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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面包树上的女人-第5部分

小说: 面包树上的女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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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过,我没想过为什么。」

      「一定有原因的,你的头顶有一个洞,是不是?」

      「不是每一件事都有原因的。我送你回去。」

      「你不摘下帽子,我也不回去。」我赌气。

      「你真的不回去?」

      「除非你摘下帽子。」

      「那我自己回去,再见。」

      他竟然掉下我离开!我气得在路上哭起来。

      那顶鸭舌帽可能是一个女孩子送给他的,所以,他不舍得摘下帽子,他仍然怀念那个人。

      我坐在路边,我不敢相信,他竟然掉下我。一辆汽车划破夜街的死寂,在我身边飞驰而过,情话只
  是偶然兑现的谎言?

      林方文突然再次出现在我跟前,我低着头偷笑,抬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并没有戴着鸭舌帽。

      他的头顶没有洞,也没有伤疤,他的头发乌黑浓密。

      他拿着帽子,向我行了一个礼,弄得我哭笑不得。

      「你回来干什么?」

      「你是不是最喜欢把男人气走?」

      「你是不是最喜欢把女人丢在街上?」

      「求求你不要再跟我抬杠,我没有戴帽子,好象没有穿衣服!回去吧!」

      「你为什么摘下帽子?」

      「没有想过为什么。」

      我渐渐明白,林方文便是那样一个人,他长久以来戴着帽子,没有原因。他突然摘下帽子,也没有
  原因。他爱上一个人,说不出原因。不爱一个人,也不会说原因。他原来是一个不值得依赖的男人。

      「你可以戴回你的帽子。」我跟他说。

      他回头,向我笑:「不用了。」





      迪之也有新恋情,对方是唱片公司录音室的技师,迪之把他们两人用保丽莱拍下的照片给我看。

      「他不象你一向的选择,不够英俊。」我说。

      「我现在是返璞归真。」她认真地说,「他是攀山高手,我跟他学攀山。」

      「攀山很危险。」我说。

      「你说攀山危险,还是恋爱危险?」

      想不到光蕙也有新恋情,他是牙医,替一位私人执业的牙医工作。

      「你们跟男朋友做了那件事没有?」迪之毫不避忌地审问我和光蕙。

      「你老是关心这个问题。」我骂迪之。

      「就是嘛!你不脸红的吗?」光蕙也骂她。

      「你们不要这么纯情好不好?早晚你们会跟一个男人干这种事。」迪之懒洋洋地说,「那真是一件
  美妙的事!」

      「来!我为你们两位处女干杯!」迪之举杯。

      她对性的渴望和开放,也许是与生俱来的。

      「你有兴趣做兼职吗?」迪之问我。

      「是什么兼职?」

      「在一间杂志社做校对,月薪有一千元。」

      「好呀!我讨厌补习。」

      那家杂志社出版一份高品味生活的月刊,校对只有我和另外一个男孩子,每天要花数小时看原稿和
  印刷稿,眼睛十分疲倦。一千元薪水,并不容易赚。

      但,我有一个目标,林方文的那支口琴已经很残旧,乐风牌又不是什么好牌子,我要送一支新的给
  他。

      我把三个月兼职的薪水储起来,午间只吃一个面包。

      日本蝴蝶牌口琴在当时是很好的牌子,价值是三千二百元,我从来没有买过那么昂贵的礼物给别人
  。我在琴行里仔细地将口琴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卖琴的人都嫌我挑剔。

      口琴放在一个个小小的木盒里,十分精致。我用花纸把它包好,扎上一只金色的蝴蝶,悄悄放在林
  方文的床上,把那支残旧的乐风牌口琴拿走。当林方文回到房间,看到我送给他的口琴,一定很感动。

      三个小时后,他在校园里寻找我,当时我正站在储物柜前面。我以为他会情不自禁跟我拥抱,他的
  样子却很吓人。

      「我的口琴呢?」他怒气冲冲问我。

      「什么口琴?」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的乐风牌口琴。」

      「我送了一支新的口琴给你,你没看到吗?」

      「是你拿走我的口琴?」他的样子很凶。

      「那支口琴太旧了,所以我--」

      「把我的口琴还给我。」他的目光很可怕。我打开储物柜,把那支口琴拿出来,重重地放在他手上
  。我的眼泪都涌出来的了,何以爱一个人,会如此心酸?口琴有什么秘密比爱情重要?

