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好个馨-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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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静安起初有点意外,但很快就平静下来。类似这样的揪斗他已经历了多次。现在的揪斗比先前已文明些,不架飞机了。他泰然地在老太婆的搀扶下上了场,然后夫妻俩自觉地在场子的一角低着头站着。
赛素花适时地挥臂扯开了她的嗓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不用担心,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会跟着呼喊的。
就是呼喊:“打倒何静安!”何静安也会跟着喊的。以前喊这口号时,何静安是不动的,庄墩说他不支持革命行动,这以后他就一直跟着喊了。
一阵革命的口号呼喊后,群众的革命热情确实高涨了些,那些抱在怀中的小娃子先前因等的时间太长睡着了,这会儿瞌睡虫惊飞了,吵闹着要下地跑。
丁走出队列把手中的一张上有何静安写着毛笔字的报纸向群众展开:“看!这就是何静安妄图变天的证据。”
甲走上前批判道:“说什么幸得不锄,呸!我们不仅要把你们锄掉,还要把你们连根拔起,再重重地踏上一脚,叫你们碎尸万段,永无再生之机!”
又轮到燕子说了,这回她是当心又当心,仔细又仔细确实没有说错:“说什么暗浮香,就是妄图把我们拉回到万恶的旧社会。让我们劳动人民再吃二茬苦,再受二茬罪。我们能答应吗?”
甲乙丙丁齐声说:“不答应,坚决不答应,千千万万个不答应!”
赛素花适时又领喊了一阵口号,此时群情已振奋到极点,
丙上前说道:“不仅如此,何静安这个吸劳动人民血汗的资本家,他还卑鄙地偷看我们革命小将洗澡……”
这话一出口,燕子不高兴了,嘴里嘟哝着:“说好不批判这事的……”甩着膀子退下场。这时场上场下都躁动了。
场下,杠子王的茶壶是放在地上的,他抓起来嘬了一口说:“何老夫子会干这种斯文扫地的事?扇我几个大嘴巴我也不相信。”
传呼马朝他白了下眼,又把头转回去。
杠子王用手背拍了拍传呼马说:“你说这可能吗?”
“那我问你,周公安员在外睡女人你相信吗?”
“你说话就喜欢让人一惊一炸的。”
“你别看场上,一个是人五人六,一个是神气活现,其实是一对男盗女娼。”
“你不用说了。你就是把我拖出去毙了我也不会信的。”
“那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呢?”
“你说。”
“那就赢了你睡我,输了我睡你。”
“你看你个死样,我就晓得你们这些男人没几个正经的。”
场上的甲、丙、丁对燕子的突然离场而面面相觑,他们聚成一团,商议着如何救场。
场上的主席台看不出有什么动静,多数都挂着脸,只有刘大馍的眼睛跟燕子转,脸上还有笑容。
周志达非常的恨铁不成钢,排练时燕子提出过不批这事的意见,他认为这事可以反映何静安多方面的可恶,所以他决定瞒着燕子不舍去。他想好了,这段没有燕子的台词,只要燕子站在台上就可以过去。没想到燕子会这样,把整个场子砸了,使他在刘大馍面前丢尽面子。好在刘大馍到现在并没有半点不悦之色,这让周志达心里得过了许多。做为主持人,他起初想站出来救场的,正因为刘大馍的笑,他觉得可以等等看。
何静安夫妻俩头仍低着丝毫没有变样。准确地说,他俩上场后,一个双目紧闭在以静修身,一个抖擞着默默祷告,革命小将说的话几乎一句都没听进去,以至后来场上发生的变化也不晓得。
唐主任责备燕子说:“你再怎么也不能下来啊。”
赛素花因为人多,她那双手手指错咬着圈着一只腿膝盖,牙关紧咬的典型生气动作没有做出来的,而是和声地对燕子说:“还没完了,赶快上去。”
只有燕子一人知道偷看洗澡的事是冤枉何静安的,而且这里面还有她偷菜吃的事,她十分反感张扬这事,见唐主任,妈妈还要她上场,她索性一扭身子挤出了居委会。
赛素花满肚子的气已忍无可忍,正要发作,周志达向她示意呼口号,她只好把那股气用在领呼口号上。
乘呼口号的档儿,周志达想清楚了,第一支小分队的批斗已无法再继续下去,只好走上场园场,他向赛素花使眼色示意停下。
赛素花心里骂道:你个混蛋,连我的气还没泄完都看不出来。而且我这次领喊的是四连句,缺一句就是政治事故,怎好停下:“念念不忘阶级斗争,念念不忘无产阶级专政,念念不忘突出政治,念念不忘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
口号声终于停下来,周志达说:“同志们,公判大会枪毙的那些罪犯的罪行和刚才揭批的何静安的问题充分地向我们表明了,阶级敌人无时不刻都在蠢蠢欲动,我们必需保持百倍的革命警惕,防止阶级敌人的畜意破坏,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江山牢又牢,我们的红旗传万代。何静安,回去后把揭批的问题写出检查,要深刻,要触及灵魂听到没有?”
