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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信是有缘-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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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姐最近有新戏上映,把几张这个周末首映礼的请柬送来,等会儿我给你们送两张来,那部电影筹拍经年,值得一看!”

我相信钟致生口中的“你们”,自是指我和章德鉴,总不成代表他婉拒别人的好意,只好谢了。

回到章氏去时,把那包点心放到章德鉴的跟前,他抬头看我一眼。

那神情是有点怪怪的。

我不晓得怎样形容?

只见他眼里带三分的无奈与不舍,还夹杂一点点的尴尬。

为什么?是为了他爽约?

实在没有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是一餐普通至极的午膳而已。

“钟先生要送两张潘盈盈电影的首映礼的票子给我们。”

“啊!”章德鉴应着,随即低下头去,再不表示什么,只管吃他的点心去。

周末,下班前,仍未见章德鉴跟我提起有关赴首映礼的安排,反而是我有点难以为情了。

会不会章德鉴想独占那两条票子,跟自己的朋友去欣赏呢?

他有女朋友没有?

一念至此,脸好端端地发起烫来,干卿底事呢?

那姓钟的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既有心送我们票子,就应该送四张才对,好歹请我和章德鉴分别约同相熟的朋友赴会,情况才比较自然。

第12节

现下无端端地要把我们这双主仆硬拉在一起去看电影,不是怪怪的?

忽然有个念头闯进脑海来。

会不会是钟致生的有心成全?

这份成全的好意,是他自告奋勇做的安排,抑或有人示意?

我情不自禁地认认真真地看我这老板一眼。

浓眉大眼,相貌端方的一个中年人……

还不及再想下去,我收住了要奔放的思维,不让自己冒这个险。

至低限度,在未曾有别的职业出路时,别多生枝节。

好些妇女杂志,一致说办公室桃色案件最能影响工作情绪,动摇事业根基,我相信这评论是正确的。

别让我和章德鉴之间的关系起化学作用才好,不论变甜变酸变臭,通通都划不来!

最低限度,我知道自己的心理准备不足。

直熬到一点零五分,非下班不可了。

我只好拿起手袋,给章德鉴说再见,不提那首映礼也罢,下周上班时只佯作记不起来,彼此都可能更方便。

就在走出大门时,章德鉴叫住了我说:“今晚,有首映礼,别忘了。就在开映前十五分钟于戏院大堂前等。”

说完,章德鉴连忙低下头去,仍做他的工作。

真是的,幸亏他不是以这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约会女友,保证他碰钉子!

我无所谓,反正个个周末都在家看电视与阅读,太没有新鲜感了。

母亲尤其以我独自呆在家中毫无出路而愁眉不展,单是为讨她老人家欢心,或免去噜苏,偶然到外边走走也是好的。

戏院门前,塞得车水马龙,衣香鬓影,一片繁荣璀璨的景象,活灵活现就在眼前。

别说鱼贯而至的那些明星,熠熠生辉,就是那起出席盛会的城中知名仕女,都无不趁机展览家财身材。

现今多少流行暴露,一片尤胜白雪的波光,掩映宾客眼前,看得出各人的眼光都在贪婪地窃窃私语,互传讯息。

真不明自女人崇尚暴露的心理,是认为美好的一切,应忙不迭地亮相人前,供人赏识,以免暴殄天物吗?还是以此作为竞夺现场花魁的本钱与手段?

男人呢?他们会怎样想?趋之若鹜?抑或视而不见,见怪不怪?我想还真要看那暴露的女士跟自己的关系,大抵男人欢迎别人老婆当众裸跑,自己的女人呢,最好穿樽领长袖衣服,再加围巾。

怎生找个男人来,问一问他的心理?

正沉思,就真有个男人擦身而过给我打招呼。

“我到处找你,这儿万头攒动,差点无法认出你来。”是钟致生。

他这番话真赏我面子了。我若是个出众女郎,像那起花枝招展的名媛明星们,只消一踏现场,就是触目,怎么会看走了眼?

我嘛?罩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衬恤,配条碎花半截裙,平底鞋,跟平日上班无异,当然不显眼。

我是个知自量的人,只微笑给钟致生说:“有见到我老板吗?”

钟致生笑得有点不自然,忙道:“是这样的,他……他不来看电影了!”

“为什么呢?你怎么知道的?”

“他摇电话给我,说有朋友是潘盈盈影迷,如果不能多拿一条票子,他就把自己的一张送给朋友算了。实在抱歉,我再不能有多一张票子腾出来。”

奇怪,为什么今早章德鉴没有跟我提起?

或者,他是在最后关头才遇上那个潘盈盈影迷的朋友吧!

