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洋过海来吻你-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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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目光犀利,刺得她无路可逃,胆小又脆弱的心理几乎无所遁形。母亲总是能一眼看透她所有的想法,无论是胆怯、隐瞒还是什么其他反叛的念头,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这样的强势,这样的压力,已经让她亲爱的父亲、母亲的丈夫早早地离她们而去。而作为单亲家庭的孩子,她必须更加听话、懂事。从小到大,从倔强的反抗到最后丧失斗争的希望,她没有一次能够违逆母亲的决定。她怕她!
“各位乘客请注意,CA108北京飞往悉尼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请乘客抓紧时间于2号登机口办理手续。Ladies and gentleman ;please attention……”
服务小姐甜美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整个候机大厅。
CA108,是她的班机号,依柔觉得自己的心跳蓦然加速。
“行了,去吧!”母亲把护照和机票递给她,推了她一把,要她往前走。
依柔的目光在逸桐和母亲的身上来回游移,这一刻,她真想放声大哭。她对独自生活缺乏信心,语言能力也还差了那么一大截,还有,她怕寂寞,怕没有人跟她说话,怕她难过的时候找不到人倾诉,怕她把事情搞成一团糟时没有人能帮她一把……两年,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她怕她自己根本熬不过去。
“记住!妈妈为你出国花了很多钱,别让我失望!”
再多的委屈,在这句话面前,也有如小小的希望之火被迎头泼上一盆冷水,从里到外透心凉。依柔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就这样噎了回去。
对!不能让人失望。是的,她必须这样做。依柔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僵硬地往登机口走去。祈寒已经站在那里了,似乎是看了她很久,见她终于下定决心走过来,这才把自己的护照从窗口递了进去。
轮到依柔的时候,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她的心里没有着落,心脏一下一下地跳,“怦怦”的回音在耳朵里听得清清楚楚。
她和祈寒并肩向通道走去,祈寒看了她一眼,对于她的异样,什么话也没有,就是这么漠然的一眼而已。
依柔听到母亲在叫她的名字,但她不敢回头,不敢让她看到她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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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3月1日 堪培拉澳洲公立大学
“Roxy;please wait for a moment!〃
依柔抱着一大堆厚重的原文书,刚刚踏出教室,就被人叫了住。她回头,她的导师Prof。 Smith一个矮胖的白胡子老头正对她笑。
“Roxy; you know this……somebody told me that you not……I think you should……or you may not get a good result!”
Prof。 Smith是土生土长的澳洲人,说话偏英国腔,但又总是带着些奇奇怪怪的澳洲本地口音。大部分时间里,依柔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这一次,她不用听,也知道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希望她积极一点,放开一些。她的组员对她有意见,不多说话的话,就拿不到好成绩。
对,这些她都明白,她也不想这样,她想说,可是,前提是她也得说得出来!
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生活还是一团糟。每天就像赶集一样,从一个地方匆忙地赶去另一个地方,什么事情都无法顺利地完成,一件又一件地叠在一起,让她觉得喘不上气来。心情不好,身体也不舒服。早上起来忙着梳洗,早餐就喝了杯牛奶应付,中午在学校吃得无外乎是
汉堡、三明治,这种缺乏营养的快餐却是每个
留学生的最佳选择,快捷、便宜又方便。别人都可以适应得很好,可到了她这儿,似乎身体就是不合作。干巴巴的面包,炸得硬梆梆的肉片、火腿,几片生菜,恶心巴拉的蛋黄酱,她每天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咽得下去。
到了晚上,再匆匆忙忙地赶回住处,本来按着协议,夏祈寒应该负责所有家务,但到这里以后发现洗衣服并不用自己动手,按时间管理员会来收要洗的衣服,由宿舍统一处理,所以,这一部分的事情,就由她负责了。而夏祈寒还是负责做饭和其他家务。说实话,夏祈寒做的饭不难吃,但也不好吃。她冷漠的态度,更让依柔觉得无法忍受。两个人围着桌子坐,面对面,安安静静地吃饭,谁也不说话,压抑的气氛,让她吃下去的东西就像石头一样压在胃里,坠得她吃不下去只想吐。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她觉得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痛苦。
在国内,她的英语本来就很一般,花了大把的钱上培训班,考了四次雅思,才将就拿到一个6。5分。就算在国内上了很久的和外教一对一的口语练习,可真正坐到教室里听课,又完全不是一回事了。上Lecture她还能应付,Prof。 Smith虽然口音重,但语速不快,加上语调里的抑扬顿挫,抓住重点,事先预习,倒也能跟得上。但到了Jominar,就完全一塌糊涂了。这种分小组的讨论课,是国外教育体系中最具特色的一块,每上完一节Lecture就跟着上一节Jominar,整个一节课由学生主导,分小组进行独立的讨论,交换观点,并提出问题。在这种Group Discussion中学生的表现,才是教师考察的重点,它几乎决定了一个学生最后的成绩。
