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与白鹿-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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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于此,诃额伦不顾身体的虚弱,挣扎着爬起来,用身体护住小铁木真的被窝。同时,她睁大了眼睛,用严厉不屈的目光凝视着暴徒们。她没有说什么。她知道,言辞对于这些人是毫无意义的。她也明知自己根本无力保护孩子,但母亲的天性使她依旧如一只面对猛兽的老母羊般,将小羊羔掩护在身后。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目光刺破了对方内心的恶毒诡计,以至于这些人居然一时没有扑上来。然则,心虚所造成的犹豫只有片刻功夫,那名珊蛮立刻发出了狂叫:
“怕什么?难道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吗?”
余下的四人心中立刻被惊醒了,他们扑上前来,伸出手来拉扯着母子二人。
诃额伦奋力抵抗着,但是即使是在平时,她一个女人也不是四条壮汉的对手,何况现在这种产后无力的状态呢?但是,奇迹也就在这一刻突然产生了。她居然连踢带打得将企图压制自己的两个男人逼退,然后又用牙齿和指甲打退了另外两个要对小铁木真不利的男人。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在瞬间灌注于她的全身,使她从柔弱的女子化身为勇敢的斗狮。
大吃一惊的男人们惶惑得向珊蛮求助,而珊蛮本人也有些不知所措了。双方僵持片刻后,他忽然怪叫了起来:
“整个帐幕一起烧掉!”
说罢,他就带着手下转身走出。
“完了!”诃额伦不禁在心中长叹一声,“也速该,这个时候你究竟在哪里?”
“你们要干什么!”
在黑臣的惊叫中,帐幕外传来堆积柴薪的声音,“唏哩哗啦”的在周边散播开来。不久后,便听到那珊蛮大喊着:“点火!”
“唿”的一声,一团火苗在身后腾起。紧接着,数股火焰连续不断燃烧起来,凶残的舌头开始贪婪地舔食着羊毛织就的帐布。随即,一股浓烈的腥臭味道传入诃额伦的鼻翼。这是燃烧羊毛所特有的味道。
在这瞬间里,一种绝望的情绪于诃额伦的内心之中油然升起,并随着哔哔啵啵的燃烧声弥散开来。逃,无力。即使能走动也不可能突破外面的包围圈。然而,逃不掉的结果只有一死。死,自己是不怕的。然而,一旦有儿子在,这死之一字就变得万分可怕了。让一个母亲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去却无力救助,这比任何刑罚都要残酷上千万倍。
此时,她别无他法,只能将小铁木真紧紧抱入怀中,希望能以自己的身体来为他抵挡火焰的侵袭。明知挡不住,但能挡一时也是好的。
一股冰冷的液体不知何时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诃额伦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十个月来首次哭了。被掳的时候,她没有哭;遭到流言中伤的时候,她依旧泰然。然而,今天,当自己的孩子遭遇死亡威胁的时候,她终于哭了。泪如泉涌,恰似断线的珍珠。火光映红了她的娇靥,使之宛如一朵带露的鲜花。
——当死亡降临的时候,生命居然如此多彩!
(1)歌词出自《秘史》。
(2)手握凝血(bara’oun Ghar…tour)出生之说其实并不算十分别致的民间传说,在历史上,大约所有日后大有成就者莫不生具异相。习惯上被称为“一块象红石子的血”并非逐字翻译自《秘史》(G。B博士语),秘史原文作“在右手有一凝血,其大等于做骰子用的凸出骨(Cheville à; jouer aux dè;s)”。《秘史》中作Chi’a,蒙语中的Chighai实际上是指“牝羊足下凸出的骨及其它……”,人们用它做游戏骰子。海涅士(《W&;ouml;rterb》,138页)译Chi’a为“Knochenstein(Beckenknochen)Zum Spiel”。
第二章 童年的故事
第二章 童年的故事
眼见母子二人即将命丧火窟之际,帐幕的门忽然再度被打开了。新鲜空气的流入,立刻将弥漫的烟雾稍稍驱退了一些。
即使已经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睛,诃额伦依旧紧抱着小铁木真不放。她大声咳嗽着,试图看清眼前突然发生的变化,但什么也看不清。她只能凭借着听觉感知到一个人影冲了进来。
“诃额伦!你在哪里?”
那人显然是因为浓烟遮目而同样看不清母子两人的位置,因而大声呼叫起来。
熟悉的声音传入诃额伦的耳鼓,却不谛于一道希望的阳光刺破幽暗的地狱,将生机的欢乐直接送入人心。
“没错,是也速该!”
诃额伦心头大震,随即狂喜地回应道:
“也速该!我在这儿,我和孩子在这儿!”
冒烟突火而入的也速该发出欣喜的欢呼,认准了方向,一个健步就冲到了妻子和孩子的身边。当此时节,他无暇安慰妻子,亦不及检视孩子,闪电般伸出有力的臂膀,将母子二人一齐抱了起来,转身向帐幕外冲去。
就在这一瞬间,烈火已经重新将门口封锁起来,发出示威似的“呼呼”声。看情形,从这里已经冲不出去了。
“怎么办?”
