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历史军事电子书 > 乾隆皇帝 - 二月河 >

第98部分

乾隆皇帝 - 二月河-第98部分

小说: 乾隆皇帝 - 二月河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叫秦媚媚过来!”秦媚媚一直就在丹埠上鹄立听命,听这一声,几步跨进殿来压着公鸭嗓儿打着千儿说道:“主子爷,奴才侍候着呢!”
“嗯,这样……”乾隆沉吟着说道:“你明儿传旨内务府,皇后身子不适,这期间宫中戒杀生。除了老佛爷,各宫一概斋戒。原定的每日从东华门赶进来的活牲口,一概放生。”
“扎!”
“这是第一条。”乾隆又伸出一个指头,“第二条,传旨军机处,今年不勾决犯人,现有在押的人犯,叫刑部甄别,可悯可怜的,情有可原的,减一等发落,年过五十的不流放。”
“扎!”
“叫傅恒家到大觉寺建醮。”乾隆又道:“给佛祖许愿,皇后病愈,朕捐一万两黄金庄严宝刹。”
“扎!”
待秦媚媚退出,乾隆见皇后己安详睡去,便命人点上息香,自己和衣歪在她身边,望着殿顶的藻井只是出神,听着身边皇后粗细不匀的呼吸,多少往事在心里不住翻搅:什么刺绣呀、蝈蝈呀已经淡忘了。只记得当时还未订亲一处玩耍时,自己曾悄悄向小玉儿诉苦说‘三哥①不怀好意’,小玉儿一脚把一块鹅卵石踢进池塘,说‘龙生九种,种种有别。三爷我见过,一脸轻浮自大愚昧昏愦相,不过是一头猪!万岁爷怎么会扔掉你,看中他?你自小心别叫猪咬了去就是!”……好像就是那天,自己将她引为红颜知己,对天暗誓,永不亏负了她!在此以后的年月里,富察氏聘入雍和宫,又进毓庆宫,再入钟粹宫,由世子妃而贵妃,而皇后,助夫治内,慈俭仁厚,上孝下恤,朝野内外都晓得她是当今的脱簪姜后。别的固然无可挑剔,自己在外招蜂引蝶,拈花惹草,她那份“不妒心”就少见稀有……如今看来,身边这位“知己红颜”真的到了末路了……思量着,乾隆双颊已满是泪水,正要拭时,身边皇后轻声惊呼:“你,你什么人?远点!”她一翻身紧紧搂住乾隆脖子,颤声道:“皇上,皇上!我怕……”外间侍候着的太监、宫女听这一声,蹑着脚步一下子进来七八个。
①即被雍正处死的弘时。
“有朕在这里,哪个邪祟敢到?”乾隆也被她叫得汗毛一炸,一手紧紧护着,张眼四望,什么怪异也没有,于是挥手命众人掌灯,轻声道:“你这会子可好些?”
