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浮世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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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残破沙发上,闻着隔壁的咖啡香,对自己的生活,从没有如此沮丧。
我在日记里写着这样哀婉的文字,不久,我就收到了赵睿寄来的一个咖啡炉。白色的身
子,透明的杯子,绿色的商标。看着他花了将近两百块人民币寄来的这个在任何一家百货商店也只值三百块钱的咖啡炉,我哑然失笑了。
难道,赵睿以为我缺的只是一个三百块钱的咖啡炉吗?
但是,我还是感谢了他,客气的像一个陌生人。
他问我:要不要咖啡豆?要不要滤纸?法国有这、有那、有好多上海没有的好东西,你可以开一张清单,我统统给你寄过来。
不知道怎么了,我突然愠怒了。我告诉赵睿:免了吧。那些玩意儿在友谊商城的一楼超市应有尽有。第三世界国家的人民虽然暂时贫穷,但还不至于要喝壶咖啡,还要从欧洲邮寄。
我的愠怒让赵睿不知所措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惜成本寄来的爱心竟然换回了莫名的爱国主义尊严。
于是,他又问我:那么也许你会喜欢法国的花茶,纯玫瑰花,可以用来喝的。据说美容。
我们在E…mail里不停的交换着这些奇怪的建议,这些建议让我觉得难堪,像一个等待施舍的埃塞俄比亚难民似的,饥渴地仰望着天空,也许下一袋救济粮可以从天而降。
我真的需要这些吗?
我在第一食品商店买了三种咖啡豆,第一次在家里耐心的研磨、第一次在家里认真的蒸煮,看着浓黑色的液体慢慢渗漏下来,我觉得自己的眼泪都成了黑色的。
咖啡是只适合闻、不适合喝的。
更不适合一个结了婚却独居着的女人在寒风吹冷了好不容易跑热的身体后,喝。
那就是我们突然的登记结婚、他突然的回国后,我的生活。
与咖啡密切相关。
在我记忆中,那个咖啡炉因为一次次喝不完、冷掉、倒掉的咖啡而被终止了工作权。它被拔掉了插头,丢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因为,我知道,我羡慕的只是咖啡的香味,决不是咖啡的滋味。
如今,眼前又是咖啡,冷掉的咖啡,就如已经冷掉的感情一样,让人有尽快倒掉,并且尽快将杯子洗干净的冲动。
不然,深色的痕迹结在洁白的骨瓷杯沿,令人反感。
16.陈光明?
可是过了一会儿,赵睿又回来了。
他坐在我跟前:我们难道就不能坦诚一点,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既然他回来了,我就决定告诉他事实——我怀孕了。
接下来的反应还是跟我预料的完全不同,他没有打我耳光,也没有高声责骂,只是脸一阵抽搐:怀孕了?难怪。好,这是一个好理由。真该恭喜你了。
面对这样的恭喜,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许我应该告诉他真相,也许我应该请求他的原谅,我相信,如果我求,他一定也会原谅。可是正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原谅,我决定不请求。
两人沉默了很久,赵睿自嘲地耸耸肩:是——陈光明的孩子?
陈光明?搞笑!他怎么会认为是陈光明?
1994年1月,我第一次失恋。
1994年1月,第一次有一个男人因为我不跟他睡觉,而抛弃了我的爱情。
我以为这是我这一生最爱的男人,事实上,我曾经为他绝食,因为那时候一个天真的女孩认为爱情死去的绝望女人应该选择这样一种态度来表达自己的投入和坚贞。
那个失恋的晚上,我在一个小茶馆以泪洗面。哭得哀哀戚戚、哭得不管不顾、哭得感动了自己、哭得惊扰了别人。
别人就是陈光明。
陈光明很烦我那个蠢样子,跑过来跟我讲:傻姑娘,别在这儿烦人了。有什么心事跟哥哥讲一声,哥哥我别的本事没有,哄人的功夫可是一流的。
我连看都没看陈光明一样,什么人啊,小混混,跑名牌大学勾引女生?
