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传天下 []作者:萧化雨-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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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潜微微惊诧,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哀怨。
徐简肃然道:“项公子抬爱,老夫惭愧。只是老夫才疏学浅,生恐误人子弟,故而不敢答应,还望项公子海涵。”
项公子呵呵一笑,道:“徐大人满腹经纶,才学人品乃首屈一指,若说您是才疏学浅,那天下再无人敢当才学二字。”文士听了,赶紧向那项公子使个眼色。那少年只作看不到。
徐简拱手,面有愧色道:“项公子谬赞。老夫愧不敢当。”项公子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岔开话题,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了。
徐简送走了两人,与李潜回到院子,示意李潜坐下,才道:“藏拙有什么要问的?”
李潜拱手道:“方才二人弟子曾在武都见过,只是不知他们为何会来找恩师?”
徐简望着李潜,许久没说话。李潜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
过了许久,徐简才道:“这二人的身份你不必多问。你只需知道,他们是来让老夫感恩戴德的就行了。”
感恩戴德?李潜仔细咂摸了这个词,忽然有些明悟。
徐简站起来,负手而立,抬头望着天空,目光极为幽远,低声道:“老夫家居兖州,世代书香门第,祖上也曾做过官,只是由于不是门阀出身,未曾出过五品以上高官。自启蒙开始,先生便教导老夫‘一朝入了天子门,高官厚禄无需愁’。在二十一岁中进士后,更是意气风发,一心只想报效朝廷。然而只因老夫不是门阀出身,亦没有门阀提携,便在翰林院足足呆了十年不得升迁。后来,偶然遇到先皇,与先皇聊了几句诗文,先皇甚悦,便让老夫到国子监做直讲。老夫的心性早在十年苦熬中磨练出来。到了国子监兢兢业业,呕心沥血,从直接开始一步一步升迁,做到了国子监祭酒。”
李潜前世也听说过这个官职,应该类似于后世教育部部长或中央大学校长。这个职务在后世乃是肥缺,不过在现在却是个清水衙门,没什么权,也没什么钱途。李潜心里暗暗为他可惜。想他年轻时一腔热血,苦熬十年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即便因几句诗文得到了皇上的赏识,却也又熬了许久,一步一步升迁上来。一句“心性早在十年苦熬中磨练出”,虽然说的容易,却不知这其中包含了他多少无奈,多少心酸?
徐简没看到李潜脸上的表情,继续道:“后来,陛下将老夫迁官到秘书监正。这个职务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却是陛下的近侍。老夫做了这官后,原本对老夫不屑一顾的门阀高官纷纷开始向老夫套交情。不过老夫岂会与他们同流合污?故而,这些人便开始暗地里构陷老夫。幸得贵人相助,老夫才没被他们陷害。从此后,老夫便开始联合寒门出身的官员,互相扶持,遏制门阀高官的嚣张气焰。老夫曾在国子监多年,所教弟子无数,这些弟子中有一部分进入朝堂,自然能唯老夫马首是瞻。数年下来,倒也令那些门阀高官颇为忌惮。”
李潜听了,心中暗暗为他叫好,却也忍不住问道:“那陛下是什么态度?”言下之意,皇上能任你这样拉帮结派吗?
徐简回首,望着李潜道:“在陛下眼中,无论是谁都不能一支独大,所以,陛下的态度如何要看谁更合他的心意。”
李潜暗暗点头。古往今来,帝王心术说白了就两个字,捧和压,捧弱小的一方,打压势力大的一方。虽然当今陛下与门阀高官走的近,但却不会任他们独霸朝堂,徐简的所作所为,正好给了他一个机会,甚至就是他默许或者刻意营造出来的,这样他才可以在寒门官吏与门阀势力之间不断平衡,自然两边都要听他的。只是他现在为何会将徐简贬官?难道他不怕将徐简贬官后门阀势力会一支独大?或者,他已经无力控制门阀势力?
李潜望着徐简,正在琢磨如何开口询问,徐简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道:“陛下乃真龙,有逆鳞,触之则大怒。”
“逆鳞?”李潜诧异地望着徐简。
徐简望着李潜,低声吐出三个字,“武威公。”
李潜忽然想起“老变态”师父所说的关于李腾与当今陛下的那些恩怨纠葛,立刻明白了。徐简定然是说了李腾的好话,触了陛下的逆鳞,陛下龙颜大怒,所以才将他贬官。可李潜不明白,徐简说的这些与刚才来找徐简的两人有什么关系?
徐简继续说道:“老夫被贬官,朝堂上寒门势力剧下,门阀势力大涨,隐隐有尾大不掉之势。很多人眼界高远之辈都认为陛下贬了老夫的官乃是一时气忿,不久就会起复。故而,都想趁着老夫被贬,前来雪中送炭,让老夫心生感激。他们再运作一番,让老夫顺利起复,如此一来,老夫如何能不感恩戴德?”
李潜恍然大悟,问道:“不知这两位是哪个山头的?”
