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王传-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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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可知。”
吴郢拱手说道:“世伯考虑得总是周全,小侄现在担心的倒不是那些,眼下这噩耗如何告知菊小姐,可是个难题。”三人寻思良久,也没能想出个好方法。吴芮顿足叹道:“横竖是要知道的,那菊姑娘虽然倔强,却也很是坚强。”说罢转身来到后堂。时值仲秋,县衙的女眷们正在一大堆糕点和水果中间忙得不可开交。鲜黄水灵的的麻梨和褐红饱满的栗子被裕秋小姐细心地挑选出来,菊芋将水果摆在篾篓里,各种水果相互映配着,煞是好看。
王三兴致勃勃地在一旁看,不时伸手过来想帮忙,被菊芋一巴掌打在手背上:“毛手毛脚的,走开!”王三傻呵呵地张嘴笑着,裕秋小姐笑道:“菊芋可真辣,往后看谁敢娶。”吴芮站在门外,听着内堂里的欢声笑语,叹息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回到书房。吴郢忧心忡忡地等着父亲,见父亲进来,急忙问道:“怎么样?她知道了么?”吴芮摇了摇头,却答非所问:“每年的明日是天子行尝酎礼的时候,虽然我等已决意抗秦,毕竟这是一个民间喜庆的大日子。百姓苦啊,就依他们一个节气,讨些喜庆吧。”
说到喜庆,在一旁许易神色黯然至极。仲秋祭月,是从周朝就开始的习俗,家家无不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举家团圆。可是方柬的病一直时好时坏,偶尔清醒的时候也时呆呆地不说话。吴芮知道他的心事,却也只好陪着叹息了一声。吴郢见两位长辈的神色黯淡,便故作欢颜地说道:“秦庭是秦庭,祭月是祭月,总不能因为秦君无道,就不该感激上苍赐予丰收节气了吧?”吴芮倒真有些高兴起来,笑着拍了拍许易的手臂:“易兄不必如此,不如趁着佳节,冲喜消灾。”许易知道番君是在安慰他,倒也不好拂了番君的面子,便勉强笑了笑:“好好,冲喜消灾,也好冲去这些晦气。”
吴郢想起一件事情,便笑着说道:“父亲和世伯都不必如此黯然,我这次送两位弟弟回老家,倒是带回来一个父亲都想不到的人。刚刚到后衙,母亲正为他们安顿房间呢。”吴芮惊讶地说道:“哦?我都想不到,能是哪个?”吴郢和许易却相视一笑,并不作答。吴芮正在心中猜测着,吴臣已经陪着一个鹤发如银、雪须盈尺的老者走了过来,吴芮不禁大喜过望,忙拉着许易和吴郢上前见礼。
来人正是吴芮的老外甥柘乘,柘家祖上原是齐人,战国时为避乱徙居龙山。柘氏先祖原在齐时就世代行医,柘乘的曾祖还曾任齐王医令,定居龙山后立下祖训,子孙只可研习医学和黄老之术,世代不许为官。吴芮的父亲吴申敬慕柘氏家风,将女儿嫁给柘乘,随后又举家迁居龙山,一家三代与柘乘为邻。
虽然始皇帝焚书坑儒在先,却是有明文规定医卜种植等书是可以保存并研读的,加之所居之地属百越,当时的地方官对焚书之事心中很不以为然,虽不敢明抗,却并不尽心,倒使得柘氏祖上集藏的各类经卷得以保存下来。
柘乘年纪不过五十出头,却生得鹤发童颜,看上去慈眉善目,很是精神。这是柘家的显著标志——也许是遗传基因,也许是世代以医读传家用脑过度,柘家男丁个个都在少年时候就开始白头。
许易在龙山时早已从心底钦佩这位救命恩人,柘氏医术精妙,学问道德无出其右者,自己曾遭蛇吻险些丧命,若不是柘乘医术高明,恐怕早已一命呜呼。见儿子久不得治,在吴郢送弟弟们回龙山时,许易特别嘱咐他将柘乘请来为方柬治病。柘乘为人狂放不羁,扬言不为官家问诊,对比他小了十五岁且为人厚道仁义、颇有才干的小舅舅吴芮却礼敬有加。他听吴郢介绍了方柬的病情,也想顺便看看吴芮,便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与吴郢一道来了番阳。
吴芮与柘乘很久不曾相见,他的到来自然让吴芮喜出望外,边大步上前亲热地拱手携臂边开口道:“原来是先生大驾莅临,真使蓬筚生辉,怪不得昨夜梦见与故人相值,哪敢想是先生呢?易兄只道是请了一位好先生,看来真的请了!”说罢朗声大笑,与他平日行为判若两人,可见柘乘的到来真的让他开心不已。柘乘也是哈哈一笑:“番君……小舅舅……还是叫番君吧——莫要如此客气,平日蛰居乡野,唯以教习几位幼弟为乐,你也算是东翁呢,也该来拜访东翁,讨要些束了!”
