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的少年-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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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虚竹别走,别走,拉我一段,”乔峰却没有再和他说话,路边送行李的虚竹
刚好蹬了三轮路过,乔峰晃着两条长胳膊,大步窜上去坐在空荡荡的车斗里。
所以令狐冲抬起头的时候只看见夕阳下乔峰远远的影子,乔峰坐在车斗里懒洋洋地
叼上根烟,握打火机的手扬起来对他随便挥了一下,嘴唇边是一种淡淡的笑容。乔峰的
身影,那辆三轮,整个都要融化在夕阳的红色里。
后来乔峰和令狐冲慢慢熟了,乔峰也和任何其他人一样玩游戏、骂人、抄作业,除
了篮球,他应该说并没有过人之处。
不过令狐冲始终记得的,还是夕阳中微笑的乔峰,那时候乔峰根本不像个土匪,夕
阳的颜色也是美的。
军无令不行,令狐冲琢磨着新官上任不组织个活动显显能力是无法服众的。可是令
狐冲又找不到合适的活动可以打动班里的少爷小姐们。
聚餐?收钱是个问题,大家都不抗拒吃饭,可是大家都很抗拒交钱。
包个网吧彻夜联机打《红色警报》?虽然陆大有劳德诺他们几个很是摩拳擦掌,不
过班上段朱段紫木婉清那几个小丫头乐意才真的见鬼了。
慰问军烈属?令狐冲还没有天真到以为会有人追随他去进行这项很有爱心的活动,
而且最麻烦的是几十年前大宋和金国打仗时间太长,军烈属的数量接近天文数字,令狐
冲实在不知道从那个角落入手。
愁苦了很长时间,突破口在欧阳克身上被找到了。那天欧阳克油头粉面,拿摩丝定
了发型,在耳根和手背上星星点点洒了古龙水,很随便地穿了身嵌皮子的纯羊毛猎装,
一到晚上就溜出宿舍去了。
“哟,香喷喷的,公子这是去社交了?”杨康不屑地哼哼,公子是他给欧阳克的绰
号。
“是吧,”段誉有点仰慕,“周六周日现在体育中心有舞会,老三是舞林高手,我
们班上还有女生看见了,说连探戈都是出神入化。”
“希望他回来脖子还没扭折,”杨康说,“他女朋友不是不少么?还跟那儿掺合什
么啊?”
“也算风流潇洒,”段誉纠正说。
“听他早上电话说,今天好像是约的程瑶迦,”林平之很稳重地给出了参考意见。
“搞定!”愣了半天的令狐冲猛地掀开了饭盆,狠狠扒了一口米饭,“就舞会了,
舞会舞会。”
杨康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满面微笑地拍拍令狐冲:“令狐冲,吃完饭给你看一样
东西。”
“啊?什么什么?”令狐冲就是好奇心强,“拿出来看看。”
“真的要看啊?”杨康笑。
“废话,当然真的。”
“看了我怕你把持不住哦……”
“有那么夸张么?拿出来拿出来。”
杨康把令狐冲刚才不小心拨拉到饭盆外面的一个米饭团翻开了给他看,里面是一只
保存完好并且完全烧熟的苍蝇,正以一个很恬静的姿势缩在那团米饭中央。
“知不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令狐冲一手掐自己的喉咙,一手掐杨康的喉咙,艰
难地说着。
杨康摇头,以一种很惋惜的语气说:“早叫你吃完再看吧?”
