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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路过-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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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事情已经很严重了——不是到了十万火急的程度,母亲是不会打电话要求我回去的,因为在她的心目中工作最重要,是绝不可以随便请假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一路上我都在想着父亲的样子。 
从我上次回家,一晃又两年多过去了,父亲在我脑海里的模样依然定格在我上车前他来送我时的影像:在母亲的搀扶下,父亲艰难地拄着拐杖,远远的望着我,略有点长的灰白的头发在风中拂动着,散乱地扑在脸上,他右手举起,松弛的手掌,慢慢地向我摆动,微张着嘴、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不知是依恋还是失落……这幅画面曾在我的梦中重现过很多次。每次醒来,我都会感到某种伤及心底的刺痛感,很长时间不能平静。 
坐火车,换汽车,我一路心急如焚的往回赶。当我风驰电掣气喘吁吁地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我冲进住院大楼,正撞上一位四十几岁的中年女护士,她居然认得我,在上下打量我半天,突然惊异道:“您是陈县长的儿子吧!” 
然后,在带我去往父亲的病房的路上,她一路跟我讲话:“您终于回来了,昨天,老县长还一刻不忘地念叨你……” 
“他现在怎么样?”我感觉她话里有话。 
她低低地声音说:“今天早上,他老人家病情突然恶化,经常性的神志不清,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 
我心里一沉,像被人当胸擂了一拳,头有点晕,仿佛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她这句话的确切含义。 
“永远?” 
“可能,暂时的吧。”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走,几乎是在跑。周围很多人,来来往往,像一条湍急的河,我漂流其中,逆流而上。人们穿着各种颜色的衣服和帽子,从我眼前飘过,在我的眼睛的余光中化作一条条彩色的丝带,长长的,蜿蜒曲折,仿佛无穷无尽。 
慢慢地,不知从什么时间开始,彩色的丝带变成了黑白灰的颜色,犹如经过了两个季节以后,我从五光十色的夏季丛林穿行到了萧飒凋零的冬季荒野。 
寒意袭来,我禁不住心头一阵悸动。 
在护士的指引下,我在一个病房门口停了下来。就向在一阵令人晕眩的滑行之后的突然停顿,我感觉到眼前的事物很不真实。 
“二二三”,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病房号码,像七根火柴拼在一起,光秃秃的,当然没有火焰,也没有生气。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进去。隔着门上的玻璃,我又看到了父亲。 
两年了,我和父亲又有两年没有见面了。 
2 
两年前的夏天,我也是这样被母亲的电话召回家的。 
自从七年前我离开家,我的心就开始放飞了,就像在圈里呆了太久的家畜一旦有机会溜出去,不等野够了就很难再想起来回家。还有,可能这和我跟父亲以及这座小城的关系也有相当的原因,离开这个地方,我从心里坦然畅快。 
2001年,也就是我离开家的第四年的夏天,母亲打电话给我,说父亲身体不太好,老是咳嗽,总在夜里睡醒或者睡不醒的时候念叨你…… 
我当然明白母亲的言外之意。但是当时我并没有立即表态要回家,只是含糊的应付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但一个星期后,我还是回到了家里。那时我离家四年后的第一次回家。 
那时候父亲身体已经很差了,原来挺直的腰板驼下去很多,脸色也不是很好,白而没有光泽;睡眠差,吃东西少,本来以前父亲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严肃的人,现在话更少了,甚至一连几个小时都不说一句话。 
只是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父亲的眼里才放出了许久以来少见的光彩。 
当时是上午十一点钟左右,他正半躺半坐在屋里的沙发上,一直手放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拿着遥控器,木然地盯着电视画面。母亲以同样的姿势坐在沙发的另一头,麦克在中间,母亲的一只手放在麦克的身上。 
当我从半掩着的房门轻轻推门而入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发现我。 
麦克感觉到了动静,爬起身,回过头来看我。它好像一下子没能认出我来,上下打量了我至少有十秒钟,嘴里在呜噜呜噜说着什么,然后突然就想起来了,飞快地跳下沙发,朝我奔过来。 
它扑在我身上,首先是抱住我的腿,然后再一下一下地往上跳,好像是要拥抱我的上半身。我弯下腰,把它抱起来,搂在怀里,它就在我的臂膀里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拱,还不停地用舌头舔我的脸,而且速度很快,像个迫不及待要吃奶的孩子。 
透过麦克来袭的舌头和摇晃的头颅,我看到,此刻,父亲和母亲都在看着我。我放下麦克,在屋子里略显昏暗的三米见方的空间里,三束目光就这样交错在一起,慢慢融汇。 
母亲有点惊慌失措的表情,想站起身,但试了两回都没有成功,所以最后还是以最初的姿势坐在那里,声音颤颤地说:“回来了?” 
