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别离-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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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身材短粗、两腮胡须偏重、略显稀顶、年纪在三十五六岁的阿斯卡尔惊慌地坐在审讯室的石凳上,被铐起来的两只手不适应地老想抬起来摸额前的虚汗,但因着手铐的限制,行动起来非常困难。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警察们的面孔是陌生的,警察们的口音是陌生的,这里是东北而非M省,没有他熟悉的一切。因此,阿斯卡尔找不到让自己镇静下来的感觉,这种在异地被抓的事实令他备感孤独。他对自己的处境几乎绝望了,只是本能地用两只深陷的大眼睛骨碌碌地盯着警察们,他心里太没底。他不知道东北的警察是怎么盯上自己的,会把他怎样处置?当然眼下他最担心的是可能要挨警察的揍。他想好了,警察问什么,自己就说什么,只要不挨揍。
阿斯卡尔努力回忆被抓的前前后后,越想越觉得有人出卖了自己。是那个买卖外汇的东北人?可他也被同时抓进来了;是在东北水果市场上混的艾力?但他确实不知晓内情,况且在公安局并没看见艾力的人影,说明他目前还是安全的;难道是在南方倒卖外汇的买买江出事了?按计划,明天晚上,他要飞过来与自己汇合。如果买买江准时来了,他一定会到宾馆接头,但愿警察忽略了自己长期包住的宾馆。五年前,阿斯卡尔就开始倒外汇,不知为金地公司赚过多少钱。所幸的是,每次都躲过了警察的抓捕,唯有这一次倒霉。
半个小时之前,阿斯卡尔在东北海关分理处的大厅里与一名当地倒汇人员交易时,被东北警察逮了个现行。此刻他沮丧极了,因为他打到对方账户上的82。5万人民币“一卡通”,以及对方打到他个人账户上的10万美元“一卡通”此刻就扔在警方的桌子上,这两个“一卡通”是他倒卖外汇的罪证之一。倒外汇时间长了,他也通晓相关的法律知识,比如,倒卖20万美元才够追诉标准。只要自己没有其它罪证落到警察手里,死扛到底,就算检察院起诉了,到了法院,也得判自己回家。想到这儿,他心里有谱了,可是再看一眼桌子上的“一卡通”,他又沮丧了。这10万美元打了水漂,回去怎么向董事长交待呢?临出门前,董事长一再叮嘱,早点把外汇弄到手,提供大额人民币的那头急着用钱呢。他听得出来,董事长对出资方也惧怕三分。今天成了这个结果,董事长还不得急疯了?又想到盼自己回家的老婆孩子,阿斯卡尔真想哭,他意识到从现在开始,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家了。此刻,他暗暗祈祷董事长会想办法营救他。
《爱别离》第一部分(6)
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三名警察,他们中年轻的两名警察准备好了纸和笔,他们要做传唤笔录;另一名中年警察则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神情肃穆。他是当地省公安厅经侦部门的负责人王军。此刻他的内心是激荡的,在侦查的海洋里游渡了半辈子,他隐约觉得一条大鱼即将撞到他的钓杆上,而眼前这个阿斯卡尔显然不是那条大鱼,他只是追随那条大鱼的小虾米。在没有弄到证据之前,王军尽量控制着内心的兴奋。他需要巧妙地设计语言的陷阱,让小虾米浑然不觉中引出大鱼。
东北和西北虽然都在北边,但语言差别很大,这让王军和阿斯卡尔之间显得很陌生。因为陌生,他们才需要尽快了解。传唤开始了,王军平静地追问眼前的阿斯卡尔,非法买卖外汇的人民币从何而来?
阿斯卡尔很想发火,他不想回答眼前这名东北警察的提问,他现在直后悔,被抓的那会儿,应该装着不会说普通话,闹得现在被动了。
王军敲敲桌子提高嗓门问:“问你话呢,听不见吗?
王军瞪大眼睛的样子还是很凶的,阿斯卡尔怕他动粗,只好回答说“一卡通”上的钱,是公司汇到我账号上的。
王军细扣道:“讲清楚点,是公司的哪个部门?是办公室还是财务部门?”
阿斯卡尔见对方逼得紧,一时又找不出更好的托辞,本来不想说什么,偏又说出了公司财务部的底儿。
王军见对手那么容易就开了口,心中有数了,他又问公司的全称是什么?
阿斯卡尔想随便报个假公司名,但是内心到底有点紧张,身子向右扭了扭,目光立刻流露出慌乱来。
王军看透他的心思,警告道:“别给我来假的,我分分钟就能发现你是否说假。到时别怪我不客气。”
阿斯卡尔惟恐这东北大汉揍自己。他想,就算自己不说出公司的情况,警察绝对有能力查到公司的底细。于是他说话了:“公司大得很,也有名得很,全称是M省金地综合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是外国人。”
王军点燃两支烟,一支留给自己,一支递给阿斯卡尔,他不慌不慢地让烟雾在空气中游荡了一会儿,自己也随着放松下来,他随意问起阿斯卡尔在公司的任职情况。
“我的任职情况不是明摆着吗?副总经理啊。”阿斯卡尔自豪地炫耀着。在M省时,他很在乎自己的身份,平时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副总经理,常常把名片烂发一气。
王军歉了歉身子,并不想跟他继续讨论职位问题,他关注的是阿斯卡尔非法买卖外汇的用途是什么?
