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一年-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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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晚睡,觉得相当辛苦,一时半会儿还真受不了。他其实有好几次都想放弃考研,重新回原来的单位工作,或者另找工作。现在是非典时期,另找工作可能有点难,但是要回原来的单位还是很容易的,因为他知道那里很缺人,他们领导也给他打过电话叫他考虑考虑。当然,他最终还是没有放弃考研,不然现在就不会出现在我这里。
已经是晚上8点,我俩都还没吃饭。我说今天咱就将就点,下点面条吃吃算了——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就学会了下面,另外能烧几样简单的菜,比方说摊鸡蛋、西红柿炒鸡蛋。跟往常一样,那天给宽宽煮面条,我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一摊面弄熟,还搞得我满头大汗。说明书上大致是说,放进面条后,让锅里的水沸腾三次,每沸腾一次,加少许凉水。三次之后,面条就熟了。我按部就班,照着说明书上的写的去做,结果面条只能熟一半。就只好再加水、再沸腾。大致沸腾七八次,面条才差不多能吃。我就想,对别人来说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怎么到了我手里就变得如此困难?
我下面条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往里面添水,而宽宽就站在厨房外的阳台上。夜晚站在阳台上,被晚风吹着,感觉应该不错。另外,在阳台上能看到对面楼里的情景。前一阵子,我每天晚上都要在厨房里熬抗感冒的中药,可以顺便窥探一下。只可惜透过所有拉开的窗帘,看到的都是一个个面目不清的男子赤裸的上身。有的郁闷至极,也像我一样窥探对面。宽宽悄无声息地在阳台上抽了根烟,之后说,牛顿,有件事可能得请你帮帮忙。我问是什么事情。宽宽说,领导要我从宿舍里立刻搬出来,现在非典时期,很难找到房子,能不能先在你这里住一阵?我想了想,权衡了一下利弊,只好实话实说。我说,哥们,可能这阵子有点问题,过了这阵子应该没问题。宽宽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拒绝他,一脸的惊愕。于是我就告诉他最近发生的事情。为了不让JB等人抓住把柄,现在只能这么做了。可能等“五一”过了,那个走过场的答辩结束,正式的名单下来之后还行。但是现在让朋友住在单位的房子里,显然是自投罗网······
至于现在这件事,我觉得不是我狠,是我也没办法,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宽宽在这种单位呆过,知道里面事情的复杂,因此也表示理解。我说等那个人选的名单下来之后,有我或者没我,你都可以住过来。宽宽说,我的事再说吧,你先把你的事搞定,我这边再想办法。我说,兄弟你别因为这件事情怨我,要是这事真搞不成,我也他妈的辞职,和你一块搞,谁让咱们无权无势呢?
我做的西红柿鸡蛋面味道不怎么样,但我俩照样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宽宽抢着要洗碗,不过被我拦住。我洗完之后,给两个脸盆里倒上热水。于是我和宽宽四目相对,在昏黄的孤灯下开始洗脚。
时间往前推七年,我大概上高一,宽宽上高二。那时候我俩经常和学校里一些有着共同爱好的哥们去市中心玩电子游戏或者看通宵录像。我们一般在晚上9点以后行动,那时候刚刚下晚自习。我们从操场的围墙翻出去,然后踩着月光走到市中心,一般路上得花一个小时。我们常去的一家娱乐地设备齐全,一楼是游戏厅、二楼是录像厅,爱弄什么弄什么。我们一般大概玩到第二天早上五点,之后蓬头垢面地出来,在街上吃根油条喝碗豆浆,在7点钟上早自习前赶到学校。洗把脸,拿上书爬到桌子上睡一早上。我俩之间的阶级友谊便是在这期间形成的。有一次就是在这家,宽宽在二楼看录像,我在一楼玩游戏,还有其他两个哥们去外面找地方吃夜宵。我正玩游戏玩到忘我的境界,过来三四个十四五岁的小孩,说是外面有人找。可能因为长时间对着屏幕使我智商变低,我二话没说就跟这些小孩往外走。出门走了几百米,来到一块僻静处,几个小孩一下把我围住,说要借几个钱花花。我当时年少气盛,怎么能让几个小毛孩欺诈?便死活不给他们钱。于是他们开始推推搡搡,最后对我群起而攻之。我便竭力反抗。情急之中有个小孩拿起地上的一块板砖朝我头上砸来,我一声没吭就倒在了地上。等醒来之后发现宽宽正背着我往前跑。因为太晚了,路上没有车,宽宽背着我跑了两公里,才来到最近的一家医院。医生给我头上缝了二十针,说再晚来二十分钟就有可能因为流血过多而小命不保。