“我好怕!”皇后闭着眼,似清醒又似在说谵语,“不想离开你……不想走,不想天明,天明你又办事见人去了……我想在你怀里离开……”她睁开眼,怅怅地,带着迷惘的眼神盯着乾隆,呐呐说道:“皇上,皇上,我其实不是个好女人。你不要记得我!”乾隆忙命“传太医进来”,搂着她,哄孩子一样拍打着她的肩背,说道:“谁敢说你不好?朕诛了他!别瞎想,心思一明,气养壮了,就没事了……”皇后偎在他怀里,摇着头,任性地说着:“女人都不是好东西,所以才罚来做女人,所以圣人讲唯女子与小人难养!那个姓许的,就是我叫吏部把他调出京的,我还下懿旨叫畅春园严加管束那两个汉家女子——”
她惊悸了一下,又突然清醒过来,看见一群太监宫女,还有几个太医跪在地上,还看见烛影里自己和丈夫紧紧拥抱着……顿时羞得满脸飞红。她轻轻抽开身子,又变成了“皇后”,咳嗽两声说道:“皇上还该歇歇,别这么总惦记着我。您这么熬着,累着身子可怎么好?朝野臣民上上下下,有多少大事等着您处置呢!我……”她突然有点气短,喘息着道:“总之别管我,这也是成全了我,您说是么?”她无限依恋地望了一眼丈夫,闭上眼再不说话了。
这一夜,乾隆一步也没有离开她,握着她的手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整天,乾隆也没有出钟粹官一步,所有大臣概不接见。自己在小佛堂皇后素常念经处设了几案,焚了香,坐在旁边批阅奏章。
第三天早晨,皇帝又传出旨意:“皇后凤体违和,朕心不宁,凡有军国重务,由内务府转呈钟粹宫,余折俱由军机处处置,写明节略以备御览。”接着又有旨,“在宫中服役满七年或年过二十五岁的宫人,一概放归,通知各家接领。”
皇帝既不能出来,军机处便格外忙。偏是张廷玉犯了痰喘进不来,鄂尔泰倒是来了,躺在军机处西房里,一口口吐着血,勉强支撑着见人说事情。讷亲和傅恒分了分差使,一个管民政,一个管军务。眼里看折子,座旁接见外臣,外面挤着一大堆请示公务的官员,挨号儿等他们接见。傅恒心中悲凄。想去看望姐姐,可又忙得抽不出身子,有几次望着宫墙,竟走了神儿。讷亲瞧着不忍,说道:“你就进去瞧一眼,皇上断不怪罪的。这里现在没有急事,有些事,我也能代劳的。”
“多谢讷公。”傅恒脸色苍白,握着笔管说道:“这一份是青海将军参劾庆复和张广泗的,很要紧——只是要粮要钱,要边周各省戒备,却不见进兵的动静儿,这两个人也真是奇怪。”正说着,见纪购从外头匆匆进来,便向:“有什么事么?”
纪昀刚调进军机处,恰遇皇后病重,尚未觐见乾隆的面。他是皇帝亲自选进的特简军机章京,张廷玉、鄂尔泰不便给他分差使。他刚从内务府过来,外头日头毒,晒得满脸通红,额前的短发都湿漉漉的,一见傅恒便道:“皇上叫您进去,叫快一点,我陪着您去!”说着一把接一把地揩汗。
傅恒知道姐姐病重,听说皇上传旨,心中更是着慌,头猛地发胀,眼睛发花。随手拿起大帽于往头上一扣,起身便走。走到门口,怔了一下,又回身在案上抽了几份折子夹在腋下,这才对纪昀道:“走吧!”傅恒知道纪昀是个多才滑稽的人,见他闷着头走路一声不吭,更觉不妙,提着劲儿加快脚步。过了养心殿垂花门便听到从远处传来一阵隐隐的哭声。傅恒又一阵心慌,平坦的砖地,竟绊得他一个踉跄,结结实实摔了一跤!纪昀几步追上,一边搀他起身,口中道:“生死修短皆有天命,大人一定要沉住气,您是宰相啊!”
