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岁月-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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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洋槐镇发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水,许多村子的庄稼都淹死了,秋收时颗粒无收。上面发了一些救济物资,有米,有面,还有衣服。粮食按人口平分,反正也不是很多。只是这衣服就不一样了,有好一点的,也有普通的,于是宋赖河自家偷偷扣留了不少上层一点的衣服,那些普通一点的衣服都分给了村民。村里自然会有一些人不高兴,要么是分的不均,要么是怀疑宋赖河自家扣了不少好的,但后来这件事还是慢慢平息了,反正这些衣服又不是自己掏钱买的,有总比没有强。那些救灾衣物先是运到宋赖河家的,分衣服的前一天晚上,宋赖河的两个儿媳妇在那些衣服中拼命的挑呀,找呀,每人抱了一大堆好衣服,个个心满意足,吴猫猫甚至还希望明年再来一场洪水,哪怕是泥石流也行,但只要别把她家的房子冲倒就行。分衣服的时候,宋赖河家只分到一点极普通的衣服。
村民们最关心的莫非是自家的利益,这些年月早已没有了大锅饭,每家都有了自己的土地,给自家干活,人人都很卖力,交完皇粮后剩下的全是自己的。土地有限,人们只好拼命去提高土地的肥力,于是常有一些人大清早就挎着粪筐村里村外到处捡牛粪。王哆嗦就是其中最勤奋的一个。不用多讲了,王哆嗦的前身就是王多,他现在已四十出头了,由于脑袋不太好使,家里又穷,一直没娶到老婆。捡牛粪成了他唯一的人生目标,这是他的职业,也是他生命里的一个习惯,他永远不知疲倦的把捡来的牛粪都撒到他伯父家的田里。他永远都是河柳村起的最早的一个,他的衣服也永远是河柳村最脏最破的一个,衣服缝里全是爬动的虱子和白白的虱子卵,没事时他常坐在侯老太太家的那堵破墙下逮虱子,后来侯老太太的旧宅被宋赖河占去了,他又到村口的老槐树下逮虱子。他的那床被子据村里人说早已四处开花,脏得像理发师的抹刀布,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而他的伯父家一出门就穿得冠冕堂皇,尤其是他的几个堂兄弟。他就象一条可怜的狗,用自己的忠诚换来主人的一点施舍,别无他求。
八十年代中期,经济虽经历了几年的飞速发展,可山里人家的生活并不富裕,一般的农户猴年马月的也吃不上一顿肉,哪一天某一家改善了一下生活,杀了一只鸡,或包了一次饺子,哪怕不是肉馅的,他们也会打发自己的孩子给每个邻居端上一碗。一只鸡本身也没多少肉,所以每个人吃到的也不多,甚至女主人一口也吃不到,但也就是那一碗肉,却流露出邻里间那份纯朴的乡情。物资上的贫乏,就用情感来弥补吧。
二十一 学堂
到了八十年代末期,中国经济已有了很大的起色。由于政府允许私有经济的存在,经济上放活了,从事个体经商的人特别多,大城市里到处都是工厂,到处都是人们忙碌的身影,人们都在想着法子去赚钱,山村里的年轻人都在忙着出去打工。出去到外面的工厂里打工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为家里挣一些钱,二是可以为家里省不少粮食。虽说人们生活上比六七十年代好了不少,可山村里还是有不少人没解决温饱问题,一个村里几乎找不出几家可以一年到头都吃得上白面馒头的,大多数只能靠吃山芋面做成的黑馒头,山芋面粉较粗糙,且含有大量淀粉,蒸出来的馒头黑黑的,还粘手,吃多了还会导致胃酸,烧心。小麦做的面粉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吃。有些人家还没到过年家里的粮食就没了,只能靠到别人家去借,等明年夏天收了粮食后再还给人家,更糟糕的是,有时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在洋槐镇的西北角,原本有一处很大的宅院,宅院的主人是当地一个大财主,虽解放后财主家的家道早已破败,但在文革期间,在那个毫无理性的疯狂年代,这个豪华的大宅院几乎遭到毁灭性的破坏。八十年代初期,这个大宅院被改建成了一个规模相当大的学校,里面有小学和初中,有食堂,还有宿舍,附近好几个镇上的学生都有来这里就读的,有些高年级的学生离家太远就住在学校的宿舍里,每周回家一次,带些食物,零用钱。