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与西厂-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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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直门外购置了一座比乃王府还气派的宅邸。这次,汪直出了一趟差,下午刚回京,晚上在府里喝酒,刚喝了个开头,就接到司礼监值事太监转达的皇帝旨意:即刻进宫面圣!于是,他只好放下酒杯,坐了轿子出门。
成化皇帝在养心殿西暖阁召见汪直。汪直进门,躬身行礼:“奴才叩见万岁爷!”
第一部分第10节 皇帝的心事(2)
说是“叩见”,其实并未下跪,也未磕头。一个太监,即便是司礼监提督,在皇帝面前,也是宫人、奴才,汪直为何敢不行跪叩之礼?这里面自有一段情由——
两年前,成化皇帝心血来潮,想看当时民间盛为流行的“斗兽戏”。斗兽戏相当于现在的马戏,但缺乏艺术技巧性,多的是刺激性。那些江湖艺人把虎、狮、熊、豹、狼等动物圈禁一处,同类厮斗,往往是两败俱伤,鲜血淋淋,场面甚为残酷。成化皇帝小时候,曾由太监领着,偷偷溜出宫去看过几次,印象甚深。十几年过去了,他也许是玩腻了皇宫中的种种把戏,想寻求刺激,便想起了幼时看过的斗兽戏。当下,成化皇帝召来当时任司礼监提督兼钦命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大臣的大太监尚铭,命尚铭做好准备,拣个吉日在御花园安排一场斗兽戏给他观赏。
尚铭自是不敢怠慢,一面传令让司苑局在御花园辟出一块地方做斗兽场地,一面命令东厂衙门在民间找一个靠得住的斗兽戏班子,听候通知,随时准备进宫表演。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尚铭去向成化皇帝报告。成化帝大喜,说拣日不如撞日,就在当天午后观看。尚铭于是下达了命令。
下午,斗兽戏班子抬着关在铁笼子里的熊、狗、狼、虎、豹进了紫禁城。御花园里,临时搭建了一个三人高、十丈见方的斗兽笼,笼前搭在假山上的看台。成化皇帝兴致勃勃带着皇后嫔妃上了看台,台下侍立着御前侍卫、太监、宫女。表演开始,第一场是斗狗,第二场是狗斗狼,倒未出事。接下去,发生了一桩始料不及的事,险些导致成化皇帝鹤驾西归——
第三场是斗熊。两头狗熊被斗兽师赶进了斗兽笼,稍一撩拨,便互相厮斗起来。这两头狗熊都是公的,一头身高六尺,腰圆体胖,浑身漆黑如墨,惟有头顶长着一片黄毛,斗兽师给它起个名字叫“黄帽子”;另一头身材比“黄帽子”略高,胖胖大大,有七八百斤的体重,漆黑的皮毛,两只后爪掌脚脖子处却是白的,就像穿着一双肮脏的白袜子,名字就叫“白袜子”。“黄帽子”和“白袜子”都是受过训练的,那种厮斗好似人类比试武功,点到为止,并不真的伤筋动骨。但这次也许是想在皇帝面前一显身手,几个回合斗下来忽然动起了真格儿——
“黄帽子”一巴掌扇过去,就把“白袜子”的鼻子打扁了,鼻吻间血流成溪;
“白袜子”也不示弱,两只前爪一起抓住“黄帽子”的头皮,用力撕扯,噗的一声,“黄帽子”头顶那片黄毛被活生生撕了下来,冒出一片血花,黄帽子变成了红帽子;
“黄帽子”怒火中烧,用力朝前一顶,把“白袜子”四仰八叉顶翻在地,然后抱住白袜子那双长着白毛的后脚掌,拼命啃咬起来,要帮“白袜子”脱掉那双袜子,换穿一双红袜子。