      「还给你,都还给你!」我流着泪说,「我用了三个月薪水买那支口琴给你,你一点都不领情!」

      「你用不着这样做。」他竟然可以说得如此平淡,象对一个普通朋友说话。

      众目睽睽,大家都目睹我是这段爱情的失败者,我还能选择留下吗?

      我在家里呆了两天,什么都提不起劲。最可笑的,是在痛恨这个男人的时候,却热切盼望他打电话
  给我。电话没有响过,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傻瓜,他为我做过些什么?不过写一首歌,摘下一顶鸭舌帽
  而已,我却变得如此卑微。在晚上,我扭开收音机,播的尽是情歌,还有林方文送给我的歌:

      「告诉我,我和你是不是会有明天?

      时间尽头,会不会有你的思念……」

      渐渐,我发现音乐不是来自收音机,而是来自窗外。我走到窗前,不敢相信林方文正在楼下吹奏着
  他送给我的歌。在电影或小说里看到这种场面,我一定会嗤之以鼻,认为太老套了,如果我的男人那样
  做,我一定会把他赶走。可是我那时完全没有将他赶走的意思。

      我把屋里的灯全关掉,我不能走下去,他以为我是什么?随便让他骂,也随便让他哄吗?接着,他
  吹奏一首我不认识的歌,哀伤低回,象一双将要分手的情人。曲终,我再听不到口琴的声音,我走到窗
  前,已经看不见他。

      我跑到楼下,想寻找他,却看不见他的踪影。他便是这样一个人,喜欢令人失望。回头,他却在我
  后面。

      「你为什么不走?」我冷着脸说。

      「你的台灯还没有关掉。」他说。

      是的,我故意亮着一盏灯。

      「恼我吗?」林方文问我。

      我努力地点头。

      「真有这么恼我?」他很失望。

      我作了一个九十度弯身的点头。

      「口琴是我爸爸留给我的。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你爸爸不在吗?」我惊异。

      「他是个潦倒的海员,寂寞的时候,他站在甲板上吹奏口琴。一年里,他只回家两三次,对我和姐
  姐来说,他象个陌生人。一九八零年,他工作的大洋船在巴拿马遇上暴风雨沉没,没有一个船员生还。
  警察在船舱里发现这支口琴,口琴放在一堆衣物当中,竟然丝毫无损。他们把口琴送回来。这是一支奇
  怪的口琴,沾了腥气、遇过沉船,外表残旧,音色却依然完好。」

      「你妈妈呢?」

      「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她说话了。他是一个美丽聪明的女子,嫁给我爸爸,也许是她此生最错的决定
  。爸爸死后,她重操故业,经营一间小餐厅。」

      我从来没有想过,林方文生活在另一个世界。

      「还恼我吗?」他问我。

      我吃力地点头,他捉住我,我向他微笑。





      头三个月的薪水用来买了口琴给林方文,第四个月的薪水,我答应请迪之和光蕙吃饭。

      「原来他有太太。」迪之惨笑,「我在街上碰到他,他牵着腹大便便的太太买婴儿用品。」

      「那个录音室技师?」

      「男人都是这样,象邓初发这种好人,早就死光了!」迪之说。

      她在手袋里,拿出一包登喜路,点了一根烟,手势并不很熟练,意态却是沧桑。那份沧桑过早出现
  在她脸上,她两次都没有遇上好男人。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我问她。

      「几天前才学会的。一个人无所事事,抽一根烟,时间会过得快一点。」

      「不要抽烟。」

      「你的运气比我好,你遇上好男人。」

      「林方文是好是坏,我还不知道。」

      「他有没有跟你上床?」

      「没有。」

      「那就是好男人。」

      迪之那样说,暗示了她跟技师已经有关系。他们走在一起,才不过三个星期。

      「你知道,女人怀孕的时候,不能做那件事。」她呼出一个烟圈。

      我和光蕙默默无语。

      「程韵,可以请我喝酒吗?」迪之问我。

      「当然可以!」

      她叫了一杯白葡萄酒。

      「我是不是很蠢?常常被男人骗倒。」

      「你不是蠢,你只是太渴望得到安慰。」我说。

      「我你你们需要男人。」迪之又叫了一杯白葡萄酒。

      「不要再喝了!」我阻止她。

      「我自己付钱!」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要喝,我陪你喝!」光蕙把迪之的葡萄酒干了,奇怪,她为什么陪迪之喝酒?