这对依柔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小组里的同学是不会在乎你是不是Native Student,反正他们就按着他们的习惯说话,又快又爱连读,依柔根本就听不懂。而她的性格又不是那种很放得开的人,从小到大优等生的架子摆着,面子薄,不敢随便露那口烂英语,总是一犹豫,就错过了说话的机会。别人自然跳过她,有的时候一节课下来,她一句话也说不上,这就够打击她了。但更严重的是,她总是这样不说话,和她同组的组员都颇有微词,她不说话就提供不了好的意见,还会影响教授对小组整体的印象。谁都不想为了不相干的人拉下自己的分数,他们现在是想把她从小组里踢出去,估计下次再重新分组,谁也不会要她了。
“I will try my best !”依柔低低地回了教授一句。
“OK! Roxy; I trust you! Waiting for you next show!”Prof。 Smith得到肯定的回应,满意地笑开了嘴,和蔼的样子很像
肯德基的老爷爷。
依柔心中的沮丧并没有丝毫的好转,下一次的表现,她一点信心也没有,甚至可以想象到它还会是那么得糟。磕磕巴巴的句子,一张大红脸,别人不耐的目光。她心里很怕,很想逃掉,最好永远不要去上课才好。她真的快无法忍受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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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3月1日 Little Apple学生宿舍
依柔怀着沉重的心情,从学校步行回到宿舍。
她和夏祈寒合租的房子在离学校只要步行10分钟的一个学生宿舍里,很近。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条件还算不错。整栋的学生宿舍,三层高,灰色的围墙,是学校专门出租给
留学生的,有专人管理,很安全。
她用钥匙打开门,难得地看到夏祈寒站在
客厅里。她从来都是窝在自己的房间的。但今天,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沙发上堆着许多衣服,夏祈寒脸色很难看地盯着它们。
依柔把书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走到客厅一看,愣住了。
沙发上那些从洗衣房领回来的衣服,面目全非地摊着。夏祈寒的呢子薄外套被洗脱了毛,她自己的蕾丝白衬衫成了碎布花衬衫,牛仔裤的蓝、外套的黄……全像泼墨似的染在上面,深深浅浅的完全不能挽救,其他的衣服也是,不是脱线了就是被洗花了,除了牛仔裤,几乎无一幸免。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抓着那堆衣服喃喃地念着。她拿去洗的时候,明明都没问题啊!
“分类。”夏祈寒冷冰冰地吐出这两个字。
“什么?”依柔没听明白,迷茫地望着她。
“我说你没有分类。耐洗和不耐洗的衣物,比如羊毛衫和牛仔裤,脱色的衣物,都要分类标示才能交给管理员。洗衣房的人是不会给你分类的,她们会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一个洗衣机里去。这些都是基本的常识,你没有看过宿舍管理的协议吗?”
难得夏祈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个字,但此刻依柔的心里,一点也不好受。夏祈寒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脸上也没露出责怪的神态,只是那种漠视的目光,淡淡的,就像是在教导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的口吻,一字一句地掷到她的脸上,让她有一种屈辱的感受。
她看着夏祈寒的脸,看着乱七八糟的衣服,还有这全然陌生的地方,她为什么要待在这里忍受这些?为什么?她问自己,她觉得不可思议、荒谬、可笑,她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受这种罪?为什么?她不知道。
“对不起!是我的错!”依柔低下头,她全身都觉得不舒服,但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道歉。
“与其说什么抱歉,还不如想办法来解决这些。”夏祈寒眼睛盯着衣服,并没有看她。
“真抱歉!我有点难受。衣服你就放在这吧,我一会出来想办法。”她必须要找个地方,想让她独自喘一口气,再来考虑其他。
说完,她站起身拿起放在置物架上的书,脚步轻飘飘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她关上门,心里乱糟糟的,觉得自己喘不过来气,她使劲地吸气,却觉得情况越来越糟,她告诉自己没事,没有关系,慢慢呼吸就好,可是,一切都变得乱七八糟,她什么也抓不住,她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她觉得她会死在这里。
她想回家,她好想、好想回家。
她颤抖着抓起电话往国内拨,家里没有人,妈妈的手机没人接,逸桐的手机不在服务区。她心里焦躁,越拨越急,但话筒里“嘟嘟”的空白声音,一直没有断过。她拨来拨去,却谁也找不到。
她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遗弃了,她想回家,想得发疯。
心里忽然有一种疯狂冲动,压也压不住,她要回去。
她从衣柜的顶端拉下行李箱,打开柜子,疯狂地扯下衣服胡乱地扔进箱子里,用力地盖上,从床头柜里拿出重要的证件,她提起箱子就走。其他的东西她都不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她都不管了,这里,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她推开门,拖着箱子往大门口冲过去。
正在收拾衣服的夏祈寒看到她直冲冲的样子,脱口道:“你干什么?”
