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练(短篇小说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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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谁像她,一掉在床上就睡得一只猪似的。
但是,我怔怔的想,有一段日子我也睡得很好啊。
是从几时开始,我睡得不稳的?
我连忙出去听电话。有人要找我出去,就是那个前几天约我吃饭的男同事。
我说我没有兴趣出去,我要在家陪父母。
他说:“我去看你可好?”
我说:“不好不好,路太远了!”
“你天天来回,怎么就说远呢?”他笑。
“我们今天没想到会有客人来。”我说。
“哦——”他不响了。
后来他就挂了电话。真是,谁耐烦见他?
那个人,在办公里一直就咧着一张嘴笑。
我痛恨笑得像白痴的人。
妈妈问:“谁要来看你?”
“一个同事。”
“为甚么不让他来呢?最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叫他来给我看看,为甚么拒绝他?”妈问。
“没有什么好看,他也不过是个小职员,你不会喜欢的。”我告诉母亲。
“去你的,”妈笑了,一把我讲成一个势利鬼的模样。”
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
我觉得我浪费了一个下午。
上午不算,上午我做了很多事情。
爸爸午睡起来了,这一觉倒也睡得香甜,他是一个辛苦的男人,一直得工作来维持生活。不然的话又怎么办呢?这是一个男人的天职。
但是他不了解我,我也没有企图他来帮助我。
父亲是父亲,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至于妈妈,最近我简直在逃避她。我怕她说我“起劲”,怕她叫我去找一张饭票。不过其实我也不怪她,她一向都是这样的。
奇怪的是,居然他们一向都这样,为甚么我到今天才觉得烦闷、不悦呢?
我也不晓得。把一切都推在天气上头吧。
天气实在太热了。
我没有出客厅吃饭。爸爸来看我一下,以为我睡着了。
后来我听见他跟妈妈说:“明年我们得装上冷气才行。”
妈妈说:“是,太热了。”
爸问:“玉儿有什么心事没有?”
“不会吧?她都廿多岁了,有甚么事也能自己解决。”
爸说:“这倒是真的,她也不是那种糊涂的孩子。”
他们俩总算恢复讲话了,这倒是开心事。
我后来便真睡看了。他们也没来叫我吃饭。
半夜醒来,觉得头热、口干,站起来便晕。
我大叫:“妈妈……妈妈……”
他们在二楼,我希望妈可以听得见。但最我的声音提不高了。我冷静下来,摸摸额头,是滚烫的,大概是发烧了。真奇怪,刚刚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病倒了呢?
也许到厨房去倒一杯水喝吧,我的天!
我挣扎看起床,还没有走到门口,一个声音问:“你怎么了?”是张德的声音。
我连忙开了灯,我软弱的说:“我发烧了。”
“我听到你的叫声,决定下来看看,你必然是站在太阳底下太久了。”他说。
“请叫妈妈下来。”我说。
“我先倒杯水给你。”他说。“你站好。”
“谢谢。”我坐在椅子里。
他笑了一笑。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笑了一笑。
他还没有睡,穿着衬衫长裤。我在椅背上,喝他拿来的冰水,他上去叫妈妈。那杯冰水使我舒服不少。
毫无疑问,我是生病了。
妈妈赶下来,问:“什么事什么事?”
张德站在他后面,我不愿意出丑。
我说:“有点天旋地转。”我闭上眼睛。
“找个医生来青肴吧。”妈妈说:“怎么办呢?”
“三点钟,还有医生肯出诊?!”爸爸问。
张德在后面不响,我见到他一个人悄悄的走上楼。他说我在太阳底下晒得太久了。我想这没有道理。他彷佛很关心我的样子,这是叫我感动的。
我挣扎着说:“妈妈,没有关系,不过发烧而已。”
“拿点退烧片来。”爸爸说。
妈说:“我的天,这怎么办才好呢?”
“说不定早上就退了烧了,你别这样紧张好不好?”爸说。
爸去取来了药片与温水,我吞了。
“妈,你们上楼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会叫的。”
妈妈说:“不,我留在这里看你。”
“不用了,妈,真的不用了。”我说。
“妈妈陪你,有什么不好呢?真奇怪!”
我整夜口渴,心跳,头痛得要裂开来。
右边的太阳穴一直跳,我晓得第二天一定起不来了。
好了,这一会我也成了病人。
这怎么得了?
我又想喝水,而且想喝蜜水,不过妈妈这样子好不容易睡着,我怎忍心叫醒她呢?
于是我偷偷的挪动上半身,只觉得金星乱冒。
我又复躺下,叹一口气。
妈妈又惊醒了,“干么?玉儿?”