吴芮又是一阵大笑:“好说好说,这县衙能入先生法眼的尽管拿去,快快请坐,快快请坐。”柘乘又忙给许易还礼道:“贵公子之恙目下可曾好转?”说到儿子的病,许易顾不上客气了,长叹一声说道:“时好时坏,拙荆见天带他去盘龙观找盘龙道人要些丹药,每次总能安静半天,却只是难得开口说话。”柘乘眉头一皱:“盘龙观?丹药?许先生手中有么?老朽看看是些什么丹药。”吴芮笑了:“先生仍是这般父母之心,旅尘未净就先问病,不如用先用些茶饭,直接往易兄家中探看一番,况且易兄也不可能整日带着那丹药跑吧?”许易在一旁点头道:“番君说的是,柘翁一路辛苦,不如先歇息歇息,过了明日祭月庆典,再劳柘翁屈驾寒舍。”柘乘捋着胡须笑道:“老朽倒比许先生还着急些,今日夜间老朽去探看一番,倘若症状如吴公子所叙一般无二,明日先生尽可带方公子一同祭月。”
许易闻言大喜:“柘翁的意思是说,犬子的病可以医治么?”柘乘微笑着反问道:“如今天下千疮百孔尚有可医之望,何况贵公子本质纯良?”说话间,吴臣、吴郢兄弟也恭恭敬敬上前见礼。
用过晚饭,已是掌灯时分。早已等不及的吴郢急忙吩咐家丁准备火把在前引路前往方府。
梅氏笑道:“这么着急?非要晚上去么?柘先生一路辛苦得很。”柘乘神秘地笑了笑:“阴阳两界,就如这黑夜白昼,各有道理。”许易引着柘乘,在吴郢和几位公子的陪同下来到方府。月光皎洁如水,沿路的店铺民房也都是炬盏相接,根本用不着灯火。众人一路上说笑着,走过充斥着糕香笑语的番阳城。许府上下却是一片安静,仿佛与丰收和喜庆丝毫无关。许易走进家门,急忙吩咐家丁出来迎接,院子里点上火把灯笼迎接贵客。
薛氏见丈夫引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细看竟是柘先生来了,自是欢喜不已。吴郢兴冲冲问道:“柬兄在哪里?我们给他请了先生来看看。”
薛氏轻轻“嘘”了一声,指了指后院。吴郢快步走到后院一看,方柬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着天空发呆。柘乘顾不上用茶,跟着吴郢来到后院,他看了看方柬的气色,突然说道:“方柬,老夫接你回去。”
方柬似乎没有听到,继续看着天空发呆。吴郢着急了:“柬兄,柘翁来看你了,听到没有?”柘乘冲吴郢摇了摇头,提高了声音对方柬说道:“方柬小儿!老夫来接你了。”方柬似乎被惊醒了,看了看柘乘,突然从躺椅上跳起来,口中大哭大喊道:“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柘乘大喝一声:“是不是你还说不定!先回去再说!”说罢拖起方柬就往前厅灯火明亮的地方走。跟在后面的许易和薛氏,不知道柘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想上前阻拦,被吴芮拦住了:“柘先生自有分寸,先看看再说。”