学校里有个大食堂,里面卖的有馒头,面条,菜汤,学生自己也可以从家里带一些粮食,去学校食堂换一些粮票,带的粮食全是小麦,其他的东西学校是不要的。学校收粮食时检查得十分仔细,有一个专门负责此事的老师傅,姓阮,学生们都管他叫阮胡子,据说相当好色。他每次收粮食时,先用一个大筛子一点一点的把粮食里参杂的草籽,细土粒什么的都过滤出来,然后再过秤,他老是自吹他的称是全世界最准的称,连一根头发都能称得出来。食堂里有一个特别大的锅,上面可以放好几层很大的蒸笼,学生们可以自己从家里带一些馒头,每次吃饭前放在里面蒸,免费的。每个班的学生都自己组织起来,每天轮流把那些要蒸的馒头送到食堂,每个人都用自己的小网兜把自己的馒头放进去。馒头各式各样的都有,有全小麦面做的,看上去雪白雪白的,这些往往都是有钱人家的;大部分都是一半白面一半山芋面参和在一起做成的,不黑不白,中等肤色;没有全山芋面的,否则它的主人也不会把它带到学校去的。每次吃饭时几乎都学生的馒头丢失的,不知被谁拿去了,而那些被别人拿走的馒头大多数都是白面馒头,要么就是香油抹菜的花卷,丢失馒头的学生会骂上几句发泄一下,没办法,只好去外面买饭吃。学校附近有不少人卖面条,三毛钱一碗。学校内有不少教师的家属也卖,生意相当火暴。
起初这座学校的学生并不多,只有小学,后来中学也有了,规模迅速扩大了不少。小学有五个年级,一个年级有三个班,其余每个年级有两个班;初中每个年级一个班。其实当时大部分家庭都不富有,再加上山里人对教育本身本不重视,上小学一年级的孩子也不少,慢慢的越往上学生就越少,似乎有些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几乎有一半的学生都不能坚持到小学毕业,升入初中的就更少了。
转眼间宋拉财的大儿子贤达已经八岁了,在镇上这所小学读二年级,宋拉福的儿子会达也上了小学一年级。这时的唐兴之仍是洋槐镇的副镇长,老镇长唐怡早已退休。唐兴之的大女儿唐春芳也上了小学二年级,和贤达同一个班,二女儿唐静芳在读小学一年级,在一班,会达在二班。贤达虽聪明,但骨子里却有一股霸气,而且他也继承了他母亲的一些特点,能言善辩,喜欢吹牛,成绩一直处于中等。和贤达在同一个班上的春芳,是一个傲气十足的女孩子,她也是班里的班长,她对班里的公共活动特别感兴趣,有些爱出风头,喜欢吵架,特别爱和贤达吵架,每星期不吵上几次她就浑身不舒服。宋赖河也多次警告贤达,不要去招惹春芳,可他一次也记不住。静芳则恰恰和她的姐姐相反,她不爱多说话,相对文静一些,她有自己固定的玩伴,但她的成绩一直是班里最好的。会达则相对较迟钝,反应慢,但脾气倒不小,他的成绩很差。
每个人的童年都是一生中最难忘的,不管它是痛苦还是欢乐。下面就是摘录的这些孩子们的一些往事。
那时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的课桌都是用砖头垒成的,上面糊一层泥,泥干了就可以当课桌用了。只有小学四年级以上才有木头桌子用,桌子上还带有抽屉,可以放书本,并且还有凳子,两个人共用一张桌子,一个凳子。低年级的学生连自己的凳子也是从自己家里带来的,他们特别羡慕那些高年级的大孩子。那些泥桌子很容易裂口子,特别是风一吹过后。于是孩子们就想出了一个很妙的办法,当然不是往泥里参糠什么的,他们用两块盖房子用的砖头放在一起不停的使劲磨,磨出许多细粉末,再把这些细粉末均匀的撒在桌面上,抹平,待泥干了之后,桌面又光滑又不容易裂。孩子们每到下课后就忙着干这些事,教室门前的空地上到处都是沙沙的磨砖头声,场面相当壮观。
一次,春芳磨了大半天砖粉,累得脖子都酸了,用一张纸包起来足足有一大包,她把这些红色的砖粉均匀的撒在自己的桌面上,弄得平平滑滑的,看上去特别美观,她十分得意,就等着桌子上的泥干了好向别人炫耀一般。哪知天有不测风云,这一天贤达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兴奋的在教室里一个劲的撂嚼子,像吃了耗子药,他从最后一排挨个按着两边的桌子翻跟头,当他翻到第二排春芳的桌子那里时,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左手突然猛地往下一陷,这一下坏了,春芳刚抹平的泥桌子一下被他按了一个大坑,一个像鹅爪子一样大的巴掌陷在了泥里。贤达顿时傻了。恰好他的举动被刚洗完手回来的春芳逮个正着,她哇的一下大叫起来,像天塌了一样,贤达的巴掌还没来得及从泥里拔出来呢。春芳哭着就要去和他打架。贤达吓得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我会陪你的,马上就赔,现在就赔!”