“宰相。”傅恒的脸白得像刮过的骨头,挂满了冷汗,他惨笑了一个。慢慢回过神来,说道:“多承关照,不然,今天非失礼不可。”再细细听去,那院中却又没了哭声。见秦媚媚带几个苏拉太监出来,忙问:“现在怎么样?”“万岁催着叫你快进呢!”秦媚媚急急地说道:“纪昀也快进去见驾!主子娘娘还没过去,方才是痰涌昏厥了一下。”
说话间已经进来,只见殿内殿外都是人。殿内暗得什么也瞧不清楚。略定一定神,才适应了殿里的光线,发现自己竟和乾隆面对面站着!他浑身扫了一个惊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着,泣声禀道:“奴才傅恒失仪,罪该万死……”
“外头亮得太晃眼,你刚进来嘛。”乾隆面色忧郁,眼神中带着无可奈何的悲凄,只看了傅恒一眼,仍呆呆地望着院外,带着颤音追:“看看她去吧,怕是要去的了……”
尽管是意料中的事,傅恒还像当头挨了一棒,两腿一软,几乎瘫坐到地上,强支撑着走进暖阁。只见大阿哥永磺、二阿哥永琏、三阿哥永璋都直挺挺跪在地上。几个太医面无人色,有的捧巾栉,有的调药,有的切脉,有的扎针。傅恒已有半年没见姐姐,此刻进来,见富察氏越发瘦得像干柴一般,满面潮红闭着眼捱命延气,喉咙里咯咯有声,不则烦躁地要抬臂撕自己的胸口,双手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傅恒痛苦地叫一声“二姐……”热泪顿时夺眶而出,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再也抑制不住,竟自号陶大哭,说道:“您怎么了?你怎么会这样……嗬嗬……娘去得早,兄弟我全靠你和大姐操心教养。大姐走时,拉着我的手说听你二姐的话,不光要当个好皇亲,还要立起男人志气来!二姐……我听你的话,你说呀一一你怎么不言声?我的好姐姐呀……啊,嗬嗬嗬……”那富察氏似乎心里清楚,越发急得两手发抖,脸色也由红变白。
殿中兀立着的乾隆、沿墙跪着的一大群嫔妃、长跪在地的纪昀听他如此哀哀恸哭,也无不泪流满面。纪昀忍不住连连顿首哭道:“皇上,臣有不情之请。臣家四世从医,粗领医道,可否容臣为娘娘再切一次脉,或者有一线之明……”
“你怎么不早说?”乾隆拭了眼泪,拽起纪昀便进来,对御医们命道:“退一边去!”
此时皇后呼吸越发粗重,她似乎在死命地挣扎,痛苦地皱紧了眉头、胸脯剧烈地一起一伏,微微发出似叹息似呻吟的喘吁声。纪昀近前看了看她气色,切起脉来。他偏着脑袋似乎在想,又似乎在谛听着什么。少时放下了皇后的手。几个太医跪在一边,看他如何施为。只见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块肮脏不堪的手帕,轻轻盖在皇后脸上,转脸对乾隆说道:“主子娘娘的脉象,寸脉尺脉滑浮不实,但关脉缓重尚有后力,不是绝症,乃是弱症!体气秉赋过弱,命门之火冲积不得发散,痰气便不得畅……”
“你不要罗嗦,只说有救无救?”
“有救!”纪昀大声说道,声音大得暖阁里外所有的人都听得见。“不过要请皇上亲自救治——皇上……”他突然面露难色。乾隆用诧异的目光看着纪昀:“不要吞吞吐吐,朕什么都舍得!”纪昀目中晶然闪光,说道:“那就好。请皇上用口吸出娘娘这口痰来,万事大吉!”
“成!”
乾隆一刻也没犹豫。大声回道。三步两步腾地上炕,隔着手帕和皇后以唇相接,嘬着腮猛吸。却一时吸不出来。纪昀“扑通”一声长跪在地,双手抱起永琏,大声道:“永琏永琏!拉住娘娘的手,大声叫!”永琏“哇”地一声放声大哭,一双小手紧紧拽着皇后的手,大声哭叫:“皇额娘!我是永琏,我不要你走——永琏在叫你,你使劲吐痰哪!我的好额娘……呜……”那皇后上有乾隆拼命吮吸,旁有儿子号啕催迫,一股说不清的力量在身上涌动,“咯”地一声响,像是谁踩破了一个鱼泡儿,一口痰已经清清爽爽吐了出来。她极为舒畅地呻吟一声,深吸一口,又重吐一口气,睁开了眼,爱怜地看了丈夫一眼,又凝视一眼泪眼模糊的儿子,把目光转向纪昀,气息微弱地问道:“你……你是哪个部的大臣?……”
“臣纪昀,现在军机处章京行走。”纪昀叩头道:“娘娘洪福,万千之喜!你大难不死,圣寿还长远着呢!”又转脸对满脸羞愧的御医们说道:“不可用猛药,把补药分量减半使用——皇上,这十日之内皇后不宜用油荤,不用参汤,吃稀粥,小葱豆腐,醋盐生萝卜丁儿,皇后体热,要缓进慢补。”
乾隆深深透了一口气,用极为赏识的目光看了一眼纪昀,走到炕前弯着腰看了看皇后气色,说道:“极好!皇后,咱们大清前头有个周培公,曾在太皇太后榻前吟诗。今日又出了个纪晓岚,于你有救命之恩呐!”见皇后微笑着看纪昀,又道:“他就是上次我给你讲的那位翰林,会咏诗能吃肉的……想起来了么?”