阿斯卡尔想,这个问题难不倒我,在干这件事之前,董事长就告诫过,一旦落到警察手里,就说是为了给公司赚钱嘛。“谁都知道公司是中外合资的,公司又大得很,公司下面有个超市,需要从土耳其购进货物,然后卖给需要它的用户。然而,要采购外国产品,就得有美元,所以我就被董事长打发到东北换些美元回去,难道这不是最正当的生意吗?”阿斯卡尔两手一摊,真觉得自己的话很有道理,他甚至还试图哈哈一笑,以缓解内心太重的压力。
王军也笑,这个问题难道很好笑吗?但他为了使气氛宽松,就跟阿斯卡尔一起笑。笑完之后他问:“嗨,我真闹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到东北来买卖外汇?在M省倒腾点不就得了?
阿斯卡尔觉得问话的人真是可笑,不禁抢白说:“我们公司大得很,需要美元的量很大。我们公司不仅派人到东北来,还派人到南方的黑市上收购美元。很多生意人都是这么干的,你制止不了。”
王军认真拈量着阿斯卡尔这些话,让自己安静片刻,现在他需要扎扎实实地把一个关键人物引出来,那就是公司董事长的情况。王军搓了搓手心,像是马上要与那个神秘的董事长会面似的,不过,在这个会面之前,他得铺垫几句,他说阿斯卡尔我觉得你好像挺崇拜董事长的,可以说说董事长的情况吗?
阿斯卡尔当然为董事长自豪。他很愿意提到董事长的大名,没准能吓住警察呢。于是,阿斯卡尔面露笑意说:“我说过了,董事长是外国人,那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们省的很多领导都跟我们公司关系不错。”
王军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过?他弹了弹烟灰,不咸不淡地警告道:“别用董事长吓唬我,你信不信,我还就不怕什么关系不关系的。”
阿斯卡尔能感觉到眼前的警官挺有脾气,赶紧转移话题说,“刚才问我什么时间到东北的?我告诉你,我是1999年5月底来的,那时这里刚刚化过雪呢。”
王军见这小子很会转弯,便也温和下来。又问他总共非法买卖多少外汇?
阿斯卡尔搬着手指头,闭着眼数了数,似乎算不清楚,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已经忘记了。王军知道对方在回避主要矛盾,这是所有犯罪嫌疑人在被抓初期的一种普遍心理,先不管他。王军只想知道他是用什么方式把倒汇的美元汇往M省的呢?阿斯卡尔的答案很简单:银行。他说是通过中国银行和中国农业银行以汇款、转账等方式先汇到个人在M省的银行账户上,然后由公司财务想办法把它提出来,进行结汇,再转到公司自己的账户上。
王军闭着眼帮他算了一笔账,如果你的公司每100万美元中,给你百分之五的提成,而你倒汇时间在五年左右,怎么也得挣个几十万美元了吧?阿斯卡尔睁圆了双眼,愤愤地说:“你以为我挣得多吗?大头还不是被公司挣了去。我在外地倒汇,一般的市场价是8。21,可是等我把钱汇到M省银行的账户上,公司到银行结汇时,银行的美元比价是8。26,这中间涨出的0。05的差额,都被公司赚去了。其实我每倒汇100万美元,公司只给我提成4万美元。这些年下来,我根本没挣多少,我老婆孩子并没跟着我过什么好日子。”
《爱别离》第一部分(7)
王军嘲讽阿斯卡尔:“你呀,你看到的只是这一点,更让你气愤的事恐怕你并不知道。公司拿着你倒来的几千万外汇到国税局申报,说这是你们公司出口创汇的,以骗取国家17%的出口退税和每一元美元贴三分钱的贴息,你算算,100万美元,公司出口骗税这一项就干赚20万美元,他们给了你多少呢?而几千万美元公司的外汇,你又损失了多少出口骗税,你还对你的老板忠心耿耿呢。”
阿斯卡尔果然经不起分析,他有些恼火地说:“其实,公司只是口头答应给我那4万美元的提成,但还没给呢。我家里的生活全靠每月几千块的工资。”
王军吐着烟圈慢吞吞地说:“更重要的是,你帮公司倒卖外汇要承担生命风险,这不是,你被抓进来了?”