柘乘确实有几分力气,任凭方柬如何哭闹挣扎,一路把他拖到前厅。前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方柬实在挣扎不过,干脆紧闭双眼不看众人。薛氏心疼得连声哀求道:“小儿害怕生人,还是请去里屋诊治吧。”柘乘却好像着魔一般,眼睛死死地盯着方柬。许易也着急了:“先生有所不知,犬子从害病以来就怕见生人强光,夜间尤甚,房中不点灯火。只到最近服了盘龙道人得丹药才略有好转,肯看看月光了。”
吴芮也不忍看方柬那副半人半鬼的样子,但他深知柘乘不但精通医术,对金石方术也很有一套,生怕许氏夫妇这番话触怒了柘乘,急忙劝道:“请师师为主,莫要妨碍先生诊治。”众人七嘴八舌,柘乘似乎全然不闻,只是紧紧地盯着方柬紧闭的双眼。薛氏急得没了方寸,紧紧地抓着许易的手。吴郢却轻声对她说道:“伯母,您在这也只是干着急,还是先进内室歇息,一会好了小侄再请您出来!”许易心疼妻子,便将六神无主的薛氏半劝半拽进了内室。柘乘与方柬对峙着,前厅的空气仿佛凝固起来了,原本摇曳跳跃的油灯也不再闪烁,豆大的汗珠从两人的额角渗出来,只见两人头上渐渐蒸腾出雾气,连绵不绝。吴郢见方柬的眼睛都快被汗淹住了,连忙拿出手帕去擦,手指刚碰到他,只觉五指酥麻,就如被雷击般跳叫起来,手上的帕子甩落在地。
吴芮轻声喝道:“不可鲁莽,退到一旁!”众人摒着呼吸,房间里肃寂无声。渐渐的,柘乘和方柬的呼吸愈加粗重急促,柘乘面色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灰,后来竟然青如玄铁,而方柬原本苍白的面色却越来越红润,由晕红至酡红,又由酡红至酱红,伴之以全身轻颤。
突然,柘乘疾出右手用食指对方柬额心轻轻一戳,方柬竟口中闷吼着向柘乘一头撞去。柘乘并不躲闪,又快如闪电般双掌同时发力,转瞬间分别在方柬的太阳穴、肩颊、和下腹丹田处连续拍出,随即双手在方柬肋下顺势一带,那方柬便如陀螺般疾旋起来,口中依旧呜呜有声,似笑似哭,似喜似怒。
就在众人瞠目结舌呆若木鸡间,再看那柘乘犹如用尽全身之力,已经收势颓然席地而坐,双手合什胸前慢慢调息着。而此时方柬却已不再陀旋,吐出许多黑中带绿、液中带砣、其臭无比的秽物,薰得厅内诸人呕声连连。
吴郢毕竟年轻体壮,又与方柬亲如手足,他见方柬仍在原处干呕,便强忍着恶臭倒了一碗水走到契兄身边。方柬浑身颤抖,脸色已经不那么红了,他连忙接过水,连漱几口后,一饮而尽。吴郢连忙问道:“柬兄好点了没有?还要不要水?”方柬连连点头:“麻烦贤弟了,要凉水。”他自己说这话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房内众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再看吴郢,已经欢呼雀跃起来,早就忘了倒水得事,把碗往地上一摔,大叫起来:“柬兄康复了!柬兄真的康复了?”他的后半句似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就像不认识方柬一般,后退几步,仔细打量着方柬,方柬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略带羞涩地冲他一笑:“贤弟怎么这般模样?是不是病了?”
