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历史军事电子书 > 经历我的1957年 >

第23部分

经历我的1957年-第23部分

小说: 经历我的1957年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在全国排名第二为 受“自然灾害”的严重省份。对于上海移民来说,竟又是一次难得的机遇。那时,他们已随 原十工农场的全体职工迁场到了玉门县,农场改名为玉门黄花农场,疏勒公社已不复存在。 上海移民在自己洒下汗水血泪播种收获了粮食的农场挨饿,他们觉得已无法再忍受。于是, 便开始有人卖光了所有能卖掉的需用的及不需用的衣物家什,凑够了去上海的火车票钱,便 举家逃离农场。最早行动的人家,立即被全体移民认同是一种大智慧,是摆脱苦难的唯一最 佳途径。于是,除少数人外,在短短的十数天内,上海移民迅速掀起了一次大逃亡的潮流, 互相帮助,扶老携幼,历经千辛万苦,逃离农场。小学教员黄玉华也带着她的5个孩子逃离 了农场。当他们先先后后回到上海后,已不是原先听了政府的动员报告便听话驯顺地举家动 身去大西北的普通老百姓了,他们经受了的苦难,他们有过的血泪,使他们变得天不怕地不 怕。他们既已回到了全家人曾经安居乐业的上海,在那里,他们的亲友依然过着一如既往的 正常人的生活,他们为什么就不能?他们绝无反悔,绝不能再回到移民的噩梦里去了。对于 这些在戈壁深处吃够了苦头的上海人,他们口袋里装着户口迁移证,上海的公安机关也无可 如何,况且,他们也是根据中共中央西北局兰州会议关于抢救人命的决定,回到上海要求庇 护来的啊!经过一定时期的过渡以后,公安局最后又全部恢复了他们的户口。尽管已一贫如 洗,这些移民仍欢天喜地地又开始了上海人的生活。
来农场的第一个冬季已经来临,严寒的步步威逼,使我们进一步知道了生存的艰难。
我和几个女伴的手指特别是拇指和食指的弯曲处,都裂了深深的血口子,像是小孩的嘴 ,手背上是不计其数的小口子,疼痛非常。我有个竹壳的五磅暖水瓶,此时派上了大用场, 晚上睡觉前,把暖水瓶里的开水倒出一点,大家都烫烫手,擦上厚厚的凡士林,让裂满口子 的双手养息一夜,就是最好的治疗。
我和小徐在饲养室准备饲料,清洗鸡兔的食具,都要接触冷水,冰冷的饲养室不生火,干一 阵活,大大小小的血口子就又裂开了,流着血的大口子一张一合,倒真像小孩红红的嘴唇, 疼得我们不住地吸冷气,呻吟不已。小时候,我曾听说,农村里的人冬天用小男孩的尿洗手 ,洗了就手不裂口子且绵软光滑。以前我对此是真是假持怀疑态度,反正我的手很少裂口子 ,也不去多想它。记得在我上中学以前,兰州城里的普通人家冬季都是用蜂蜜搽手脸,早晨 洗完脸后,用右手食指从用过的雪花膏瓶子里挖出一点蜂蜜放到左手心里,再用右手食指蘸 一点洗脸水,两个手心相对磨擦一阵把蜂蜜和洗脸水调匀,然后搽到脸面和手上就行了。我 们家里用甘油和凡士林搽脸,已是抗日战争胜利前了。那时,大家都认为甘油比凡士林更好 ,所以,我们家用甘油较多。而此时,我真恨不能搞到小男孩的尿,每天用尿洗手,只要手 不裂口子就好。我还问家在农村的老殷:“用小男孩的尿洗手,是不是手就不裂口子?”老 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她抬起头,用她那双并不好看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我她眼角的 皱纹已明显地增多了,认真地回答说:“哪谁知道?反正我也没洗过。”老殷说话做事都挺 认真,很少开玩笑,这也许是她多年做财会工作的职业习惯。
