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若梦-第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良城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而他,却利用父亲全然的信任,演了一局众叛亲离的戏码。
那一夜,内城失火,侍卫军叛乱,父兄惨死。若不是仇燃的父亲舍命相护,他恐怕也随那场大火灰飞湮灭了。怎么也想不到,策划这一切的,居然会是那个父亲最引以为傲的左右手,那个他以为绝不可能的人!
——锦良城能有今天,多亏了有你。
父亲曾是那么赏识他、信赖他,却遭来彻底的背叛!而如今,同样的滋味,他要让岑平也尝上一尝!
为了爬上高位,邵宁诚费了不少心血,也树了不少敌人,好几次差点死在暗箭之下。仇燃老说他身份尊贵要他小心一些,却不知他是故意疏于防备,给人可趁之机,好引起争端。
一步步分化敌人,一步步铲除异己,每一步行来,都是如履薄冰。
他回来,不是为了城主之位,他回来,是为了复仇。
生命于他,仅止于此。豁出一切,只是为此。
——……诚儿,你要活下去……惟有你,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为我们报仇!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时,床上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习惯性地瞬间清醒,起身,才一动,全身的骨头便开始叫嚣,仿佛有数不清的蚂蚁在啃咬似的无一处不锥心般的疼。男人咬牙忍痛,小心倒回床上,喘着气平缓侵袭四肢百骸的痛楚。
……他这是,怎么了?
打量了下,发现身上缠满了绷带,暗红色的斑块满布,因他适才的动作又染上了新红。
……好重的伤,他有多久没这么狼狈过了?
拧着眉想了下,这才恍然记起自己这副模样的原由,不禁微微苦笑,缓缓松懈下来。
已是不必再这么早起也无所谓了,已是不必时时紧绷着神经也无所谓了,却还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地醒来,难改多年的习惯。
环视自己住了七年的屋子,简陋得不能再简陋,除了必须的用具外,再没其他的摆饰。
只当是个落脚处,便不去费心,不像那个家,总爱将喜欢的东西摆上。
终是要离开的,尤其,在昨夜结束了一切。
闭上眼,放任回忆在脑中一幕幕上演……
离开家……回到锦良城……当上参谋……查清真相……然后,便是一连番的复仇。
昨夜,他终于站到了仇人的面前,以郝连诚的身份。
“怎么可能?郝连一族应该早就死绝了!”
岑平无法置信地看这眼前这个平日里嬉笑如今却冷肃着一张脸的男人。当年灭郝连一族时,他是确实过的,一个也不剩全都杀光了,怎么可能还有漏网之鱼!
“你那时杀了那么多人,连一点干系都没有的下人也没放过,遗漏几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邵宁诚冷淡回道。
“……那么,你回来是为复仇?”不愧是岑平,不过须臾,立刻又恢复镇定。
“……是,也不是。”
“哦?怎么说?”
“我想问你,当年为什么要背叛我父亲。”
被如此一问,岑平难得迟疑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便定定回答:“因为我要权利。”
“父亲给你的权利,比任何人都多。”
忿恨之色闪过岑平的眼底:“可终究城主是他不是我。”
邵宁诚墨一般的眼,危险地眯起:“……你,就这么恨我父亲?”
“没错。我恨他、欣赏他、感激他,”……并且,爱慕着,“所以,他非死不可。”
看着邵宁诚眼中一闪而逝的疑惑,岑平冷笑。
眼前的青年即使曾经落魄,但生来便是荣华加身,又怎么会明白生活在最底层的痛苦挣扎。
他与郝连予幼时相识于市井,相交多年,形同莫逆,无话不谈。他一直知道郝连予对自己真心诚意,而自己也当他是这一生最重要的朋友,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郝连予难得失约,他第一次去内城找他,却被守门的侍卫拳打脚踢地撵了出来,不论他无何说明,也不放他进去,甚至连通报一声也不肯。
“朋友?你当老子是傻子?予公子贵为下任的城主,怎么可能与你这等市井小混混做朋友!再不滚,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腿!”
不耐烦的表情,满是鄙夷。
那一刻,他清楚地认识到,他们之间身份的差异,也是那一刻,他知道了原来他自以为的平等,不过是假象而已!
郝连予就像天上的云,高高在上,而他,就是地上的烂泥,任人践踏!只因为他生于富贵,而他生于市井。他不甘心!