贤达非常害怕她去告诉老师,他知道老是一向对这种事实深恶痛绝的,并且老师总是偏向春芳的。在贤达的苦苦哀求下,春芳终于答应和他私了,条件就是贤达必须在两天内把她的课桌用红砖粉和青砖粉弄得漂漂亮亮的,桌子还要再加高一公分。贤达立刻答应了,尽管他知道青砖粉比较细腻,要比红砖粉难磨得多。
这两天里,可怜的贤达每天都在歪着脑袋磨呀磨呀,磨完了红砖粉磨青砖粉,手指头都快磨出泡了,作业也忘了做,眼睛只盯着那些细细的粉末一点一点的撒在纸上。春芳常在一边监督,贤达磨出一包她就拿走一包。两天后,贤达终于按着她的要求完成了这笔赔偿,这件事也算完了。
山村里穷,学校里也没什么娱乐设施供孩子们玩,课余时间女孩子们常玩踢毽子,抓石子,手指甲都磨秃了。男孩子们则爱分帮打架,在学校里有老师管着,他们只好在放学的路上发泄。要么就在放学的路拼命追赶人家的鸭子,或用砖头砸路边的水井。校园内有一处石头做的假山,孩子们常爬上去玩,然后再往下跳,比赛看谁敢从更高处跳下,但绝不能让老师看见,因为之前有人摔折过腿。
学校的教室是砖瓦房,每年冬天东北风都会呼啸着吹进窗户,教室里冷得让人发抖。于是在冬天来临之前老师就会组织学生从家里拿一些绳子,高粱秆,把窗户堵住,外面再糊上一层泥,这样冬天里师生就不会再忍受寒风之苦了。等到了春天,他们再把窗户上的那些动西拆掉。有时学校里的东西常被盗,于是校长下令每个班的学生都要去外面找一些碎玻璃什么的,把那些碎玻璃都插在学校周围的墙上,每个班都有自己的一段墙,一二年级除外。
小学生们平时最害怕的莫过于考试,向大人们交成绩单。会达第一学期结束时,他的语文考了十八分,数学考了十二分,两门加一块三十分。可怜的小家伙从学校领完成绩单后,在外面痛苦的晃悠了半天,他多么希望这时天会塌下来,,把所有的人都砸死,或者来一场大暴雨,把他成绩单上的字都林掉,但最终会达还是忐忑不安的回家向宋拉福交差去了。
宋拉福接过成绩单一看,鼻子差点没气歪,立刻破口大骂:“奶奶的熊,你的脑袋是木头长的吗?两门加一块才他妈的三十分,尽给老子丢脸!”
骂完后他就再没讲一句话,径直走到屋里,拿出一根又粗又长的绳子,又把会达拉到院里的一棵槐树旁,把他结结实实的绑了上去。会达吓坏了,他不知道父亲究竟想要做什么。只见宋拉福又从厨房里抱出一大捆干材,放到会达的脚下,这一次会达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意图,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当宋拉福故意亮出手中那包崭新的火柴时,会达几乎崩溃了。
“妈的,我今天会像烤乳猪一样把你烤熟!让你不争气,看看贤达人家,光语文就考了四十八分!老子今天不要你了!”宋拉福边说边做出划火柴的姿势。
这时吴猫猫从外面跑了进来,一看这个场景,她也吓了一跳,立刻大骂道:“你这个二杆子,想把儿子吓死么?你自己没用还怪儿子!会达已经考得不少了!奶奶的熊,分数又不是土豆,要那么多干嘛!”
吴猫猫说完就去给会达解绳子。
会达一看妈妈来救他了,反而哭得更凶了,但他的心里却不再那么害怕了。
“我还没考完老师就把我的试卷收走了!”会达边哭边说,“死就死了,我才不怕呢!”
“老师也真是的,干嘛不等我们家会达写完呢?”吴猫猫忙说。
“他妈的考试时间到了!让他写完他就能考一百分吗?”宋拉福没好气的骂道。
“再怎么说我们家会达也比聪达强,他都五岁了还讲不清楚话,走起路来像撇子家的那只傻鸭子,长大后一定是个傻子!”吴猫猫有些幸灾乐祸。
聪达是宋拉财家的二儿子,天生有些不正常。
“你怎么不拿会达和美国总统去比呢?还说不怕死呢,刚才还哭得像杀猪的!”宋拉福挖苦道。
“滚蛋!你这个二杆子!我家会达就是不怕死!比他爷爷强多了!”吴猫猫一边骂一边拉着会达走开了。
宋拉福的心里又惊又痛。
又一次会达放学回家后,一头扎进厨房里到处找吃的。锅里还剩下三个馒头,会达刚要去拿,吴猫猫看见了。
“不许拿!“吴猫猫大叫道。
“我饿!”会达叫道。
“家里就剩三个了,刚好够我和你爸吃一顿,去你奶奶家拿去,她家早上刚蒸了一锅大白馒头!”吴猫猫说道。
“她不给!”会达说道。
“放屁!好歹你也是她孙子,为什么贤达每次去要她都给?难道贤达比你多长一个小鸡鸡?如果她不给你就说:&;acute;;你为什么给贤达呢?难道我不是你孙子吗?‘如果她还不给,你就骂,不过别让老头子听到了,他会打你的!”吴猫猫说道。
“她最多给我半个!”会达又说。
“你就说我们家没馒头了,连耗子都饿死两只了,说你饿得狠,向她要两个,否则今晚你就只能和猪一样光吃山芋!”吴猫猫威胁道,“你赶紧先到她家附近盯着,贤达放学后一定会去的,就算他家有馒头他也会去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