在战场上面对刀枪箭雨亦无丝毫犹豫的也速该猝然停住了身形。如果此时是他孤身一人,凭着矫健的身手,纵然火势再大也拦他不住。然则,多了怀中这一对母子后,他却不敢以身犯险了。
“别管我,带上孩子快走!”
诃额伦叫道。也速该的出现使她的心情立刻抒展起来。至少儿子可以得救了,其余的事情她已毫不在意。
“胡说!”
也速该沉声低吼着,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
“再耽误下去,谁也逃不掉了!”
诃额伦坚持着自己的意见,也速该却根本充耳不闻。他的目光迅速扫视着这间熟悉的帐幕,紧张地寻找着新的出路。
火势并不怜恤这一家三口的短暂相聚,继续肆虐扩张,四合而至,将他们包围在中间。火苗狂乱,一如葬礼上珊蛮巫师们围绕着死者的起舞。灼热的气流将诃额伦的鬓发烫得卷曲了起来,更令她的心焦虑如焚。
“抛下我,保住儿子!”
她第三次提出了相同的要求。
“你们两个,我都要!”
也速该不为所动,同时也吐露了自己的心声。其意坚如磐石,任何力量都无法动摇。
正当危急之际,帐幕外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叫声:
“也速该,往这里来!”
也速该闻听此言,不及多想便朝着声音的来路冲去。同时振气吐声,高声喊道:
“我到了!”
“拔刀,劈!”
因着那个声音的指示,也速该以左臂抱紧母子俩,右手微动之间,一声龙吟,战刀出鞘,毫不停留便挥了出去。
“嗤”的一声,锋锐的刀刃立刻划破了帐幕之壁,紧跟着,整个人便如脱衔之箭般从裂口中弹射而出。
诃额伦只觉清新的空气扑面涌来,几乎使她的肺部应接不暇。睁眼看时,明媚的阳光近在眼前。这里的火势显然已经被人为扑打了下去,因此他们三人得以一口气突破火圈,重获新生。
“脱险了!”
诃额伦的头脑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一个念头,整个人便软软得瘫在也速该的怀中,随即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 ※※※ ※※※
产后剧烈运动并受了风,再加上火灾之中的惊吓,使得她的健康严重受损。自从昏倒后便发起了持续不退的高烧,人也始终陷于无边的昏迷之中,在生与死的交界之间徘徊往复。但是,草原民族的坚韧最终驱退了病魔,在昏迷多日后,她的烧奇迹般得退了热。当她睁开朦胧的双眼,抱着婴儿的也速该立刻出现在她的眼中。
她在丈夫的脸上,看到的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温和与慈爱。这位以胆识与勇武名扬于世,让其他部族闻风丧胆的盖世豪杰,此时却完全化身为一个初为人父的毛头小伙子,面对哇哇大哭的小铁木真显得手足无措。诃额伦笑了,自从遭遇抢亲后第一次笑了。
“你终于醒了。”
看到妻子睁开了眼睛,也速该的声音里透出前所未有的兴奋。
看到丈夫那充满血丝的眼睛,诃额伦心中微微感动起来。也许,这才是丈夫最为真实的一面吧。平时将炽烈的爱意掩藏于心底,却在危难关头突然爆发出来,形成沛然无穷的力量。这爱的力量是那样的强大,以至于无情的烈火也难以阻挡。这,就是草原汉子,他们的心永远火热,他们的行动永远比言语更为铿锵有力!
“在火场里,你为什么那么固执呢?”
产期过后的一个夜晚,在激情的喘息之间,诃额伦轻声问道。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以更为激烈的动作来做为回应。他显然是在刻意回避着这个问题。
“别躲闪了,你分明知道答案的。”
女人不肯罢休,黑夜里两只明亮的眼睛烁烁放光,似乎要穿透男人为心穿上的层层铠甲。
似为女人目光所逼,男人终于在呼出一口长气后回答道:
“我当时也没想别的,只觉得既然是夫妻父子,那就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多么简单的信念。生则同生,死则同死。这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的誓言。一个女人得夫如此,一生夫复何求?
