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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部分

苍狼与白鹿-第170部分

小说: 苍狼与白鹿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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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紧靠在身旁坐着的博儿术笑道。脸上是笑,内心却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
连续不断地酒宴之后,成吉思汗开始巡视久违的故土。在两件事情之间,他居然没有去看望孛儿帖。因为他生怕再次触及术赤的问题。他与妻子之间的另一分歧就是对待术赤的态度之上。虽然四个儿子都是从孛儿帖的肠子里爬出来的,但是不知怎的,术赤总是最得母亲的关爱与欢心,即使术赤从来对孛儿帖没有任何热情的表示。那个孩子好像从来也不懂这个世界上还有亲情之一物。可若是说他全无心肝又不客观,某次自己与孛儿帖发生激烈的争执时,自己只不过是向前跨出了一步,就遭到了术赤的严重敌视,甚至咬了自己的手背。想起这段旧事的时候,成吉思汗就会下意识地看看手背,那里早已没有任何的疤痕,毕竟是小孩子,怎样用力也无法留下深刻的印记,但是印记还是留下了,就在成吉思汗的心中。
巡幸的第一站,成吉思汗选择了不远处的汪罕墓。在这里,埋葬着他的已故义父兼大敌,更有一点师长的味道。自己在日后对蒙古人的许多品格与意志上的培养都是参照着克列亦惕的模式而进行的。最后,自己终于青出于蓝,彻底战胜了这位老谋深算的人物,使得他匹马西逃,死于非命。后来,自己设法找到了他的无头尸体,用白银制成了假首级,然后举行了堪称隆重的葬礼。这个仪式不仅是对敌手表示敬意,更是为自己所经历的一个时代画上了句号。对于可敬的对手和难忘的故人,成吉思汗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毕竟他们是被命运选中的斗士,谁最终战胜了谁都不奇怪,胜利者固然毋需趾高气扬,失败者即使下了地狱也不必怨恨诅咒。现在,成吉思汗代替他们率领草原民族走上了前所未有的颠峰,想来这些英灵在地下也会开心的。或许汪罕还会拍着自己的肩膀再喊上一声:“好小子,有气魄!”
站在那座隐身于丛林之中的汪罕墓前,成吉思汗百感交集,在赞礼者镇海大声念诵了祭文之后,成吉思汗则发表了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说,同时也是委婉地劝说部下们回复蒙古的传统,不要一味贪图那些虚幻的享乐,至于他们是否听懂了,遵从了,那就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事情了。
辞别汪罕墓,成吉思汗就来到了镇海城。里面关押着许多已故君王的妻妾和女性亲属。最近,花拉子模的妃子连同他们的太后秃儿罕可贺敦也被押到了这里。因此,这座城市现在已经被戏称为寡妇城,对城主镇海而言,是一件相当苦恼的事情,也曾多次向大汗进言:
“请把那些整天号啕大哭的异族女人转移到别处吧,我快受不了啦。”
“转到哪里去呢?让她们去住帐篷?那很快就会要了她们的命!即使是亡国之人,既然是妇女,也不该过于苛待。”
听大汗如此说,镇海也只得闭口不言了。现在,这件事情被成吉思汗想到了,觉得应该去看看这些特殊的俘虏。
“大汗,那个秃儿罕可贺敦的态度极不友好,只怕会在言语上冲撞大汗,所以……”镇海踌躇地说道。
“言语冲撞?”成吉思汗冷然道,“她儿子的刀枪箭镞我尚且不惧,难道还怕言语不成?我倒要看看,她能怎样用言语冲撞我。”
见成吉思汗如此说,镇海只得在前引路,一同来到花拉子模女俘的关押处。秉承大汗的意思,镇海将她们安排在一幢四周有土墙的房子之中。这房子过去是一间兵器作坊,院落不大,但因为朝阳,所以每天都可以晒到温暖的阳光。但是,当成吉思汗一行靠近这里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女子用令人心头发冷的凄惨声调在唱歌:
“美丽的古里斯坦,你曾是欢乐的地方,
现在已变成废墟,连果园也被烧光!
