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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香墨弯弯画by悄然无声-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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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俘仪式极为严肃而令人悚惧,祖例后宫女眷皆并不准许参加,连内侍也一律不准出席。皇帝的两旁站立着的均是授有爵位的御前侍卫,本没有香墨的位置,可她偏偏破格站在封荣御座之侧,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身着深红色的侍卫服,连发都挽在了乌纱帽中。唯一把折扇不规不矩的斜插在腰间束带之上,栓在扇子顶端的雪白色的流苏,饱蘸了光从朱红的官服上的坠下,仿如绿堤边杨花飞絮,一摇一晃,丝丝分离再丝丝揉合。 
李原雍立在御座外,自然清楚看到了香墨,但冷冷地没什么神情,再也不看她一眼,只当是尘埃了。 
午门位于内城之边的中轴,向北俯瞰,分隔内宫与外廷的永平门,安平门、昌平门,中门缓缓左右打开。此时丽日当空,万里无云,自禁城永平门到中门广场,御林卫五营云道两侧而立,衣甲分作绾、褐、青、缥、黛无色,鲜亮整洁连绵如海,依次第接,蔚为壮观。 
被压上花岗石广场上的战俘手脚戴有镣铐,一块开有圆孔的红布穿过头颅,遮胸盖背的正对中门下跪。 
刑部尚书趋步向前,站定,然后大声朗读各个俘虏触犯天地、危害社稷,罪人法无可逭,请天子御批依律就地斩首示众。 
一身武弁服,十二旒冕冠后的封荣,眉猛然一扬,眼神凌厉起来,淡淡答道:“拿去!” 
香墨站起他身侧,极目远望,广场上人物皆面目模糊,却不见一丝动静,困惑中回头看向封荣。 
封荣见她看来,才缓缓现出一点笑容。 
陡然,他一旁的的两名高级武官接声,紧接着二声变作四声,八声变作十六声、三十二声变作百声相次联声传喝,最后午门之下的所有将士皆屈膝而跪,宏大声浪扬起:“拿去!” 
山呼万岁中声震屋瓦,恍如野兽可怕的咆哮,连脚下的地似都在为这样的声势颤抖。 
风骤起,旌旗溯风窣窣乱响,如泣如咽。 
香墨立于中门城楼之上,烈日耀目欲盲,战俘的血在一把把精钢刀下挥出,如赤色浓酽的瀑,花岗岩几乎被吞没。 
一片血色里,她始终找不到要找的那个人。 
即便是在城楼上,满溢的血腥依旧了顺风呛人,酝酿一种令人呕吐的味道。封荣微微向后靠在御座的九龙雕背上,以手掩唇,有意轻轻对身侧的香墨,话里不禁隐隐带了一丝轻蔑:“你看陈瑞。” 
武弁十二旒冕落落如星状;中缀五采玉; 点点静谧地流冰凉浸没额际面容。他凝视她,仿佛隔了一层雨幕,依稀朦胧,他想起那个雨天,那个褪去衣衫,只着了一件肚兜的女子,深深浅浅的红,被他沾湿了,单薄的胸际看得见起伏的痕迹。 
而他,仍不过是那个惊慌苍白的少年。 
金边玄色的九纛龙旗矗立在御座之前,被风托得不住的摆动。香墨垂眉,唇际只略有笑意。手中攥着折扇,在这样庄重场合不合时宜的轻佻的敲着自己的手心。 
封荣也不要她回答,好半晌静静地望着下面,眸子里琢磨不透的颜色复杂地沉淀。 
献俘之后,封荣仿佛很随便地问道:“陈瑞,你身旁的是谁?” 