“胙肉……”皇后微笑着道:“叫他和侍卫一样,每天可以随便吃胙肉!”
“成!”
乾隆舒心地一叹,说道:“晓岚学问也很好,只是资格还浅,在军机处仍是头号章京吧!嗯……东宫里张照年纪也大了,纪昀着进毓庆宫,协助着辅导皇阿哥们读书——傅恒你看呢?”
“奴才该先给皇上贺喜,该先给娘娘请安。”傅恒目睹这一幕紧张的喜剧,心一直悬得高高的,此时才透过一口气,忙叩头道:“纪昀是二甲第四名进士,学术纯正、人品端方、豁达爽朗、堪为师表。不过既入东宫,还该正名,他现是正六品,奴才以为可晋从五品,为侍讲学士,加个少傅的衔。”
乾隆一听就笑了,说道:“你有你的难处,什么从五品?这和擎天保驾的功,相去不远,朕要加封他到正三品。不过,还要和军机处议一下再下旨。”他顿了一下,说道:“你退下吧,也乏透的了,这几天你每天可以进来看看姐姐。那几份折子,留下朕夜里批阅。纪昀留下,和御医都到西边佛堂,我们一起斟酌一下脉案。
纪昀在钟粹宫乾隆座前周旋,直到戌未亥初,宫门将要下锁,见皇后气定神安,并没有再涌痰,这才辞了出来。此时天街人静、万籁无声,初夏的晚风在宫墙间荡来荡去,扑到身上带着凉意,满天的繁星和乾清宫乾清门一带的辉煌灯火像是连成了一片,映得永巷口的大金缸都灼灼闪亮。纪昀一直觉得自己浑浑噩噩如在梦中,此刻深深透了一口气,才发觉前胸后背都湿透了,头上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他看了看军机处,里边灯烛亮得刺眼,听见鄂尔泰在大声咳嗽,讷亲的影子映在窗子上,似乎正在伏案疾书——想进去喝口水,又顿住了,径从隆宗门逶迄出来。到西华门口,纪昀张着眼正寻自己的轿夫,却见黑地里一个长随打扮的人趋步过来,在石阶前就地打个千儿,满脸堆笑道:“纪爷!尊轿已经打发回去了。我们爷请纪爷坐他的轿到我府一遭,想和纪爷说说话儿呢!”纪昀看了看天,说道:“你是哪府里的?天已晚了,明儿再奉访如何?”
“奴才是傅六爷府里的王小七——哦您叫我小七子好了!”小七子一脸堆笑,说道:“纪爷和勒爷、庄爷都是我们家常客,您不认识我,我可认得您呢!好纪爷哩,我们家主子娘娘亏得了您给救了下来,老爷太太把说事的大人都撵走了,专候着您呢!好歹给我们老爷一点面子,也就体恤小的了……”说着涎皮赖脸地过来搀扶纪昀,纪昀半推半就地也就上了轿。小七子叫声:“起!”大轿已经轻轻抬起。
这是一乘八人抬绿呢大官轿。按清制,在京中只有王公才能使用。傅恒已晋位子爵,当上军机大臣之后破格准用,他自觉不能与张廷玉等同规格,除了朝会庆典,家常只坐四人拾。那轿箱油了桐油,又涂了清漆,琥珀似地晶莹发亮,因天气已热,去掉了毡套,轿箱上方用细藤编成图案,窗门雕着花鸟。纪昀原是一个穷翰林,坐惯了二人抬的竹丝小轿,乍一坐进这样宽敞明亮讲究的大轿,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且小七子就站在轿箱门前,一手提壶续茶,一手执着香巾侍候——如此享受,倒拘得他出了一身细汗。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小七子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