吴郢这才相信眼前的事实,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柘乘面前扑通跪倒,连连磕头如捣蒜:“谢谢先生,谢谢先生。”众人只顾看着方柬,被吴郢这一举动提醒,才想起要感谢柘乘。只见柘乘双目微睁,气息虚弱地看了看吴郢,又闭上了眼睛。
薛氏在内室正急得团团转,听吴郢喊那一嗓子,急忙跌跌撞撞跑出来,见方柬正从地上站起来,不禁悲喜交加,上前一把抱住儿子大哭起来。许易在一旁喜得老泪纵横,上前将母子两个拉到柘乘面前,一家三口跪倒在地,连连拜谢。吴芮也感动得眼眶湿润了,他拉过吴郢吩咐道:“先生精力消耗过甚,几近衰竭,赶快叫厨房熬些好汤来。”许易如梦初醒,连忙上前搀起柘乘:“柘翁辛苦,柘翁辛苦,今夜就在舍下歇息。”说着一边吩咐下人准备糯黍肉羹。
柘乘的步伐虽然有些发虚,声音却依然不乏中气:“诸位不必忙碌,老夫方才有些乏力,已然调息大半了。”吴芮拱手贺喜:“恭喜许兄,恭喜嫂夫人。柬儿的病总算好了,明日果然可以参加祭月。”
方柬莫名其妙地问:“世叔,大家怎么都说我病了?还有母亲,为何这般伤心?柘先生怎的来了?”众人相互递了个眼色,柘乘抢先开口:“你受了惊吓,昏迷了好几日,方公子自己不记得了么?”
方柬拍了拍自己的头:“好像……好像,对,我就记得自己摔了一跤,后来有好多人要捉我去,我害怕,就跑到一个漆黑的山洞里躲起来……”他说不下去了,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许易急忙说道:“不要再想了,你母亲想得你苦啊,先去安慰安慰。”下人送来了糯黍肉羹,方柬闻到香味,欢喜得连连说道:“好饿好饿,我记得好像很久没吃东西了。”薛氏急忙盛了一大碗给他,他风卷残云般吞下肚,自己动手又盛了一碗。
众人吃罢肉羹,吴芮起身问道:“先生是在许府歇息,还是同回舍下?”柘乘大声说道:“多年未与小舅舅同塌抵足,今夜可要好生聊聊。”说罢就往外走,却顺手轻轻拉了拉许易的衣角。许易会意,连忙跟了出来。
忙碌了半夜,路旁店铺大多已经打烊了,吴郢举着行灯在前面引路,一路来到县衙后堂。毛苹还没有歇息,正在厅里等候消息,见他们回来了,急忙问道:“怎么样?柬儿好些了么?”吴郢哈哈笑道:“不是好些了,而是全好了。”柘乘摇了摇头:“老朽今夜不过趁那丹药药效尚未尽失,将他腹内淤痰逼了出来,但公子心病却并未根除啊。”吴芮捋着胡须:“方才柬儿那般模样,确实是心病未愈,恐怕日后再犯。”许易急了:“柘翁可有解法?”柘乘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习惯性地加重了语气:“在下以为,贵公子所以会得此心病,主因应是许先生教养欠妥。定是平日只知督其读书学礼,却难得让公子磨砺心智。久而久之,致使公子身弱性懦,稍有激变便无所适从,如此反复二三足以致人惧亡,好在公子有此家境,若在平常之家此病早已不治。”
许易听罢面露惭色:“柘翁可谓一语中的,在下仅此一子,拙荆平日对其确实有些溺爱,若非柘翁急公好义、心怀割股,在下一门怕是就此绝脉了,大恩不敢言谢,好在来日方长,必有相报之时!”柘乘几乎天天听到这些感谢报恩的话,早已习以为常,所以并没和他客气,只是摇手一笑:“今日老朽虽为他逼出了体内秽物,但并未根除,以他目下体质此法断断不可再施。明日始用柿蒂和丁香各两钱、生姜五片,煎水服用,日服三剂,连服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