身穿衣袄的蒙古人成了这里的主宰,
花拉子模啊,你只好在血泊中死亡!”
这时,有一群女人用哀怨的歌声应和道:
“到处是孩子们的哭泣,妇女们的哀伤。
哪啊!哪啊!哪啊!花拉子模!
哪啊!哪啊!哪啊!花拉子模!”
她们的声音落下去后,那个女子又唱了起来:
“赛拉夫香河曾那样自在地流淌,
如今狼烟四起,连天上的日月也无光。
如今到处是孩子们的哭泣,妇女们的哀伤,
父老兄弟都悲惨的战死在沙场!”
女人们再次应和:
“到处是孩子们的哭泣,妇女们的哀伤。
哪啊!哪啊!哪啊!花拉子模!
哪啊!哪啊!哪啊!花拉子模!”
“她在唱什么,曲调很不舒服。其他的人更象在哀号。”成吉思汗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她在哀悼自己祖国的灭亡,其他人在为自己失去往日的幸福与荣耀而痛哭。”
镇海不敢隐瞒,具实以告。然后又说:
“如果大汗不喜欢,我这就命令她们闭嘴。”
“不必如此。”
成吉思汗阴沉的脸上堆满了皱纹,嘴却微微张开,似乎想要微笑,但是很快就变成了直接吐出的字句:
“让她们哭吧,失去祖国的人应该痛哭!以此做为对胜利者的赞歌那是再好也不过的!”
踏入院落后,成吉思汗就立刻迎上了一双充满仇视与憎恨的眼睛。那眼睛也是绿色的,但是与成吉思汗的绿色眼眸又有所不同。如果说成吉思汗的绿色是一片宽广无边的大草原,那么秃儿罕的绿色就是一池生满苔藓的死水。
“世界的震撼者,万物的主宰,大蒙古成吉思合罕在此,尔等还不跪下!”
镇海用突厥语呵斥道。然而,没有谁跪拜,甚至连动都不动。虽然许多人听到这个代表了恐怖、毁灭、屠杀等等一切可怕事物的名字后,无不脸色发白,全身颤抖,但是在秃儿罕可贺敦的威慑下,都采取了默然的姿态。许久,秃儿汗冷冷地说道:
“我是世间一切妇女的主宰,除了真主安拉之外,凡间没有哪个人值得我膜拜,更不用说是异教徒,野蛮人!”
“大胆!”
镇海断喝一声,正待下令侍卫们将花拉子模人都擒拿起来,却被成吉思汗挥手制止了。然后,他缓缓地走到距离秃儿罕不远处站定,继续沉默地望着那张皱纹密布的脸。
“如果你是来嘲笑我的,那么我看你只能得到我的冷眼。”
成吉思汗的态度令秃儿罕愈发愤怒起来。
“我只是想这样静静地望着你啊,同时对于你那已故的儿子表示哀悼。”
成吉思汗一开口,秃儿罕立刻反唇相讥道:
“不要假惺惺的故作姿态!我的儿子是死了,但是我的孙子札阑丁还在,我过去亏待了他,这也许是我一生之中最大的错误!”
“无论你怎样说,我都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们的歌曲,甚至想把这些美妙的歌喉带回我的宫帐去,让她们每天都这样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秃儿罕冷笑一声,并不做答。但是,她的心中真的害怕成吉思汗带走那些妇女,让她落入孤独无依的境地之中。
“因为她们的歌声可以让我真正享受到胜利者的感觉。镇海啊,你要好好招待我们的客人,千万不要让她们有什么闪失。以后再有宴会和节目,我会请这位老人家和诸位可贺敦与别姬们来唱歌助兴。”
“你休想!我们就算咬断自己的舌头,也不会给你唱歌!”