为了保护经常渗出鲜血的双手,我们实在也疼得受不了啦!后来,我和小徐只好放弃了对鸡 兔食具的清洗工作,每天清理了鸡兔头天吃剩的饲料,用干抹布把食具擦拭一番,放进新饲 料,全天放三四次,也就算了。这样,手裂口子的状况略有改善。严寒的威逼,此时自然也 进一步威胁到鸡兔的生存,死亡增加了。我们忧心忡忡。
石天爱毕竟是搞医的,她后来发现小卖部有卖小卷橡皮膏的,每卷1毛多钱,就告诉我们去 买,用来贴手上裂了的口子。石天爱是我们之中跑小卖部最勤的一个,因为她常去小卖部买 8分钱一包的廉价香烟,别的什么倒是一概不买。数月前,她母亲从天津给她寄来的包裹里 ,除了有她称道不已的吉士林的牛肉肉松,有几件内衣内裤,还有用大红布手工制做的绵绵 软软的卫生带,慈母的心真是把什么都想到了也做到了,她毋需再买什么了。她的经济能力 也不允许她再买什么。石天爱曾慷慨地把肉松给我和小 徐都送了一点,是用她吃饭的大调匙舀的,还特意给我多舀了一两勺。她对小徐有些小意见 ,多给我一些,是表示一种特别的友好。这种肉松对于我们经常不见荤腥的人来说,无异是 天外来的美食佳肴,味道好极了。再说我和小徐听到小卖部有橡皮膏可买,便立即去买。我 想到景超手一定也裂了,他们那里未必能买到橡皮膏,就多买了两卷。小卖部还有卖的深蓝 色帆布手套,很结实,冬季戴上干活可以抵挡寒风的吹刮,少裂些口子,就买了两双。他们 在冬季不会停止劳动,这是一定的。前些天,我还从小卖部给他买了一件雁塔布的白衬衣, 价廉物美,只两元钱一件,正适合他现在穿。另外,我还买了些凡士林、针钱之类,就这样 零七八碎凑了个包裹,给他寄去了。在严寒来临之际,我能够为他做的只能是这些了。
我强制自己不去多想他。时日长了,便也逐渐习惯于不想他,想他,除了徒徒地增加许多悲 戚无奈,徒徒地苦恼自己,又能怎样呢?在大跃进的年代,我想得更多的,还是如何在“改 造”自己的问题上多下功夫,想得很实在,确实也在争分夺秒地表现自己,在劳动上狠下功 夫,狠出力气,做出非凡的努力。天冷以后,记得有一次让大家突击翻整一块地,我也参加 了。我已多日没干过拿铁锨的活了,便甩开膀子大干了起来,穿着棉衣的我,一会儿便大汗 淋漓,解开了棉衣的全部纽扣。再看看周围的男士,有些也并不如我那样拼命。我拼命,是 因为我承受着双重的苦难,我的和他的。我拼命,是为了争取早日改变目前的处境,好进一 步帮他脱离苦海。然后,我们的俩孩子也才能得救,我们才能跟孩子们在一起。可怜的孩子 ,他们原应该跟别的孩子们一样,有一个无忧无虑欢快活泼的童年,但他们小小年纪长久地 连父母的面也见不到,让孩子们也苦熬苦度岁月,这虽也是我尽量不去想的,却又时时刻在 心上。我痴痴呆呆地,一心只想着改造,改造,拼命,拼命!真是到了可笑而痴迷的地步。 而在当时,这一切就是如此真实,沉重酷烈的苦难使我别无其他选择。用橡皮膏贴血口子,果然不错,特别是手指上的大口子,用橡皮膏缠上一圈,伤口不接触风 寒冷冻,很快就愈合了。如果再裂开,就再贴,减少了许多疼痛。
