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民国大文人-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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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出门时还常戴墨镜和半月形的遮阳帽,大家怕他坐平板三轮车途中出意外,劝他让别人代劳,但他却坚持亲自去买。
金岳霖去王府井买苹果,指明要特大的,还要记下分量,售货小姐知道他的爱好,总是帮他精心挑选。“文革”后,有人知道他的喜好,特地送给他漂亮的美国苹果(蛇果)。
金岳霖的侄外孙女闵珊华回忆:“走进外公的房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些大得出奇的水果,它们被当成工艺品,陈列在房间里最显眼的地方。苹果、桃、橘子、梨都排着整齐的圆圈,层层向上收缩,而稳坐在中间最高点上的,自然是‘梨状元’了。这些水果姿态之奇,体型之大,真让人大开眼界。……这些大号水果,他自己舍不得吃,也舍不得送人。除了最得意的学生外,很难有人得到他的‘恩赐’。记得我小时候向他要大梨,他总是摸摸这个,拿拿那个,又看看我,要好几分钟时间,才能把一个‘探花’、‘榜眼’之类的梨赏给我,至于‘状元’,那可休想得到。……他之所以酷爱大梨,可能跟他的经历有关,他常回忆起在红海边上吃过的大梨;也可能和他的审美观有关系,他以大为美,曾多次对我母亲说:‘你女儿很漂亮,好大的个子!’”
金岳霖最忌讳送礼,如果有人送了礼物,无论是谁,他都会声色俱厉地将他赶出门,不留一点情面。但有三样东西例外:年历、湖南菜和大梨。他最喜欢吃侄女金莹做的菜,每次金莹让女儿闵珊华送菜过去,他都高兴地对厨师老汪说:“老汪,莹妹子又送豆豉蒸肉来了,你给我收好,我要慢慢地吃!”
金岳霖喜好养鸡,其原因据说是林徽因曾送给他几只小鸡。沈性元回忆说,金岳霖曾养过一大群鸡,他常站在院中盯着活蹦乱跳的鸡群,久久不愿离去,有时则发出朗朗的笑声,或是弯腰不停地喂鸡。
金岳霖曾在庙会上买到一对黑狼山鸡,这是金第一次养鸡,他对这对鸡很是宝贝,养得极为尽心。在他的呵护下,公鸡长到九斤四两重,母鸡也超过了九斤。冬天来了,金岳霖觉得自己没有准备让它们过夜的房子,怕它们无法御寒,便按照书上所讲,用灌墨水笔的管子喂它们吃了一管子鱼肝油,结果鸡很快就在窝里寿终正寝了。
有一天,杨步伟接到金岳霖的电话,说有要紧的事,让杨赶紧到其家中一趟。杨问什么事,金不说,只是说非请你来一趟不可,越快越好,事办好了请吃烤鸭。杨步伟是妇产科医生,以为是与金同居的秦丽莲怀孕了,说犯法的事情我可不能做。金回答说大约不犯法吧。杨步伟和赵元任将信将疑地进了城。
到金家时,秦丽莲来开门,杨步伟死死地盯着她的肚子看。进门以后,杨才知道不是人而是鸡的事,金养了一只母鸡,三天了一直鸡蛋生不出来。杨步伟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抓过鸡一看,原来金时常给它喂鱼肝油,以至鸡长到十八磅重,因而鸡蛋下不来,但是已有一半在外面,杨一掏就出来了。金岳霖见了,赞叹不已。事后,他们一起去烤鸭店吃烤鸭,以资庆祝。
在昆明时,金岳霖也养了一只很大的斗鸡。这只斗鸡抻着脖子,和金岳霖在一个桌子吃饭,相处极为融洽。一到空袭警报响起时,别人都出城疏散,他却进城去抱他的大公鸡。
与梁思成夫妇同住在昆明的龙头村时,金岳霖养过一只黄公鸡。这只公鸡异常骁勇,经常将别家的柴公鸡打得节节败退,是村中的霸主。但因此鸡太过嚣张,被人一棍子打死了。回到北京后,金岳霖又养了一只鸡,又因逞凶被人打死了。
钱耕森回忆:“金先生当时在自家的小花园中养了一只很大的洋种公鸡,体格健壮,色彩斑斓,精神抖擞,不时还边喔喔地啼着,边拍打着双腿,摆着一副好斗的架势,令人煞是喜欢多看它一眼呢!园子的地上摆了不少盆的蟋蟀,屋内的窗台上、桌上和地下也摆了许多盆的蟋蟀,总计不下数十盆吧!那些蟋蟀都是红头黑身子,当它们振翅搏斗时竭力发出唧唧叫的喊杀声,此起彼伏,倒也蛮像演奏出一首奇妙的乐章呢!”