声音仍是由御前侍卫通传下去。 
此言一出,城楼上的百官均纷纷倾身向中门前陈瑞的方向张望,一时低声嗡嗡。 
香墨不由微微皱眉,挪前两步,俯瞰下去。 
陈瑞一身亮银的甲胄,护心镜如一轮月在阳光下寒光凛凛。他的身边,一人裹着乌黑的斗篷,突兀的匍匐在一群武将之中,孤萧凄冷的模样。仿佛觉得什么,他抬起了头,遥遥之中,他们对上视线。 
依稀的,恍如隔世的光阴极缓慢地流淌过去。 
香墨站着,他跪着。 
她在城上,他在城下,皆无法看清彼此的。 
耳畔密密满盈着风声,香墨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跪着的男人,悄悄地握紧了拳,往事如烟一一地从眼前掠过。他们之间曾有过许多的旖旎时光,仿佛久远的梦境。可是最先的浮起的,印的最深的,仍是碧液池天青色的锦缎袍子在水间挣扎起伏,簇拥着雨落的涟漪。湛青的眼掩在血里,深到骨髓里的狰狞怨恨。 
再多的旖旎,都已湮灭在十丈红尘的烟火中。 
她慢慢地退回了原位,心里想着,终究是脱不开魔障。 
此时,陈瑞已回道:“回陛下,是青王。” 
并不用人通传,陈瑞的声音响亮盘旋,震的城楼上的百官几乎是惊呼着喧哗起来。 
封荣似半晌才明白陈瑞的意思,他慢慢地吸了口气,半自语似的喃喃说道:“哦?朕怎么没记得加封过这个一个王啊?” 
陈瑞已奉召上了城楼,重重的铠甲随着步履发出呛然的声响,低微而刺耳。跪于封荣面前时,露出里面官袍下摆,耀眼的赤红,像是一渠铁水泼洒。 
他沉声道:“启禀陛下,青王是先帝加封的。” 
一侧李原雍骤然有些失控地,愠怒和狂乱地大声叱道:“放屁!” 
风起,卷着战帜飘舞不羁。杜江椭圆的长长帽翅微颤,缓缓接过:“陈瑞,你好糊涂,事关天家无凭无证,你可是活腻了?!” 
然而,杜江声音虽平缓下来,却像冬日结冰的湖一样,底下终究是一片暗涌。 
陈瑞叩首一拜,阴隼一样的眼,缓缓抬起。 
“回阁老,臣下有凭有证!” 
他唇角牵起一丝讥讽的笑容,双臂高举,袖在风中飘扬。 
双手间是一块玉佩。 
李原雍面孔顿时雪白,强自镇定。英帝时宫制的玉佩识得的只有几个老臣,其实辨别真假极易,但他们均拿在手中翻来覆去,掂量许久,就好像真能看出什么别样玄机似的。最终落到杜江手里,他只瞥了一眼,抬起头来,面色淡然,道:“东西确实是真的。” 
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在斟酌着什么,一双玄色朝靴几乎是无声无息踱到封荣面前,出人意料的将玉佩双手奉与封荣,道:“万岁,兹事体大,还请移驾到内殿吧!” 
话却是寻常人家长辈的口气。 
封荣低垂着头,仿佛在想什么,脸庞上若有若无浮上浅浅一缕笑。 
香墨一直看着他,手间仍轻轻敲着折扇。几和扇身一样长的流苏仿佛绽开的白花,伴随她缓慢的一摇一晃。扇是贡品,名曰莞香。传言此木伐下时,须由莞香的洗晒少女捂在胸中,以取女儿香。 
那股暗香软软,隐约纠缠,幽幽沁人。 
因离得御座近了杜江闻到了。封荣自然也闻到了,他的眉端渐渐舒展开来,过了片刻,嗤得一笑:“就依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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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午骄阳在地间如同泼下大簇金粉,中门经由东华门入钦安殿,路铺洒。宫阙脊兽城连绵,起伏似海涛翻涌,皇帝的御辇长驱直入。众臣只有杜江是御赏的紫禁城乘双人抬舆。陈国祖制,亲王或太师方有特旨可以恩赏。所谓双人抬舆,不过把特制的椅子,靠背和两侧用整块木板封实,只前方空着让人便于乘坐,雨雪还允许在上面加覆盖,前面加挡帘,碗口粗细两根竿子从椅子两侧穿过,由两人或手或肩抬扛而行。 
其余的大臣则跟随其后,步挪的朝钦安殿而去。守东华门的护军统领,明知他们不应经其道,但眼下在那狭长青石甬道通路上,团团朱红的黑,安静无声地挤在起,如奔流的河川,当朝的重臣涌而入,便不得不放行。 