到10月下旬,我们的冬装就全部上身了。在来农场前,我拆洗了归棉衣,把原来6两棉花的 薄棉衣,絮得厚厚的。做缝纫工人的四表姐苏佩琳替我做了一条厚棉裤,用了3斤棉花。棉 裤送来时,我惊讶不已,因为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厚的棉裤,更不用说穿了。但四表姐极肯 定地说:“你不要嫌厚,就要这么厚才不受冻。”现在我穿上了絮了3斤棉花的棉裤,手放 在裤子上大腿部分,一把都捏不透,手指接触不到大腿上。穿上这么厚的棉裤,真是浑身都 觉得暖和。俗话说:“人暖腿,狗暖嘴”嘛。小徐和石天爱她们没有我这么厚的棉裤,在棉 裤里又加穿了绒裤。此外,我们都有短大衣。单薄低劣的方头巾已不足以御寒,我买了两条 儿童用小毛巾缝在一起,衬在方头巾里面围在头上,倒也解决了问题。
随着气温的不断下降,我们冰窖似的宿舍里,既无火炉,又不烧炕,睡一夜,人的体温始终 无法把被窝褥子暖热。我的厚厚的被子上盖着皮大衣,棉褥上还有一张狗皮褥子,怎奈这些 皮的、棉的铺盖,都同室内温度保持一致,据说安西冬季的最低气温为零下30摄氏度左右, 仅仅依仗我们三十六七摄氏度的体温,反差如此之大,又怎能把铺盖暖热呢?每夜,我都忍 着彻骨的冰冷,打着冷战钻进被窝。进了被窝后,最难放置的是一双脚,伸展腿一直放下去 吧,冰冷的脚还要吸收厚厚的铺盖里反射过来的零下几十摄氏度的寒冷,真像受刑似的。两 只脚就那么大,铺盖的体积大多了,反射过来的寒冷量相应就大得多,可怜的脚,它们怎能 经受得住?这种冷冻的痛苦,很难忍受,我只是浅尝辄止,略伸出腿一试便立即收回作罢。 为了缩小身体与零下几十摄氏度的铺盖的接触面,我经常采取的睡姿是用一只手抱住膝盖, 两只脚尽量靠近屁股是两只早就不脱厚棉线袜子的冰冷的脚,身体蜷曲如虾米状。就这 样,还要在战栗中苦苦挣扎,上下牙齿磕打得咯咯响,在牙齿的磕打声中喘息呻吟,像是在 忍受鞭子抽打的痛楚,好久好久,才能慢慢安静下来,通夜还只能保持这样的睡姿,一动也 不动。因为动一下,就意味着大面积彻骨冰冷的再度袭击。刀割似的彻骨冷冻,令人再次 呻 吟战栗。睡觉真成了受罪。到天亮时,不仅浑身不觉得暖和,因为整夜一动不动,还全身这 儿那儿的疼痛不止。初到农场时睡觉的香甜幸福,已远离我们而去!
痛苦的睡觉,睡觉的痛苦,这又是一种新的磨难,一种谁也未尝经历过的磨难。但,否极泰 来,我们到底还是想出了对付的办法:干脆,和衣而卧,袜子当然也不脱。这样,白天穿在 身上的棉衣棉裤本来就保持了一定的温度,它们阻隔了铺盖的寒冷,使不能直接传导到身体 上,倒是使之发挥了防寒保暖的作用,我们才又暖暖和和地自在地睡上了囫囵觉。到天亮时 ,一觉醒来,下了炕,全身还热热和和的,只觉舒适非常,而无感冒之虞。谁会晓得,在安 西酷寒的日子里应该如此睡觉,真是想也想不到啊!以前我下乡采访时,最穷苦的农民冬天 也有热炕睡,没有热炕睡的农户就没有,因为没有热炕就过不了冬。疏勒公社对此却未做任 何安排。从此,在整个冬天,我们再也无法换洗衬衣衬裤。每个人身上长满了大大小小不计 其数的虱子。在痒痒得难受时,临睡前,我们只好解开衣襟,在昏黄的小煤油灯前捕杀一番 。好笑的是石天爱,她觉得身上痒,还不知是怎么回事,我们说长了虱子,让她解开衣襟, 帮她找出虱子给她看,她大吃一惊,连声说:“我的妈呀,衣服上怎么会长出虱子,这可怎 么办呀!”