父亲没说话,甚至连身子也没动一下。只是,我能够真切地感觉到父亲的眼睛在慢慢的变得明亮…… 
父母亲给我的最大的感觉是:他们都老了。 
对于我来说,他们这种老化的过程是突然性的,是猝不及防的。就好像一个小时前你们刚见过面,他们满头青丝、面色红润、精神矍铄,而仅仅过去了一个小时,他们就突然间变老了,头发白了、面色灰暗、行动迟缓…… 
我知道,父亲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我,尽管有时候我是背对着他和母亲说话或者做别的什么事情,但我能够感觉到。 
一上午,我们仨坐在一起,像三个陌生人一样很客气地交谈。母亲很谨慎地询问一些在北京生活的状况,我有选择性的尽可能挑好的回答。父亲则很少插话,只是很认真地听,严肃而恭顺,像个谈话节目里的观众。 
这种电视节目似的气氛直到下午两点以后才一下子消散了,原因是姐姐一家三口的到来。 
姐夫和我同岁,甚至在出生日期上比我还小二十几天,但在原则上,我还是叫了他一声哥。他很腼腆,跟我说话有时也会脸红。 
姐姐成熟了很多,尽管才二十九岁,可她已经在迫不及待的在迅速向中年妇女靠拢。她做事的风格也变了,不再像以前那般张狂,倒是像极了一个耐心的妈妈。事实上她也确实已经是一个一岁孩子的妈妈了。 
小外甥叫宝儿,模样很像他爸,但是性格却相反,顽皮得要命。他抱着一只玩具冲锋枪,将整套房子都变成了他的战场,并且和麦克一起并肩作战,打倒了无数桌椅和瓶瓶罐罐。 
在小外甥的搅动和感召下,家里的气氛开始迅速升温,变得热烈而有生气了。 
父亲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晚饭的时候,他甚至还倡导大家一起喝了酒。姐夫不喝白酒,就和姐姐妈妈三个人喝红酒。我和父亲喝下了接近半瓶白酒。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从没有喝过这么多的酒。 
餐桌上,他抱着宝儿,应付着他的百般刁难,始终兴致盎然、乐此不疲。 
姐姐首先问起我的工作情况,我挑好的简要地汇报了一下,说北京就业压力很大,不过我还算幸运,工作不错,收入也不错。 
母亲马上问:“你们单位女同事多吗?” 
我说:“多,而且都很漂亮!” 
大家哈哈大笑,母亲不解地问:“你们笑什么?” 
姐姐说:“笑你想儿媳妇了。” 
母亲不好意思地道:“想儿媳妇怎么了?兆亦今年都二十七岁了,还不该找女朋友啊。兆亦,交女朋友了吗?” 
我说:“快了。” 
母亲说:“什么叫快了?正在搞?” 
我点点头:“唔,唔。” 
父亲小心翼翼地问:“同事们相处得怎么样?工作还顺心吗?” 
我说:“还不错,大家都是哥们儿。” 
父亲放心道:“那就好了。其实工作就是这样,只要同事关系好,团结,工作就能干好,自己也能出成绩。” 
我说:“是,是。” 
父亲摆手道:“算了,今天不谈工作。你在北京,工作环境太陌生,我们都不了解。以前管你太多,也没有用,你也不听,现在我更不用管了。其实工作也不是那么重要的,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我不知道父亲这句话是不是出于真心,因为在我心目中,他从来都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 
也许父亲真的变了。 
那晚父亲开心得像个孩子,和宝儿麦克混在一起,又说又笑、又打又闹,而且声音很大,有时甚至前仰后合,又拍又打,左右摇晃着身子。 
接近晚上十点,在父亲被扶到房间里休息以后,母亲却掉下泪来。她边抹眼睛边哽咽着说:十几年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爸这样开心…… 
3 
那次回家我只呆了两天就走了。真的是因为工作忙,有很多稿子要赶,走的时候还是勉强请的假。 
直到今天,两年多过去了,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我一直都没有再回过家。 
现在,我又一次见到了父亲,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隔着一层 
医院里带着消毒水味道的雾一样迷蒙的空气。在一张病床上,父亲仰面躺着,面无表情,头顶上方吊着输液瓶。 
母亲脸朝向父亲,背对着我,双手攥住父亲的手。 
我就这样站着,在门外,仿佛眼前的这个场景是水中的倒影,我必须摒住呼吸,以免打碎这个平静的画面。 
周围的空气都沉寂下来,仿佛凝固了,死一般的静…… 
我终于没能再听到父亲说话。 
他的喉咙里已经无法再发出任何音节了,哪怕是一个叹息。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气息微弱,目光平滞,看到我时也没有任何反应,无动于衷,仿佛在看一段木头。 
母亲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只是红肿、晦涩,面色苍白,像一张纸,透明的折皱的纸。她趴在病床上,两只手抱着父亲的手,一刻也不肯离开。 
姐姐在一旁抽泣,我扶住她的肩膀。 
姐夫站在旁边,手里拉着宝儿。 
宝儿已经三岁了,它好像还弄不太清楚眼前发生的事情,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看妈妈,再看看爸爸…… 
