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王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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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不敢怠慢,不等那人吩咐便小跑上前,那人一口吴音倒也彬彬有礼:“烦请店家备几样小菜、一坛老酒,若来得快,便多与你酒资。”店家忙不迭地答应着下去了。梅湖首先看到那人,边碰了碰和他并排盘腿而坐的吴芮,边向那人努着嘴。小哥俩早就听说许多关于吴地游侠的故事,今日见这人一副江湖豪客气派,便想上前搭讪。
吴芮微微一笑,从包袱中取出家中带来的竹筒,里面盛着他按父亲传的秘方酿制的美酒,将塞子拔开,一股酒香顿时弥散开来。那个壮汉闻到酒香,忍不住转头赞道:“好酒!”吴芮立即起身施礼:“这位壮士果然方家,此酒乃是在下家传,不如移驾同饮如何?”壮汉果然豪爽,顺手抓起长剑走过来,口中一边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店家张罗饭菜出来,在吴芮身边又加上一张草席,三人边吃边谈,很快便熟得如同老友。
壮汉名叫菊率,喝下一口老酒,边咂嘴边道:“两位小兄弟口音不似吴人,敢问从何而来?”吴芮道:“浮梁,打算四处游走一番。”菊率点头道:“好!天下之大,若不四处游走,如何能立名济世?”这话很合少年人的口味,梅湖连连点头称是,吴芮将竹筒中最后一碗酒倒出来给菊率。菊率也不客气,仰头饮罢,还意犹未尽:“好酒!好酒!”吴芮笑道:“兄台真是海量,此酒乃是先父自配成方,因其性极烈,只带一筒出来,遇到伤寒小疾时驱寒所用,他日兄台驾幸龙山,定能令你大饱口福。”菊率听罢哈哈大笑,连声道:“一定!一定!到那时贤弟可莫如今日一般吝惜。”吃过饭,三人干脆同住一间,菊率喝了一筒老酒,这会酒劲涌上来,往竹席上一躺便呼呼大睡。吴芮和梅湖毕竟年纪小,乏劲早已过去,携手出门补充干粮去了。
等他们回来,菊率已经睡醒了,正盘腿坐在竹席上发呆,见吴芮进来,扬声笑道:“贤弟真是大胆,行李物事丢在此处,不怕我卷了走么?”吴芮道:“仁兄乃是志气高洁的豪杰英雄,只怕不将这些物事放在眼中。”
菊率摇头叹息道:“方才愚兄正在盘算如何骗取你家美酒配方,经你这一说,只好作罢。”吴芮挑眉一笑:“贤兄倘若喜欢,我这就将配方传授于你,省得欠下酒债不知何日得还。”说罢就去取包袱、找笔墨。菊率没想到吴芮这么爽快,自然喜出望外:“多谢贤弟美意,愚兄身无长物,倒有一身武艺,伴你兄弟游历天下,防些歹毒贼人绰绰有余。”吴芮和梅湖都觉得与菊率投缘,听他这么一说,高兴得连声答应下来。梅湖问道:“菊兄本欲往何处去?”菊率道:“传言齐地有位名士仓海君,广招门徒、传以绝学,大有当年孔夫子之风,被世人誉为士门孟尝,在下本欲往投,如今就由小兄弟做主吧。”吴芮在书中得知孟尝君的许多故事,对于那些礼贤下士的君子、贤人十分钦服,又听说仓海君正在齐国,那里也正是自己一直想去的孔孟之乡,一听就来了兴趣,干脆决定先随菊率同往,回头再游太湖。菊率是个直性子,本来就十分希望能早日见到仓海君,一听吴芮和梅也有兴趣,正中下怀,不由得高兴起来。当夜三人切磋剑术、谈天说地。