“咬舌头?打算自杀吗?难道你不想知道札阑丁的消息了吗?你不是还盼着他来拯救你们吗?”
“他会从印度带回一支大军,将你们这些异教徒斩尽杀绝的!”
一听到札阑丁的名字,秃儿罕的精神立刻振奋了起来,语气也更加有力。
“如果是这样,那么让我来告诉你孙子的消息吧。”成吉思汗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他因为密谋篡夺印度算端的王位而被驱逐出境,现在大概正流落在呼罗珊的某地。我会派人去寻找他,然后将他安全的送来此地,与您团聚。”
秃儿罕心中微微一凛,开始运用头脑来判断成吉思汗是否在欺骗自己。
“放心吧,我没有必要欺骗一个思念孙子的老人。所以,您就安心的在此等待他吧,这一天不会很长。”
成吉思汗鉴貌辨色,已经猜到了秃儿罕的心事。
“你永远也别想抓到札阑丁,因为万能的真主会保佑他的!”
“我们蒙古人不需要安拉的保佑,因为我们有至高无上的长生天!”
成吉思汗留下这句话后,就转身扬长而去了。背后传来了秃儿罕的咒骂之声:“你是个魔鬼!”
这样的咒骂却换来了成吉思汗的仰天大笑,笑声响亮,惊动了庭院外大树上的两只蓝翎雀儿,扑动着翅膀,直飞上半空,发出惶惑的鸣叫。这鸣叫将秃儿罕的叫骂声衬托地愈发凄厉……
告别镇海城后,成吉思汗离开乃蛮的土地,一路向东,来到了不儿罕山下。在这座巍峨耸立的高山下,他渡过了自己的童年与青年时代,留下了太多的悲欢离合,恩怨情仇。山顶上有母亲月伦的墓地,山下的向阳坡地上则掩埋着毕生大敌扎木合,而且还是自己最好的安答。在登山祭母之前,成吉思汗先去看了他的坟墓,见上面青草丛生,几乎无法分辩了。他命令部下清扫了一番,然后自己坐在坟前,掏出他们初次结安答时对方的赠礼——公狍髀石和牛角鸣镝。自己回赠的童灌髀石和柏木箭镞则随着安答一起埋入了黄土之中。他命部下取过马奶酒,自己亲手倾在坟上。然后对着坟墓坐了很久,很久……
翌日,成吉思汗登上了不儿罕山。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熟悉,而母亲的气息则再度萦绕在鼻端。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感觉心情空荡荡的,似乎丢掉了什么。可是,他终于没能找到月伦的坟墓。自从上次下葬后,山林就蔓延开来,将月伦彻底融入它的怀抱。于是,那一天,成吉思汗最终走上了山顶,在自己逃脱篾儿乞惕追杀后、阔亦田大战前、平定塔塔儿人时、远征金国与花拉子模时都曾经祭奠过神山的地方再次拜倒在地,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反复无常的唐兀惕人口出狂言,侮辱我蒙古甚矣!即使我会死于征途,也将因其言而征伐其国,与之决一死战!”