不是没有心软的时候,看着郝连予真诚无伪的笑容,他也曾想自欺欺人一直做他的朋友。
不是没有犹豫的时候,当郝连予用全然信任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他也曾想就这样做他的左膀右臂不离不弃。
直到郝连予听从族人的安排,订亲成婚,他才猛然惊觉,自己真正的心意。
——岑平,岑平,有你在,真好。
于是,那理所当然的真诚的笑容和全然信任的眼神,随着自小就不停听郝连予重复的话语,日复一日,刺在胸口,痛彻心扉……痛得,不由人忿恨起来!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了他吧。
毁了他,至少,他不会成为别人的。
策划了那一场叛变,亲手杀了那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那以后,他如愿坐拥权势,心中虽然空虚,却不会再痛。
……这样的感情,这样的心绪,眼前的人,料是不会懂,也不可能懂吧。
岑平执起长剑,直指邵宁诚:“你不会以为,我会将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势拱手相让吧?”
“这是自然。”微垂着眼,邵宁诚执剑与其相对,不敢怠慢分毫。
这些年,他在内城安插了不少内应,内城侍卫多半都是他的人,城官中支持他的人也不在少数,但论起势力,也不过与他平分秋色而已。今日一战,便是成王败寇,所以,他绝不能败!
败了,不止对不起父兄,更少不得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累及城中百姓,也……再见不着那个人……
所以,他绝不能败!
静夜里,刀剑铿锵,激出点点星火。
几相缠斗,都是豁出了性命,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怕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邵宁诚握紧手中的剑,汗从鬓际滑过眼角,顺着脸廓滴下,一点一点,顾不得去擦,便又是一阵激战。
刀光剑影间,仿佛又见着那人隐忧而怜惜的笑脸。
“宁诚,若无意杀人,便不要出剑,你心太软,会伤了自己。”
虽然他去找他,多半时候都是在喝酒,但偶尔也会比试一二。端木昭华是少数能与他一较高下的好手,只是每次较量之后,他总要对自己说上这么一句。
相识一场,本以为只是个喝酒的伴儿,却不料,那人将自己看透进骨子里,彻彻底底。
虽不愿承认,但他确实无法对人痛下杀手,此前,他不曾杀过一人。
义爹也说,若没有染血夺命的觉悟,便不要与人动武。
义爹不是冷心之人,可动起手来招招都是欲至人死地,只对着他们兄弟时,最后关头才堪堪罢手。他一次,也没能赢过义爹。兄弟里面,每回比试败得最惨的也总是他。
杀人于他,何其容易,又何其不易。义爹必是知晓这点,才总先教他自保之道吧。
但如今,眼前这人,是他真心实意欲至诸死地,手下便再也不会容情。
头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拼尽全力,不顾生死,无论对方,还是自己。
双方你来我往不相上下,已不清楚对战了多久,只知道再这样下去对自己非常不利。
论剑术、论耐性,他是不下于他的,但若要论起内力,自己就要差上一截了……此战只宜速战速决,再拖下去,输的只会是自己。可对方是小心谨慎之人,要等他露出破绽着实不易,除非……
当长剑势如破竹般朝自己劈下时,邵宁诚心一横,不退反进,硬生生接下一剑的同时,趁着下落的剑来不及收势,将自己的剑锋埋入对方体内。
“你……!”岑平震惊地瞪大眼,尔后又微微眯起,淡淡笑开,“……不愧,是他的孩子……”
飞快地退身抽剑,邵宁诚冷冷地看着岑平不稳地后退几步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的伤处,一手捂口,指间渗出鲜红的液体……
这一剑,直击要害,岑平是必死无疑。
静静伫立,冷眼看着那人不断涌出鲜血,直到停止呼吸,良久……扯下被单盖住地上已冷的身体,转身离开。
出了内城,没走几步,胃一阵狂翻乱搅,终是忍不住倚在一处角落,弯下腰,掏心掏肺地呕起来。
呕得连泪都出来,却还是停不下……
……好难受……
从不知道,杀人是这般难受的事情……剑刺进皮肉中的钝响……沿着剑锋沾满两手的温热血液……人在垂死之际越见微弱的呼吸……
……好难受……恨不得就此死去……
……哥哥……哥哥……诚儿不负你的嘱托,手刃了仇人……你泉下有知,是否安息……
其实,他是知道的,那么疼爱自己的兄长,之所以要他报仇,是为了给他活下去的动力、一个目标。
而他,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努力存活。
漫无边际的孤独流浪,不知何去何从的渺茫……还有,那么弱小无力的自己……若不是兄长那番话,他怕是早已追随父兄于九泉下。若不是活下来,又怎会遇见义爹、遇见兄长们……遇见他……
好想喝酒啊……有多久不曾痛快畅饮过了?
七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知诉剑山庄的酒窖,是否还为自己开放?
门边传来一阵轻响,他抬眼看向来人:“仇燃。”
“我来给您换药。”仇燃走近,怀里一堆瓶瓶罐罐。
“这些天,劳你费心了。”
“这是属下的本分,您不必放在心上。”硬声回答,然后轻手轻脚解下他身上的绷带,轻手轻脚地为他上药。
趁着他换药的空档,邵宁诚关心问道:“城里局势如何?”