当天晚上,令狐冲把消息派到了他们班的所有宿舍。女生那边很快传来了令人振奋
的消息,所有女生对于这个计划都表现了异乎寻常的兴趣,段朱段紫两个还专门把令狐
冲从自习室拎出来研讨了一番,最后连一向高傲的木婉清也跑出来听,让令狐冲觉得很
有面子。
不过在男生这边情况就不大乐观,梁发只是翘着脚丫躺在床上看《笑傲江湖》,很
有点洒脱不羁地说:“舞会啊?也行,你看看有没有人去,有人去我就去看看。”
倒是外号猴子的陆大有眼睛猛地一亮,贼光烁烁地凑了上来:“哟,我们班也舞会
啊?和计算机系合办吧,我昨天看见传说中的王语嫣了,长得确实不错。”
“师姐你也敢泡,你知不知道你在我眼睛里的形象一下高大了很多啊?”令狐冲忽
然发现自己算不得最胆大包天的,有点傻了。
“只要好看,师娘我也不在乎……”
“那听说孙不二年轻的时候可是我们系数一数二的美女。”施戴子赶快说。
“算了,”陆大有说,“和名捕比起来,我宁愿去找傻姑。”
“废话少说,我们班女生又不少,和别的系合办干什么?”令狐冲打断了他们俩欺
师灭祖的讨论。
“唉,没劲,我们班的那些啊?”陆大有分明很失望。
令狐冲的记忆顿时回到了他组织的第一次班会。
那时候最活跃的文体委员段朱在会后和令狐冲他们去喝饮料,喝着喝着撇撇嘴说:
“想不想知道我们班女生对男生的意见啊?”
“意见?”
“我们班男生长得平均水平实在不高啊,我们都挺失望的……”
令狐冲的想象力本来夸张,可以设想到自己炸了枢密院,发动第二次陈桥兵变,当
上皇帝,远征金国等等,可是他实在没有预料到这句话会从阿朱的嘴里蹦出来。
好在令狐冲毕竟是个人物,稳了稳神先把自己的可乐喝完,然后温文尔雅地问:“
喜欢汤姆克鲁斯那样的?”
“他的片子还可以。”阿朱不好直接说喜欢。
“见过他和傻姑配戏么?”
阿朱看着令狐冲,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
“所以,”令狐冲说,“总要有我们这样的和傻姑搭配啊。”
面对这帮不努力长得英俊却又眼高于顶的家伙,令狐冲惟一可以发泄愤怒的方法是
把陆大有的热水喝了个一干二净:“说去不去吧!”
高根明不耐烦地摇摇手:“跳什么舞,没意思,不去!”
劳德诺说:“还是出去联机吧,跳舞我不会。”
梁发说:“没人可别拉我垫背。”
陆大有说:“我要上厕所……”
令狐冲几乎快崩溃了。
“怎么男生都没兴趣呢?”令狐冲一边泡方便面,一边托着腮帮子思考,“没道理啊!
”
“靠,打开打开,让我喝一口汤再说。”段誉忘记了买面,迫不及待地要喝令狐冲
的面汤,根本不理会他很严肃地思考着男女的差别问题。
“简单,”还是杨康对分析问题有几把刷子,“你想想你请谁去教舞的?”
“老三啊。”
“对啊,舞林高手不是么?”杨康敲敲床板对上铺躺着的欧阳克说,“啊,是不是
啊,公子?为了仰慕一下你的风采女生们也得去啊。”
“哼,”欧阳克对这个赞美不置可否,“我又不能带所有女生跳。”
“再看看你们班男生,好么,陆大有劳德诺,”杨康说,“劳德诺还好说,就是老
相点,陆大有活脱脱一个乡镇企业家。我们公子去了,他们不都歇菜了么?这怎么也得
回避一下啊。”
“不至于吧。”还是郭靖老实,只在旁边乖乖地听。
“现在居然是女生多男生少,连凑起十对人马都困难。”令狐班长也不管段誉使劲
偷喝他的面汤,只是愁眉苦脸。
“去其他班借点人就是了。”杨康说。
“我已经订了活动中心,那天晚上别的班都是高数习题课啊,嗯……”说到这里,
令狐冲发现了段誉的活动,“老五你在干什么?”
“好像看也应该看出来啊?”段誉拿着勺子趴在令狐冲的饭盆上。
“喝了我的面汤,就要欠债还钱!”令狐冲恶狠狠地说,只手里少了一根马鞭,脸
上狰狞的神色整个一个黄世仁。
“靠!你那么凶猛,不是要我卖身还债吧?”
