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王传-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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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处事经验,唯独吴郢还算镇定,办事稳重、有条不紊。
其实在此时保持冷静的也只有吴郢,他强忍着悲痛指挥宫人准备寿器用具,挨个将弟弟扶起来,好让婢女为王太后擦拭遗体、装扮整容。这些事情本该由女儿或者媳妇来办,奈何毛苹郁郁成疾,蔡郎中建议静养,她便从此独居偏室,甚至连吴芮都很难见上一面,这些事情只能在大宗伯的监督下由祭师、冢人来办。为王太后清洗躯体、妆扮面容发式,然后换上贴身的寿衣,外面再层层包裹素纱,再穿上花团锦簇的寿衣,最后在王太后的头、脚旁各燃一盏油灯。按照常规这盏油灯是由吴芮亲手点燃的,如今吴芮哭得昏厥数回,只能由长孙吴臣来点。
这些虽然只是琐碎细节,却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尤其是传到百姓口中,更是关系到王宫子嗣谁受宠、谁当权,也不知吴芮是有意如此,还是悲伤过渡,始终没有安排半句,任由吴臣主张一切。王宫还需派人四处报丧,最先要通知的自然是九江王。九江王后的讣告与衡山王后的讣告在城外相遇,然后各自送往王宫,这也真应验了“人算不如天算”的老话。
许易夫妇随同柘乘刚回龙山,也接到讣告,心中百感交集,尤其吴芮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完全不似从前一般。柘乘那般身份却依旧如同平民一般苦守龙山,这也算是奇人奇事了。如今王太后去世,柘乘夫妇带着吴阳、吴元跟随报丧人员一同往洙城奔丧。吴芮自为番阳令开始,便培养儿子们的平民意识,作为一代贤主,更要为自己作脸扬名。两个小儿子骤然来到金碧辉煌的王宫,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幸而柘乘与小公子相处时间长,感情也最亲近,将许多礼节规矩一一教给他们倒也不难。
吴芮亲自将柘乘夫妇安排在王宫中居住,又将心腹近臣一一引见,这让他们夫妇觉得很不自然,等丧事一过,便要求回龙山。吴芮心中非常不舍,近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悲喜共存、荣辱交错,真让吴芮有些“天道无常”的感慨,此时再回想郦食其劝他投靠沛公的话,更是慨叹不已。
吴芮思来想去,决定将吴臣的中尉武职改由已经年满十六的吴阳分担,并馈奉柘乘食邑千户,在王宫附近择地建一座宅子,安置他们住下,并命吴元依旧伴随居住,聊解膝下之荒。
吴芮初王衡山和英布初王九江都不到一年,连王宫诸殿都是建一处用一处,自然无暇修筑寝陵,如今王太后猝然而薨,工匠日夜赶工,也花了两个月才修筑好勉强适合王室身份的陵墓。九江王宫和衡阳王宫半个月之内薨了一位王太后、一位王后,这场丧事办了足足两个月,极尽了王室的尊贵和哀荣。对于项羽再三催促出兵,这可是吴芮与英布翁婿最好的挡箭牌。
此时的汉王整缮兵马,一心想趁项羽攻齐国的间隙出师往东,于是率军出关来到陕郡。
常山王张耳当时被陈余打得弃国西逃,早在汉王收复三秦时就已经投靠汉王了,而关外陕郡一带正是张耳的故臣、河南王申阳的封地。关外父老对项羽本就心怀怨愤,听说是汉王来了,无不欢呼出迎。
河南王申阳见此阵势,暗思与汉王为敌乃不识时务之举,索性派人面见张耳,让张耳代为投递降书。汉王听罢大为高兴,将河南国改为河南郡,由申阳任郡守。
还有与名将韩信同名同姓的韩庶子信,从韩地传来捷报。原来,当时诸王出关各就封地的时候,项羽对沛公仍很不放心,尤其怕他身边的谋士张良,干脆命令韩王成必须将张良收回韩地做丞相,不准他继续跟随汉王。
张良与沛公情义深重,便向韩王成告假,送沛公一程。项羽因为韩王成没有帮他立功,本不想封他,只因为天下的眼睛都在关注,不得已才封他返回韩地做王的,如今正好以韩王成违背他的命令为由,将他羁押在身边不准回国。可怜韩王成无拳无勇,只得任由项羽摆布,先是易王为侯,过了两个月,干脆找个借口杀掉了事。
汉王顾念张良曾是韩相,加上项羽的做法实在过分,攻下三秦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派逃到汉地的韩庶子信,领兵谋复韩地。如今韩庶子信大捷归来,自然如诺封为韩王。
