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中国式孝行-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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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珠是家里的最小，人又乖巧伶俐，比上面两个哥哥不知争气多少倍，所以父母最疼爱这个小女儿；亦箫则是家里的老大，稳重而又谦和，弟弟亦笙大学还没毕业，跟未来的嫂子相处得分外融洽，这钱家人头一回娶亲也颇为重视。所以，瑜珠亦箫的结婚典礼热闹隆重不说，还分别在两地各办一次。在本城这次，遗憾的是梅森当天居然有点发烧，小尧只得不好意思地提前告退。
市场经济改革的大潮无孔不入，这不，家属院刚刚脱离学校引进物业管理，成立了业主委员会，物管就要求关闭家属院进出通道三个当中的一个。这个通道平时只能容人进出，离公共汽车站没几步路，所以每天利用的人不少，但是长期管理疏漏所以经常有贼人混进，以至于有人呼吁关闭此门以避免家属院遭受更多的损失。岂知，贼人脸上也没黥着“贼”字，只要有门谁都可以进出，而且贼人通常都不走日常通道过的。当然这样的呼声正合物管心意，所以近来不断地在搞所谓的民意调查。这本是计划经济体制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当初教师宿舍全都修在学校范围内，学校不能不管，既然学校有专门管理，老师们当然一心只教圣贤书。现在学校把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都以市场化为由交给老师们自己管。偏偏高校教师讲究又多，既然有人叫关门自然也有人反对，总之众口难调。只是，物管征求意见的结果却从来没有公布过，很难辨明多数派与少数派，所以也谈不上少数服从多数。很长一段时间以后在业委会和物管的共同努力下，这个通道被强制性地关掉了，好笑的是，门被关掉以后每天都有保卫巡逻监管随时提防有人砸开。当时，梅森家就是持反对意见的，为此，梅教授还不止一次的写信往学校里反映，可是个中缘由谁又说得清呢。那段时间的家庭饭桌会议讨论的基本议题就是关门事件。小尧和梅仝楠属于同一阵营，对于业委会同意关门之事觉得很是蹊跷，业委会本应代表大多数业主的利益共同和物管作斗争的，没想到到头来竟然一鼻孔出起气来。后来小尧碰到瑜珠跟她说起这事儿，瑜珠也觉得公公的主张好像是把自己儿子和媳妇回来看他们的门都关上了似的。
在家属院住的一年多时间里，小尧和梅森经常去看自己买的房子，就像关心自己儿子成长一样。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房子终于竣工，物管通知他们可以拿钥匙了。小尧梅森早已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还没等签同意书，就张罗着装修的事儿了，小尧常常拿着翻过几百遍的存折跟梅森编织着美好的未来。前前后后几个月，从春天到夏天，在小尧紧锣密鼓安排之下，新巢终于落成。不过这样一来，两人的生活不但迅速下降为赤贫，还跟父母借了一万多块钱。可是一旦有了自己的窝儿，两人已不再夸父追日般的心急火燎了，这年头儿，不背上点债务就不算来这现代世界走过一遭。从中国人的传统经济哲学消费观念来看，寅吃卯粮总不是件好事，然而这正好与现代西方经济学宣扬的理念相左。在这个问题上公司里几乎所有的人的发展轨迹，包括梅森在内，仿佛就是克隆出来的，一模一样。早就传说梅森的公司派人到公司本部工作的事情，如果能够被外派个几个月，借父母的这笔债很快就能解决，而且，这个消息让尧正华知道了定会露出笑容……自从小尧知得知梅森公司最近的新动向之后就常常爱幻想起来。
谁能说世界上的事情有哪一件不是天意使然呢。梅森在公司技术方面说不上最拔尖，其实，跨国公司的员工们不过都只是大机器上的小零件而已。平日里，不多言多语的他也许由于从小受到家庭的熏陶，对于公司要求的日常工作语言却显示出其他人不可企及的优势，这让他比别人更容易和世界各地的同事更好地交流。公司里的同事经常有写帖子感怀抒情的，不时地会出现诸如“When I open the TV……”之类的话，好在大家只是内部交流一下，后来就有人索性专门写些中国式英语帖子来逗大家开心。不过，记得前些年有人开发出一种翻译软件，当时的廉政总理的名字都被堂而皇之地翻成了“Red Meltbase”。可见类机器和机器生产出的东西总是不免生硬点，但是这点小错完全值得原谅，大牌软件还总是不停地出补丁呢。梅森的英文交流能力据说在超级大国的总部那边都已经小有名气，就凭着这点公司第一批外派人员名单里竟然也找到了梅森的英文名。当然，外派不是一次性派驻所有的人，得按进入公司的先后顺序和批次来。轮到梅森的时候已经是翌年初夏时节了，有了前辈们带回的无私的宝贵的经验教训，梅森反而能够走得更加从容。按照公司的政策，外派满三个月以上家眷就可以随同赴任，公司的这个人性化政策让小尧和一家人都啧啧称奇，甚至怀疑公司老板是否是全世界最无辜的冤大头――掉进井里的人类也实在和蛙类没有什么分别。小尧在讶异之余多少还是有点窃喜，再过几个月学校就放暑假了，作为家眷应该享受的福利不应该视同无物啊。