4月29日,星期二,阴转晴。
早上起床,我尽量轻手轻脚的,但还是把宽宽吵醒了。我说,你再多睡会儿吧,还早着呢,我去上班。宽宽说,其实我早醒了,最近睡眠一直不好。我说,你再睡会儿吧,我中午回来叫你,咱们去我们单位食堂吃。宽宽也从床上坐起来,一边穿袜子一边说,一块走吧,我也要回去了。我说你这么着急回去干什么?多睡会儿。宽宽说,先走了,反正早晚都得回
去。听到这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吧,兄弟,有什么事打电话。
之后,我跟他一块下楼,把他送到公交车站台。宽宽要坐的公交车快要到站的时候,他转过身突然坚定地对我说,兄弟,不管怎么说,咱们都得坚持下去——卡耐基说,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公交车吱呀一声停在我们跟前。宽宽朝我摆摆手,说走了哥们。在那一瞬间,我也许想起了我和宽宽之间的种种,也许没有。我只是突然之间变了主意,去他妈的JB、去他妈的老李、去他妈的对外合作吧!我一把抓住正准备跳上车的宽宽的胳膊,他回过头问,咋了,兄弟?车上一个满脸麻子的中年妇女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北京话朝我们喊,你们快点呀,这车又不是给你们家开的,你有钱打车去呀?宽宽回头看了看中年妇女,无奈摇摇头。我胸中一连多天的怒火顷刻中爆发,我指着中年妇女喊,我操你妈的,老子有没有钱管你屁事?老子不坐了,快滚快滚!可能中年妇女多年来已经习惯了对乘客骂骂咧咧,被我突然这么喊就一下愣住了。她发愣的功夫,车门哐当一声关住了。公交车屁股冒烟、开走了。这时中年妇女终于反应过来,气极败坏地拉开玻璃窗,朝我俩这边指着,嘴里骂着什么。我从裤兜里取出钥匙串,扔给宽宽。宽宽一下子就接住了。我说,住吧,爱住多长住多长,谁让你走,我他妈跟谁急!宽宽眼睛红红的,说,兄弟,我就不多什么了。我拿拳头在他肩膀捶了一下,笑着说,快回去吧,骚货!只要有哥们一张床,就有你半张。
我一路上心里都酸酸的,等到了办公室感觉稍好。老李和芳芳还没到,我打开电脑,趁着系统“咯吱咯吱”启动的工夫,把办公室所有门窗打开。又往杯子里放了茶叶,给杯子里加上水。报纸上的营养专家说,多喝绿茶有助于增强身体免疫力,真后悔以前到酒吧要的都是红茶,还死贵。我吹吹浮在水面上逐渐伸展开的茶叶,把茶杯放到电脑旁。打开邮件,有两封新邮件。一封是赵处长的小秘发来的关于劳动节放假期间的注意事项。比方说临走时要关好门窗、绝不能离开北京、放假期间不要去超市、商店、汽车站等人群聚集的地方,不要用电梯、中央空调等等。另一封是国外的垃圾邮件,说花多少多少美金就可以买到学士、硕士、博士、MBA的证书。我打开QQ,蹦出来一条系统消息,而好友列表里一个人都没在。于是开始看新闻。
没多久,芳芳跨着她的小提包“噔噔噔”进了办公室,香气袭人。正如我所说,在芳芳的身传言教之下,我对多种香水具有敏锐的辨别力,而且对其间的种种功用、甚至历史传说了然于胸。曾经在一家网站的女性论坛上发过数篇关于香水的贴子,没想到反响热烈,很多年轻女子还给我发邮件,说一个对香水颇有研究的男人一定是个有情调的男人。另外,我已经习惯于身处各种香水味的笼罩中了。偶尔芳芳哪天身上不洒香水,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甚至昏昏欲睡。
像往常一样,芳芳放下她的小提包,开机,冲奶粉喝,对着屏幕发呆,开始干自己的事情······突然,她在QQ上的好友列表冒了出来。这倒是比较少见。
想飞:五一准备干吗?
夫妻肺片:能干吗啊?想坐飞机回家,怕回去被隔离了。他妈的!
想飞:不许说脏话!
夫妻肺片:好,芳姐,俺以后听你的。
想飞:我要辞职,都把辞职书交给老李了。
夫妻肺片:不会吧,这么着急干吗?
想飞:实在不想在这干了。累了,想休息一下。真的。
夫妻肺片:那你准备怎么办?另找工作?出国?
想飞: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累得不得了。万一不行,就赶快把自己嫁了。
夫妻肺片:不会吧你,强烈抗议!
想飞:有什么不会的?说实话,现在就想找个人嫁了,然后当家庭主妇,然后生个小孩。
夫妻肺片:呵呵,俺觉得你不会的。
想飞:为什么?
夫妻肺片:性格什么的吧,觉得你不是那种甘愿做家庭主妇的人。
想飞:呵呵,都不知道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夫妻肺片:要是嫁,嫁给谁?是每天接你下班的小子吗?