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公元前221年),在全国修驰道,“车同轨、书同文”,建立了以国都咸阳为中心的绎站网,制订了邮驿律令——如竹简怎样捆扎、加封印泥盖印以保密;如何为邮驿人马供应粮草;邮驿怎样接待过往官员、役夫等,形成了我国最早的邮驿法。吴芮身为故秦官员,又参加过抗秦起义战争,自然知道信息对军事、对国家的重要性。故此,吴芮虽然守在地域比较偏远的衡山国,中原政局变动的准确消息正式到手,却也不是很困难。
究竟应该如何应对,却是吴芮的心头大事,可是此时却又来了一件更大的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在吴芮被国事家事逼得团团转的时候,项羽又下达了一纸密令,命他即刻派人循江而下,前去诛杀前往郴地就都的楚义帝。吴芮看罢这纸密令,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巨响,眼前金花四溅,他颤抖着双手将密令举到熏笼前烧毁,口中喃喃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弑君叛主么?”吴臣、吴郢身肩国家重任,自然该为父亲分忧。
吴郢向父亲进言道:“汉王早有灭楚之心,苦于没有借口,项王如此做法,岂不是授人以柄么?项王前次下书征兵,父王托词不往,托得过一时,却不是长久之计。”吴臣素来言行谨慎,见弟弟的话说完,才道出自己的想法:“父王毕竟不是武将,前次项王必定是先征九江,九江王不是也托词不往么?近日之令,项王所托必定又不止父王,因为按照时日计算,义帝再怎么拖延也该走了大半路程了。”吴芮一拍手道:“此言甚是,孤王不能做那等逆臣贼子,却也不能在此时触怒项王。”吴芮心中积忧瞬间一扫而空,欣然命太子亲自带卫队慢慢行走,去追义帝以执行项王密令。
果然不出所料,不过七八日,太子吴臣带着贴身卫队回来了,一到王宫便来找吴芮禀报:“儿臣带着兵士慢慢行走,还未追上义帝的坐船,就遇到了两队船只,打听之后才知道是临江王与九江王属下亲兵。”吴芮惊愕道:“他们两位陛下也收到项王密令?”吴臣点了点头道:“义帝已被九江王的亲兵弑于途中。”吴芮长叹道:“迟早有此下场,项王这一招算错到底了。”吴臣目光炯炯地说道:“天意所属,无可转圜。”父子相对沉默,吴芮突然问:“倘若汉王与项王冲突起来,你认为衡山国该何去何从?”
吴臣不假思索:“看准时势,伺机而动!”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简直让吴芮有些招架不住,好在长子次子都能得力,总算理出头绪来了。“如今汉王人多势众,有韩信这样的大将和张良、萧何这样的谋士辅佐,更有樊哙、灌婴等猛将冲锋陷阵,又先后收伏翟王、塞王、常山王,以及各路散兵游勇不下四十万,现下正攻打司马,不论胜负如何都足以与项王抗衡。”吴郢信手将面前漆盘中的糕点摆来摆去,仿佛那些糕点就是汉王的兵马。
吴臣道:“项王的势力根深蒂固,他东归之时拥兵四十万,亦有范增辅佐,九江王、燕王、西魏王俱是他旗下猛员,对他无不感恩待德,更加不可小觑。”吴芮笑道:“分析得都在理,如此说来,你们的父王这个王位亦是项王所赐,当要感恩无比?”吴郢失声笑道:“天命所归,识时务者为俊杰!父王以仁德载道,此系众望所归,何来感恩?”
吴芮脸色一正:“凡事都需有个主事人,一盘散沙如何成事?往后切切不可如此妄言,此项如同无底玉杯,视之精妙绝伦,实则毫无用处,等到真正需要载酒盛汤之时,还不如陶土制成的器皿。”
四接檄文吴芮求贤士遇贤王庶人沐奇恩
项羽得知义帝已死,心中着实高兴,总算铲除了头顶上唯一的顾忌。于是他亲率大军前往齐地攻打田荣,可怜这个田荣本就不懂得仁德施政的重要,三下两下被项羽打得弃城逃跑,竟被平原数万百姓活活揍成了肉酱。
项羽遵守诺言,将当年逃亡楚营的田假立为齐王,谁知田假不能震住场面,齐王宝座还没坐热,就被田荣的弟弟田横赶出来了。项王还没离开齐地,见田假又逃回来了,气得一刀杀了这个“庸碌无才,不能自立”的东西,亲自领兵反扑齐国国都城阳。
项王残暴的名声早就深入人心,齐国军民都怕落在他手中,干脆拼出性命,决心与项王抗争到底。如此一来,本来只需要一纸诏令,封那个田横做王就可以完事的,这一拖延就是个把月。
项王见城阳军民如此顽抗,不禁大怒,又从殷王司马那里调兵数万,发誓一定要扫平城阳。
沛公早就等在栎阳,见早春回暖,项羽还在与齐国酣战,趁机领兵降服殷王司马,一路打到了洛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项王派人杀死义帝一事被沛公用作话柄。沛公命三军素服举哀,又拟定檄文布告诸国: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不道,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
衡山王吴芮接到檄文,果然中了许易的猜测。百官齐聚的大殿之上鸦雀无声,以往遇到这种情况,许易总能出面圆场,如今丞相的位置虚席以待,竟没有人能如许易一般知无不言了么?