原来,她和母亲从小在天津过着豪华富裕的生活,有佣人服侍,衣服、被单都每 天换洗,她根本不知道衣服里还会长出虱子,也从未见过虱子。老殷对于我们外屋里发生的 一切,充耳不闻,也不吭声。石天爱曾经有过的阔绰生活,她如同我们一样,连边也没沾过 ,大概也很看不上。她是个充分接受了共产党思想熏陶的历史反革命。记得夏天有个工人家 属来我们宿舍闲聊,天很热,石天爱热情地问:“要不要喝点凉白开?”工人家属不知所云 ,石天爱又接连问:“你要不要喝点凉白开?”工人家属仍瞠目不知所以,便说:“啥?你说 的啥。”小徐听不下去了,有点急躁地接上说:“你就说是冷开水不就行了嘛,人家就不知 道什么是凉白开,你就不能改一下说法吗?”石天爱于是又再一次地问:“你喝不喝冷开水? ”究竟是石天爱故意拿腔拿调地为了表示她大城市里人的身份,才一口一声地把冷开水说成 是凉白开呢,还是她不了解这里的普通人就不懂什么是“凉白开”?在这种场合,老殷虽不 说什么,从她的眼神里透露出的是看不惯及无法说出的反感:解放都这么多年了,谁会和普 通的劳动妇女这样说话呢?
在这个寒冬,灶上有些日子常有羊肉炖胡萝卜,每人一份,价廉物美,很解馋。后来才知道 ,这羊肉,是黄羊肉,是我的演出伙伴,说相声的徐保安,从荒原上狩猎打来的野物。徐保 安是原武威步校教射击的军官,我们在演出活动中就得知,他几次在北京的全国射击比赛中 都独占鳌头,后来还成为国际射击比赛的裁判。他戴一只瑞士劳莱士的手表,说这只表在北 京王府井百货大楼挑选时就经受住了考验,他在拿表时没小心失手把表掉在了坚硬的水磨石 地上,从地上拣起表来一看不仅没有一点外伤,秒钟的“噌噌”声仍不绝于耳,一切正常。 这只表当是他在北京参加射击比赛时购得的。邹士杰是个极善于在我们这伙人中“调动积极 因素”的领导,在演出活动中得知徐保安是个神枪手,当时就议论过让徐保安冬天打黄羊, 给大家改善改善伙食。到了冬天,便立即付诸实践。徐保安也是个被开除了军籍的右派分子 、货真价实的阶级敌人,让阶级敌人掌握武器去打黄羊,从当时共产党的政策及国内的政治 形势来说,都是绝对不允许的。仇视党仇视社会主义,从人民的行列中被排除在外的右派分 子,是不会甘心退出历史舞台的,把枪枝交给他,按照既定的逻辑,他就会把枪口对准人民 ,射出仇恨的子弹。而徐保安例外地受到了信任。保卫部长也是个陕北人,把一支长枪发给 了他,徐保安提出,在平坦广阔的旷野,黄羊奔跑很快,要坐在大卡车上追赶射击,才能射 中。场里立即配备了一辆解放牌汽车,司机很年轻,对开车追杀黄羊特别来劲。这是一个初 冬的中午,徐保安就坐在司机旁边,摇下车门上的玻璃,把枪口伸向窗外。保卫部长和三大 队的统计高仲君坐在敞篷车上,跟随前往。来了,来了,前方出现三四只黄羊奋蹄飞奔,徐 保安在奔驰的汽车上瞄准其中的一只扣动扳机,只听“叭”的一声,一只黄羊应声倒地。车 上的三人都激动地大喊:“打中了,打中了!”徐保安只笑了笑,并不说什么。在他脑海里 飞过的,还是在北京体育馆射击场上激动人心时刻的情景。在国内的射击比赛场上,他曾多 次独占鳌头,站在飘荡的五星红旗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3 5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