徐简莞尔一笑,“哪个山头,说的好。现在门阀山头林立,他们……”徐简思量了片刻道:“你可知立储之事?”
李潜摇摇头。
徐简道:“陛下自登基以来一直未立太子。起初皇子们年幼,陛下春秋鼎盛,故而无人提及立储之事。但现在皇子中有几个已经成年,都有了自己的势力,加上陛下没有刻意显露出青睐哪一个皇子,皇子们自然都想做上太子之位,这就免不了暗中互相拆台,勾心斗角。况且皇子们背后都有门阀支持,一旦他们也掺和进来,整个朝堂就免不了妖风阵阵,枝节横生。”
“陛下有几个成年的皇子?”
“十多个。不过,其中有希望成为太子的只有四个。大皇子乃淑贵妃所生,背后是田阀。二皇子乃皇后所生,背后是公孙阀。四皇子乃贤贵妃所生,背后是楚阀。五皇子乃德贵妃所生,尚未成年,不过他背后乃萧阀。萧阀的阀主乃当今丞相,文官之首,故而五皇子虽未成年,但朝堂势力并不弱于他三位哥哥。”
“这些皇子都希望拉拢您?”
徐简点点头,“他们背后的门阀势均力敌,故而都希望能拉拢更多的人支持。老夫虽然被贬官,但威望仍在,朝堂之上的寒门官吏,还买老夫几分面子。”
李潜明白了,如果能拉拢了徐简,自然也就获得了朝堂上出身寒门官吏的支持,加上他们背后的门阀势力,自然多出几分胜算。想来刚刚离开的那位少年应该就是五皇子了。
徐简道:“老夫明日就要离开了。你不必来送。”
李潜诧异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安排。
第七十章 送别徐简
明天搬家,无法上网,先发两章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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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简看到李潜诧异地目光,微笑道:“老夫前些日子来到兰州时,那公孙策亲自迎出十里外,对老夫殷勤备至,甚至极力邀请老夫住到他的府邸,被老夫婉拒了。明日,他必然做戏做全套,还要送老夫一程。此事甚为乏味,你不来也罢。反正你忙完这里的事情还要到胜方驿找老夫。”
李潜跪下道:“恩师,弟子希望明日能送您一程。”
李潜希望大张旗鼓的为徐简送行,自然知道这样会在自己身上贴上徐简的标签,如此一来,徐简以后如果与门阀决裂,李潜必然会受到牵连。故而,徐简为李潜考虑,刚才嘱咐他明日不必送行,乃是希望他能置身事外。但李潜也有自己的考虑,若别人知道李潜身为徐简的弟子,竟然偷偷摸摸不敢承认,那李潜就是德性有亏,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徐简望着李潜沉思潜良久,道:“也罢。难得你一片孝心。起来吧。”
李潜站起来。徐简走到房中,不多时又出来,手上拿着几本书,递给李潜道:“这是老夫亲笔所著。你有时间仔细看看。”
李潜恭敬地接过书籍,一看乃是徐简编写的《论语集注》、《孟子补遗》等书。李潜手托书籍躬身道:“弟子定会仔细研读,不负恩师厚望。”
徐简点点头,道:“你要多加小心。公孙策乃二皇子的外公,他对老夫殷勤备至极力拉拢,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二皇子。可老夫并不看好二皇子,在老夫没有表态前,公孙策会热情待你,一旦老夫表态,你在兰州的生意可能就会处处挚肘。如果有机会,还是将刘韶一家带离这是非之地的好。”
李潜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道:“弟子想过了,只要这边生意有了起色,便将岳父一家搬迁到他处。”
徐简点头,道:“那摺扇所用的乃竹、纸之物,南方最为充足,可将他们迁往南方。”
李潜连连应下。心中却有些失望。原本他计划摺扇店开张时请徐简到场,发挥名人效应,带动兰州本地的士子打开摺扇市场,没想到徐简明日就要离开,这名人效应就没办法利用了。想到这,李潜忽然想起,徐简住在这里,为何不见有士子前来拜会?转念一想,李潜就明白了。那时信息不畅,交通不便。大众对很多名人皆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如果第一次见到徐简时,他不告诉自己名字,自己又如何认得他是谁?同样道理,兰州远离西京,听说过徐简大名的,大有人在,但认识徐简的却只有少数几位。公孙策自然不会大肆宣,刘韶也一样,剩下的官员只要公孙策让他们闭嘴,他们自然也不会多事。恐怕兰州的士子们到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徐简来兰州一事。想明白这些李潜知道这名人效应,彻底没戏了。
李潜将牛弼的东西留下,然后向徐简告辞。回到店里帮着小柔收拾一番,一天就这样匆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李潜便起来赶到驿站帮着徐简收拾行礼。徐简所带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停当,装在一辆马车上。一行人在驿丞等人的殷勤相送下出了驿站,便悄然离去。待出了兰州城,来到十里亭处,却见亭外的官道上已被上百个士卒封锁了道路,二三十个身穿便服却依然掩饰不住官气的家伙正候在路口。
见徐简来到,这些人立刻上前躬迎,为首一人正是公孙策。
“得知诚朴先生今日离开兰州,鄙人特置薄酒为先生送行。”公孙策笑容可掬道:“还请先生不要见外。”
徐简还礼道:“国公折煞下官。下官区区八品下驿丞,有何德何能敢惊动国公大驾。”
公孙策笑道:“诚朴先生见外了。鄙人今日来送先生,乃是私谊,与官职无关。若论官职,休说八品,即便是二品三品又如何?只要不是陛下钦点的钦差,鄙人何须迎送?”公孙策眼珠一转,笑容更浓,低声问,“只是不知诚朴先生可愿与老夫交个朋友?”