钦安殿原本是皇帝举行朝会的地方,封荣变得昏聩享乐,已不是两的事。初登大宝时种种谏言的上疏雪片似的几乎淹没皇帝,可皇帝从来懒于过目。于是,渐渐地钦安殿几乎是荒废。倒不想,今日破例的满朝文武俱全,恍如个空置许久的戏台,突然间生旦净末丑俱全,值殿的内侍全都眼花缭乱,手脚慌忙起来。 
事关己身,封旭便也被招进钦安殿,但因身份未明,只远远跪在殿口处。 
李太后闻讯后也来,但宫眷终究不宜抛头露面,便在御座后设挂珠帘,李太后垂帘而坐。 
封旭抹抹面颊上汗渍,忍不住抬眼,望向殿中最高处。鎏金雕龙的御座上个身影,斜斜地歪在上面。盛日的光到御座深处,也只是星星,落在大陈皇帝身上,他只是静坐在那里,没有人间烟火的俊美,毫无生气恍如被双无形的手高举的精巧蜡偶。 
御座后颗颗致浑圆的珍珠做成的帷幕,潋滟似地光晕里,隐隐可见位盛装贵妇,看不清面容,唯发间那顶十二龙九凤冠,金龙缠于翠云珠花之上,珠光金玉,恰似夜空中朦胧月色,滑过青丝三千,敛于无痕。 
恍惚之间,凤冠下的双犀利眼眸凝睇过来,封旭与李太后的目光碰,直直昂首,冷诮的眼神,倒像是在挑衅。随即封旭低下头,唇却无声扬起。轻轻上挑的旧刀痕,犹含着似是而非的笑意。 
李太后目光里的丝惊诧慌乱,终究掩盖不住的留在他的眼里。 
经年锁闭的钦安殿,尘灰簇簇。带着股发霉的味道,如腐蚀的幽魂。李太后定定地看着封旭,忽然觉得大红过肩蟒服领口太紧,心霎时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喘不过气来。 
李原雍性格暴躁,向来按耐不住,开口对杜江冷笑道:“杜阁老,不过是江湖行骗的低劣把戏,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吗?不怕反倒给个胆大欺的骗子机会?” 
李太后惊,才回过神来,开口道:“怎么回事?” 
“启禀太后,臣在漠北时偶然自队遭到穆燕人袭击的商旅,救下人。因他身上佩戴的玉佩委实特殊。臣不敢做未见。经臣多方探查,查明乃是先帝长子,青王封旭。” 
陈瑞的言语,句句恳切,字字在理,不曾逾越本分。但样笃定到危险的口气,让李太后仿佛被当胸塞进把雪,怵然惊心。手蓦地握紧,玳瑁镂雕的护甲下划破手心,也不觉得痛,又,地松开,然后缓和着声音:“封旭是有,可是自幼落水夭折,先帝伤心特加封青王。陈瑞,皇族血脉,即便是功高震主,也别想轻易混淆。” 
“回禀太后,确实是青王,有玉佩为证。” 
内侍接玉佩,竟宫婢转至垂帘中,李太后却看也没看,头,似笑非笑般轻嗤声,不经心似地向杜江道:“个玉佩到底是草率些吧?” 
满朝文武皆垂首而立,只有杜江被御赐端坐。杜江却阖着眼,呼口长长的气,对李太后的话,充耳不闻。伸手捶着后腰,人老只要稍作的时间长些,骨节喀喀响动酸痛。满朝之上,也只有他,可以对李太后的话置若罔顾。 
李太后也未露出丝毫不悦,方自沉吟,陈瑞却已抬首,又道:“墨国夫人也可为证。” 
声音映的响亮,人人清晰闻见。 
钦安殿上寂静的连呼吸都再不闻,所有人都不自觉将眼扫向御座旁的阴影中。侍卫的影向前迈出步,锦衣卫飞鱼袍渐次显现出来——香色官服如初春嫩芽织成;领沿襟前繁复行走的飞鱼,彩织流云缀。 
阔袖束腰中则是属于子身姿。 
四月末的午后,日头盛的几乎比得上三伏酷暑,钦安殿门窗闭合,连穿堂风都没有,内侍匆忙间又没有准备冰盆冰桶镇暑,干人长衣长衫的朝服照规矩穿着,早早被汗水打透。香墨别在腰间的菀香扇本是个玩物,不想此时得用处。不是急急切切,倒是不紧不慢的扇着,扇面绛色纳纱绣佛手花,含苞花尖儿透出红,仿佛是妩媚的风韵。 
李太后此时才惊觉装的香墨,便不由在暗地里“”声,心想,倒难怪,面色阴沉下来。 
香墨眼波转,眼睛在微眯的时候,便如暗夜中划过的双星子般,烁烁的带着抹寻衅的亮。 
“启禀太后,奴婢是见过当年的小世子爷的,如今看来品格可真像当年的在陈王府的宣仁温惠端敬皇太妃。” 
殿内众人俱都吃惊,面容震动,唯有李原雍压不住火,仰起脖子喝道:“是什么东西!不不!满朝文武,御驾金銮前,哪里有话的份!” 