梅森即将出差超级大国的消息，让两边父母都非常高兴，然而这高兴的实质却不尽相同。对于儿子，伍少宣只是无上的骄傲，儿子是母亲的产物，自己的产品走势好制作人是没有理由不感到光荣的；对于女婿，尧正华只是再次告诫小尧，这回只是一个新起点，将来的路怎么走就看两人如何好好地把握机会，万不可掉以轻心，否则一旦错失后悔莫及。
但凡世间之事，推进总未必直线一条，大部分都呈螺旋状或者波浪形的。
第九章
第九章
在梅森去了总部三个月之后，小尧的学校就进入假期了。三个月下来，各个方面梅森都能够独当一面了。当然为了确保接机万无一失，从公寓到机场再从机场回公寓，梅森还是开着车演练了不下三遍。当小尧带着无尽的空想踏上另一半地球的土地时，她真想对梅森说“这虽然是我个人的一小步，却是我们全家的一大步”，她甚至更想做当年马可&；#12539；波罗来中国时的那种感叹。可是，在时差倒换彻底清醒之后，看着窗外安静得像白垩纪丛林似的公寓小区，小尧又茫然地感到，若是没有梅森，自己来这样的地方可以追求些什么呢？
小尧早有心理准备是来当全职主妇的，所以来的时候行李一大半都是各式各样的特产调味料。为此，小尧还专门买了本菜谱，打算好好犒劳整日超负荷运转的梅森，有时做点好吃的也请梅森的同事过来一起吃。可是，没过半个月，小尧终于可以理解当初为什么干妈和何阿姨要不远万里地寄东西过来了，东西方之间的饮食文化差异实在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博大精深的中华饮食又岂是历史、数量、种类都难以与之抗衡的快餐文化能够比拟的。小尧翻遍了菜谱，把能做的东西都挨个儿做了个遍，现在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像黔之驴了。
平时小尧除了做做饭，洗洗衣，甚至连清洁都不用管，公司每隔一周都会请人来做。有时候，晚上吃完饭跟梅森到公司周围转转，运气好的话还能碰到小鹿。之外的时间，小尧多半会沿着没有人行道的马路走进附近的一处居民区去散步。小尧走在路上，蹓狗的、跑步的、除草的、在小院喝下午茶的，每个人都跟她友好地打招呼，所以一路上她也不觉寂寞。居民区环拥着一个很大的湖，很多人家就坐落在湖畔，好些房屋旁的木头栈道还拴着游艇，小尧经常坐在被巨大的橡树或是柳树树荫笼罩着的长椅上遐想。散落在湖面的红色的、蓝色的、白色的房屋的倒影，树林里互相追逐争夺榛子果儿的松鼠，岸边悠然逡巡的成群野鸭，湖边保护区里尽情嬉戏徜徉的孩子，架着快艇翻腾浪里的人们……一幅幅和谐与宁静的画面常常让小尧心里泛起一阵阵无法言表的酸来，这酸气沿着小尧的声带爬上来在小尧的口腔中不停地回旋，越转越猛，隐约之中有个声音由远及近，由弱及强合着气流猛烈地撞击着小尧敏感的左右鼓膜，“这――是别人的祖国！”
小尧在梅森公司给尧正华打过好几次越洋电话，刚开始大家都很兴奋，从半球的那一端传来女儿的声音，尧正华也有点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谈话常常因为过度的兴奋而找不到话题，打过几次电话之后，尧正华逐渐平静下来了，恢复了理智的她问起小尧，
“你们在那边有车开，有房住，你这几个月也不要白白浪费了，你去找找大学的资料来看看，能不能在那边考个学校来读？”
“可是梅森只能在这里待几个月啊，就算我想考，时间也不对啊。”
“你可以先准备着嘛，一边联系学校一边准备，等你准备好了，说不定就有那所学校的消息了呢。”尧正华说这话的口气感觉就像到了自由的国度，其自由度就可以无限扩大到能够想象的尽头一般。
“我一直都不是英语专业的，几个月就想补起来恐怕不那么容易吧。”小尧真后悔当时没选择英语专业。
“那要不，让梅森跳槽去别的公司，听说好多公司要人都会承诺替员工办绿卡的。”尧正华虽身在东半球，但是俨然脑在西半球一样熟悉形势。
“可是，梅森不愿意在这里待下去了，这里吃得太差了，想做都买不到材料，我现在就已经江郎才尽了，以后可怎么办？”
“你们这两个没出息的家伙，这是干大事的样子吗？”一听小尧叫苦，尧正华气就不打一处来，现在的小年轻们太不知好歹，为了自己的将来的幸福着想怎么也得咬牙坚持下来啊。
“那好吧，我就跟梅森说说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毕竟他更熟悉一点。”小尧觉得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其实，现在超级大国的跨国公司为了降低投资成本，都纷纷砍掉国内的子公司，而增加在海外的研发中心，其本国的就业形势非常严峻。