陈光明后来带了一瓶高度酒开着摩托车把我拉到了很远的地方,两个人在一个被称作工作室的地方促膝谈心,一整夜,我非常虚心地请教了他,作为一个男人,是如何看待上床和爱情的关系的。
作为一个男人,陈光明说:如果你不愿意跟那个男人上床,你就没法证明你是爱他的。
我不服气,我觉得爱情就是花前月下,你侬我侬、明月千里寄相思、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每分钟,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是爱情。
陈光明笑我幼稚,他说:我太同情你的前男友了。他真他妈的爱你,居然忍了半年,要是我,三天,最多。
三天?我觉得爱一个人,应该可以等三年呢。
去你的!三年,你以为天下只有你一个女人是女人啊?谁他妈的有空。你跟别的女人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不一样个屁。你在那里哭得呼天抢地,如果有什么不一样,就是你比她们更蠢。你那个前男友真是觉悟了,现在一定在哪个姑娘的身体上爽着呢!一边爽,一边想:他妈的,有什么不一样?这个更好……
以我当时的道德标准,我气得打了陈光明一拳。
这个男人摧毁了我的价值观、摧毁了我的信念、摧毁了我关于爱情的一切信仰。我终于开始正视一个现实:男人没有性,是不可能跟你谈什么情的。相对于虚无飘渺的爱情,他们宁愿选择实实在在的性交。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前男友半年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没有说服我干的事情,在陈光明这里变得如此顺理成章,而且非干不可、不干就是犯罪、就是反人类罪了。
我和陈光明在这个小房间里闷头畅谈了三天后,我发誓要重新做人。
17.三天后
三天后,我躺在陈光明边上,而他以身作则、试图挽救我这个不开化的傻姑娘。
当时,我穿着棉毛衫裤涩涩地缩在床的一角。陈光明对我说:要不要把头搁在我肩上。咱们可以不做爱,但是我可不习惯一个女孩缩在我的床边上,好像我是个色狼似的。
陈光明不是色狼,三天,坐而论道,我们连手都没拉过。最重要是像我这样一个不明事
理的女孩儿,他居然愿意牺牲三天宝贵的时间为我启蒙,我实在不能说他是个坏人。
为了证明我对他的信任,我就抬起了脑袋,枕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笑了:还穿棉毛衫裤啊?你可真有意思。
我羞得满脸通红:你睡觉不穿衣服的吗?
他说:要不是为了你,我连短裤也不穿了。
半个小时后,我脱光了衣服,把自己给了陈光明。
从此以后,我开始裸睡、不裸睡不着。
18.我们这算性启蒙!
陈光明是个好情人,做事情比说话体贴。
但是,他一定是我见过的最自私的男人。
决不容许私生活被侵犯、决不容许在女人身上花钱、决不容许一个女人不干家务、决不容许的事情可多着呢。
我们完事的那个瞬间,他对我说:你看,没你想象的严重吧。既不舒服、也不难受,特别平常的一件事情,怎么就被你看成洪水猛兽了?现在你可以找你的男朋友了,告诉他,你想通了,然后你们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和好。我可不希望看见你哭。
他说这话的时候,抽着烟,特别流氓。
我有点愤怒、又觉得他也没犯什么大错。
我很怕他再次说我幼稚,但还是请教他:那咱们,这算什么呢?
他摸摸我的头:算性启蒙。说完话,嫣然一笑。一笑一个酒窝。
性启蒙?
三天,做了个性启蒙?
他说:对啊。三天。你忘了吗?三天,我最多忍三天。三天搞不定的事情,就没有必要再搞了。
原来如此,三天是他的极限,三天是我们的游戏。我却误以为爱情再次来临。
19.啥情况?
我愤怒的离开了陈光明,想过一切手段去报复他、谋害他、甚至让他鸡犬不宁、永世不得翻身。
这些邪恶的念头在我脑子里每天以各种各样的形式上演,我对陈光明无以复加的恨已经超越和掩盖了一切别的情感,所以,当我的前男友在楼下等我回心转意的时候,我无情地拒绝了他。
我告诉他,和他分手后,我已经有别的男朋友了。
我不是不想跟男人睡觉,就是不想跟他睡觉。
男友走的时候,无限感伤。两年后,他在美国给我写了一封得意洋洋的信,说要不是我当时一棒喝醒了他,他也不可能发愤图强、也不可能拿到常青藤名校的全奖、更不可能毅然决然地去阿美丽坚合众国赚外币、泡洋妞。总而言之,这小子感谢我的成全。
那时候,我已经平息了对陈光明的怒火,他从我的性启蒙老师转变成我的闺中密友。他逢人就说我是他的红颜知己,我也逢人就夸我的粉红男友。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愉快,他交他的女友、我混我的男友。我做饭、他洗碗。我们分摊房租、水电煤。这方面,没有一个女人能占到陈光明的便宜。
看到那些形形色色的女人在陈光明这里除了痛苦、了无收获,我越来越庆幸自己没有走进爱上陈光明这条死胡同。更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一时冲动失去他这个好朋友。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陈光明帮我找过一份工作,几乎没任何事情,光拿钱。