      「我们去南丫岛!」迪之说。

      「现在去南丫岛?去那儿干什么?」我说。

      「去找邓初发!」她看看腕表,「现在还有船。」

      我们坐最后一班船往南丫岛,来到邓初发的石屋前面拍门。邓初发看见我们三个,很是意外。

      「邓初发,我们来探你!」迪之倒在他怀中。

      「她喝醉了。」我说。

      邓初发带我们进石屋,这间屋只有他一个人住,他比以前消瘦了很多。

      他拿了一块热毛巾替迪之敷脸。

      迪之双手绕着邓初发的脖子,温柔地对他说:「我要到你的房间睡。」

      邓初发无奈,将她抱走,他们会再次走在一起吗?

      光蕙问我:「你最恨哪一个人?」

      「暂时没有。」

      「我有!我最恨老文康。他骗我,我认识了孙维栋,才知道什么是爱情。老文康是无耻的骗子,我
  要打电话骂他!」

      老文康接电话。

      「喂,老文康在吗?」光蕙问。

      「我是沈光蕙,你这个绝子绝孙的臭王八,你什么时候才去死?你这种人越早死越好。」

      老文康大概吓了一跳,立即挂线。我和光蕙倒在床上大笑。

      「你不是说毕业后,他寄过一张卡给你吗?」

      「我骗你的,他没有找我,我只是无法接受自己受骗,我曾经以为那是一段超凡脱俗的爱情。」光
  蕙悲哀地睡着。

      小岛上的夜,唯一的声音,是草丛里蛤蟆的叫声。我很挂念我的男人,摇了一个电话给他。

      「你在哪儿?我找不到你。」他焦急地说。

      「我在南丫岛,迪之喝醉了,我陪她来找邓初发,光蕙也在这儿,她睡了。我要明天清早才可以回
  来。」

      「我很挂念你。」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句话。

      「我们会不会有明天?」我问他。迪之的遭遇令我对男人很悲观。

      「夜了,睡吧。」他没有回答我。

      第二天清早,邓初发买了早餐给我们,迪之仍睡在他的床上。

      「你昨晚有没有跟她--」我问邓初发。

      「我不是这种男人。」他说,「她已经不爱我了,虽然昨晚她肯定不会拒绝我,但我不想这样做。
  」

      迪之醒后,邓初发送我们到码头,到了香港,林方文竟然在码头等我。他用行动证实我们的明天。

      如果世上有很多种幸福,那是其中最动人的一种。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问他。

      「你说今天早上会回来。」

      「真是令人感动啊!」迪之取笑他。

      光蕙也加入取笑他,跟迪之一唱一和:

      「羡煞旁人啊!」

      他们三个人还是头一次见面。

      迪之和光蕙离开,我跟林方文手牵手在中环散步。

      「你昨天为什么跟我说那句话?」我问他。

      「哪句话?」

      「我很挂念你。」我说。

      他沉默,我突然觉得他的沉默很不寻常。

      「是不是你昨夜想起另一个人,所以对我说很挂念我。」

      他凝视我,我知道我的感觉是真的。我不了解男人,对爱情的认识也很肤浅,但我有恋人的感觉,
  不会错的。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说。

      我走在他身边,默默无语。他在码头等我,是他内疚,不是我幸福。如果世上有很多种不幸,那是
  其中一种可笑的不幸。

      林方文走到兰桂坊,清晨的兰桂坊跟晚上是另一个世界,斜路上卖早餐的店子坐满了看日报的男女
  。他走到斜路尽处,那里有一间酒吧,酒吧已经关门,他带着我走上二楼,那儿可以看到对面大厦的一
  楼有一间画廊。

      画廊里,一个穿雪白色长袖睡袍的女子正在画画。那个女人看来有三十岁,一把长发垂在胸前,蔓
  延到腰际,她长得很高、很瘦,有差不多五尺八寸,不施脂粉,有象牙白色的皮肤,一个大嘴巴,一个
  大鼻子,一双好象什么都不在乎的眼睛。五官凑合在一起,却很漂亮,是那种很看不起人的漂亮。

      「她是你昨夜思念的人?」我问林方文。

      他没有回答我。在那个出众的女子面前,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

      「她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她看来年纪比你大。」

      「比我大好几年。」

      「你们分开了多久?」

      「差不多一年。」

      「刻骨铭心?」我问他。

      「什么叫做刻骨铭心?」他反问我。

      「已经分开一年,你仍然跑来这里偷看她。」

      就在那个时候,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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