“当然了，你自己也不要放弃努力，要待下去怎么都还是要过语言关的，啊！你们自己要好自为之啊。”尧正华生怕自己的担心成为事实，想双管齐下可能性应该更高吧。
小尧反复思量之后，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劝说梅森的欲望，让他把握一切机会尽可能留下来。小尧给梅森描绘的蓝图是刚开始会苦一点，但是等两人稳定下来之后，也像芸姐姐他们那样买一套房子，把父母也接过来住。听到这里，梅森就老实不客气地反问小尧“你觉得他们过来会真正的幸福吗？”被一向不大说话的梅森这一问，小尧倒哑口无言。其实，小尧具体也说不上什么能让他们更加幸福，只是小尧觉得自己身边的人都是这样做或者说至少是期望这样做的。自从来到这里后，跟龙意芸通过几次电话，听说他们已经贷款买了房，并已在申请绿卡，在绿卡下来之前暂时不打算回国。自从“9&；#12539；11”之后，超级大国开始对第三世界的人们草木皆兵，屏障设置得越来越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没有确切保障的情况下大家干脆不考虑回国之事以免庸人自扰。不了解情况就没有发言权，做老师的小尧在梅森面前屡试屡败，因为她确实不了解这个国家，唯有的点滴零星信息几乎都全是道听途说，模棱两可。小尧感觉到自己最后的挣扎已经显得苍白无力，在挫折感的打击下，国家、民族、梦想、责任感统统都抛却到了脑后去。
放弃了一切欲念之后，日子就如同复印件，失去了今天本不同于昨天的生气，记忆中昨天刚过周末，今天就又是周末前夜了。几轮周而复始，所剩时间也就无多了，小尧于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在互联网上搜寻物美价廉的特产带回去送人，可是令小尧头疼的是，很多中意的东西都是“Made in China”，有些构思的确精巧的买了自己用也还是挺合算。只是，梅森在总部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地卖着命，家里的分公司为了缩减开支，正在如火如荼地搬家到开发区新落成的工业园。开发区离梅森家有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车程，将来梅森回国上下班通勤好像也不大可能仰仗公共交通，所以两人在这里依旧省吃俭用，节约一分是一分，攒着准备回去买辆车。最终，带回家的礼物有时也顾不得是哪里制，买了回去总还是个心意吧。
小尧梅森回国之后，休息了一周各人就开始投入到自己繁忙的工作当中。小尧在暑假前就已升任讲师，相应地课时量有所增加，担任的科目也多起来；梅森当然更不轻松，光是每天通勤都得花去两个多小时。在刚回国的一个星期里，两人除了倒时差之外还挺足精神闪电般地买了辆新“Jetta”，缴齐了所有路税、保险并且上好了牌照。小尧梅森平安归来，加上又买了车，一家人真是喜上加喜，每个周末都张罗着出去游玩。
可是，尧正华在接到女儿回家报平安问候的电话之后，却怎么也乐不起来，甚至后来连干妈也打电话来直呼“可惜可惜！”。尧正华长吁短叹埋怨自己命不好，唯有的独生女也不肯听自己的话，堕落得只知道物质享受了，还刺激小尧说“都快三十的人了，我看你到时候凭什么而立？！” 母亲执著的精神向来让小尧是佩服不已，没有这样的精神支柱母亲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尧正华高中毕业后大好的青春年华都随着上山下乡而流逝，后来自修拿到“五大生”文凭，直到退休前在小尧长大的大学里评上了高级职称。尧正华曲折的人生经历造就了她刚强的个性，然而也正是这曲折的经历使得她把所有未能实现的梦想全数都寄托在女儿身上。聆听着尧正华的教诲，小尧虽然觉得万分愧对母亲，但却只能默默地拿着话筒呆呆地站着。对幸福生活的强烈向往，让每个人的信念都坚定而执著，然而这时的小尧却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幸福生活到底应该是什么。
第十章
第十章
日子还是照旧过着，小尧的凡胎俗念很快被新房、新车所能辐射到的喜悦催动起来。自家搬了新居还没来得及请过亲戚朋友；有了私家车也不用受什么限制，可以随时想走就走。自从回国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腾出功夫，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小尧正想打电话给朋友们盼望能够约齐人员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