吴芮不禁有些失望,语气也有些淡漠:“众卿可有主见,只管奏来,不论可否孤王一律不予怪罪。”光禄大夫曲鹰奏道:“微臣以为,当今形式看来,汉王兵多将广、深得民心,项王勇猛无敌、手握重兵,两方都不好得罪,不如坐山观虎来得顺当。”吴芮连连摇头道:“不好不好,怎能如此对待天下兴衰?无论是战是和,最终都是为了百姓安居乐业。”吴臣道:“父王教诲得是,如今衡山百姓好不容易可以安居,怎敢轻动刀兵?”吴芮叹道:“太子所言甚是,孤王自立国以来,轻徭薄赋、体恤民众,处处以民众安居为先,此时情况复杂,定要仔细计议才能作出打算。”
众卿纷纷点头称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诸位大人言之皆有理,老臣却听过另一番言论,感觉茅塞顿开。”众人将目光齐刷刷转向发言者的身上,只见最靠大门的角落站出一位老者,此人乃是掌管山泽赋税的治粟内史,姓王名轹。吴芮向来尊重长者,曾特别规定,凡年过六十者,不论官吏、百姓,皆无须下跪。尤其这位王轹德高望重,善于管理财政而且正直清廉,便和声道:“轹翁有何高见?孤王洗耳恭听。”
王轹躬身道:“禀陛下,所谓‘法不传六耳’,何况那番言论并非出自老臣,老臣不敢在此妄言。”吴芮点了点头:“轹翁持重,那请问叙说此番言论之人现在何处?”王轹道:“此人避居乡野,性格相貌皆异于常人,倘若陛下格外加恩,老臣才敢举荐。”吴芮笑道:“看来孤王还是不够礼贤下士?轹翁放心,孤王素来主张言者无罪。”王轹慌忙拱手作揖:“陛下言重,倘若陛下加恩,老臣即刻请来晋见。”吴芮平日最在意言论的影响,鉴于前秦焚书坑儒的教训,却又不得不公开主张“言者无罪”,难得王轹如此识大体,且不掠人之美,心中甚为满意。晌午刚过,王轹带着一个人来拜见吴芮。此人看来不过三十有余,身高足有八尺,相貌生得十分怪异,朝天翻的大鼻子露出卷曲的黑毛,一双眼睛大得出奇,一张阔嘴上下翻开,嘴唇包不住焦黄的大板牙,脸上布满红一块白一块的疤痕,连一根胡须都没有,乍一看像个无常。
吴芮微微一惊,心中思量道:难怪此人轻易不肯见人,不过既然王轹敢举荐,自然是有些真才,不能以貌小觑了他。一番礼貌寒暄之后,此人道:“草民素闻陛下贤名,蒙陛下抬爱,得以拜见,实乃三生有幸。”吴芮笑道:“轹翁极力举荐,想必先生有一番高见,不妨据直说来。”此人也笑道:“草民因相貌丑陋,平素人称无常先生,今日也有一番无常言论,能得陛下倾听已是生平大幸,倘若不能作数,还请陛下恕罪。”说罢取出一卷绢帛,展开一看上面曲线纵横,用蝇头小篆标着东、南、西、北,竟是一副地图。
无常先生将地图摊开摆在吴芮面前:“陛下可知此图所指何处?”不等吴芮开口,他自问自答道:“此乃当今天下形势图,此处乃是江水(今长江),此处乃是河水(今黄河)。”吴芮仔细观看,顺手一指地图偏东南之处:“此处便是孤王的衡山国?”
无常先生点头道:“陛下请看,汉王如今据守河南郡,项王正在征讨齐国,下一步必定是汉王直略彭城。”他的手从河南移到山东,最后在山东以南的一个红点上重重一指,那个红点无疑就是代表彭城。吴芮惊道:“彭城乃是项王的都城,怎能轻易丢失?”无常先生道:“陛下所言极是,沛公必定趁彭城空虚而夺之,却不一定能守住。”吴芮道:“项王必定回师来救,只是不知胜负如何。”无常先生道:“正是如此,草民今日前来便是要请问陛下,倘若汉王下书请从,陛下当如何应对?”这话正中吴芮的心病,吴芮态度骤然一怔:“愿闻先生高见。”〖BF〗无常先生就着地图侃侃而谈:“汉王素来以柔制刚,近日必借义帝之劫向项王发难,然如今形势制约,陛下有三不能从。”〖BFQ〗“一不能从,因陛下初就衡地,官制吏法尚不能完善,近日丞相之位又有空缺,一旦动用军卒,以陛下一人统治百官万民,毕竟精力有限,需要一贤德高义之人辅佐应和,方能坐守家国。”“陛下为一介文官,属下兵勇虽众,却无几员良将领兵,况且兵勇亦是百姓子弟,如今陛下重民轻赋,谁人又不想为父母亲人多多勉力生产?国内安定不到一年,恢复民生尚且困难,倘若军丁一动,必定需要追加大批粮饷,试问百姓将如何看待?”“汉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