“白袜子”哀嚎着,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两只脚掌从“黄帽子”的嘴巴里挣脱出来。斗到这时,“白袜子”已经认输了,嚎叫着满笼奔逃。“黄帽子”在后面紧追不舍。“白袜子”毕竟下肢负伤,奔得不利索,几个圈子绕下来给“黄帽子”一把揪住。两头狗熊重新撕咬,猛力撞着铁笼,竟将粗粗的木桩撞断,笼子倒坍下来,“黄帽子”吼叫着钻了出来,直扑看台。
顿时,全场大乱,看台上的成化皇帝吓得面如土色,皇后、嫔妃惊叫不迭,有几个当场昏了过去;台下的太监、宫女哭的哭,叫的叫,逃的逃。尚铭脸色又青又白,冲御前侍卫大声喝叫,让他们冲上去杀熊护帝。两个侍卫拔出腰刀,迎着“黄帽子”冲上去,挥刀便砍。“黄帽子”不避不让,一掌便把一个侍卫的脑袋从胸前掴到背后,惨死地下;又一掌将另一个侍卫击翻,硕大的屁股坐在他身上,只一辗,便成了一团肉饼。尔后,“黄帽子”咆哮着朝看台上扑去,举掌伸向成化皇帝。成化帝大叫一声,眼睛翻白,昏了过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汪直突然跃上了看台,拦住了“黄帽子”。他是广西瑶人,猎户出身,懂一些野兽的把戏,嘴巴里不知叽里咕噜念了些什么,“黄帽子”竟然转身下台了。几个侍卫赶过来,挥刀围击,终于将它砍死在看台前。
这场闹剧的结果是:司苑局主事太监、执事太监及搭建笼子的十二名工匠被砍掉了脑袋;尚铭梃杖五十,罚俸一年,削去司礼监提督之职;汪直救驾有功,由司礼监内侍晋升为提督
并兼任西厂总督,赏穿黄马褂,准予平时见圣驾时免行跪叩之礼。
从此,汪直的权势一举超过了尚铭,取而代之成了成化皇帝的宠信之臣。成化皇帝每每遇到疑难不决之事,便召汪直商议,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惯例。
今晚,成化皇帝就是要跟汪直商量如何除掉乃王之事。汪直向皇帝行礼后,被赐坐万岁爷的下首,他睁着一双耗子眼,目不转睛地望着皇帝,静候开口。
成化皇帝开门见山道:“朕有不决之事——乃王已奉旨抵京,朕要诛除他,以免后顾之忧,只是不知如何处置,卿家可为朕解忧,出谋献策。”
汪直早已料到乃正被召回京城不会有好结果,在回京的途中已经想过一旦成化皇帝问计时,自己该如何作答。当下,他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道:“奴才不知万岁爷意欲诛乃王一人呢,还是诛他一门?”
成化帝说:“能谋朕皇位者,惟乃王其人。乃王家眷子嗣,朕不忍连诛。”
汪直说:“禀万岁爷,那就将此事交于西厂操办,奴才定在三日之内将乃王的首级割下来,献于万岁爷驾前。”
成化帝问:“卿家准备如何下手?”
“乃王现下榻于潞河驿,那里虽有巡防衙门军士护卫,但人少势寡。奴才意欲差西厂掌刑千户秦弘梧在本衙门中物色武艺高超之士,许以重赏,乘黑夜避开军士之警戒,潜入潞河驿行刺乃王,定能马到成功。”
成化帝想了想,缓缓摇头:“卿家此议不妥!万一刺客难敌护卫军士而被擒,朕之意图必将大白于天下!此为朕所不愿也!……唔,卿家可另思妙计良策。”
汪直想都未想,便推出了他早已考虑好的“第二方案”:“禀万岁爷,西厂衙门一名师爷最近配制了一种毒药,这种毒药无色无味,掺于茶酒之中,最有效验;奇的是中毒者初时并无不适之感,三日后方在夜间睡梦中猝然而亡,却又绝无中毒之症状,与急病猝死毫无迥异。以奴才之意,万岁爷可宣召乃王进宫,赐以膳食,将此药暗掺其中,包叫他三日之后一命呜呼!”