“妈,我想喝蜜水,家里还有一罐水蜜糖。”
“怎么不出声呢?我给你去调了来,快别动。”
妈妈连忙拖着拖鞋去了厨房。
我觉得真残忍,她也四十多了,养到女儿成年,终究是放不下心来,我病了她还这么着,倘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不知道伤心到什么地步。
想到这里,我不禁难过起来、以后无论她说些什么,我顺着一点就是了,再也不敢驳她的。
没他会儿,妈就拿了一杯水来了。、
我接过一口气喝了一大半。
妈说:“现在都五点多了,天一亮就给你打电话去叫医生。”
“妈,我没事了,你赶快去睡吧。”
“睡什么?下午等你好了再睡未迟,可恨的那个阿好,在后头睡得头猪似的,什么都听不见!”
“工人房离这里远。”我说。
“是不是张德听见你叫的?”妈忽然问我。
“是的。”
“这孩子的耳朵倒好。”妈妈点点头:“亏了他了。”
“你也没听见吧?”我问:“爸也给吵醒了。”
“妈,明天我不能上班了。”我嘀咕。
“上甚么班?我替你请假。”妈妈说:“闭上眼睛。”
等我一觉醒来,医生来了。
他替我打了针,开了药,我又有点咳嗽。
医生说是感冒,妈又有点疑心。
我听见她问医生:“气管不会有问题吧?肺呢?”
妈还是处处针对着张德,她真的无法改过来。。
“如果不放心,好了,来照一次x光片吧。”医生说。
妈觉得这很合理,于是付了诊费,让医生走了。
我躺在床上,身体非常软弱。
妈进来说:“已经替你请了假,明天也不必去上班,公司很体谅你,觉得你平时也很辛苦,又替你煮了点粥,一会儿想吃就说。”
“知道了,妈,谢谢你。”
“谢基么?小时候每次发烧,都是这么侍候的。”妈笑了。
这是有母亲的好处。有了母亲,天经地义有侍候的人,做女儿的,简直像一条龙一样,像我这样,家庭环境还不算大好,也过得神仙似的。
张德那场病,就不知道是怎么熬的,可怜!
谁替他整理地方,一天三餐,他又没有母亲,父亲也嫌他,幸亏皇天有眼,叫他痊愈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苦法。
一个人在病中意志全消沉,张德的一切怪癖都可以原谅的。对于他的那场病,他是一个字都不愿意透露的,守口如瓶,而且连我提一提都不准。
这样也好,如果他忘得了就行。
阿好送进来一封信,“小姐,又是外国字的,看看是谁的。”
我一看,同样的打字机,同样的发信地址,是张德的。
“张先生的。”我覆。
这个写信的人是谁呢?为什么不用手写?为甚么一直用打字机?我不明白。而且只有发信地址,没有姓名,太神秘了。
我怎产可以追究他的私事?
想到这里,我的头痛又增加了。
我嚷:“妈!妈!”
张德出现在门口,他的嘴角有一点稍微冷了一点的笑容,“每一分钟都嚷母亲——她替你买肉松去了。”
我又丢脸了,“对不起。”我说。
“你好了点没有?”他问,他像是很关心我。
“好多了。”我虚弱的答。
他靠在门框上,看着我。
“你愿意进来坐吗?”我问他。
“谢谢。”他进来坐在我的小椅子上。
我看着他。没想到一伤病会把我们的距离拉得这么近。
“你的房间很好看?”他说。
我低头笑了一下,我想我一定是披头散发的,很难看。
我忽然抬起头来。我问:“你的病已经差不多好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是啊,你想不想找一份工作?”我问:“或者是——”
“我想我会回英国去。”
“回英国去?你不回家看看你的父母?”我问。
他摇头。
“你父亲想见你,既然病好了——”
他再一次打断我,“不,我不会回去的,我想我还是回去念书,我还没有毕业呢。”
“英国一直有朋友写信给你呢。阿好老以为是我的信,拿来给我看了。当然,有朋友的地方是特别值得怀念的,况且学业也重要,最主要的是身体,彻底的健康了,一切容易办。”我说。
张德说:“听你的口气,好像老太太似的。”
我依然没有打听到什么,一点效果也没有。
同时我为我这种行为脸红——打听别人的私隐。
他说:“不过你讲得也对,我们必须要有健康。”
“把你看的书借两本给我,我明天还得躺一天呢。”我说。
他笑了,“好的,我上去拿。”
真巧,他一上去,妈妈就回来了。
然后张德就没下来,他托阿好把书给我。
他已经比以前容易相处,不过对于母亲,他还是有很大的戒心。
我想我不太清楚张德—他不是一个容易了解的人。
我听说了关于他很多的事情,但是自他嘴里,却一点也得不到。几时他才会主动把这些都告诉我呢?