仇燃头也不抬:“一切安妥,只等您伤好后继位。”
“……你就不能不提继位的事吗?”
“这也是属下的本分,还请少爷您见谅。”
被顶得无话可说,邵宁诚只得闭紧嘴巴,就怕给仇燃逮着机会老话重提。
仇燃小时候是他的贴身侍从,自小便玩在一块儿,对他,他是板不起脸的,何况他的父亲还救了自己一命。
其实,仇燃很好,长相俊朗,足智多谋,能力出众,为人正直而不失宛转,目前在城中的地位声望也不下于他。那晚曾说让他继承城主之位,三分玩笑却是七分认真。只是仇燃太过固执,只肯将他的话当成戏言。
明明对外是这么个圆滑之人,却偏偏死忠过头,抱着郝连家家仆的身份不肯撒手,连带着他也辛苦起来。
……看来,再不走不行了。
如今局势初定,亟需领袖之人稳定人心,外头为此是如何的沸沸扬扬,他不必亲见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这个郝连一族的遗血既然无心继位,还是趁早抽身,给别人行个方便才是。
仇燃肯做是最好,他若不愿,自然有人会做。他邵宁城说什么也不会去趟这趟浑水。
反正伤势已无大碍,赶个把月路也死不了人。
打定主意,等仇燃离开,他便包袱款款,连夜落跑了。
两袖清风,恁是潇洒……只不过在包袱里放了厚厚一叠银票,还顺手摸了一坛上好醉八仙……
临走只留了张字条,叫仇燃不必找他。
他这举动,多半会把仇燃气个半死吧?
可惜,不能见着那家伙暴跳如雷的样子。
真是可惜……呵呵……
多年离家,回来第一件事居然是……做饭!!
“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邵宁诚忿忿不平。
他人才刚到,凳子都没坐暖,义爹居然就要他下厨房!他的伤都还没好全耶!
默无想看一眼自己最小的儿子,很直白回道:“因为我饿了。”
“……大哥呢?”
“他前几天去西域了,说是教里有祭祀,得出席。”
“二哥呢?”
“前夜又去皇宫内院找他的皇帝弟弟了,没个三五天是不会回来的。”
“那三哥呢?”
“他生意做得大过头,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家了。”
“那四哥五哥六哥——”
“他们也都不在。”
“……你这两天是怎么活下来的?”
义爹下厨的范围,除了蒸蒸馒头就再没别的了。家里没佣人,饭都是兄弟几个轮流做的,由此他深刻体会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指望义爹,还不如相信猪会飞上天……
“当然是去酒楼解决。”年近五十的男人顶着张看来只有三十来岁的美中年的脸,理所当然地回道。
“那我们去酒楼!”
“哎?又要去酒楼啊……”那厢很是不情愿。
“怎么?”
“他们做的没钟儿做的好吃。”
“你以为大哥之所以努力学习厨事是被谁逼的啊?!”都是大哥,菜做那么好干什么,把义爹的胃口都给养刁了!
“……小七,你都三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这么毛毛躁躁的?”
“还不是因为对着的人是义爹你!”看一眼默无想无辜的表情,邵宁诚哭笑不得。
……一回了这个家,便真正安了心,高兴也好生气也好,无需隐藏……轻松又自由的感觉。
真好,他回来了……
“算了,我做就我做吧!先说好,不许嫌难吃哦!”
“小七做的,义爹怎么会嫌弃呢?”
温温的笑盈在一贯散漫的脸上,化开柔柔一池秋水。
就是这笑,每每哄得兄弟们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也让大哥对他死心塌地任他使唤压榨,毫不介意自己永无翻身之日。邵宁诚在心中暗叹。虽然看了这么多年,却仍是无法免疫。
义爹捡他回来那日,也是这么对着他笑的,一向防备心重的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信了他的话,跟着他走了……
简简单单做了一桌饭菜,看着义爹心满意足地吃着算不上美味的食物,邵宁诚沉浸在久违的亲情中。
这些年在锦良城里总是提心吊胆,周围都是不明真心的人,没一刻能放松。唯一信任的仇燃也当自己是主子看,不生分,却也不会太亲近,肆无忌惮不起来。稍有闲暇,总会记挂起家中兄弟,和这散漫到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义爹。
明知道他们过得不差却还是会担心记挂,这便是亲情了吧。
明明是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人,却老实不客气地占据了他心中的大部分……还有那个人……
“小七,这给你。”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默无想回身抱了个酒坛递给他。
邵宁诚接过,伸手抚过坛口,封口上尚余些土,显是新挖的。
“这酒,是我捡你回来那年埋下的。”
“义爹?”
“今天这餐饭,义爹吃得很开心。其实,那边的事一结,你最先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