想飞:要是没什么变化,应该是吧。其实,嫁给谁都差不多。
夫妻肺片:嫁给谁都差不多?呵呵,那你干脆嫁给小弟我吧。
想飞:好啊!从今天起你下班后开车接我!
夫妻肺片:那算了,谁让我没车呢······
那天是我跟芳芳聊得最长的一次。我一边聊一边看着桌子对面被电脑遮住半边的身影,心中生出些许留恋。不知她走之后,对面会坐着谁。其实我都不知道要是这次没被选上,我还会不会坐在这张椅子上。我觉得芳芳这人还是蛮不错的,虽然有时太像个交际花。我刚来对外合作处的几天,还不算是正式工作,只是熟悉工作环境。这座大楼里的人面无表情、个个讳莫如深,看着叫人心里凉了半截。我坐在陈旧的电脑前,看着窗外北京炎热的夏天,觉无比孤独。是穿着皮裙子、带着一身香水味的芳芳叫我眼前一亮,让我觉得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还有一点生机。
接下来的事情之所以发生变化,还跟芳芳有关。早上老李在他那边看电视,我和她在这边用QQ聊天,差不多聊了一早上。中午,我请她在单位食堂吃饭。吃完饭,我俩绕着围墙散步。看着周围的一草一木,芳芳显得有些伤感。毕竟,她在这里工作了两三年,是这个地方让她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大学毕业生变成现在这般模样。我说,你要走了,我可能也呆不长了。突然之间我就觉得她在临走前应该照几张相,而我也应该跟她合影。除了在几次对外合作的会议上,我和她在一群中老年专家学者中露了张小脸,私下里跟她一张都没照过。可芳芳说她没照相机。我想了想说,没事,咱们今天不光照相,还可以录像,我去张师傅办公室把那个数码摄像机拿出来。芳芳说不太好吧。我说没事,绝对没问题,这点小权利还是有的。于是芳芳在大楼下等候,我去张师傅办公室拿数码摄像机。最后给芳芳拍了十几分钟,准备这两天就剪出来。
下午,我绞尽脑汁,构思那篇以“相信科学、抗击非典”为主题的文章,就忘了把数码摄像机放回张师傅办公室。我愁眉苦脸,又是打电话向赵处长的小秘咨询具体要求,又是在网上查找资料,可一丁点头绪都没有。以前在学校电视台当摄影记者,有时候还帮着写几篇官样文章,什么抗洪救灾、尊师重教、迎接校庆之类的。搞不懂现在怎么越长越退化了。百般无奈,我玩一会“极品飞车”再构思一会儿文章,之后再玩一会儿“极品飞车”。这种做法的后果是用来构思文章的时间以等差数列递减。眼看到了4点钟,连个基本的写作大纲还没拉出来。
我喝了口杯子里的茶水,茶水已经淡而无味。于是我想,眼看就是4点钟,应该是老李开始浏览成人网站的时候了,我也该把数码摄像机放回老李办公室了。这么想着,突然灵光一闪,一条妙计冒了出来。我一口气把杯子里淡而无味的茶水喝光,仔细权衡了一下计划的可行性。最后决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厚着脸皮赌一把,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4:05,门外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消失。芳芳把电脑里的私人文档往移动硬盘复制,电脑的主机发出嗡嗡声。我起身伸伸胳膊、扭扭腰,装着舒活筋骨的样子。之后我趁着芳芳不注意往老李的领地多走了几步,果然看到老李笔记本电脑露出的半边屏幕,上面白花花一片。于是按照计划我回到座位上,从摄影包里取出索尼数码摄像机,检查了话筒、磁带、电池等。设备工作正常。我深呼一口气,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这台摄像机上了。
我先把摄像机调到开始录像的状态,而后端着摄像器蹑手蹑脚地朝老李那边走去。我在过道口站住,把镜头对准老李的笔记本显示器,然后由远景逐渐推成特写。摄像机的取景框里就出现发出蓝色荧光的一幅幅西洋女的花花照。这么拍了大概30秒钟吧,老李一直全神贯注浏览网页,并没有发觉他身后还有个人。接下来我深吸一口气,端着摄像机走近老李,在他跟前站住。当然,这个时候摄像机还在继续工作。我说,李处长,芳芳要走了,我们正拍点东西,准备送给她留个纪念······话刚开了个头,我们的李处长打了激灵,一边条
件反射地回头看,一边点击鼠标关掉网页。不过他刚关掉一个网页,又露出另一个网页。在摄像机面前,李处长手脚大乱。他回头看看面前的摄像机,慌慌张张地问,你在干吗在干吗?然后面对笔记本电脑关掉另外两个网页。之后又回头慌慌张张看镜头,说工作时间你在搞什么?快把摄像机收起来!而后又看屏幕,继续关掉网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