偏该的话完,香墨也不再跟李原雍辩驳,面盈着浅笑又退回御座侧。 
殿内蒸人郁燠,杜江坐在那把圆凳上虚盯着大殿屋梁,浑然看不出什么神情。袍服也早就汗湿。 
半晌,打破殿窒息似的沉默,问道:“人证,不足取信。云起,太冒失。” 
不觉中,已极亲昵的唤上陈瑞的别字。按例,是御前失仪的。 
陈瑞仔细听着杜江的话,眼底瞬倏忽闪过锐利的光,极快便隐去。他慢慢地又转向香墨,因他眉目被盔甲所掩,香墨只能看见他绷成线的唇。猜想陈瑞是在看着自己,便轻轻颔首。 
陈瑞才道:“阁老,属下里还有证物。” 
李太后本将手里的茶盏举到嘴边,便看到陈瑞自衣袖中拿出的卷画。画的轴十分奇异,鎏金的轴头上錾花珊瑚、松石、小珍珠和青金石等小珠林立嵌合,繁丽到可笑的地步。 
李太后手抖,薄胎茶盏便掉在地上,无声寂寂的大殿中,只听“当啷”声,铿然摔个粉碎,残茶溅湿裙角。 
所有人都知道宪帝是个平庸的君主,喜好美色耽于享乐,唯抬的上门面的嗜好便是巧于丹青,尤以美人图见长。 
陈瑞手中那便是副《修竹美人》,画轴上的美人神采飞扬。眼白是浅浅的莹青,眼珠则是碧蓝,甚至连眼角条老银色的泪窝俱都清晰勾出,薄薄的泪光似都借着颜色,辉映中浮形于纸上。 
画上落款上朱笔清晰的写着——儿锦悼亡母,宣仁温惠端敬皇太妃,下面则是章宪帝的私章。 
端敬皇太妃的眼并不是真的蓝色,只不是是丹青的种罕见的用色手法,可是画对比着殿中的封旭,竟几乎是形影照搬。 
后宫眷,即便硕果仅存的几名老臣也是不得见的。但宪帝的真迹他们如何识不得,且模样的相似,早就让他们惊呼出声。 
殿内日光耀动,百影摇曳。 
李太后眼里燃起熊熊火焰,惊怒交加。 
杜江眉头愈加收紧,稍稍环顾左右,不作言语。 
封荣百无聊赖的看着那副丹青,香墨的菀香扇已到他手中,却不扇,把玩间素白的流苏也被他扯的不成样子。德保见热忙呈上凉茶来,封荣也不喝,只拿在手中,俯身去去看自己的影子。 
“物画人还不能证明青王的话,还有人自幼生在陈王府,物物人人皆熟悉无比。” 
香墨抬眼扫向珠帘后李太后的身畔,讥诮地微微笑笑,又开口道。 
帘后,李太后身侧几乎是避人眼目的地方,个隐秘的安静的的影,正是随侍的青青。 
青青顺手从袖中抽出方银红福字汗巾,在额角按按。可才发现,全身直僵硬紧绷,额际竟丝汗都渗不出来。稍稍侧身,眼角自帘子的缝隙间看出去,直瞟着跪在殿门口的黑色身影,只觉得心口越来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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