一次,金岳霖参加斗蛐蛐比赛,用一只九厘八的红牙黑打败了一分重的名星翅子。他认为斗蛐蛐可不只是娱乐,它还涉及高度的技术、艺术和科学。
金岳霖好抽烟,曾抽雪茄醉倒。他晚年回忆说:“我从前是抽烟的。水烟抽过,不大喜欢。纸烟抽得最多,曾有瘾。好的抽惯了,贱的简直抽不得。斗烟我很喜欢,并且把烟斗作为美术品来欣赏。烟味最好的是雪茄。在德国,我曾抽过一支巨大无比的雪茄,一次抽完,醉了……我这个人从来乐观,唯一想‘自寻短见’或‘自了之’的时候,就是那一次烟醉的时候。”
陈克明回忆,金岳霖“治学谨严,知识渊博,不落俗套,不赶潮流,为人冲虚守正,生活极有规律”。他原本吸烟,后发现吸烟有害健康,便改为每天抽三支,后减至一支。他将喝酒也改为每天一两,睡前以花生米等送下,既能安神,又能助眠。他坚持散步,每天傍晚雇一三轮车,坐至金鱼胡同北口,下车沿着王府井从北向南,再由南向北,散步半个小时,坐车回家。“文革”期间,为免遭非议,他将三轮改为排子车。晚年,他目力每况愈下,不便出门,便在室内走动,坚持走半个小时。
据黄集伟记载,“文革”开始后,革命派不许金岳霖用车,金要去协和医院看眼病,便问道:“停用专车可以,可我怎么去协和看大夫?”革命派答道:“给你派辆排子车。”金岳霖欣然从命,乐不可支,每到就诊之日,携一小马扎,端坐于排子车上,一路东张西望,不胜惬意。
小时候,金岳霖吃过一种“大李子”,后来他在美国吃过一次,到了60年代,他在大连见到大街上有卖这种“大李子”,每个都有半斤以上,非常高兴,一口气买了四篓。晚年他无限怀念地回忆道:“这东西就是我最爱吃的水果……我一生只吃过两次,小时候吃的不算。”
金岳霖雇了一个二级厨师为其做饭,但他最喜欢吃的只是油炸龙虾片,有人戏谑道:“不知那位二级厨师是否因此顿生明珠弃暗之嗟!”
金岳霖从小对猫没有太多好感,儿时家中养了一只黑母猫,经常找隔壁家的黄公猫谈情说爱,但黄猫不大回应,家中有老鼠,黑猫也不管。晚年他与梁思成、林徽因之子梁从诫一家同住,梁家养了一只猫,此猫与梁从诫夫人方晶的感情最好,对金最不感冒。不过后来猫对金的感情有了进步,金对它的态度也有了改观。一次,金正写回忆录,猫跳上桌子,站在他的稿纸上。金将它赶走后发现,猫的爪印留在稿纸上,他戏称这是“首都六月落梅花”。
【钟情】
金岳霖曾有一位外国女友Lilian Taylor,中文名秦丽莲,是金在美国认识的一位小姐,曾与金一起到欧洲游学。据杨步伟回忆,1925年,金岳霖回国,秦丽莲也随之来到中国。“她倡导不结婚,但对中国的家庭生活很感兴趣,愿意从家庭内部体验家庭生活”,她与金岳霖在北京同居过一段时间。
秦丽莲曾在山东大学教授英文,她的学生何炳棣在《读史阅世六十年》中回忆:“她在20年代是美国古义反抗礼教的‘女叛徒’之一,这就说明何以她在20年代卜居北平,和清华哲学系教授金岳霖同居生女而不婚。”
金岳霖和梁思成夫妇交谊极深,30年代在北京,他们一直比邻而居,常常是分住一处房子的前后院,除了早饭,金岳霖的午饭和晚饭大都和前院的梁家一起用餐。抗战时期,一到假期,金岳霖总是到梁家居住。林徽因、梁思成相继去世后,金岳霖仍和他们的儿子梁从诫同住。
据梁思成的续弦林洙说,1931年的一天,林徽因哭丧着脸对梁思成说,她苦恼极了,因为她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如何是好。林徽因与梁思成说话时,如同小妹妹求兄长指点迷津一般。梁思成听闻此语,痛苦万分,他苦思一夜,反复思量考虑,将自己和金岳霖做了比较,觉得自己不如金岳霖,第二天他告诉林:她是自由的,如果她选择了金岳霖,祝愿他们永远幸福。当林徽因把一切告诉了金岳霖时,金回答:“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去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从那以后,他们三人毫无芥蒂,金岳霖仍旧跟他们比邻而居,相互间更加信任,甚至梁思成林徽因吵架,也是找理性冷静的金岳霖仲裁。
金岳霖在《梁思成林徽因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一文中写到一件趣事。一天上午,他正在书房读书,听到空中有男低音叫“老金”。他便赶紧跑到院子里,一看,发现梁思成夫妻二人正坐在并不牢固的房顶上,他觉得不大妥当,说你们赶紧给我下来。两人哈哈大笑。
金岳霖曾一度搬离梁家,他在致费正清的信中说:“我离开了梁家就跟丢了魂一样。”
文洁若回忆,其同学谢延泉与林徽因的女儿梁再冰十分要好,曾到梁家去玩过几次。她说,尽管大夫严禁林徽因说话,好生静养,可林见了来客还是说个不停。谢延泉还亲眼看见金教授体贴入微地给林端来一盘蛋糕,那年头(1946年),蛋糕可是罕物,估计不是去哈德门的法国面包房就是去东安市场的吉士林买来的。
