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的少年-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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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除非一下子来了八九个色狼。不过谁听说过八九个色狼一起
活动的呢?
“班长辛苦班长辛苦。”女生嘻嘻哈哈地笑着往外面走。
乔峰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阿朱左右看了看,率先跑了出去,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
和令狐冲说。
“留几个人我们把卫生弄一下吧。”令狐冲一边擦黑板一边说。
似乎没人听见他在唠叨,大家继续说说笑笑往外面走。
“谁留下来打扫一下卫生?”
人都快走得差不多了。
令狐冲赶快上去拉住陆大有:“你应该没什么急事吧?”
“我……”陆大有抓住令狐冲的胳膊,“我真的有不可抗拒的理由啊!”
“靠!少来,你们屋着火啦?”
“不是着火,是排水。”
“嗯?”
“我要去撒尿。”
陆大有就这么嘻嘻哈哈跑掉了,同时成功地完成了掩护大家撤退的任务。令狐冲忽
然发现自己是整个舞蹈教室中最后一个人,随着陆大有一带门,周围空荡荡的一片就再
也没有声音。
令狐冲有点傻了,他原本很活络的脑袋瓜子被这从喧闹到寂静的变化给震撼了一下
,短暂的出现了一片空白。看着被排在教室四周的散乱的桌椅,还有不知道谁扔在角落
里的瓜子壳儿,再有就是头顶日光灯管上悠悠垂下的一根紫色纸带,令狐冲不由自主地
嘟哝了一声:“怎么都跑了?”
令狐冲很容易地联想到他小时候,从幼儿园时候带队去储藏室偷饼干,到高中时候
雄纠纠地领着一帮兄弟去和隔壁班“讲道理”,令狐冲经常扮演惟一一个被老师抓住的
角色。好像有很多次都是这样,等到他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那时候的令狐冲也会这么嘟哝一句:“怎么都跑了?”
令狐冲是一个很哲学的人,他足足呆站了十秒钟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长大这个
问题。然后准备把这个问题作为长期课题来研究。他去墙角拎了一柄长扫帚扫瓜子壳。
门开了,乔峰靠在门边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班那帮孙子都跑了吧?”
令狐冲愣了一下,乔峰这话说得不善,像是和谁有仇似的。一边说,乔峰一边还拉
着嘴角冷笑,认识乔峰几个月了,令狐冲第一次看见乔峰冷笑。
“我靠,帮忙帮忙。”令狐冲说。
“郭靖,上啊!”乔峰在身边的郭靖背后拍了一把,令狐冲才看见郭靖也和乔峰一
起跑出去逛了一趟又回来了。
如郭靖这样活力四射的人当然没话说,外衣一脱捋捋袖子就去搬桌椅了。而乔峰还
靠在那里:“等我抽根烟再说。”
“老大你也偷懒?”
“靠,”乔峰哼哼了一声,指指搬椅子搬得热火朝天的郭靖,“为什么要我和郭靖
帮你收拾?跟我们两个有屁关系。”
令狐冲回答不上来。
“你也真他妈的一个天真烂漫。”乔峰下了结论。
“同学借过一下。”一个很甜润的声音在乔峰背后的黑暗里。
这句话对于乔峰的效果相当于有人在他背后说了一声“开水来了”,他差点吓得蹦
了起来。也许是阿朱那双黑绒的舞鞋实在很软,也许是碰巧没弄出声音。她就像一只轻
盈的小猫,在乔峰未曾防备的时候,已经悄悄来到了他背后。
结果是乔峰虽然没有蹦,可是他猛地直起了身子,高个头让他狠狠地撞在了旁边的
门框上,差点把嘴里那根烟整个给吞了。阿朱咯咯地笑个不停。
乔峰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一段教训令狐冲的话。只是这个教训必须建立在令狐冲全班
没一个人愿意陪他做打扫苦工的前提下。可问题是阿朱回来了,这个丫头到底为什么跑
掉又回来呢?乔峰本来自以为在汴大混了两年多,早已经看透了所有人的嘴脸。
“嗨,阿朱阿朱,”令狐冲高兴了,“来帮忙。”
“免费送上门,正好给这小子逮住,”乔峰让阿朱过去,恢复了很酷的样子在门上
靠着抽烟,“丫头你够傻。”
阿朱这时候已经站在了桌子上,去摘灯上的彩带。她一甩长发回过头来:“主席你
也别站着说,还有那么多灯管呐。人多一会儿就干完了。”
令狐冲说:“哟,我们段委员是个实干派啊!真是我们班祖坟上的青烟高。”
阿朱瞪了他一眼说:“废话多!”
令狐冲现在真的很佩服乔峰的定力,一般男生被女生怂恿一句,立刻乐得颠颠地去
劳动了。可是乔峰毕竟是不凡的人物,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靠
在门框上抽烟,抬头去看高处的阿朱。看她努力地踮起脚尖,去日光灯管上摘那些紫色
的皱纹纸带。
那一年阿朱十八岁,真的很青春。烟灰积得很长,最后烧了乔峰的手指。
四个人好不容易摘完了全部的纸带,把桌子椅子搬回原先的位置,乔峰说:“走,
出去搓一顿儿?”