成化帝脸上浮起一层笑意:“此计大妙!唔……不过……”
汪直猜出皇帝的顾虑,连忙禀道:“那个师爷,奴才准保有法子封住他的口!”
“如此,就照此办。定于明日宣乃王进宫。宫内之事,卿可连夜安排。”
“遵旨!”
成化皇帝和汪直密议谋害乃王的阴谋的时候,东华门外的东厂衙门的一间密室里,钦命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大臣尚铭也在密谋一个阴谋。
第一部分第11节 皇帝的心事(3)
灯火通明的密室内,尚铭正背着手踱来踱去。他年约五十岁上下,穿着一件宽大的九蟒五爪袍子,外边套着件锦鸡补服,由于久病方愈,一直犯着痰喘,瘦得像麻竿,空荡荡地挑着衣服,说起话来声音倒挺响亮,只是那声调是不男不女、尖尖细细地透着太监的味儿:
“身为东厂衙门的理刑百户,吃的是朝廷的饭,干的是东厂的活,难道连下手前‘相脚头’这个规矩都不懂?连个盗贼都不如!若是传出去,岂不被人哂笑咱东厂衙门?”
密室一角的地下,跪着东厂衙门理刑百户钟思捷。这是一个壮实得像个辗场的石磙般的二十多岁的汉子,平时胃纳极好,吃得红光满面,走一步脸上横肉乱颤。此时,他跪在那里,脸上显出紧张的神情,恭聆尚铭的训诲,连半句分辩的话都不敢说。
尚铭生气,为的就是泗河镇百年店遭“兵火之灾”之事。两年前,由于“斗兽戏事件”、尚铭被成化皇帝一道圣旨削去了司礼监提督的官职,内廷总管的位置让给了他一直看不起、时时给予训斥、处罚的“南蛮子”汪直。汪直一上台,第一件事做的就是“整肃内廷”,把紫禁城二十四衙门原先由尚铭安插的太监、宫女,赶的赶、罚的罚、降的降;另外还专门制作了一种特殊的腰牌,作为进出中宫的特别通行证,这一手是用来对付尚铭的,他只给东厂发了一块,以阻止东厂的人出入中宫,接近皇帝,做出不利于自己的举动来。
汪直上台后的第二件事,是插手锦衣卫。明王朝的锦衣卫,自太祖皇帝朱元璋登基开始便已设立,但最初不过是一支皇家仪仗队。后来,太祖皇帝为了巩固皇位,滥杀功臣,担心会被人报仇行刺,需要增加侍卫力量,于是把锦衣卫改成执掌兵器、有权侦缉、镇压各级文武衙门及民间的“图谋不轨分子”的皇家宪兵部队。到成祖皇帝朱棣登位后,设立了皇家特务机构东厂。东厂衙门的职权大到可以凌驾于朝廷三大司法部门之上,不受《大明律》的限制,为所欲为地对朝野间的所有衙门、个人进行侦缉、刑杀,只直接对皇帝本人负责。这样,锦衣卫这个宪兵部门也受到东厂的监视,从“天下第一衙门”降到了第二。后来,东厂衙门要抓的人实在太多,武装力量不够,常常要借用锦衣卫去帮忙,皇帝索性下令锦衣卫受东厂节制,所以,东厂总督同时也是锦衣卫的上官。
到了成化皇帝手里,又成立了一个西厂衙门,作为和东厂并立的、独立行使职权的另一个皇家特务机构。西厂衙门干的和东厂衙门是一样的特务勾当,自然也遇到了武装力量不够用的矛盾。但皇家特务机构有两个,皇家宪兵部队却只有一支,无法满足西厂的需要,所以西厂一直敌不过东厂。在皇帝头脑中,“东厂第一,西厂第二”已经成为一种固定的思维模式。所以无论是交办差使,颁拨经费或者其他种种与名、利相关的事情,总是优先考虑东厂。这一点,西厂衙门的前任总督已经意识到,只是由于当时尚铭是司礼监提督,权势极大,故而不敢产生改变现状的梦想。现在,汪直立下救驾之功,又当着司礼监提督,所以他想把锦衣卫从东厂手里夺过来,至少要掌握一半人马。汪直瞅个机会向成化皇帝说了,成化皇帝不假思索,马上准予西厂衙门与东厂衙门一样享有调用锦衣卫的特权。