“回家!”她头也不回地扔下两个字。
身后是一阵沉默,依柔心里发笑,想必她也是对她忍无可忍,正巴望着她赶紧滚吧?正好!她这次就要做给她看,她再也不要留在这个鬼地方。
就在她拉开房门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她。
“你疯了吧?”夏祈寒说着,一只手使劲拉着她,另一只用力将门摔上。
她的话混合着响亮的关门声,震得依柔的耳朵“嗡嗡”作响。
“你放开我!”她大声对她吼道,“我的事不用你来管,我要回去!”
“你脑子不正常了吧?”夏祈寒瞪着她,样子恶狠狠的。
“你管不着,你放开我,我在这里受够了,我要回家!”依柔持续高分贝地大声嚷嚷,刚刚喘不过气来,脑子里缺氧的感觉到现在变成了一种精神上的亢奋。她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
“你回家?你妈花了多少钱把你送到这儿来,你呆了不到两个月就回去,你可真厉害!”
“我妈都没说,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你快放开我,放开……”
祈寒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张依柔小姐的娇贵脾气,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要靠别人,做了事情不愿意承担后果,还这样任性的发脾气,管她去死!
她猛地甩开她的手,依柔因为惯性而踉跄地退了好几步,直到撞上大门,跌坐在地上。
祈寒冷冷地看着她的狼狈,“随你的便!”
依柔坐在地板上,祈寒的冷言冷语,让她心中的挫败感,犹如决了堤的潮水,一波一波地汹涌而来,淹没了她所有的知觉。她嘤嘤地哭了出来,她想回家,她想有个人能借双肩膀给她靠,她想有个人能软言细语地安慰她几句。她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听听她心中的苦闷。只是这样而已……
祈寒皱了皱眉,这下可好,扔下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人不管,好像她有多可恶、多没同情心的。但要让她去劝她,她可真是缺乏这方面的经验,有点别扭,不知道如何开口。
撇了撇嘴,祈寒走到依柔身边,靠着墙坐了下来,随意地蜷起一条腿,把头放在上面,侧着脸看缩成一团哭泣的依柔。
她就这样看着她,也不说话,看得依柔自己觉得别扭起来,怏怏地止了哭声,泪水还挂在脸上,就拿眼睛偷偷地瞄祈寒。
“有什么可哭的?”祈寒抓到她的目光,淡淡地问了一句。
一时之间,依柔也不知道该答些什么,就这么被一眨不眨地盯着看,注意力被转移,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总算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抹去了泪水,蜷起双腿,用手紧紧地环住,把头埋得深深的,心里想着,刚刚真是丢脸死了,要是能就这样消失掉就好了!
祈寒久等不到回应,她耸了耸肩。她果然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
“没事了的话,就起来想想怎么处理那堆衣服。”说罢,跟着就要起身。
依柔有些愕然地听她这么说,抬起头见她要起身,心里一急,也顾不上什么害怕、面子了,伸手就抓住了她。
祈寒挑了挑眉,不知道她又要干什么。
“你能不能,稍稍陪我一下下?”依柔放软语气,小心翼翼地请求道。
祈寒不置可否地又坐了回去。
两个人并肩坐在地板上,依柔怯生生地睁着大眼看祈寒,祈寒则随意地坐着,把手搭在蜷起的腿上,眼睛望着对面墙上仿真的向日葵油画。
“不想呆在这?”祈寒忽然出声,把依柔吓了一跳。
“嗯……”依柔点点头,从没想到她会坐下来陪她,直到听到她开口主动询问。这里有太多出人意料的变化,那个一直冷冷淡淡不愿管别人死活的夏祈寒,实在是令她忐忑不安。
“为什么?”她瞥了她一眼,还是不太热衷的样子,但语气却让依柔觉得多了些温度。
“我想家,想得发狂,想得不能呼吸,我觉得我在这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依柔抱紧蜷起的双腿,想给自己多一些温暖,“在这里,我什么都做不好。英语说得糟糕,上课听不懂,上Tutorial的时候,哪个组也不想要我,我根本都拿不到分数,就连把衣服送洗这么点小事,也被我搞得一团糟!”
依柔说不下去了,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