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好个馨-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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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婆。
“你母亲下午才来,你就给她一大盆衣服,一直洗到现在。这不是虐待妇女是什么?”
小王忙纠正道:“小靳,你瞎说什么,那是他爱人。”
“真是他爱人?”
小王点了下头。
“哟,我说错了,我说错了……”
周志达明白原来是在戏谑他,哪肯饶他,拿着一本户籍资料追着小靳要打,小靳围着乒乓球桌逃。
周志达追不上放下户籍资料说:“小子嗳,你懂什么,这就是爱。噢,嫌我爱人年老皮黑,是吧?告诉你,这是麻油拌小菜各有所爱。”停了会儿又说:“信不信用三块肥皂,捂一个月,那皮肤就不一定没你那口子嫩。”
小靳连说:“这我承认,这我承认……”。
这时门开了,走进一位岁数明显比他们都大得多的人,他就是这个派出所的领导陈道正指导员,他问道:“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三人朝陈指导员笑了笑没吱声都埋头忙起来。
陈指导员推了下小靳的头说:“熊孩子快说什么事,这么好笑。”
“指导员,老不管少事你懂不懂?”
陈指导员讨了个无趣,看了会儿离去。
这时周志达想起今天是周四,晚上是四类分子学习例会,何不利用这会把何静安警告下,想到这他拿起夹子戴上帽子就往外走。
小靳说:“又要上哪儿?”
“去给四类分子训话。”
“你这人就是这点不好,一忙起来就不知道休息,就不知道家庭……”
周志达推开居委会的大门,就听到何静安的读报声。
看到公安员进来,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十几个人围着三张八仙桌拚起来的大桌子周围坐着。他们当中有老头,也有老太。个个低着头,但眼睛却都是向上翻着的。
周志达从何静安要过记录本在一直空着的上席坐下翻看起来。好长时间房间里静静的,只有周志达翻看记录本的纸张发出的“唰唰”声。
何静安坐在那,粗看跟平时一样坦然自若,细看就会发现他不时瞟向周志达的眼神透露着心中的不安。他觉得今晚有点反常,而且这反常就是冲他来的。四类分子学习每周四晚一次,周公安员除了重大节日来训话,平时从没来过。这没节没年的突然出现在学习例会上,肯定有事。何静安首先想到那天早晨发生的事,周公安员并不晓得我看到他……然后又想到取物品的事……在这会上他又能怎么样呢?何静安努力安慰着自己。“滴答、滴答、滴答”何静安手腕上的老上海表搅得他有点心焦,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开始?何静安此时就像病人等待打针一样,迟早要戳的,当然早比晚好,等待是一种煎熬。何静安又抬起眼皮,朝周志达觑去。
周志达生就的是个干部脸,理着大背头,三十来岁。此时仍在专心地看着学习记录,烟气从嘴里出来,又钻进鼻子,然后再使劲吐出,形成一喇叭状的烟柱。
那烟柱很快散开,又钻进屋内每一个人鼻腔,有的人很不适应,但只是耸了几下肩膀,没发出一点声音。
周志达终于抬起头来,他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的“笃、笃、笃”声音把大家的头抬起。
“现在我开始点名。”其实统共十来个人,扫一眼就知道谁没来。点名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培养这些老头、老太的军事素质。
“张一二。”
张一二坐在那,脸对着周志达,眼睛似乎也看着周志达,却没有回应。
奇了怪了,竟敢不答“到”,周公安员“噌”地一声站了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其实张一二已经睡着,他是踩三轮车的,等生意的时候闭眼冲盹会跑生意,练就了睁眼睡觉的功夫。旁边的人戮了下,张一二才醒,明白公安员是冲他来的,慌忙站了起来,一只手招着耳朵,还把头往周志达这边凑。
“噢,耳朵背是不是啊?”似乎周志达心中刚点燃的火要熄灭,张一二点了点头,突然“嘭”地一声桌子响,把在场的都吓了一跳:“我问你耳背还能踩三轮车?你装蒜,你不服监管是不是啊?”
张一二头低了下来。
“前几天小孩子造你家的反,闹得整个巷子不得安,我问你有没有这事?”
“有。”张一二的声音像蚊蝇飞。
“昨天又有人反映你还养了只画眉鸟,是不是啊?”
“报告周公安员不是画眉,是一只受伤的金翅。它飞到我的家里来的,我只好养着。”
“好啊,你还咬文嚼字是不是啊?这些帐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算,你今天又装耳聋。明天你不要踩三轮车了,到派出所报到。”
“报告周公安员要不要带铺盖?”