钟致生陪着我进场。

我们的座位竟是毗邻。

瞥见了那个原是章德鉴的座位,坐了个胖胖的妇人,那大概是他的朋友吧。

彼此既不认识,也就不好胡乱搭讪招呼了。

真不知有多久没有上电影院看戏了。上次是……

天,为什么一些人会对一些往事选择忘怀?因为思忆起来,心立即往下沉。

我忽然记起初出道时那姓陈的急色鬼,趁电影院一关上灯,手就伸过来捉住了我的。

现今还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电影院的堂灯,刚好调暗下来。

我禁不住心上抽动一下。

还用眼望一望身旁的钟致生。

完全没想到会四日交投。

彼此却有一份意想不到的尴尬,慌忙把视线放回银幕上去。

心上仍有轻微的卜卜乱跳。

为什么呢?是刻意的安排,抑或偶然的巧合?

章德鉴从陆羽茶室的爽约,至今天晚上的不见人影,会不会是另有乾坤?

我拿手摸摸脸颊,微烫。

这感觉并不难受,就由着它算了。

并不全神集中看这出电影,尤其是偶然望向那身旁的胖女人,看着她从开场到收场,都呼呼入睡,我的心更多牵动。

天下间会有这种忠实影迷?未免令人难以置信!

散场后,钟致生陪着我走离戏院,在街角叫了一部计程车。

很自然的,他跟我一起坐了上去。

坐到车厢去后,二人都无话。

气氛因莫名的沉寂而显得额外尴尬。

我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句说话挤出口来:“谢谢你相送。我们其实住得真不近!”

原本是意欲表达诚恳谢意的,没想到竟令钟致生刹时红了脸,益添彼此的难为情。

那一段车程长如一个世纪,难受得要命!

到了家门,我正拟下车,钟致生说:“我可以问你要个家里的电话号码吗?”

我迟疑了那么几秒钟,他就讷讷地说:“想跟你做个公事以外的朋友,可以吗?”

我点点头,把电话号码写在一张白纸上,递了给他。

钟致生脸上绽出的笑容很暖和,教人看得舒服。我这才稍稍看清楚他的长相,不俊不丑,平庸普通,如此而已。

第13节

不知多少人说过,平庸的人是有福的。

真不明白这是番什么道理?

人人都竭力表扬平凡,赞美平凡,可是,人人对于不凡又趋之若鹜,拼了命都要表现超凡!

就等于不断抬举安贫乐道的情操,又疯狗似的希望旦夕发迹,富甲一方。

为什么人要如此的自欺欺人?

睡在床上,一直的辗转反侧,为钟致生那张并不超凡脱俗的脸而伤透脑筋!

有这个必要么?

有的。如果有一天他打电话来约会呢?我是否答应了?

也许可以答应的,紧张些什么呢?谁不在今天有不同的约会。怕为数达千万次,才定夺花落谁家不迟。

连婚前性行为都已普遍被接纳的今天,我还如此紧张,是否过分了?

而且,我又是什么身份的一个人呢?极其量只不过是稍具姿色,比一般中环写字楼女生的平均分高一点点罢了。要说到学历,名作家亦舒经常慨叹大学生一毫子一打,不是没有道理的。再论家势与社会地位,连自己都差点儿嗤之以鼻。

反观这姓钟的,除了平凡的一张脸外,其余的条件都似稍稍在我之上,最低限度事业有点可观成绩,这对男人很重要,处处提升了他的身份。

人家不来嫌我,我倒思前想后,怕吃了亏似。真是!

然而,我的确大方不来,因为我觉得不自在。

谁个少女的情怀不是诗。纵使没有惊鸿一瞥的心如鹿撞,总应该在相识之后有种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心情才像点样吧?

除了心上那份为着陌生而微微存着的尴尬外,我真的没有享受过异性对我表示好感的刺激与兴奋呢。

人生战场上,对所有私情与公事之处理,大概都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此念一生,神经才稍稍松弛,颓然入睡。

母亲每个星期天的节日,都是五十年不变。

晨早到菜市场去买满瓜菜肉食,回家就躲在厨房里忙那一阵子,把午膳晚饭的菜肴都预备好了,就大开中门,迎接那三位惯性的麻将搭子,一屁股坐下来,不由分说就战至半夜三更而后巳。

这种在麻将台上表现的永不言倦、再接再厉的奋斗精神,如果发挥到其他工作上头,怕人人的事业都会灿烂辉煌,一日千里了!

我假日的最高享受就是元龙高卧,就算转醒过来,也直赖在床上,肆意地把时光虚耗在百无聊赖、胡思乱想之上,心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奢侈享受感觉,相当受用!

一星期有六天都受那闹钟的窝囊气,准时准候把你催醒,真真为之气结。

除了赖床,就是看书。书中纵无黄金屋,亦无颜如玉,但肯定有良朋知己。看一本好书,像交了一个谈得来的朋友,每读到精彩之句,我是轰然狂笑,或是拍案叫绝。这种心灵上的沟通共鸣,正正是朋友可贵之处。

这天又翻亦舒的著作,有这么一段:“现今的男人好怪,有胡子的像贼,下巴秃秃的像太监!成什么世界了!”