令狐冲马上说:“老大!你是不是本着国际救援主义的精神说这话的?”
乔峰笑着拍了他一巴掌:“靠,我请客,喂饱你小子。”
“风紧风紧,老大帮忙关门。”令狐冲被门外的寒风吹得直哆嗦。汴大南门外一条
巷子里的饭店一般都这样,虽然装璜差点卫生糟糕,不过他们便宜的价格得到了广大人
民群众的热爱——这里人民群众的概念涵盖了民工和学生。
“这里老大多,”阿朱坐在一边笑,“你到底是叫哪一个?”
话音落,郭靖已经窜出去关好门回来了,乔峰却一边倒酒一边和令狐冲争:“你说
要打金国,怎么打?拿什么打?你总得有个计划吧?”
令狐冲说不就是个金国么?我们派一百个敢死队每人带一只火药包去黄龙府街上直
接拉了引子开炸,反正我们有的是人,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
乔峰说你真狠,多亏你不是皇帝,你要是皇帝我娘都得让你训练成007。
令狐冲说那样伟大的位置还是我亲自来好了,不知道金国有没有什么漂亮女特务。
乔峰说如果不是叫你去消灭漂亮女特务,让你去黄龙府街上拉炸药包开炸怎么办?
令狐冲说组织上真轮着我我也没说的,只希望以后列烈士名单的时候千万写“令狐
冲”,不是“今狐冲”,给我们老令狐家长长脸。
乔峰说我知道你小子够狠,可是另外九十九个敢死队哪儿去找?凭什么大家和你一
样不要命。
令狐冲酒劲上来,这回真的有点激愤了。他狠狠一拍桌子:“靠!成天那么纳币输
绢,你以为不死人啊?农村里每年交那么多粮食,地保都跟土皇帝一样,一年死多少人
你知道不知道?这么死还不如跟我一起去炸翻黄龙府!”
旁边桌子上一哥们马上举杯:“靠,炸翻丫的黄龙府!哪天去叫上我!”
“别争了别争了,”阿朱赶快说,“等几年再炸不迟。”
愣了一下,乔峰喷出一口酒气笑了起来,隔着桌子伸过手去拍拍令狐冲的肩膀:“
你小子怕是迟早有一天让自己这脾气给害了。”
“我怕啊?”令狐冲狠狠地喝了口啤酒。
“你小子就是太有种,”乔峰说,“别扯黄龙府那么远,连打扫个卫生都没人跟你
,谁真和你去炸黄龙府?班长干到你这个份上,算是我当初害了你。”
“不是一回事吧?”
“跟你老实说,还有你,”乔峰对旁边的阿朱晃了晃杯子,“班委这个东西就是个
样子,能应付上面就得了,别吃力不讨好去搞什么活动。以为在高中啊?人心散得很,
谁真把你们当回事儿?自己有时间把专业课拼上去,以后出国找工作都好混。”
“老大你这话势利!”
以乔峰的性格,别人这么说估计早瞪上眼了。可是这次乔峰出奇地安静,用令狐冲
他们家乡话骂了一句:“后生仔!知道不知道岳飞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令狐冲对岳飞这个名字还是有点敬畏的。
乔峰慢悠悠地喝了口啤酒:“给自己折腾死了。”
郭靖也喝了点酒,这时候脸涨得有点红:“不是……”
“先别说,”乔峰一挥手,“我只问你一个事情,你知道皇帝为什么杀他?”
“后来不是给平反了么?”
“那你知道那年有几个人真想跟他一起打黄龙府?”
郭靖愣了一下,令狐冲也傻了。
“没人,”乔峰笑笑,“就他自己拉起的事情。他就是死得他妈的太有理想了!”
一片安静,乔峰自己喝了口酒。旁边那位又举杯:“为他妈死得太有理想干一杯…
…”
“老板结账,”乔峰起身,“说真的,是为你们好。”
那时候令狐冲和郭靖是被一种新思想给震傻了,只有阿朱的想法不同,她只是看见
乔峰那时候说话真的很沧桑,更有点悲天悯人的无可奈何。
出了小饭店,四顾茫然。
阿朱说:“好晚了,我一个人回去吓死人了。”
她这么说的时候却是抬头看着乔峰的。乔峰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阵冷风吹过,令狐
冲的酒劲退了几分。令狐冲还是聪明的,此时阿朱那种很特别的眼神让他心思一动,恍
然大悟。
“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撒尿啊?”令狐冲搂着郭靖的肩膀。
“是有点想去……”
“那就一起来!”令狐冲跌跌撞撞,又跑得和一只兔子那么快。傻愣愣的郭靖还没
有反应过来已经被连拉带扯地拖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只剩下乔峰,阿朱还在静静地看着他。
大约四个月以后,令狐冲听说乔峰有女朋友了,是他们班文体委员阿朱。
“请客请客,”令狐冲兴高采烈地捉住了乔峰。
“没办法的事情。”乔峰咧嘴笑笑,好像是在敷衍,可是又有几分认真。
一场舞会促成了一场爱情让令狐冲很开心。他开心之余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乔峰
在饭店里的话,很久以后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乔峰留给他的经验,可惜他已经没有弥补的
机会了。
我想令狐冲那时候是个很天真的人,虽然他费力组织活动,却费力不讨好的被别人
怨恨甚至责骂,可是仅仅因为促成了一段别人的感情,就让他从心底里感到快乐从而忘
记了自己遭遇的不平。他没有想过乔峰的爱情到底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理由为此
而快乐呢?