“不必,哈哈哈哈,”令狐冲说,“明晚别自习了,跟我跳舞去。”
“好啊好啊,”段誉说,“你们班木婉清长得挺清秀的……”
“你小子倒简单,”令狐冲又去看杨康,“军师,计划是你想的,怎么也得贡献一
下人力嘛。明晚上甩了你的穆念慈,和我们跳舞去。”
杨康忽然低头思考,然后很谨慎地竖起了三根手指。
“好!”令狐冲狠了狠心,“三条就三条!”
“要学五的,”杨康慢条斯理地说,“学三的鸡腿太小……”
“那老大,到你表现的时候了,”令狐冲说,“除了林平之要去刻苦,现在就剩你
没表态了。”
郭靖说:“我,我,我……”
郭靖那时候还没有撞到黄蓉,还是一条蒙古来的正宗光棍。别说国标舞怎么跳,就
是连大秧歌郭靖也没怎么见识过,所以他此时张口结舌,实在无话可说。但是黄蓉变成
他女朋友之后形势完全变化,在黄蓉精心培养下,郭靖成为他们宿舍蹦迪的第一爱好者
。郭靖节奏感特别强,踩点也特准,黑灯照音乐起,立刻就可以把周围一片地板踩得乱
颤,周围一圈女孩都觉得自己好像站在震动垫上,兴奋地拼命喊。而且郭靖体力充沛,
连踩两个小时绝对没问题,最后成为汴大南门外一家迪厅的灵魂人物,把无数从别处赶
来的高手都给震了。再后来他就踩碎了黄药师家小舞池的水晶地面。
当然这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当时除了每晚必刻苦自习的林平之,所有人都被
拉进了令狐冲新官上任的第一个大计划。
“不至于吧,”乔峰抱着两个音箱和令狐冲一起往文体中心去,“陆大有也不来?
我记得我们那个时候全班好像都去参加舞会了。”
乔峰是国政系少有的电路和计算机高手,而且一拉就动,所以令狐冲直接把他从宿
舍里揪出来组织音响。乔峰也没二话。
“就是不愿意来,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那么多废话,跳舞又不会死。”
“奇怪奇怪,”乔峰说,“你们班没集体修炼葵花宝典吧?”
“练神功的有,练宝典的没有。”
淡青色的呢绒长裙一直盖到了脚面,看起来文静了许多,阿朱看着镜子里的人,微
微地笑了一下。于是镜子里的女孩也微微笑了一下,很恬淡很温柔。要是这样轻轻扬扬
地笑着走过校园,该有不少人看吧?阿朱停住了这个不着边际的构思,转过身去看后腰
贴得是不是够紧。
“好啦好啦,你要是不穿就借给我穿好了,又不结婚,试那么仔细干什么?”阿紫
肆无忌惮地光着双腿坐在上铺梳头。
阿紫的眼睛确实有点毒,阿朱很犹豫是不是真的要穿这套淡青色的长裙。是她自己
最满意的衣服,买来过后阿朱就没穿过几次,因为没有场合。只有非常正式或者非常重
要的场合,这套长裙才能派上用场,偏偏大学里面又实在没有什么正式和重要的场合。
“穿出去给谁看呢?”阿朱这样想的时候,“猴子”陆大有嬉皮笑脸的样子竟是第
一个跳进她脑海里,阿朱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这实在是个矛盾,几乎每个大学里的女孩都会在衣柜里藏着一两套她们自己很满意
的衣服,穿上以后足以使一只不太丑的小鸭忽然变成天鹅。可惜她们又实在缺乏变成天
鹅的机会。这大概可以类比为主妇精心地收藏着自己当年的婚纱,甚至悄悄在家里试穿