“你死猪不怕开水烫,做长期打算是不是啊,好啊,我满足你,带着!”周志达深知对这帮嚼不烂、吞不下的老猪皮只能关天把杀杀威,至所以这样说完全是权宜之计,他不能让死猪占上风。今天训话的真正目的不是这,张一二只是程咬金的角色,他顺势借这个角色显显威,敲山震虎,但不能耗时太多,他正准备进入正题,看见张一二那天生不长毛的脑袋瓜子晃来晃去有点得意,他觉得这威还得补杀一下:“谁叫你坐下的,给我站到墙边去,快,滚过去!”看着张一二背靠墙低头站着,他又喊到:“脸对着墙。”这才继续点名:“任得芳。”
任得芳是女的,站起来的却是个男的:“报告周公安员,任得芳的儿子刚才来请过假,说是生病了。”何静安说完并没有坐下。
“生病就可以不来,谁准的假?”
“他儿子来说了声就走了。”
周志达顿时感到今晚这趟很顺。他来这就是找何静安茬的。刚才敲山震虎做铺垫,这会儿,正愁没有力的茬,它就冒了个出来:“我明白了就是你准的假,你说说这权力谁给你的?”
何静安没吱声。
“给你当小组长,做记录,是看你字写得有点模样,你倒飘起来了。你看看上次做的什么记录。”
“报告周公安员,唐主任说记录可以简单些。”
“放松思想改造,不严格要求自己,反怪到别人头上,真有你的。我看你是不想摘帽了,准备把四类分子帽子带进棺材里了?”
何静安仍没吱声。
周公安员用两个手指交替地在桌上弹了会儿说:“这样,你把监管规定念一遍。”
何静安把记录本上的监管规定读了一遍后仍站着。
“第三条是什么?”
何静安背道:“不准乱说乱动。”
“你明白这条规定的意思吗?”何静安觉得已经够白的,无需解释什么就没作答。
一老太过去干过巫婆忍不住了,说:“报告周公安员就是不批准的话不说,不批准的地方不去。”
“谁叫你答的,你这是典型的乱说乱动。”周志达朝她瞪了一眼后对大家说:“她刚才答的意思还是对的,但不完全。不仅仅是自己做到,还要教育家属也要自觉做到,听明白了吗?”
会场不整齐地冒了几声“明白了。”
“何静安你听明白了?”
何静安心中太明白了,答道:“这会儿我彻底明白了。”
“能不能做到,这关系到你的帽子何时摘,你懂吗?”
“这我懂。”
周志达今晚来这就是要何静安这句话,现在目的已达到,继续坐在死猪堆里已没必要了,说:“你现在坐下了,接着领大家学。”起身离去。
十一、滑稽
从张一二的名字一共三笔还不带拐弯,就晓得张一二是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人。
头脑简单:没听清楚旁人说得是什么就抬扛且照死不认输;
衣着简单:一件破棉袄不穿衬衣也没得衬衣穿靠扎紧扎松能混三季;
家当简单:一间披子、几块铺板、一张破桌子和几个大小杌凳;还有一个木壳二级放大半导体收音机。
家庭成员简单:除了他就剩老女人;
就是他为什么戴上四类分子帽子也简单:解放初登记反动党、团等组织成员时,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他愣说参加过青帮。说得还有鼻子有眼:“当时混码头不入帮是很难找到饭吃的,但是入帮也不是随便能入的,要有本事才行。朋友(其实是他的哥哥张乙甲)介绍入帮时,帮头曹义虎讲我不会说又不会写,我就“嘭”地一声头撞墙,我的头一点事没有,那墙上却有了一个窟窿,曹头才点头。”
可是对照历史名单又没有他,弄得调查人员很尴尬,丢不得只好补上。
张一二今天一早就把昨晚竖起靠在墙上的三轮车放平,逐个轮子用指弹了遍,然而就站在巷子上把大裤衩子松开,重新三折穿好,扎上一条足有半尺宽还订着个翻盖皮夹子的腰带,再两脚一一跷到车上用宽布带子把裤脚管扎紧。这是他打解放后踩三轮车就养成的习惯。他从不在家吃早饭,什么时候做了第一笔生意什么时候买的吃。
他骑上了车才把去派出所报到的事跟老女人说。老女人倚着门框站着没吱声,张一二又说:“中午我要不回来,送饭。”
老女人好像嗯了一声。四类分子到派出所是常事,她已习惯了。
看着丈夫消失在巷子尽头,她关上门,在房间里翻腾起来。终于在铺扳下翻出个布包,打开布包露出一根金条。她把金条紧紧地捏着,脑海里出现她得到金条的那幸福的时刻:
那天上午何静安家被抄,她去看热闹。走到井边被来福撞倒,她闭着眼睛就骂。骂了一会儿,没人理,刚要起身,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把她眼睛拨亮。她捡起一看金灿灿的。她认定是个东西,躬着腰就奔到了家里。耐心等到丈夫回来,她就递到张一二的眼前。张一二放在嘴里咬了下说:“把它收好。”哪里来的是不要问的,老女人经常把捡到的东西给他看。
这以后老女人每天就多了一件事:翻看金条。有人说小人发财如受罪,这话千真万确。把金条藏在哪儿,老女人都不放心。家就这么点儿大,已经藏了八、九个地方了。今儿看过后,她又藏了个新地方。
张一二出了巷子再拐两个弯就到派出所了,一顾客拦住他,坐上车说去轮渡码头。
去派出所事大还是吃饭事大,张一二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吃饭。他掉转车头向码头踩去。
途经这个城市中心最陡的坡路时,他腹中饥饥踩不动了,改用拉的方法往上爬。
一年青人走了过来。年青人身上裹着绳子,绳子的一头有个勾子。年青人甩着勾子问:“要纤吗?”
