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本纪-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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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摆手笑道:“我不是韩将军,我只是个执戟郎中。听说今天沛公来营,故而来拜会沛公军中高人。”
樊哙高声道:“韩郎中,我们这远远地跑来,你们也不招待招待,就这么把我们晾着啊?”
韩信一笑,道:“难道樊将军反倒想让人监视住动弹不得吗?”
樊哙见他竟然认识自己,想到自己在函谷关也被人认出,看来真是声名大振了,呵呵一笑。
夏侯婴听韩信说话甚有智蕴,来了兴趣,道:“韩兄可有什么见教?”
韩信笑道:“没有,如今鲁公忙着喝酒,我闲着没事作,过来聊聊。”
夏侯婴尚不知道怎么答话,韩信又道:“这戏亭地处天子脚下,故事不断,当年周幽王为犬戎所逐,即死于此地。鸿门坂靠山临水,直至霸上,可行地界都颇为狭长,乃是自函谷关通咸阳途中的要道,当时周章大军一路西来,突破函谷关,堪堪抵达此处,只因渡不过戏水,就被章邯一气杀出关外,落了个兵败自尽的结局。说起来秦国毕竟数百年经营,实力浩大,都护之军更是精锐无比,不可小视。沛公能直破咸阳,真是智勇双全啊!”
夏侯婴听不出这话主旨何在,只静静听着。樊哙想起这是章邯任大将军后首次建功的地方,怪不得章邯会耐不住驰马出营,旧地重游。
韩信接着道:“自陈王起事以来,四方民众纷纷不畏死而响应,齐来攻秦。秦将不能抵御,义军直入函谷关来。章邯以骊山囚徒之军,驱使比义军更不畏死的亡命囚犯以攻义军,果然当者披靡,一时间称雄海内。鲁公背负国仇家恨,以八千江东子弟兵起事,以力敌万人之勇练军,精猛异常,比不怕死的骊山囚徒更多一筹的不怕死,故而收章邯而入关中。这些年来的形势发展,不过就是一层层的强者压倒次强的重复而己。”
夏侯婴乐得听一个人闲叨打发时间,继续沉默着,点了点头。
“然而强中更有强中手,此时之强,瞬时也可能变弱,以强压强,其形势绝不会久远。”
此语一出,就令沛公三将颇为惊奇了,这不是……说项羽坏话吗?
“自陈胜始,吴广、周章、六国、章邯,以至鲁公,都是只知尚武好强,能伸而未见能屈之辈。其中,自然以鲁公为至强,鲁公一旦上马执槊,则天下莫能当。然而知伸而不知屈者,必为能屈者所败!”
夏侯婴环伺一下,道:“先生之意……”
韩信毫不迟疑:“得天下者,必沛公也。”
接着又补一句:“当然前提是,沛公须活过今天。”
张良忽然从中军帐走出,径向这边走来,有些慌急,看了韩信一眼。韩信知趣,道了声告辞,起身走开,向后营去了。
看着韩信走远,夏侯婴默默对此人称奇,也在暗猜他的意图。张良低声道:“项庄在帐中以舞剑为名,意在刺杀沛公,亏得有项伯挡着,不然此时沛公已然身首异处了!”
三人大惊,樊哙略一沉吟,道:“那项羽怎么样?”
“项羽对沛公态度摇摆不定,在杀与不杀之间,我看是不杀的程度多些。”
樊哙把盾牌往臂上一上,高声道:“好说,敢动我姐夫,看看他有几个脑袋!”说罢向中军帐奔去。
夏侯婴尚有些惊疑,张良点点头对他说:“樊将军过去最好。”召欧把剑一振,说道:“大不了死在这里,我也和那项羽过过招,看看这世上的至强至能伸,是什么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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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哙进帐时,项伯与项庄两个人还在比划。
樊哙的突然出现完全改变了帐中情事的发展路径。两个因阻止樊哙进帐而被他撞进帐来的侍卫手忙脚乱地从地上往起爬,项伯与项庄罢剑,项羽直身把剑,而范增则确信今日之事是不可能有一件顺利的了。
樊哙怒视着手中持着剑的项庄,看得项庄心头一凛,把眼垂下。
看到樊哙,项羽眼前一亮,可以与龙且对战几十招而不分胜负的人,已经足以激起项羽的爱才之意。刘季忙起身拜道:“这是我的骖乘樊哙。”
项羽呵呵一笑:“这位壮士就是樊将军啊,函谷城头的神勇,项某记忆犹新,赐卮酒。”
(注:卮酒有四升。)
一侍卫连忙捧上酒来。樊哙也不答话,接过来一口气喝干,扑通跪下,道:
“函谷关上,我奉命检查来往乡民,并无别事。将军来时,樊哙若早知是将军,早便开关放行了,哪知将军被小人所蛊惑,以为樊哙欲阻将军,竟将樊哙打下关来,樊哙自知有罪,甘受将军责罚!”