那个天真的、或者说愚蠢的孩子啊!
第六章 令狐冲(II)
悲剧英雄。
他组织过春秋两次旅游,追随他的人都不超过三分之一。冬天级主任通知去系办公
楼前扫雪,令狐冲千方百计抓了九个壮丁,等到办公楼前只剩下两个没来得及跑。
唯一一次聚餐的出席率倒有三分之二。令狐冲足足花了两个月才收回全部聚餐费,
而且怎么算总数都少了七十块。自己掏腰包填补了这个空白以后,令狐冲一直很希望下
一次能发现收到的钱里多了七十多块。这样就完美的弥补了他的损失。
可惜对于选择一个新饭店的讨论始终没有停止,有人说川菜,有人说粤菜,有人说
还是烤鸭子吧,劳德诺则立刻申明——“我是回民”。令狐冲这个窘迫的班长既没有办
法找到一家可调众口的饭店,也不敢蔑视少数民族兄弟的信仰,于是第二次聚餐始终都
只是挂在令狐冲的计划表上。
事实上这个讨论一直持续到令狐冲他们班吃散伙饭前,也就是说,整整四年中全班
名义下的聚餐不过两次,标志着一个开始和一个结束。后来的令狐冲承认也许真的如乔
峰所说,乔峰说:“人心已散。”
这些还不是最困扰令狐冲的,最让他头痛的是每个月发副食补助。区区四十五块五
毛的副食补助来自大宋政府关心学生生活的计划,由系里下发到班长,班长再下发到其
他学生。学生们要做的是在一张打印名单上签字,然后拿四十五块五毛钱。
这简简单单的一切在令狐冲手里还是有了麻烦。梁发施戴子他们总是快熄灯的时候
才摇摇晃晃的踢开门跑进令狐冲他们宿舍,进门就说:“领钱!”
令狐冲拿出一张五十的票子说:“找钱。”
然后对方回答:“没有!”
令狐冲说:“去拿了零钱再来。”
对方就说:“先发五十好了,我拆了再找给你。”
令狐冲上过几次当以后就再也不干了,因为他发现四块五的零头他必须追着讨上整
半个月,此间他跑的路几乎可以绕汴大一周。
这种悲惨的际遇即使令狐冲还能忍受,杨康也无法容忍了。每天晚上等郭靖打水回
来以后泡一包方便面,然后捂着盖子等面熟是杨康最大的乐趣之一,好像一个朴实的老
农看麦子长出来那种心情。杨康绝对无法容忍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时候总是有人很咣啷一
声踢开他们宿舍的门,并且用“领钱”这种很扫兴的话打断他的期待。
这个情况持续了两个月以后杨康彻底怒了。杨康一面勒令令狐冲每天出去自习,不
到熄灯不准回来,一面拿红墨水挥洒了一张告示贴在他们屋门口:
“第一,晚上十点以后领补助者杀!
第二,领补助不带零钱者杀!
第三,领补助不可以作为踢翻我们簸箕的理由,违者杀!
第四,等待发补助只要五分钟,在此其间我们屋不提供计算机游戏帮助打发时间
,所以有以等补助为名在我们屋上机者也杀!
……
……”
开始梁发劳德诺他们还嘻嘻笑着转头就忘,照旧熄灯前去令狐冲他们宿舍踢门领补
助。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杨康实在是个有点狠的主儿。杨康从家里直接带了一把菜刀一
只砧板来,每天一到十点,杨康就整出菜刀砧板咚咚咚的剁了小葱去泡面,然后把菜刀
以一个很酷的角度砍在砧板上。梁发他们一步踏进来,往往看见杨康段誉几个围着雪亮
的菜刀,一个个翻起白眼来泡面,好像就等肉下锅了。而令狐冲此时就象一个无家可归
的小贼,躲在某个自习室里打磕睡。
两三次以后,令狐冲才渐渐从领补助的骚扰中解放出来。他心里高兴,特地请杨康
去学三吃了一顿快餐。
杨康一边啃炸鸡一边唱:“烤——鸡翅膀,我——最爱吃,靠——没见过班长当得
你那么狼狈的。”
思前想后,令狐冲也有点困惑。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当个班长怎么也沦落到这个地步
。
令狐冲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政治报负。当时王安石一派的新党执政,他连入党申请书
都懒得写一个。所以在系里有限的几个学生新党成员看来,令狐冲纯粹就是个基层群众
。令狐冲也乐陶陶的当他的群众,这样正好方便他随便张嘴非议枢密院的政策方针。
令狐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