吴芮和梅湖长在越地山中,在战乱之前几乎一直保持无人赤贫、无家巨富的状态,与世无争的同时,在学术交流、农耕技术等方面与中原相较落后许多。听菊率说起游历中原各国的见闻,不禁心生向往,很想亲身见识一下那些地方的生活环境。
菊率见吴、梅二人很感兴趣,谈兴大发,说起中原各国的耕种技术、生活习俗、各种古战场遗址、各个主要关隘来如数家珍,只听得吴芮和梅如痴如醉,尤其是孙膑和庞涓斗智斗勇的魏都大梁,更让吴芮心驰神往。
如此一来,吴芮和梅湖就央求菊率先带他们去大梁凭吊古战场,此地离大梁虽然远隔千里,毕竟菊率是个仗义游侠,见小哥俩确实不曾出过远门,便将胸脯一拍,决定先西进大梁,然后再转道东去。
三人匆匆出了广陵,渡过江水,来到已经被秦国吞并的韩国故地,只见这里地势渐渐开阔起来,走了约摸一个来月,终于接近故韩都城阳翟。初秋本是庄稼将要成熟的时节,但踏上韩地后一路所见田野却大片荒芜,树木在太阳的炙烤下显得毫无生气,远远近近的房屋大部分似有烟火痕迹,偶尔见到一些老弱妇孺在田间寻找野菜。吴芮不由得心生疑问:“秦国灭韩已近三年,如何还这般荒凉?好似大劫方罢。”菊率面色凝重地看着远方,过了半晌才道:“天下大乱,处处不得安生,即便等得四海太平之时,尚不知要费多少时日方能令百姓安居乐业。”两人正说着,梅湖走到一个壁断垣残的小院子,大声问道:“主人在家吗?我兄弟三人走得口渴,想讨些水喝。”里面无人应答,一群雀鸟被惊得四散扑腾。吴芮皱眉摇了摇头,率先往阳翟方向走去。
韩都的王宫早已被战火烧得残破不堪,秦王政忙着伐赵,将韩国壮年男子全部征入军中,偌大一个都城只有四处劫掠的秦军守卒,还有许多衣衫褴褛的老人小孩。
吴芮感慨道:“若是贤主明君,当派贤臣良吏着手治理,攻城掠地却不能令百姓安生,就算得了天下又能如何?。”菊率冷笑道:“攻城掠地,无非是令天下折服称臣,秦王政也算盖世英雄,只是不知今后能否得到忠臣良将辅佐治国。”吴芮讶然道:“君王乃是一国之主,君王贤德,臣下自当遵从才是,如何能指望良臣而不责君主?”菊率停下脚步,温声道:“君主事事亲为,国务一日何止千数,敢问如何分身?还是要将诸事分之臣下,令他们各司其职,而君王只管作君王才是。”吴芮摇头反对,却又找不出过硬的理由和他相辨,便低头闷走,心中独自思谋。走了约摸半个时辰,众人在一处破落无人的小院中落脚,打算在此过夜。正用树枝打扫尘土的吴芮突然将树枝一扔,拍掌顿足道:“君主将治理国家之事分派众臣,等他们做出样式来,然后检视,若有不妥之处,亲自指正责令修改,不就分身有术了么?”菊率和梅湖被他吓了一跳,见他还在想方才的争论,不禁觉得好笑,转念一想,却发现吴芮的话确实有道理。梅湖和吴芮一起长大,对于他事事认真的性格早就习以为常了,菊率却惊奇不已,抚掌赞道:“贤弟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地,前途不可限量。”
离开阳翟,三人一路北上,几天后便到了魏国地界,只见沿途庄稼已经成熟得垂下头去,一派丰收景象。梅顺手捋了一把稻谷,觉得颗粒饱满多浆,较之家乡的粮食更显丰腴,便分了几颗到吴芮手中。吴芮在山中自小参与农耕,竟没有见过如此饱满的黍粮,正好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农夫在树荫下乘凉歇息,便快步上前施礼。
农夫倒十分热情,见吴芮小小年纪却十分懂礼貌,还称呼他为“先生”,便失声笑道:“看你似乎是个读书人,我却不过一个土中刨食的农夫,你不去请教饱学之士,倒称起我为先生来?”吴芮道:“圣人贤哲也食五谷衣桑麻,若无先生辛勤耕种,他们又如何能著书立说?”