当初樊哙在关上向龙且喊“沛公本欲放行,奈何立逼”之语时,项羽已在城头,也听在了耳朵里,那时心中便已有愧。这蛊惑人的“小人”自然是指范增与司马昂了,司马昂告诉他沛公据关,而范增唆使他直接挑衅攻关。项羽最不愿的事情就是在勇士面前不守信义,被勇士耻笑,樊哙的一阵剖白,令他很是过意不去,笑笑说:“赐彘肩!”
这回的肉上来,还不熟。樊哙接在手中,把盾牌卸下,当作案板,将肉丢在上面,扯剑出来,砍了几下,拎起一块大的,大嚼起来,嘴中声音响得极大。
项羽哈哈大笑,说:“此真壮士也,再赐卮酒!我与壮士同饮!”说罢自己也拉了酒来,大喝一通。
樊哙也哈哈大笑,接过酒来,道:“多谢鲁公好酒,鲁公真英雄也!”说罢也大喝起来。
张耳随即大敬刘季,项伯大大地称赞项庄的剑法,拉了项庄灌起来。大帐中酒香四溢,人人大呼小喝,范增知道这下项羽再也没有一丁点要杀刘季的意思,脸越来越绿。毕竟年纪大了,忽觉得一阵气窒,不支歪倒下去。侍从连忙扶起,喊道:“将军!君侯他……”
项羽看到范增这副样子,不禁大惊,扑过来道:“亚父,这是怎么回事?”
范增闭着眼睛,抖着嘴唇,已经说不出话来。项羽喝到:“快去找大夫!”
大夫过来探了探,道了声急火攻心。由几个侍从把范增抬出帐去了。
项羽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暗骂这老头子想不开,竟跟一个流氓痞子的生死计较地这么厉害。心中又惦记着要把樊哙收为麾下,当下叹道:“岁月不饶人啊,年岁一大,就万事皆休了!”
张耳道:“在下对此深有体会,我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项羽高声接道:“所以得意之时,须得尽欢,今日与壮士相逢,定要斗酒三千樽,方能尽兴!”
樊哙一声答应,当下又喝成一片。
张良突然喊道:“沛公脸色怎么这么差?”接着扯了刘季一下。
刘季会意,喊道:“且容稍去片刻!”接着捂着嘴,奔出帐去了。
项羽哈哈大笑,对樊哙说:“这样的不成器的主子,跟着放心吗?”
张良赶忙道:“我们去照看下沛公!”然后看樊哙一眼,扭头也奔出帐去。
樊哙拱拱手道:“鲁公说笑,我也去看看。”随张良而出,后面传来项伯项庄的大笑声。
张良一出帐便喊:“夏侯将军、召将军,快来扶住沛公!”两人奔过来,张良道:“抬起他!”然后指了下厕所的方向,樊哙随后跟着,五个人就一起挤着往厕所跑去。
刘季着了地,问:“下面怎么办?”
张良道:“大功告成,回营!”
刘季诧异道:“这就回营?还没跟项羽打招呼呢!”张良笑道:“文王释羑里,管仲逃鲁国,哪有时间打招呼啊。万事有酒盖着,快回营!我看那些兵一直在我们车驾旁,颇有些古怪,夏侯将军不是知道一条小道么?从那里步行回去吧,不要再驾车了!沛公将你要送与项羽的礼品留下,我去交于项羽!”
刘季迟疑道:“东西都在车上,但我们这么贸然离去,项羽不会迁怒于你吗?”
张良笑道:“万事有酒,不妨。再说我是韩国司徒,只是与沛公一同来参见项羽而已。项羽也不应该把楚国的事迁怒到我一个韩国臣子的身上。”
刘季点点头道:“那就偏劳子房了!”
张良道:“路上不要迟延,回营后严加戒备,若项羽反悔,又率大军来击,则退避西南,转战汉中!”
刘季听张良这口吻,已是作了死难于此的准备,心中一阵感动。想到若真走到那一步,被项羽赶尽杀绝下又能活几天?也真是要万念俱灰了。当下也没心情再多想,与三将埋头奔去。
张良深吸口气,回车上找到礼品,进中军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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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范增盯着卧帐顶发愣。项羽走到床边,道:“亚父,您叫我?”
范增道:“鲁公,明日一早,发兵攻打霸上吧!”
项羽明显得不耐烦起来:“昨天入关之时,我说今日去击霸上,亚父定要让刘季来赴一次宴。而今刘季来了,攻打刘季的借口没了,张耳还在场看着,明天又要打,这让我怎么去对将士们说呢?”
范增有气无力道:“你听了我前半句,让刘季来了,却不听我后半句,又让刘季走了。”
项羽不愿再说,道:“亚父好好调养身子,我答应你,只要再得着机会,就出兵攻打刘季。”
范增道:“那请鲁公早作准备,谨记此言,不然,我们都会死在刘季的手里!”