。不过很明显的是,如果她们真地想重新把婚纱派上用场,第一步的行动必然是踹掉自
己的老公。
阿朱上去在阿紫裸露的小腿上揪了一下:“看我揪你这个死丫头。”
阿紫狡黠地笑着闪开了。
“随便穿什么去都行,穿给谁看啊?”木婉清在旁边摘下耳机说,“就是去扫扫盲
嘛,又不是真开舞会。”
“那你就穿这个?”阿紫有点好奇,木婉清好像确实没什么变化,一回来就看见她
和以往那样坐在桌边练听力,身上还是平时那件鹅黄色的毛衣。
“不行啊?”木婉清起身过来帮阿朱整衣服。
“啊——”阿紫一声惨叫。
阿朱急忙顺着她的手指去看木婉清,原来木婉清一起身,阿紫才看见她早已经换了
一条膝上裙和皮靴。这种短短的膝上裙搭配皮靴和黑丝袜,木婉清看着好像刚刚从西域
回来。
“姐姐,什么时候去法国走台啊?”阿紫说。
木婉清有点脸红:“穿穿看,我爹给我买的,还没穿过呢。”
“好性感,你爹真盖了,”阿紫噘噘嘴,“以前我想买一条皮裙我爹打死也不干。
”
阿朱悄悄地笑,任木婉清拆开她头上束发的白色大手帕帮她梳头,心里打定主意是
不把裙子借给阿紫了。连木婉清都给她榜样了,她也有点勇气横生的感觉。
木婉清细致的手掌轻轻理起阿朱的长发,绕在手心里一束一束帮她梳理。梳子扫着
流水一样的长发,好像一缕细风吹去,阿朱微微有点走神了。是啊,木婉清说得也没错
,穿给谁看呢?毕竟女为悦己者容。那么,“悦己”的人是谁呢?
“真是陆大有那不是很惨?”想到这里阿朱又是噗哧一声笑了。
“放什么带子?我这里有国歌,《大宋皇帝好,江山万年长》,怎么样?欣赏一下
吧,”乔峰简简单单把连线整理好了,得意地拍了拍音箱。
“《十八摸》我还听一听,”令狐冲忙着在一侧的黑板上画画。
令狐冲的本意是写个极洒脱的“舞”字,再来点花边铃铛小天使什么乱七八糟的,
烘托一下欢乐的气氛。可惜令狐冲小时候在水粉画上还真下过几年的功夫,本着圣诞卡
的模子,画出来的效果特别含蓄。直接说就是他的艺术细胞让他把天堂画成了末日审判
,几个天使画得面目阴冷表情沉郁。令狐冲跑远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又跑回去站在
中央的位置。
“老大,有没有点耶和华的气势?”令狐冲拿着黑板擦作威严状。
“黄世仁更像一点……”
“嗯?怎么我们屋段誉也这么说。”
乔峰瞅着令狐冲的黑板画刚刚想笑,忽然四周一片完全黑了下去。他们刚在所有灯
管上缠了紫黑色的彩带,现在只有一盏自备电的应急灯在亮了。
“是末日审判真那么赶点儿?还是旧社会重新降临了?”令狐冲探头去外面看,走
廊上的灯还是亮的。
“空气开关跳闸了可能性更大一点。”乔峰摸出了烟。偷偷摸摸抽烟成为习惯后,
见黑就想抽烟。
“大哥,这里不准抽烟吧?”
“靠,就抽一根,没事儿。”乔峰不耐烦地把令狐冲的手拨到一边去:“下去找电
工看看,别在这儿跟楼长一样。”
令狐冲没办法,开门下去了。
乔峰懒洋洋地靠在黑板上,把烟盒里最后一根烟咬在齿间,摸出打火机用手遮在脸侧挡
住了风,低头、点火、从嘴唇的缝隙里喷出一口淡淡的青色烟雾。那时候打火机的火苗
正好照在乔峰的脸上,乔峰遮面的手中似乎笼着一个温暖的火球。
在一个广大如圣堂的房间里,头顶是一盏幽暗的紫光,惟一的人背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