李潜暗忖,这老家伙端的好手段。明为送行,实则逼徐简站队来了。若徐简点头,那他就大肆宣扬,造成徐简站在他这边的既成事实。若徐简否认,那可将他得罪大了,弄不好他会直接翻脸。李潜心中暗自为徐简捏了一把汗。
徐简微笑,道:“朋友贵在交心,不知国公大人认为你我是否交心呢?”
李潜暗暗叫好。徐简这招以退为进实在是高,不仅将皮球踢了回去,还一针见血的指出公孙策的虚伪。
公孙策面色一变,瞬间恢复正常,朗声大笑道:“诚朴先生果然坦荡君子,鄙人佩服。请。”
公孙策顾左右而言他,将朋友的问题遮掩过去,手挽着徐简的手将他请到长亭中。其余人等皆在长亭外铺好的席子上依次就座,早有仆役麻利地奉上酒菜。李潜和牛弼沾了徐简的光,坐在长亭外的第一排。
酒是难得的佳酿,菜是价值不菲的珍馐。只是这喝酒吃菜的人却都是满腹心事,只觉得这珍馐吃到嘴里味同嚼蜡,美酒喝到嘴里也品不出什么好来。只有一人除外。牛弼正运筷如飞,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一位中年官员站起来拱手道:“诚朴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今日国公亲自送别,不知可有佳句馈赠?”
李潜心中暗暗气忿,这厮此刻发难,想来定是得了公孙策的暗示,要徐简难堪的。
徐简望了一眼中年官员,又望了公孙策一眼,对那官员道:“恕老夫眼拙,不知阁下是?”
中年官员自矜道:“下官乃陇右道参军伍巍,草字子棋。”
李潜强忍着,差点没笑出声来。伍巍(无畏)伍(五)子棋,果然好名字,真是无知者伍巍(无畏)也。
徐简脸上却没有任何笑容,道:“不知伍参军想要有何韵?”
诗如楼阁,无柱无梁不成楼阁。韵乃诗之柱梁,无韵不成诗。徐简所言乃引君入瓮之意。自古命题诗都是限制一时一景,即便这般能够成诗已是难得之才,如果限制韵角,必是出题之人已有成诗才能出题,否则谁敢限韵脚?徐简自忖伍巍应是随机出题,不可能有成诗在胸,故尔徐简才敢考校伍巍有何韵脚。
然而没想到伍巍却道:“就以成韵如何?”
徐简听后心中暗惊。成韵诗不仅少,而且意蕴高雅着更是闻所未闻。徐简虽自忖能够成诗,但切题又符意境的一时半刻却难以做出来。
徐简正迟疑时,李潜起身道:“伍参军,在下愿代一韵,不知参军可允?”
伍参军今年已四十多岁,自然也知道学生代老师应酬乃天经地义,故而答道:“诚朴先生高足愿为答题,有何不可?”
李潜起身,背着双手,目光深邃地望着四周景色,摆出一付高人状。众人见了,脸上纷纷露出颇为期待的神情。此刻,李潜心思急转,暗自思忖着该抄袭谁的诗好。送别诗李潜知道的不多,不过也有个三五首,但切合此刻情形的并不多,如果胡乱抄一首,只会给徐简丢脸。
李潜正在翻着脑海中的存货,旁边那个伍参军不耐烦了,道:“不知公子可得佳句了?”
李潜露出为难的样子,摇头道:“没有。”
伍参军脸上全是不屑,撇着嘴冷笑,那样子似乎在说,小样,没有金刚钻你揽什么瓷器活?献丑了吧?伍参军拱拱手道:“鄙人久闻诚朴先生大名,想公子乃先生高足,原以为亦是才高八斗,七步成诗的奇才,如今看来,不过尔尔。”其他人听了也随声符合,说些风凉话。
徐简见状,刚要开口,就听李潜满是歉意地道:“虽然没得佳句,不过侥幸成诗,只怕吟出来让诸位见笑。”
“哦?”伍参军笑的更加阴冷,道:“即已成诗不妨吟出来,鄙人洗耳恭听公子大作。”
李潜听了,拱手道:“那在下就献丑了。”言毕,负手挺胸吟道:“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骑千里征。浮云游子意,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