深沉的夜里,一个老人以衰老的声音说出这么句话来,不禁让项羽打了个寒噤,心中一阵厌恶,也没答话,甩手去了。
(第六章完)
第七章 屠城
从鸿门驰向霸上的途中,张良看着车外渐渐暗下去的风景,想起三十年来的飘摇,真真地恍如隔世。他前二十年的岁月笼罩在整个韩国对秦军攻袭的恐惧情绪之下,而在他刚刚成年时,韩国终于倾废。秦国对于不战而降的韩国比较宽容,将韩王成迁至陈县,对王公贵族的家产不予触动,张良因而得以保有其家族数代积累下来的财富,并在日后将这些财富化为对始皇帝在博浪沙的一次暗杀。张良将仆众散去,变卖家产,以为游资,从此成为一名游侠。他没有参与韩国旧贵族在新郑组织的那次反秦起事。他对这些热血贵族的脾性还算了解,明白靠这些人成不得事,干脆便袖手东行,自谋自算了。
热血贵族们在新郑洒下一片热血时,张良已经在东海之滨了。
韩国是他热爱的地方,韩人也深沉地爱着这片土地。秦人如死神般长久矗立在西边,其怪异的习俗,剽悍的民风,反复无常的行径令韩国人对之深恶痛疾。韩桓惠王时,秦国迫使韩国交出上党郡,上党郡民誓死不愿归为秦人,为了减轻秦国对韩国的压力,上党人宁可降赵,结果引发了秦赵的长平之战。这一战成就了白起,让历史记住了赵括,一下子坑杀了四十万赵人,使秦国彻底成了一个妖域魔国。
在张良与韩国人心中,秦国是个黑暗的国家,秦国的部队是黑色的,秦国的思想是黑色的,秦国的一切都是黑色的,甚至她的土地,天空,河流,林木都应该是黑色的,是一种吞噬的颜色。而张良的天命,就是要从这黑色弥漫的世界中,再次把大韩国建立起来,恢复祖先的光荣!
车窗外的老秦故地,山峦如波,残阳似血。
秦国果然不是黑的,正如被张良恢复了的韩国也没有出现他一直期待的光荣。诸侯林立的当世,不过是恢复到了他童年的惶惑时代,暴秦的威压转变成了楚国的威压。襄阳的数千守卒,城阳的一万军民,章邯的二十万人——项羽一路屠戮的信息一路传来。战栗,所有的人都在战栗,秦国人在战栗,韩国人也在战栗。
刘季亲自守在营外二里等着张良,看到张良的车驾喜不自胜,奔上前来要为他牵马入营,唬得张良也只好下车与刘季一起走了回来。
张良还带回来一个消息:明日撤开所有的霸水旁霸上壁垒守军,拔营后撤,项羽要进军咸阳。
刘季一愣:“进军……咸阳?咸阳已降,他进军谁?不会是要赚我便宜,让我弃险,然后攻我吧?”
张良摇头道:“不像是要打我们,不像。无论如何,衅不可由我开,必须要撤。”
刘季向咸阳方向望望,扭过头来道:“屠城?”
张良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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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范增一觉醒来,没听到鸟声啁啾,听到的是大片的战马嘶鸣,不禁一喜,连忙叫侍卫:“怎么回事?项羽出兵了?”
侍卫道:“是,将军要进军咸阳!”
范增如在梦中,道:“娃娃胡说,咸阳已经降了,进个什么军?是霸上吧?”
侍卫道:“将军刚才在军前好像是说咸阳来着,具体我没听清楚。”
范增一骨碌爬起来,找了件衣服披上,踢上鞋子冲出帐来,侍卫在后面赶紧跟着。
范增一路穿队插营。大伙都认识他,能躲就躲。他直冲到项羽马前,扯住缰绳道:“鲁公何往?”
项羽一阵烦恼,以为这么早这老家伙起不来,不想还是被他抓住了。柔声道:“亚父昨夜可好?”
“鲁公何往?!”范增不依不饶。
项羽把眉一扬,高声道:“暴秦无道,屠戮人民,灭人国家,抢人妻女,享人财物,而今,天叫灭亡,我等替天行道,诛此魔国,灭此妖民,为楚国先祖报仇!”
四面军中呼喝声骤起,撼天动地,山谷响应。
范增又是一阵眩晕,闭上眼睛,待军中声音静下,睁眼道:“你又要杀人吗?”
项羽不耐烦道:“昨日亚父一味要我杀人,今日转了念头,又不要杀人了吗?”
范增怒道:“军战乃是国家重器,不得妄动,动必有因,你攻霸上是有因,攻咸阳是无因!!”
项羽道:“亚父见教的是,军战乃国家重器,如今三军号令已定,不得妄改,亚父且往道旁走走吧!”说罢挥挥手,两个侍卫赶忙跑过来,要把范增拉开,范增继续扯着缰绳,喊道:
“屠别的城无所谓,关中是你以后要建都的地方,怎么能在这里屠城?”
项羽怪道:“关中是秦故地,别的城可以不屠,咸阳怎可不屠?我若建都,自然要回楚国,干什么要在秦地建都?”接着低声道:“秦地素来剽悍,无论让谁来此镇守,我都不放心,所以一定要屠城一次,才能安枕!”
范增已经撑持不住,简直是被架开去的。
项羽一声号令,纵马驰去,后面骑兵队紧跟,马蹄声响彻山谷,烟尘弥漫。
范增自言自语道:“商纣乃聪明智慧天子,每能驳臣之谏,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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