如果他一直住在我们家里,就不难有这一天。不过他的身体终有一天能够康复。
到时候他的翅膀一好,就飞走了,再也找不回来。
我忽然有种自私的想法,如果他的病一直不好——
我笑了。
像我本人,才躺了一天,已经吃不消了。
一辈子都在床上的人,那种苦处,真非外人能道。
大哥也来看我、带着他的两个孩子。
我说:“没事了,哥哥,你们去花园玩吧。”
“又下雨了,怎么去呢?”妈在一旁说。
“又下雨了?”我问:“唉呀,我竟不知道哩。”
“你睡了一夭,就是你发烧那晚落下来的。”妈说。
“怕是着了凉。”
“医生一会儿再来看你。”
“要当心啊,玉儿。”最后一句是阿嫂说的。
我心里不由得有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不遇是感冒罢了,就有这么些人来关心探问。
但是看张德,命都差点丢了,也没有人理。
母亲,母飨真的这么重要?
妈妈从客厅跑进来,“玉儿,你的同事要来看你。”
“谁?”我问。
“一个男孩子,他一定要来看你,急得不得了。”妈说。
嫂子在抿嘴笑,哥哥施眼色。
“别叫他来!”我嚷道:“千万不要!”
“我已经答应了他,他一下班就来。”妈说。
“我的天!”我说。
“算了,朋友来坐坐,有什么不好呢?”爸说。
“那么多同事,个个要来,我家门都挤破了。”我说。
嫂子说:“这证明妹妹人缘好。”
哥哥言不由衷的道,“他怕是代表也说不定。”
“好了,你们再说下去,我头都痛了。”我说。
“妹妹怕难为情呢。”哥哥诧异的说。
妈妈把他拉出去,她轻声说:“女孩子家总有一点的,别再去惹她了。她坚持说那个不是好朋友,不过人家倒对她不错,常常打电话来找的。一会儿来了,我们也瞧瞧,是个怎样的人物。”
声音虽轻,我还是听见了。
他们只把我几岁的侄女留在房里陪我。
小女孩在翻书报,很乖,一声不出,到底是女孩子。
我给妈妈的一席话,说得有点啼笑皆非。
我是不会喜欢他们口中那个人的!他不配我。
那个女孩子心里没有点傲气呢?我不喜欢俗人。
侄女儿问:“姑姑,一会儿你的男朋友来?”
“才怪呢,别听那些话。”
她很小,又问:“姑姑,你嫁什么人?”
“当然是爱人,要我爱得很厉害的。”
“你爱什么人?爸爸?”她又问。
“当然,不过你爸爸是我哥哥,哥哥与丈夫不同。”
“丈夫怎么样子?”她问。
我摇摇头。或者我应该在某月某日,黑夜里对看一面镜子削苹果,苹果皮不断,就会在镜子里看到未来丈夫的脸,这是西洋传说。
倒是恐怖兼见鬼一点了。
镜子里忽然出现一张险,再镇静不下来的——况且又是深夜,这种故事,怎么能够相信!
侄女儿“啪”的一声丢下画报,出房去了。
她跟妈妈说:“站站不好玩,姑姑一句话都不说,又不睬我。”她在诉苦。
看这样小的孩子,也知道寂寞,没有理睬的痛苦。
张德不知道在楼上干些什么?
他在回信,也不见他出去寄信。他已经收了两封那种信了。他也许在看书吧?
我们一家都是热闹的人,没有心肝,没有痛苦,工作六天,玩一个星期日,又开始第二个礼拜。自从张德来了以后,我觉得这种生活相当无聊,与一只动物有什么分别呢?
张德是一个例外。
我们被人操纵了生活,他,他一直是自己独立的。
像我,这个讨厌的男同事要来,就无法拒绝他。
实际上我没有意思要见他,我根本不欢迎他。
但是他来了,少不免对他笑笑,说声谢谢。
这难道就叫自由?天。
虽然张德一整天廿四小时都关在房里,相形之下,他倒是自由自在得多。
难怪他这样镇静自得。只有一次他稍微露了紧张。那次妈妈要把他请走,但是幸亏上帝帮助,又得以留了下来。我有点羡慕他。
侄女儿又奔进来;“姑姑,弟弟说生病的人有两个头。”
“胡说,我也病了,你见我肩膀有没有多长了一个头?”
她不响。“楼上房里的那个呢?”她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