“不用,不用。”张一二头都没抬。他晓得拉纤要的钱不多,省的力却不少。但他认为自己就是靠力气挣钱的,再用钱买力气不在道上。
“好像是张叔?”
张一二这才抬头看去,原来年青人是小米子。
这小米子算不上好鸟。他的父亲解放前是这一带出了名的青帮小头头曹义虎。老人都晓得,他父亲是吃喝嫖赌、敲诈勒索、坑蒙拐骗样样在行。他没见过娘,母亲生下他就被他的父亲一巴掌打死了,两岁时父亲又被毒镖害死。没爹没娘的孩子落到了他爹小老婆赛素花手上。赛素花自顾不暇,几乎不管他。他也算苦水里长大的。初中毕业后在家待了一年,赛素花叫他去支边,他去了一趟就再也不去了。大概是血脉相承,他过不惯像部队一样的紧张有序的集体生活。在市中心徒坡处,纠集一帮有家不归的小混混,靠背纤混起日子。
“你不是支边了吗?”
“去了,我又回来了。”说话档儿小米子已勾住车纤起来,又说:“那哪是人呆的地方?这儿虽然也苦,但每天能吃上猪头肉。”
“也不见你回家。”
“我不回去,就在这混。嗳,你回去可不能说我在这。”
“我跟谁说,我这号人谁理?”
“张叔,我一直很佩服你,你是有功夫的。多盏请你在我的弟兄面前露一手,给他们开开眼。”
张一二听了心里很愉悦但没啃声。
到了坡上小米子说:“要不这样,我帮你把客人送去,你在这等着。”
张一二犹豫起来。
“张叔,帮你做点事还不应该吗,我不要你一分钱的。”
张一二这才答应。
小米子解下纤绳递给张一二,又吹了一声哨,招来一小弟兄说:“这就是我平时说的张叔,你们照应下,我去去就来。”说完把三轮车踩得飞快,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一二等到中午仍不见小米子,心焦了,冲着小米子去的方向骂道:“狗日的,我比你老子还要大,你竟用这法子骗我?”
小弟兄说:“不会的,小米子义气的很,不是那种人。”
后来小弟兄买来猪头肉和酒铺在路牙子上,张一二边喝边等,心情才好些。
一直等到天擦黑,张一二才见到小米子,正欲发火,小米子掏出一把钱塞到他的手中,说:“没想到三轮车的生意这么好做,一趟接着一趟不让你熄火。”
张一二一数比他平时挣的还要多,顿时气就没了,掏出几张往小米子手中塞,说:“拿着。”
小米子玩味地问小弟兄们:“这钱我能拿吗?”
小弟兄们都来劝,张一二这才把钱收起。
小米子接着说:“张叔,弟兄们都想看你耍两下。”
张一二有些得意,这些年来他从未得到过这样的人间温暖和器重。但他从没认真练过功,只是看旁人练过,晓得一点皮毛而已,有点犯难。
小米子见张一二犹豫说:“酒哪?”
一小弟兄递上酒瓶。
“酒喝到刚才才歇下,就不喝了。”张一二推辞不过,准备敷衍了事,他活动着筋骨说:“你们怎么晓得我有功夫的?”
“都传雾了。说你气功了得,一头就能把一堵墙撞垮。我认定你的头不是秃,是练功练出来的。”
张一二的头从小就不肯长毛,今天却被当做功夫人的特征,心里更加得意:“那都是年青时候的事了,现在已好长时间不练,功夫早退了。要说功夫你老子算一个,‘噌’地一声能上房。”
小米子说:“你认识我爸?”
“解放前,出来混的,没不认识你老子的?我不仅认识你老子,还认识你的亲娘。”张一二喝了一下午的酒,有点口无遮拦。
“赛素花不是我亲娘?”
小米子原只知道张乙甲不是亲爹。
“那都是解放前的事了,不说它了。你们看好了。”张一二马步抱拳开始舞起来。打的什么拳他也不晓得,但他还故意显摆,踢腿时踢得甩高。没想到他的裤子不撑台,两裤脚管扎得死紧,踩车子不碍事,两腿猛地分开就赶不上趟了,又是条打了补丁的旧裤子,只听“吱啦”一声,裤档张开一大口子,露出了屁股蛋子。那时像他这档子的人,从不穿衬裤的。
小弟兄们一阵哄笑,小米子笑得弯了腰。
张一二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