农夫听这话觉得心中舒坦,连忙搬来几把秫秸铺在树荫下,请三人喝水歇脚。
吴芮率先与农夫谈论庄稼收成之类的话题,农夫虽然无甚才学,对于庄稼农时这些问题却十分精通,说起来自是滔滔不绝,吴芮便向他介绍自己家乡山高多雨的状况,谈得十分投机。眼看日落西山,农夫得知他们三人是出门游历来的,便极力邀请三人去家中歇宿。三人乐得从命,帮着农夫扛镢搬锹,一同来到农夫家中。
农夫姓张,只有夫妻二人和二十岁的儿子张若,张若跟随乡邻外出经商已有两年,至今尚未归来,骤见几个英俊少年来到家中,张妻也十分高兴,忙捉起养了两年准备留给儿子回来吃的母鸡宰了煮汤,又拿出平素舍不得吃的香稻米闷上一锅招待几位小客人。
吴芮等人见农夫家中也不甚宽裕,不忍心让人家破费,赶忙取出财帛要交饭钱。张家夫妇死活不肯收钱,口口声声:“我们在家修福,我儿在外若有难处,一定也能得此歇宿之地,若执意给钱,便是给我儿折福!”如此一说,吴芮便不好坚持了,回头见菊率早抽空买来酒肉,这才略微安心下来。三人走了许多路程,早就饿得不行了,吃起张妻做的家常饭菜自是十分可口。吴芮对碗里十分香甜的稻米很感兴趣,出言请教道:“在下家乡乃是越地山林,乡人种地素来以火焚烧草蔓,再引水浸濡,待土被浸软之后播种任其生长,往往只能收些栗黍粗粮,观贵处农田条理得当,竟能种出如此香甜之物,敢问如何炮制?”农夫听罢笑道:“小壮士真是有心,我张家祖辈在此居住,倒未曾听说那般耕作之法,一般先引水浸地,尔后用铁犁头翻耕一遍,将杂草覆入土中作肥,现在所食香甜乃是精心保留出来作种子的,大部分还是粗粮杂食。”听说竟是种粮,菊率忙拉起吴芮和梅,连连作揖称谢。吴芮默默无言,心中想自己读书甚多,竟不曾听说如此简单的方法,便继续问道:“铁犁头是何物事?我家乡尚未曾听说过。”农夫顺手一指墙角一个弯弯的木头,较平滑的一端用来握手,较弯的一端上面裹着一块小小的三角形铁片,用手扶起犁把,稍微用力,犁头上的尖铁便可以在湿润的土中前进,并将野草翻入土中埋起来了。吴芮和梅湖听罢高兴极了,仔细观看犁的形状,又问了许多关于农具的问题,农夫干脆取出一些稻种:“诸位壮士虽然年轻,却已知为农人思谋,实在另人感动,今年年成不错,种粮留得十分宽裕,不如将这些带回家乡,若能令贵乡多产细粮,确乃福泽万代之事。”吴芮求之不得,连忙双手接过那个小麻包,很珍惜地放入包袱中收藏起来,口中连连称谢。这一夜吴芮睡得十分香甜,想到家乡以后若可以种上这么好吃又多产的粮食,倒真应验了老祖父当年希望的那样,自己能够以一人之力谋家乡温饱。
第二天,三人早早起身辞别善良的魏国农户,继续赶往魏都大梁,不到晌午便来到大梁城外。魏国北毗赵国、西靠韩秦、东邻齐国,南临楚国,处於中原的中心地带,乃是天下交通枢纽,而都城大梁位於黄河南岸,洛水、岁水、睢水、丹水、鸿沟都经过此处。魏人又先后开凿了大沟、梁沟两大人工护河,团团保护着城池,成为两道屏障,使大梁城固若金汤。梅带头惊叹道:“开阔坦荡的中原重地,竟能建成如此易守难攻之城,真是难以想像!”