4 
第二天,父亲就去世了。 
丧礼办的简单而又冷清,除了几家亲属之外,几乎没什么朋友和同事之类的参与。没有嚎啕恸哭的人群、没有庄严肃穆的场面,甚至没有像样的花圈和挽联。父亲一生节俭,这也正符合了他的一贯风格。 
只有一个人的到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第一个人就是本县现任的县长,四儿的父亲,我的张叔叔。多年不见,他看起来也几近老态龙钟了。这次他是纯粹以个人的名义来送老朋友。他站在父亲的遗像前久久凝视、沉默,然后深深地鞠躬。大约有一分钟时间,他就这么弯着腰,一动不动。一分钟后,他红着眼睛默默转身。 
事实上很多年过去了,父亲和母亲早已经原谅了他。所以这次他能来,我想不管是远去的父亲还是现场的母亲,都是很宽慰的。 
在吊唁过父亲以后,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即离开,而是在灵堂门口的人流中踟蹰了很久,然后转头回来,把我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说:“兆亦,我有一句话跟你说。” 
我看着他。 
他眼圈发红:“小四儿,他,也去了……有一个多月了,我没告诉任何人。但是我要告诉你,这是他最后的嘱托。他说要让你知道,因为他希望你们两个来世能够做一对真正的、可以相互信任的朋友!” 
“你在说什么?”我的思维一下子像断了线的珠子,散落了一地,即使费力地拣起,却怎么也连不起来。我还是没有真正弄懂对方字里行间里的含义。 
“他去了…… 
艾滋病……” 
这最后的三个字几乎砸倒了我,我身体摇晃了一下,竟然失态地猛地抓住他的手:“你说四儿?” 
“他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在和犯罪分子搏斗的过程中不小心染上了这种 
病毒……他让我跟你说:对不起……” 
他的声音突然停下来,哽住了,顿了一顿,仿佛还想要说点什么,但终于没有再发出声,接着就转身快速离开了。 
我颓然坐倒在一把椅子里。 
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当它慢慢变得有一点意识的时候,竟然首先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女人的名字:田晓娟! 
——那个漂亮的性感的女中学生、那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痴情女孩儿、那个浓妆艳抹的三陪女、那个善良的美丽的妈妈、那个照片上和四儿动情地依偎在一起的幸福的女人…… 
我的眼泪瞬间失控了,像条泛滥的河汹涌而下,淹没了眼前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 
5 
父亲走后,母亲的魂儿也被带走了。 
她已经心力交瘁,好像已经没有能量再继续生活下去了。一连几天,她都几乎不能正常进食,第三天的时候,终于也住进了医院,在医院呆了七天,第七天下午,母亲也与世长辞。 
十天内,我接连送走了父亲和母亲。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谁可以像这两个人一样在我的心目中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了! 
这十天里,我几乎流尽了我一生中的眼泪。 
我想我再也不会哭泣了。 
料理完父母亲的后事,在姐姐家里小住了几日,一个月后,我又回到了北京。 
只是一个月,却物是人非,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6 
由于近期一连串的事情,我和希言都已经无法在原单位再呆下去,我们各自换了工作,天各一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音问久疏。我依然住在那间小房子里,一个人,安静的,温吞的,像现在摆在我面前的脚盆里的水。 
我现在养成了每天睡觉前洗脚的习惯,记不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我现在已经做的很是习惯和自然了,而且每一次都会做得很认真、很享受。烧水、兑出适当的温度、放入足浴砂、浸泡、揉搓、换水、再泡……按部就班、一丝不苟。整个过程大约可以消耗掉一点五个小时。然后,倒在床上,蒙头、数羊、用四十分钟睡着。 
记得以前Dudu跟我说过一个观点:一个每天洗脚的男人一定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当然,你也可以叫他老男人。我想,我现在应该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男人了吧。 
在我每天必经的上下班的途中,从下了公车到我的住处大约有八百米路程,如果抄近道的话大约五百米,但其间要经过一个长约二百米的小树林。林子还算茂盛,夏天的时候林木参天,几乎挡住了百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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