何静安点了点头,夫妻俩被喝令滚下了场。
第二小分队上场前,周志达特为过去压着声音说:“燕子的问题是政治性的,后果是严重的。你们当点心,千万不能再砸了。”
这四位革命小将对燕子这种丢革命小将脸的做法也感到气愤,加之鞭策,百倍认真地拳头攥得紧紧的跑上了场。套路跟前面的大致一样,开始两句像诗非诗的句子是不能少的,然后是“请”活靶子。这回的活靶子是张一二夫妻俩。
张一二听到喊,心里就有点不服。自从上次到过派出所后,他已好长时间没有挨熊了,怎么这次还有他呢?不服归不服,场子还是要上的,这么多大领导坐在那儿,你要是砸场子,肯定要被千刀万刮。他走了两步,回头看老女人还坐在那,恶狠狠地说:“还愣着?”老女人明白了还有她,这才跟着站到场子上。
老规举赛素花的口号响起,可这次口号领喊得不顺。
张一二路过她身边时,气和酒兴逼他冒出了一句话:“当年曹义虎也没得你这神气。”
说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内容太重了。曹义虎这名字已近二十年没人提及了,这是赛素花长期以来极力掩饰的历史问题。赛素花脑子立马乱掉了,她撑着想把口号喊完,结果差点把口号喊颠倒。前面对燕子的气还没消,此时又一记重击,她撑不住了,瘫倒在地昏厥过去。
刚刚开始战斗的革命小将看见许多人都惊慌地围了过去,也跟了过去,会场顿时开了锅。
这正是人倒霉,放屁都打脚后跟。周志达越想顺越不顺,此时他有一种感觉,似乎今晚的批斗会批斗的是他和赛素花。但他仍不甘心。他招呼唐主任赶快送赛素花去医院。
赛素花醒来却坚决不肯去,说:“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一阵旋晕,现在过去就没事了。”说完这话,她眼睛毒毒地看了下张一二。
批斗会又重新开始,革命小将的激情并没有受什么影响,丁揭批道:“阶级敌人总是不甘心他们的失败,一旦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错误地估计形势,纷纷地跳出来,甘当跳梁小丑。他们有的竟敢用一辆破三轮车妄图挡住具有强大无产阶级专政威力的派出所的牌子。张一二,有这事吗?”
“有,当然有这事。”张一二竟然说得理直气壮。
甲接着说:“螳臂当车自不量力,这一小撮阶级敌人必然要被历史车轮辗得粉碎。张一二,把头低下来!”
张一二说:“我头不是一直低着的吗?”
不知是起哄,还是真的愤怒,有群众喊:“再低点!”
赛素花已完全清醒过来跟着也喊起来,那样子恨不能一口将张一二吃了。
张一二还是那样子,周志达耐不住了,他跑过去把张一二的头使劲往下捺。张一二的腰已经没有90度,他坚持不住,所以周志达的手一松他就回到原样,周志达又捺,松了又那样。这让周志达很生气,他抬腿就是一脚,把张一二踢跪在地。
张一二很不服气,认为刚才是他没在意才被踢倒的,他很快地爬起来,把腿绷紧,周志达再踢时,还真没把他踢倒。
周志达说:“你嚣张是不是?给我跪下!”
张一二这才“卟嗵”一声跪下。这里面是有讲究的,叫跪是可以的,有功夫的人被踢倒太丢人。
继续批斗,乙说:“就在举国上下一派大好的形势下,阶级敌人黔驴技穷,妄图用自杀来涂黑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张一二,你家的房顶为什么坍塌的?”
不提这事张一二的心态就是软抗,提到这事他心有点酸,他几乎哭泣地说:“那三轮车是我吃饭的家伙,没有车就没有饭吃,我想总有一天要被饿死,迟死不如早死好。我没想到那瓦上的灰竟会把我的脸涂黑。”
“张一二罪该万死!”
“张一二死得活该!”
“坚决彻底打倒张一二!”
赛素花领喊的口号一浪高过一浪,此时她喊的口号里饱含着她个人的情绪,所以喊得格外清脆有力,一点也不像刚刚晕倒过的人。人们不得不佩服她的为革命献身的精神。在她这种精神的感染下,群众的口号也喊得分外激烈。
这种场合张一二经历多了,可这种强烈剌激着他心门的口号是少遇的。他紧张起来,尤其他想到庄墩枪毙的事,浑身开始抑止不住地抖动起来。庄墩还是个干部,说毙就毙了,枪毙一个四类分子那还不是小菜一碟,说不定一会儿就把他拖出去毙了,三反五反时拖出去就毙的人太多了。他拿眼四处偷瞄了下,虽没有看到枪,但不能保证那些干部的腰间没有枪。人有时很奇怪,自己想死可以的,别人叫死就不愿意了。这时张一二不想死了,他急了,他开始绞脑汁,可一贯简单的人,肚子又没墨水,能想出什么样话来?他抽泣地说:“我是没有活路才想到死的。”
赛素花一步不让地说:“你们听听他还在造谣污蔑伟大的祖国。”
张一二更急,急中是能生智的,这时张一二头脑里冒出个人来,说:“那天是省里的大干部,乔家的大儿子救了我们,他还给我钱,我没要。”
刘大馍政治上很敏锐,他插进来问:“他怎么知道你要寻死?他又为什么要救你?”