当我钱包被偷,茫然站在马路边的时候,他总会出现,载我回家,然后慷慨地送我一个钱包,谁都知道,对女人,他的小气超出了人类的想象力。
我们也手挽着手去看电影,说实话,他把我培养成了一个拥有不俗品位的业余电影爱好者。虽然,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居然可以靠这个挣钱。
不久,陈光明又介绍了一个报社的编辑给我认识,他在人家面前吹我是上海最有判断力和文笔最精彩的评论家。不久,我就靠写影评、美食评论、时尚评论而成为小有名气的新锐女作家。我们不断地认识新的朋友,我被他包装成了前卫女青年、派对皇后,策划着这个城市每个月的阵痛和高潮。
当我回头一看的时候,我吓了自己一跳,我居然在短短的时间里,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混迹在一个高尚的生活圈中,每天睡到下午一点半,也照样不会饿死。只要我愿意,我有参加不完的酒会、发布会、开幕式、展览,那些人都为有我这样冷漠而犀利的朋友自豪。因为我的出席就意味着,他们这一次次酒会、发布会、开幕式、展览没有白搞,我是那个有能力把他们的自娱自乐包装成潮流、风尚的人。
当新认识的朋友听到我的名字赫然一惊的时候,我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而当这些人带着崇拜的神情谈论那些被算作人物的人时,那些人物喝醉酒后满嘴胡话、乱说乱动的造型就不停地在我跟前晃。
嗨,什么人物,不就是那些,人嘛——
谁都知道我和陈光明是亲密战友。但只有我知道,随着他名声日隆,我总在他身边的原因仅仅因为我是他调教出来的跟班儿,唯一一个他看着长大的跟班儿。
当那些女人哭着走出我们的屋子时,我觉得很痛快。
当然,陈光明也有被甩的时候,那时候,我会更痛快的告诉他:兄弟——我,一点也不同情你。真他妈的爽,终于有人为民除害、替我血刃仇人。
陈光明哈哈大笑。
没有男人、女人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旅游。
相安无事,裸睡也无事。
因为我们太熟,熟得他还没说上半句,我就说了下半句,这没办法,我的脑子比他略快一成。
这方面,陈光明经常拍着自己的大腿,憋了半天,然后指指我:你知道的,我的意思。
我就极其不屑地回答道:您不就是想说……
他当场拍大腿:绝了。就是这个意思。
我看都不看他一眼:没创意。
还有的时候,就是我们同时发出对同一事物同一的评论、见解,这些在别人看来一定非常深刻的理论在我这里已经浓缩成几个常用的词汇:
啥情况?表示惊讶!
急人!表示不满!
侬看看人家,结棍哇?表示鼓励!
……
隔一段时间,我们的评论语会更新一次,就像电脑升级、手机一会儿彩屏、一会儿拍照一样,主要取决于一段时间内,我们遇到的新的有意思的朋友,他们最常用的那句口头禅,会被我们当即纳为己有,以表示声气相投、相见恨晚。电话来来去去,问候语也是统一的,以表示我们亲密无间、属于一个秘密的小圈子。凭借这一招,我们见谁都能做到三分钟就成自己人、一星期就成不见不行、每天接十来个电话,铃一响,大家同时说出那段时间的口头禅,就先笑得不行,好像两特务对上暗号。
我和陈光明拥有太多共同的朋友,难以想象,没有他,我的日子怎么进行?
20.像蛔虫一样的电话账单
这就是陈光明,一个我曾经同床共枕,却断断然再没有欲念的人。
我说:怎么会是陈光明呢?
说这话的时候,立马想到要是陈光明听到这话的样子,一定爽翻了,他那副大笑的样子,十年不见,都记忆犹新。
所以,怎么会是陈光明?
赵睿说:你跟我提离婚的那天,我就叫朋友去查了你在上海的电话账单,你在法国、意大利曾经跟他通过三次电话,两次是晚上十点左右,一次是半夜两点半,上海时间两点半。也就是说,你完全可以不顾那个男人是不是已经睡觉,而把他从床上叫起来听你的电话。我打了这个电话,电话那边是个男人,说自己叫陈光明。一男一女,要熟到可以半夜两点通电话,不是他,是谁?
……
赵睿侃侃而谈,我却想象着自己的电话账单像蛔虫一样盘旋在某个陌生人的肩膀上,一圈又一圈,这边居然还有个我很信任的人仔细地窥看着这里面的秘密,光这景象就够让我恶心的了。
我想坦白的心在这一圈圈蛔虫跟前,翻滚了一阵,就差没有倾泻而出了。
这就是赵睿吗?
我在意大利的时候,他就在干这个?
查案?
他一定是这么定性的。自视聪明的人总不忘了证明自己的聪明,就算是死,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但是,此举让我觉得,还是让他显得明明白白,实际上不明不白的好。因为我希望他觉得自己聪明,因为我并不希望离婚摧毁他的精神,摧毁他的自信、摧毁他对自己的判断能力的自信。因为,我曾经嫁给了他。而我,可能这辈子也只结这一次婚。
那就让他这么以为吧。
是不是陈光明,又有什么重要呢?
我对他说:你有一套。
他耸耸肩:其实我已经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