一个星期日下午,文洁若在骑河楼上校车返回清华时,恰好和金岳霖同车。车上的金教授一反平时在讲台上的学者派头,和身旁的两个孩子说说笑笑,指指点点——他们在数西四到西直门之间,马路傍到底有多少根电线杆子。文洁若一下子就猜出,那必然是梁思成、林徽因的一对儿女梁再冰和梁从诫。当时,梁再冰正在北大外语系学习,梁从诫也在城里的中学住宿,金岳霖可能是进城陪这两个孩子逛了一天,再带他们回家去看望父母。
1995年,得知林徽因去世的消息,金岳霖异常痛苦,适逢他的学生到办公室看他。他的学生回忆当时的情景说:“他先不说话,后来突然说:‘林徽因走了!’他一边说,一边就号啕大哭。他两只胳膊靠在办公桌上。我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不知说什么好。几分钟后,他慢慢地停止哭泣。他擦干眼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一言不发。我又陪他默默地坐了一阵,才伴送他回燕东园。”
金岳霖回忆林徽因的追悼会时说:“追悼会是在贤良寺开的,我很悲哀,我的眼泪没有停过……”在1995年4月2日林徽因追悼会上,金岳霖和邓以蛰联名送上挽联:“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
林徽因死后多年,一天,九十岁的金岳霖郑重其事地邀请一些至交好友到北京饭店赴宴,众人大惑不解。开席前他宣布说:“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举座感叹唏嘘。
《林徽因传》出版时,该书作者陈宇想请当时已经86岁高龄的金岳霖给林徽因写一段话,金思考很久后,缓缓地回答:“我所有的话,都应该同她自己说,我不能说,我没有机会同她自己说的话,我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有这种话。”
据陈宇讲述,金岳霖看到林徽因的照片时异常激动:“他接过手,大概以前从未见过,凝视着,嘴角渐渐往下弯,像是要哭的样子。他的喉头微微动着,像有千言万语梗在那里。他一语不发,紧紧捏着照片,生怕影中人飞走似的。许久,他才抬起头,像小孩求情似地对我们说:‘给我吧!’陈等答应为他翻拍一张,金老生怕别人忘了,还拱手说:‘那好,那好,那我先向你们道个谢!’”当拿到照片时,“他捧着照片,凝视着,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了,喃喃自语:‘啊,这个太好了!这个太好了!’”
一位学生受婚恋挫折打击后,萌生了自杀念头。金岳霖多次前去安慰,苦口婆心地开导,他说,恋爱是一个过程,恋爱的结局,结婚或不结婚,只是恋爱过程中一个阶段,因此,恋爱的幸福与否,应从恋爱的全过程来看,而不应仅仅从恋爱的结局来衡量。最终,这个学生从痛不欲生的精神危机中解脱了出来。
金岳霖终身未娶。李文宜《回忆金岳霖同志生活佚事》一文透露新中国成立后金岳霖有与浦熙修结婚的打算。60年代,民盟中央组织在京中央委员学习,金岳霖作为中央常务委员,积极参加,并因此认识同组的名记者浦熙修。二人过从甚密,金常约她到家用餐,金家雇有一位厨艺高超的厨师,浦熙修也极为赏识。不久,他们相爱,准备结婚。不巧的是,此时金岳霖因病住院,浦熙修也被确诊患了癌症,结婚的事就耽搁下来了。当时彭德怀受到批判,浦是彭的妻妹,浦的女儿是彭侄儿的未婚妻,而金岳霖是党员,李文宜去探望金岳霖时,委婉地劝说金不要急于结婚。出院后,金岳霖马上去看望浦熙修,此时浦已经病重,卧床不起了。金岳霖终于没有结婚。
【赤心】
辛亥革命后,金岳霖很快就剪去头上的辫子,还仿唐诗《黄鹤楼》写了一首打油诗:“辫子已随前清去,此地空余和尚头。辫子一去不复返,此头千载光溜溜。”
在美国读书时,听到袁世凯复辟,金岳霖悲愤不已,坐在他在房东古德家临街的走廊上痛哭了一场。
冯契到北方前线参加抗战工作前,去向老师金岳霖辞行,金非常赞赏冯的举动,他连声说:“好,好!我要是年轻二十岁,也要到前线去扛枪。”两年后,冯契回到西南联大复学,去看望金岳霖,金特地准备了咖啡和点心(这两件物品在当时很难得)招待冯。冯讲起他在前线的情况和见闻,金岳霖听得很高兴,不时插话:“八路军真能打仗!”“游击队神出鬼没!”“照你说,中国人一定能打败日本鬼子!”他告诉冯契,他们这一代人,一直担心中国要被瓜分,要亡国;能把日本鬼子打败,中国就有希望了!
1943年,蒋介石发表了《中国之命运》一书。该书一发表,立刻在西南联大的教授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金岳霖拒绝阅读这本强制人人必读的“最高领袖”著作。
胡適出任驻美大使时,金岳霖毫不客气地对胡说:“不能事人,焉能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