我管自在床上笑得手舞足蹈,简直喘不过气来。

想这是个自动变性的时代了,在社会上干活一段日子后,男变女,女变男,后者的情况较前者更显著,更不能避免。

女性在谋求独立的过程之中,究竟要付出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眼前的成例怕是屡见不鲜了。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自我有了稳定收入后,第一件买给自己的礼物,就是床头电话分机。可让我自由自在躺在自己的天地里享受跟朋友畅谈,诚生活上的一大兴趣。

电话筒传来啜泣之声。我吓那么一大跳,忙问:“谁?是念真吗?”

对方只喊了我一声,跟着整整五分钟都在哭个不停。我一直拿着电话笥,六神无主,竟随着那凄厉的哭声,开始有点肝肠寸断的感觉。

直至李念真缓缓地回过气来,我才问:“什么事发生了?”

“钱其昌移情别恋了!”

啊!原来如此。

我默然,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念真与其昌都是我的大学同学,大学时恋爱早已闹得如火如荼,只等到毕了业,到社会上谋事工作,打稳经济基础后便实行开花结子了。

念真不错胸怀大志,毕业后走进本埠有名的财经机构盛才投资集团去,不足三年光景,已经扶摇直上,无疑是她拼死力做事之故。

然而,女孩儿家在事业上再得意,一颗心还是会放起码一半到婚姻上头的。

李念真当然只是嘴里说得硬朗,老讲缘来即团聚,缘尽即散的大道理。其实她的确无异志地爱恋着钱其昌。

其昌在政府里任政务官,前途不能说不好。然而,再忙的政府工都跟商业机构步伐有距离。其昌曾对念真的拼劲出过微言,无论是男性的自私心理,不大愿意自己身边的女人过分能干,出类拔萃,抑或他舍不得女友放太多精神时间在工作上,因而疏忽了两情眷恋的情趣,我们都隐隐然觉得他俩的关系已经亮起红灯。

不是不略尽朋友本份,坦诚地提点过念真的,记得谭素莹就曾斩钉截铁地跟她说过:“幸福婚姻的模式多是由男方拟订的,好歹把自己塞到了那个包装里头去,若真的适应不来,就要出轨了。钱其昌喜欢淡静生活,你若然依旧过风起云涌的日子,冲突早晚难免。要就一门心思做女强人,要就跟在他屁股后头走,拿份工当作帮补家计算数!”

当时,念真还笑嘻嘻地说:“若真不能两全其美的话,那还是选择自己的事业为上算了,终生的看着一个人的眉头眼额行走做人,只拾回半个自己,怎么吃得消!”

言犹在耳,就出事了。

可见心理准备多充足,一旦面临孤清冷静的日子,承受遗弃的压力,心里还是难受得可以。

毕竟有多年的深情在。

一旦有这种瓜葛发生,旁的人只能静静地,抱着同情的心境,做个聆听苦衷者,实在爱莫能助。

念真也许真是女强人本色吧,她只断断续续而又简简单单地在饮泣声中告诉我,就在上两个礼拜,蓦然发觉已经没见钱其昌好些天,只为她要跟上司到东南亚公干,回来后又七手八脚地忙了一阵子,稍微闲下来,回头顾念一下男友,就发觉已有事了。

我黯然。

难过的感受并不单为两个老同学的分手,更为念真可以在事发后十多天,才忍不住抓起电话筒来向我哭诉,可见真是曾经硬生生地把悲痛吞到肚子去,直至忍无可忍为止!

难为她还晓得试图幽默地说:“没想到这年头,什么位置与角色都有黄雀在后,虎视眈眈。这倒证明我的品味不差,钱其昌是抢手货!”

真是啼笑皆非,我说:“出来走走好吗?散散心!”

“不!谢谢你,楚翘!昨天晚上睡得不好,今个儿起晚了,刚才一下子从床上惊醒,发觉原来又要捱过一天,忽然的悲从中来,才骚扰了你!哭出来了,讲出来了,已经舒服得多。今天我还得躲在家赶写一份工作建议书。”

“明天吧!我们都在中环上班,一起吃顿午膳。”

“你不用担心我,明天就更没事了,星期一至星期六,总容易过,最凄凉是星期天。该欢乐的日子没得欢乐,情绪最受影响。”

职业女性的心态甚至乎病征,都在李念真身上活灵活现,纤毫毕现了。

只不过需要一阵子的喘息,或者说,只够资格有一个短暂的歇脚处,便又沙尘滚滚,提刀上马,肉搏沙场,再战江湖去。

谁说不是木兰从军?

现今的女人要维持女人的气质与派头,除非像式薇,完完全全做付托乔木的丝萝去,其中的悲喜分量分配如何,也还言之过早。

第14节

挂断了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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