。。。。。。宝宝，昨天，你爸爸来了。。。。。。他说，再也不和我们分开，妈妈哭了。。。。。。”
“三月九号，阴；。。。。。。明天就要去医院待产了，爸爸陪着。。。。。。这几天和你爸爸在一起，是妈妈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还有几天你就能来到这个世界上了，爸爸妈妈都好开心啊。。。。。。”
三月九号，是他最后一天的日记。他没有再回到这间小屋翻开这个笔记本。在抽屉里，我还发现一张我们两个的合照，我已记不起这是什么时候照的了。照片的背面写着：“张朔 爱你”。
我也爱你，陈娜。可惜直到你生命的最后几天我才知道，我的爱原来在你那里。我以为我知道什么是爱，但其实我直到现在才渐渐明白。你把你的爱留给了这个孩子吧。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她养大成人，告诉她她妈妈的故事，妈妈一直在我们身边，一直在我们心里。
后来，我离开了成都，到了另一座城市。
这儿很好。一开始我在几家琴行里当钢琴教师。通过努力，现在我有了自己的琴行，当老板了，呵呵。女儿过些日子就要上小学了，她的外公打电话来说，是不是把外孙女接回成都他们来照顾，他们怕我一个人照应不过来，怕耽误了小孙女。女儿却在电话里说：“外公外婆，爸爸要是不在我身边，那以后谁教我练琴啊。你们不要太想我，等我放暑假的时候又回来看你们哈。外公外婆，拜拜。”
今天，看她在和隔壁小朋友玩剪刀石头布的时候，她老是赢。那个小朋友问她为什么老是赢，她说：
“这是秘密，告诉了你我还混什么。”
这小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