张一二感觉他的这一招果然灵,为解燃眉之急他胡说起来:“我家女人也姓乔,跟他家是堂亲。他常来看我,那天正好被他撞上了。”
这时群众才看了一眼头低得口水已流出来的老女人。
从群众看老女人的眼神中,张一二已经看出刚才的群愤在疑惑中已有所缓和。
刘大馍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今晚的批斗会是他没料到的糟糕,可他做指示时说的并不是这样,他挥了挥手,示意把张一二夫妻俩带下去,说:“叫个什么,今晚这个批斗会开得很好,很及时,对这个地区的阶级斗争纵深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叫个什么,前些日子的公判大会就表明了,对那些不甘心失败的阶级敌人我们就是要重拳出击。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这是阶级敌人不可违背的规律。叫个什么,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决绝不能心慈手软,公判大会和这样的批斗会还要再开,叫个什么,阶级斗争一刻也不能放松。只有这样我们的红旗才能传万代……叫个什么,还有事在等我,你们继续开,我先走一步。”
周志达想留住,说:“后面我还安排的文艺节目。”
刘大馍心里正想骂他两句,但脸上还是堆着笑说:“不了,以后再来看吧。我那有这轻松,还有许多材料等着我批呢。”
刘大馍出了居委会,正要骑上自行车,陈指导员追了上来:“刘主任,你等等,有个事向你汇报。”
刘大馍想了想说:“这主任没大没小的,我现在也弄不明白,主任和局长那个威信高?”刚才在会场上陈指导员的冷漠,刘大馍已感觉到这陈指导员是越来越拿他不吃劲了。来参加批斗会就是给陈指导员一个暗示,这个地方的工作,没你照样进行。对我交办的事你只有执行的份,你多个心眼问为什么,那客气点绕开你,不客气就是让你抬腿走人。虽然批斗会开得不顺,但他觉得暗示还是成功的。他放出这话就是要把一把陈指导员的脉搏,是不是被暗示触动,态度转变,果真如此那革命队伍还是要讲团结的。顺的人肯定会说主任、局长威信都高。
偏偏陈指导员是个直肠子的人,不会拍马屁,他带有责备的口吻说:“你还有心思计较这?”
听到陈指导员话,刘大馍心里好大的不快,他明白今晚的暗示失败了,不得不下决心说:“有些话我也想和你谈谈,叫个什么,这样你明天到我办公室来。”
“也好。”陈指导员转而又说:“但这是急事我还是先跟你通个气。你觉得周志达这人怎么样?”
“叫个什么,你一手培养起来的爱将,你不清楚,还来问我?叫个什么,既然你问了,我也不隐瞒观点,政治上比较成熟。叫个什么,在这点上我们现在有的干部也不及他啊。”
“他和赛素花通奸。”
“叫个什么,捉了双?”
“群众反映。”
“叫个什么,捕风捉影不能当事啊?叫个什么,在人的问题上一定要慎重啊,不能说风就风,说雨就雨啊,要有证据啊。”
陈指导员附在刘大馍耳边把传呼听到赛素花说的粗话说了出来。
“这也算证据?叫个什么,亏你还是个老公安呢。叫个什么,同志之间有了隔阂,不要乱贴膏药。当领导的姿态要高些,要主动交换意见。”
“刘局长,你想歪了,我同他从来就没有隔阂。”
“叫个什么,我听说你最近为张一二的三轮车跟收购站关系闹得很僵。”
“这车子是放在那的,也不说一声就擅自处理了,搁着你也会发火的。”
刘大馍听了这话更来气,把我的水平看得跟你一样低:“陈指导员同志,叫个什么,这是立场问题。”刘大馍说完一迈腿骑上车走了。
陈指导员愣了一会儿嘟哝道:“我立场有问题?真他妈的扯蛋。”
二十九、敲诈
批斗会上批的什么,何老太婆是一句没记住,张一二的话他倒想起来了。小米子没去农村,在市中心的陡坡背纤,要我去做什么?小米子从小就没爸没妈,打赛素花一家搬到这院子来住起,照料小米子的事何老太婆就比赛素花干得多。何老太婆有个心事,这小米子比女儿馨馨小近二十岁,她全当外孙子养,将来老了,动不了了,指望不上馨馨,说不定还能指望上他。
当初赛素花也有这个心事。曹义虎死的时候小米子还是咿咿学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