吴芮默不作声,登高细看四周风景之后,才点头道:“当日围魏救赵便在此处,孙膑用兵果真出神入化,实乃天赋奇才。”三人在城外观看询问了足有个把时辰,这才进城歇脚。较之外观气象万千、城郭相连,穿过城门凸出的门阙和护城,城内景致骤然一变,只见街道宽阔井然,足以容纳八匹马并排通过。信步走进一家饭铺,三人点了些面饼咸菜便狼吞虎咽起来,吃过午饭依旧四处游访,来到南面大街上一看,商人小贩川流不息,服饰装扮精致纤巧,一派繁荣景象。
这里有许多吴芮和梅从未见识过的东西,一番流连下来,不觉已是日薄西山。菊率正要催促他们赶快找地方投宿,就见前面围了一群人,正指手画脚看热闹,便干脆移步过去看个究竟。只见当街跪着一个面目清秀的小男孩,约摸十岁出头,男孩衣领里插着一根草标,膝下垫着一张破草席。菊率低声在吴芮耳边道:“卖身之人。”吴芮不假思索地从梅身上接过包袱,正想从包袱中掏钱出来资助那小男孩,突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个趔趄,回过神才发现,包袱已经到了别人手中。眼看那人准备开溜,菊率眼明手快,往前顺势伸手揽住那人的衣领,用力向回一带,谁知那人竟不再逃跑,将包袱往人墙外面抛去,然后一屁股赖在地上大哭大闹起来。
旁观的人正看小男孩卖身看得无趣,见这边热闹,马上转身围住他们,菊率被那人抱住脚动不了身,吴芮和梅想追贼,又被围观人群挡住视线,贼人早已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回头再看这个赖在地上的贼人,竟是个干瘦的老太婆,老太婆也不可惜身上破旧的衣衫,只管哭诉菊率欺负她。围观的人见老太婆哭得可怜,菊率又是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不问青红皂白一齐指责菊率。
正在三人百口莫辩之际,人群外来了两个管闲事的人,年过而立的那人身材中等,三缕长髯飘洒在胸前,一副颇有城府的模样,另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剑客,面色略显苍白,眼中却闪着咄咄逼人的光彩。
年轻剑客上前拱手道:“听这位兄台口音不似本地人,如何将老妇撞倒在地?”菊率正气得脸红脖子粗,倒是吴芮接口答道:“在下手中包袱被贼人抢去,家兄奋力擒贼理所当然,不曾想这贼人十分厉害,竟诬赖家兄撞她在先,阁下似是读书之人,若能帮家兄劝说她不再胡闹,在下感激不尽。”年轻剑客尚未开口,和他同行的长髯中年笑道:“足下说这位老妇抢了包袱,那包袱又在何处?”菊率和吴芮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照实告诉他包袱被老妇扔出去了。围观的人轰然大笑,有人便说了:“哪里有这样的贼人?抢了包袱却扔掉?岂不是吃饱了撑得慌么?看这三人衣着相貌都还端正,竟这么无赖,欺负一个六旬老妇。”梅湖见吴芮和菊率都无言辩驳,气得一跺脚,正准备动手拎起赖在地上的老妇,老妇以为梅要来打人,更加大声哭叫起来:“打死人了!我一个老太婆他也打,这是什么世道啊。”年轻剑客拦住梅,弯腰和声道:“老婆婆先请起来,看看伤着没有,看这三人皆是识礼之人,若果真撞人,想来也非有意,我这里有些金钱,你拿去找郎中吧。”菊率阻止道:“怎能劳你破费?此人确实是个贼人,恐怕她还有许多同伙,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