听到他的话语,随侍众将心中一凛,知道大汗已经下定了讨伐西夏的决心了。
祭祀完毕后,成吉思汗一行从山的另一侧回到草原上。此时,日已西斜,成吉思汗却无意回到行营。他任由坐骑自行漫步,缓缓游荡着。这种安适,对于自青年时代就已投身于金戈铁马之中的成吉思汗而言,几乎是一种奢侈了。现在,当世界都在他的铁蹄下发出颤抖的时候,这种闲情逸致的空间更是弥足珍贵。
太阳渐渐向远山徐徐沉下,它象一团燃烧的火球,将绿草如茵的草原染得通红。几乎没有风,所以修长的草叶如同凝固了一般,纹丝不动。空气略显燥热,而且随着黄昏的阴影从东方袭来,愈来愈显灼热。远方的山林中响起夜狼的嚎叫,凄厉而苍凉。哦,那狼,它是不是一条青色的狼?也有着坚实有力的四肢,刚毅倔犟的双眼,寒星般烁烁有光,足以刺破这亘古的洪荒?黑夜的降临,正是狼的绝对领域,它将以神髓的眼眸继续守护这片充满神奇魅力的土地,静静等待下一个黎明……
当狼鸣渐起之际,坐下的马忽然停住了脚步,静静地驻立着,用前蹄轻轻刨着地面。成吉思汗在马背上举目遥望,发现周遭的景物略显陌生。哦,他忽然想起,这里过去曾经是一片荒废的草场,几乎完全荒漠化了,如今不仅重现生机,更是茵茵如海,浩荡无边……
成吉思汗静静地凝望着这近乎奇迹的造物变幻,许久不曾动作,直到天边最后一片晚霞行将被夜色驱退之际,才缓缓开言道:
“长生天将生命赐予这里,说明此处是受到祝福的吉祥之地!”
“是啊,正是大汗的不懈努力,使得神圣之光普照了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镇海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不,我只是一个平凡之人,受长生天的关照与各位的扶助才能走到今天。眼前的风景正是我毕生之追求,如今终于化为现实,那么我也可以怀着快乐的心情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了。”
成吉思汗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大汗何出此不吉之言?您的帝国蒸蒸日上,您的春秋如日方中,正是走向万世仰望的颠峰之际,焉能中道而废?”
“你们不要打断我的话!”成吉思汗用低沉而严肃的声音说道,“记住我说的话,当我死后,可安葬在那里!”
他的手臂微微抬起,遥指不远处一棵婷婷如盖的大树之下。这棵大树之高,完全超出了其所处的那片森林。于是,在苍天之下,不儿罕山的坡地上,密林之中,某树之下,成吉思汗为自己选定了埋骨之所。
做为一位君临四方,震憾世界,创下了空前强大帝国的领袖,他却从不夸耀自己的威名与成就,反而将这一切归功于上天、部下和百姓。在巨大的财富面前,他却依然保持简朴淳厚的蒙古风俗,克制自律的生活着,象苍狼般永不停歇地追逐、进取!
在不儿罕山一带的活动结束后,成吉思汗继续东行,越捕鱼儿湖,直抵大兴安岭脚下的塔塔儿故地。他在这里驻跸了一段时间,亲自听取了对辽东金国叛将蒲鲜万奴所建之“东夏国”的攻略情况。其实,对于这个几年来不断骚扰蒙古的国中之国,成吉思汗并不担心有弟弟们守护辽东,平定它是迟早的事。因此,他将弟弟们从前线召至自己的身边,只不过是打算在出兵征讨唐兀惕之前,再与他们见上一面。自从于不儿罕山麓为自己选定墓地们,成吉思汗仿佛已经预感到来日无多。
大弟合撒儿、二弟合赤温以及异母弟弟别勒古台都没有从征于花剌子模,屈指算来,兄间的最后一次见面至今也有近八年时间了。在纪元1225年的深秋晚风中,他们走入了成吉思汗的帐幕之中,呆了很长一断时间。成吉思汗只让他们留在宫帐内,其余的人都不得靠近,所以究竟说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人们唯一知道的是,当三位亲王走出宫帐的时候,眼圈都微微泛红,显然是哭过……
成吉思汗是在即将入冬的时候回到土兀剌河畔的大斡儿朵的,这次,他没有再回避结发之妻孛儿帖,而是主动走入她的帐幕之中。进入后才发现,这里已经被孛儿帖布置成了一座传门供奉神灵的祭坛。肥胖得几乎已经动弹不得的她终日就坐在神坛前,象珊蛮巫师一样祈祷,至于她究竟在为谁祈祷,没有人知道。成吉思汗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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