女人没有说话,她只感觉到自己的眼中正有一种温温热热的液体在缓缓溢出……
许多年后,当她以可贺敦(王后)的身份坐在黄金大帐中,接受铁木真拜贺的时候,谈起当初起名的缘由时,说了如下的话:“你父亲是爱你的。虽然他给你起这个名字的原因我至今也不能完全了解,但是他曾经说过一句话,‘我要用敌人的血喂养自己的儿子,这样的孩子会如苍狼般矫健,白鹿般神骏’。也许这才是众多答案中最为接近他心中的想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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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木真诞生的时候,正是蒙古草原最为黑暗的年代。由分裂与征战、屠杀与死亡、奸淫与焚烧、掠夺与强占、大义凛然与卑劣无耻、英雄壮举与阴谋诡计所组成的光与暗的镇魂曲响彻在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克烈亦惕、扎答阑、乞尔吉斯、塔塔尔、蔑尔乞、乃蛮、汪古、康里等等诸部落为了争夺对草原的控制权,你争我夺,难解难分。而由也速该领导的蒙古乞牙惕部也无可避免得加入了这场无休止的大混战。铁木真的降生,正处于整个斗争的最高潮。
在铁木真出生之前的年代里,蒙古草原始终掌握在一些较为统一的大部族手中,如果按时间顺序排列依次为:匈奴、柔然、突厥、回鹘。其中,当最为温和且善于学习的回鹘人统治草原的时代,曾经建立过相当辉煌的文明。可惜的是,这种文明的进步却往往会消磨游牧民族的锐气,当一支来自叶尼塞河上游的野蛮部落——乞尔吉斯人在西元十世纪初发动突然袭击的时候,回鹘帝国就在战鼓声中土崩瓦解了。他们不得不退出草原,向西方和南方迁移,草原的文艺复兴时代轰然落幕。接下来的八十年,乞尔吉斯人没有为草原留下任何值得纪念的人或事,但是他们却恢复了起自匈奴,至突厥失败以来终断了一个多世纪的对南方定居民族的骚扰和掠夺传统,直至耶律阿保机的契丹帝国崛起,才结束了他们对草原的统治。但是,接触中国文明后的契丹人似乎对蒙古草原不感兴趣。虽然他们本身也属于草原民族的一支,他们却对南方文明所带来的富庶更为热衷,他们甚至要请回鹘人重归旧地,可那些已经习惯于经营塔里木绿洲农业和河西走廊商业的回鹘人拒绝放弃眼前安逸的生活,重新将自己投入危险的草原。于是,在此后的近二百年岁月中,蒙古草原如同一个孤儿般被彻底遗弃于人类文明的主流之外,被世界所遗忘。
蒙古部族,在这个动乱年代里,也同样分裂为若干小部族。也速该父子就属于其中之一的乞牙惕氏,这一族是蒙古人的第一个汗——海都的直系后裔。其始祖是海都汗的长子伯升豁尔多黑申。而海都的另一个儿子察剌孩领忽则留下了“泰亦赤兀惕”一族。代表蒙古第一代王朝最强盛时代的合不勒汗就出身于乞牙惕—系,他的威名令南方已取代契丹统治中国北方的女真族所建立的金国也不得不对其示好,邀其前往北京宫庭作客,甚至容忍了他因不明宫庭礼数对皇帝做出的冒犯之举。继承他的是出身于另一王族——泰亦赤兀惕系的俺巴孩汗。在他这一代,由于金国畏惧蒙古人的强大,暗中支持塔塔儿人与蒙古交战,他在这场战争中遭到失败并被俘送金国,惨遭处决。之后继位的呼图剌汗又是出身于孛儿只斤氏,但他的权威已不及前代,蒙古部落之间不再团结。最终在捕鱼儿湖之战中惨败于金——塔塔尔联军,他本人及其七个兄弟也于此战中悉数阵亡,从而直接倒致了蒙古第一王朝的总崩溃。于是,蒙古人中再无可汗,做为末代可汗侄儿的也速该也仅仅是一个支族族长的普通身份,以“把阿秃儿”称号终其一生。
蒙古部在分裂后,便从未停止过内讧。各个部落之间失去了维系的纽带后便自行其是起来。在这困苦贫瘠的草原上,往往因为一小块牧场的归属就会在这些本是同根生的部落之间引发械斗乃至爆发大战。连续不断的争战之下,彼此仇视的种子便扎下了根,深埋于人心之中。即使是亲如乞牙惕与泰亦赤兀惕这样的一根藤上的两颗果实,也貌合神离,进而明争暗斗。包括这次企图杀害诃额伦母子的阴谋,经过详细推审当事人后,也终于露出了其背后来自泰亦赤兀惕首领塔儿忽台的魔爪。
铁木真就是诞生在这样一个蒙古民族前途晦暗不明的时候。继他之后,诃额伦又分别生下了合撒儿(Qasar)(1)、合赤温(Qach’un)和帖木格(Temuge)。而也速该的另一个妻子速赤吉勒(2)也生下了两个孩子——别克帖儿(Bekter)和别勒古台(Belgutai)。在也速该的眼中,这些孩子没有嫡庶之分。他从不会特意关照他们其中的某一个,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一言一行来指导他们,教育他们。没有哪个孩子可能从他那里得到多余的什么,也不会有哪一个会被故意忽视。
作为正室的诃额伦,也采取了与丈夫完全相同的政策,对六个孩子都一视同仁,并不因别克帖儿与别勒古台身非己出便有所歧视。铁木真他们有的东西,这两个孩子也必然会有一份相同的。她最常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就是关于乞牙惕部那位神密祖先阿兰豁兰夫人训子的故事。这位专奇女性在某一天将自已的五个儿子召集到面前,交给他们每人一支箭,命他们折断,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