阿斯卡尔深深低下了头。
王军对第一轮的较量很满意,从阿斯卡尔的态度上看是老实的,而且在情节上与警方掌握的也吻合。按《刑法》第六十一条规定,阿斯卡尔犯有涉嫌非法买卖外汇罪。按规定,警方有权在48小时内对犯罪嫌疑人进行传唤留置,超过48小时,就得办刑拘。刑拘的时间,有三天,七天,三十天不等,王军认为,阿斯卡尔这种情况,不用把48小时用完,直接可转为刑拘。他让侦查员给阿斯卡尔先办理了刑事拘留三天的手续,阿斯卡尔签了字后,被送往当地公安局看守所。
三
阿斯卡尔被带走之后,王军独自在屋里抽闷烟,他没想到这个阿斯卡尔结结巴巴的回答里,竟让他产生了一种语破天惊的感觉。刚才王军故意虚说提成的事,从阿斯卡尔的表情里可看出,他对100万美元甚至1 000万美元这个数字没有什么惊奇的,也就是说,阿斯卡尔本人倒汇的数字绝不低于1 000万美元。这种大胆的猜测,令王军对金地公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通知侦查员马上与银行取得联系,查清阿斯卡尔自5月底来到东北后,总共存入银行多少钱,从银行汇往M省的账户多少钱?因为国家制定了大额报备制度,只要汇出汇入额超过十万元的,银行就上报到银行监管局,监管局再上报公安部门,所以,阿斯卡尔的情况不难弄清楚。
第二天,王军再次提审阿斯卡尔。
坐在石凳上的阿斯卡尔显然一夜末睡好,眼袋松驰,双目无神。
今天王军需要了解的内容与昨天又有不同,他首先想知道金地公司的经营范围有哪些?
阿斯卡尔回答问题的态度比昨天又拘谨了些,他一板一眼地搬着手指头回答道:“有旅馆业、娱乐服务业、房地产业和物业管理。”
王军停顿半响,才问:“肯定就是这些吗?还开展其他业务吗?”
阿斯卡尔不知对方是诈他还是真的又掌握了什么,他略有点心虚,想了一下,说:“没有,再没有了,就是这些还忙不过来呢。”
“这么说你们公司并没有对外贸易啊?那你们倒外汇的用途是干什么呢?”王军就像对打惯正手攻球的人突然发了个侧下旋球,让对手猝不及防,球下网了。失分一次。阿斯卡尔一时急得抓耳挠腮。自己已经犯在人家手里了,真是身不由已,眼下是能不说就不说,能少说就少说,反正不能什么都吐出来。他一边一思忖怎么对付警察,一边自言自语:“是啊,我们公司倒的外汇都干什么用了呢?”
王军接着他的话茬,说:“是我在问你。”
阿斯卡尔擦去额头上的虚汗,想了片刻说:“我也不清楚。我是受公司的指派,用公司给我汇来的人民币倒美元,这是公司派给我的任务。对了,这就是很正常的经商活动嘛,我在南方也倒过美元,我倒美元越多,公司给我的提成越多。我既是给公司赚钱,也为我个人赚钱才到这儿来的,这些情况,我昨天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没什么好解释了的。”
阿斯卡尔狡来辩去,还是不愿谈问题的实质性。
王军生气了,给自己点燃一支烟。这时,一名侦查员敲了敲窗户,王军会意走出去,两人到另一间屋里,侦查员把手里的账单交给他,说:“好家伙,你自己看看吧,这里的名堂大了。”
王军反复看了两遍,也唬了一跳,账单显示:阿斯卡尔从5月底至今,短短两个月时间里,已经汇往M省的账户460万美元,折合人民币三千七百万,显然这都是阿斯卡尔非法倒汇的美元。那么这个M省金地公司该有多大实力?是什么样的背景做支撑呢?是否涉嫌洗钱行为呢?这都是问题的问题。
约半小时后,王军重新返回审讯室,在阿斯卡尔对面坐下,盯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
阿斯卡尔看到王军的目光里透着不善,心里咯噔一下。到底哪方面的情况被警察掌握了?是个人账户出了问题?还是公司那头出了问题?抑或是贩毒的事被发现?
“阿斯卡尔,说实话,你在东北总共开设了几个账户?”王军显得不耐烦地厉声问道。
“我就一个‘一卡通’啊,这不,今天落到你们手里了。”阿斯卡尔死咬着底线不放松,尽管他已经知道警察有证据了。
王军一拍桌子,喝斥道:“我看你是死到临头了还狡辩。好,我告诉你有几个账户,人民币账户一个;专门的外汇账户两个;人民币和美元都可存入存出的账户三个,你还用我告诉你,都是在哪个银行开户的吗?”
《爱别离》第一部分(8)
阿斯卡尔一咬牙,现在不得不一退到底了,他想,如果现在开口,是否还能捞个好态度呢?他装做恍然道:“我是开设过几个账户,可是,我每使用完一个就销毁了,所以,也弄不清办过几个账户。其实,凡是倒汇的人,都开过好几个账户。”为了表示无所谓,也为了表明他的态度是诚恳的,阿斯卡尔又胡乱说了几个当地人的名字,让警察去抓他们。
王军并不买他的账,说:“你就别跟我胡扯了,扯那些没用,我现在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