汪直这两件事一做,东厂的势力受到了相当的削弱。尚铭原本就为汪直夺去了自己的司礼监提督位置在恼火,又给汪直这样一搅,气了个“发昏章第十一”,便决定进行报复。近两年来,受尚铭的怂恿,东厂衙门的密探私下对西厂衙门搞了不少手脚,西厂衙门的下级官吏和密探、厂役吃了东厂不少苦头。但尚铭觉得这些都是小意思,无关痛痒。他想做一个大动作,使西厂伤筋动骨,使汪直的价值在成化皇帝那里大大降低。为此,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半个月前,这个机会终于被他寻觅到了——东厂安插在成化皇帝身边的密探得到情报:皇上派西厂千户秦弘梧为钦差,去长城脚下的圈禁地把乃王全家接回京城。尚铭闻讯,暗忖成化帝多半念及与乃王的手足之情,要解除圈禁,接回京城重用了。立时,一个主意涌上心头:我何不密派武士化装前往中途,把乃王杀了?这样,大下都以为是皇帝玩的手段,使皇上陷于有口难辩的难堪境地。成化皇帝心胸狭窄,必定不肯背这个黑锅,从而迁怒于汪直!
主意打定,尚铭召来亲信心腹、东厂理刑百户钟思捷,命令他秘密率领六十名精通武艺的厂役,化装前去乃王返京途中的必经之地,伺机杀死乃王全家。钟思捷兴冲冲领命而去,不料却被云珠子坏了事,汪直让乃王转移了下榻处,而东厂这帮子还不知不觉,深夜冲进泗河镇那家百年老店,杀人放火,手脚做得甚为干净,但却是一记败笔。
钟思捷以为立下了大功,带着手下人返回京城,直到今日来禀报经过意欲邀功讨赏的前一刻,方知乃王全家已经安返京城。钟思捷大惊之下,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来向尚铭请罪。尚铭一听自是恼火,大发了一阵雷霆,把胸中的火气泄去了大半,这才把语气略略缓和下来;却还不肯发慈悲,就让钟思捷跪在那里,自己背着手来回踱步,不时发话训斥。
本来,尚铭还想把这种类似“猫玩老鼠”的游戏进行下去,直到自己精疲力竭为止。但是,一个意外变故使他打消了这个既定主意。
第一部分第12节 皇帝的心事(4)
密室的门被有节奏地叩响了。这个节奏是密室的主人尚铭想出来的,规定凡是他在密室里时,一般的事情绝对不能打扰他,若有要事,则按重要程序使用三套扣门节奏,由他根据节奏信号判断是否需要听取禀报,现在叩门的节奏是最高一档的,说明事情极重要极紧迫。于是,尚铭咳嗽一声,用鼻音发出信号:“唔——”
门无声地被推开了,一个师爷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这人叫尚传鑑,是尚铭的本家侄儿,原在刑部衙门当文吏,尚铭发迹后,把他调来东厂衙门,专门负责汇集各类情报。他在东厂没有职衔,但所拿的俸禄相当于一个千户,由此可见他这个位置的重要程度。尚传鑑进门后,说了声“禀厂公爷”,便不吭声了,眼睛望着犹自跪在地下的钟思捷。
尚铭冲钟思捷喝道:“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