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无垠-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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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
曲罢,默芸优美的歌声道出了人民的哀痛,她没有矫饰的声调让永昼挡不住心中的浪潮,一阵鼻酸。她忽然体认到,这个白露国人口中的敌国,其实生活着许许多多不是敌人的人民,这个敌国的罪名对他们而言太沉重。
为了遮掩自己的情绪波动,刻意看向它方的永昼,开口问道:“妳会唱民间的歌谣,这么说来妳不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孩子?”
“不,不是,我是生在土地上的孩子……”说到一半,默芸贴心地为她解释,“生在土地上是指平常人家的孩子,因为没有床,所以大部分孕妇都是在土地上生产,这是这边的讲法。”
在泥地上生孩子……这是永昼从没想过的境遇。
默芸圆润的大眼里映着彼方连绵的山脉,那眼神比她的年纪还要更成熟许多。“人们过惯了衣食无虞的日子,刚被夺走一切的时候,还无法接受适应,因此为了能够换回以往的幸福生活,人性也被遮蔽,做出许多令人伤心的事,比如说……卖子换金。”
她抬起头看向默芸,没有掩饰那份惊讶。
在白露国,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宝贝。因为王后只生了一胎的缘故,将人民当作小孩的国王总是鼓吹多胎生育,因此在白露,生孩子是极度的喜悦,孩子们更是如天使般的珍贵。
看见永昼眼里的吃惊,默芸无奈的点了点头。
“在民间,这不是一件稀有的事,尤其是在这个国家,当人们沉沦时就会发生。”
听着她坚定的语调,看着那忧心的侧脸,永昼不禁担心,难道白露国里也有这种行为发生吗?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回过头来的默芸忽地噤声,对着永昼的后方低下了头,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永昼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缓缓的转过头。
无声地来到她身后的,正是昨日正殿上见着的无垠,这个国家的王。
“妳似乎说了不少,甚至吓到了我的王后。”无垠看着那张低垂的容颜,语气略有不悦。
默芸只向他揖了个身,甚至连“战君”都没说,便开口道:
“奴婢只是在向王后介绍我国的国情,这也是王后迟早要知道的。”
无垠轻微到几乎令人看不出地扯了扯嘴角。“那真是辛苦妳了。”
永昼站在他们之间,清澈的双眼观察着这对主仆的一举一动,然后她的结论是:非比寻常。
“我要带王后出宫。”无垠对着默芸说。
永昼的心漏跳了一拍。他要带她出宫?要去哪?要做什么?
默芸好似知道他们的去处一般,说:“天寒,让奴婢为战君王后准备厚衣。”
无垠则伸出手阻止那马上要往坤簌宫走去的身影。“不必,气温适中。”
这样的温度叫“适中”……永昼真是开了眼界,她悄悄搓揉着冰凉的十指。
被阻挡的默芸转身面对无垠,缓缓说道:“战君,请为王后着想。”
这句话可一点也不客气,永昼讶异地看着默芸直视他的眼神,丝毫不屈服,这跟她所认识的亲切态度相距甚远。
只见无垠剑眉之间划出一条刻痕,十分不耐。“去!”
没有受到任何责骂的默芸快步跑向坤簌宫,没一会儿工夫便消失在那头的黑色大门间。
望着坤簌宫的大门,永昼正在冀望默芸会不会跟他们一起去。
无垠则是继续他方才的动作,凝视着这名女子。
她身上穿着黑沃国的服饰,但却是纯白的。她的头发梳着黑沃国女人的发型,但气质却全然不同。她人就在这里,心却还在远方。
“这个发髻很漂亮。”他忽然开口。
转头看着无垠,永昼露出疑惑的神情。“你说什么?”原来她压根没听见。
无垠只好走近她,将嘴凑至她耳畔,再说一次:“我说,妳很美。”
摀着贝耳,两颊如火一般烧着的永昼移向一旁的凭栏,这大概是她到这里以来,露出过的最大破绽。
得到比预期还要大的反应,无垠甚是有趣的笑了出来。原来她也有冷漠以外的表情,这可有意思了。
伸出一掌,无垠对她说:“先到四极台吧,默芸会在那儿等我们。”
永昼连他的眼也不看,当然更不会将手交予他,便自顾自地往下走去。
无垠收回空空的手掌,刮了刮脸颊。自从永昼来到这座宫殿,他吃闭门羹的机会一下子暴增起来。不过不要紧,这么新鲜的事,无垠很乐于挑战。
他跟着前方那个看来瘦小却很坚强的背影,一阶一阶地走下去。
昏暗的天色之中,由四匹骏马拉着装饰简单的车厢,缓缓的穿越了代表天地四气的四极台,轻脆的马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平台上,随着闸门的锁链卷动,渐渐地远离了凌霄殿。
空荡的车厢内,无垠和永昼各据一角;她正眼也不瞧他一下,这样好似分界的氛围无垠是不介意的,但是有一件事情他看不过去。
“如果妳冷的话,可以靠过来一点。”
身上披着不能算厚的外衣,永昼试了很久,就是无法停止身体不争气的颤抖。
因为刚订做好的衣裳都不是厚衣,永昼从白露带来的衣服更不可能具有保暖功效,默芸勉强选了一件长袍让她穿上。
虽然有预料到默芸不会随行,但单独和他处在一个密闭空间还是让她很不适应。从小身边就没有年纪相仿的男性,宫里的男人又都对她必恭必敬,像这样有一个与她平起平坐的男子在身旁,对永昼而言是一大课题,遑论这男人还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危险人物。
她除了不断的打颤,看来并不打算移动身体一吋。无垠见状,只好万般无奈的自行靠了过去。
感觉到他的动作,永昼将身体缩得更紧,恨不得能坐到车外去;然而很可惜的,还来不及穿墙,无垠庞大伟岸的身子已经欺了上来。他一手拉过永昼纤细的手腕,将冻得不象话的人儿拉至怀中,另一手再紧紧的环住那小小的身子,他挑眉思考着,是怎样的进食竟可以让她长得如此瘦小?
忽然被箝制在一个大火炉之中,永昼发现,无垠不只是手掌发热,甚至连全身都像发烧般的滚烫;但从他的神志看来,应该没有发烧的迹象。仍然没有忘记身分的她开始无声的挣扎,试图逃离这个可以让她怯寒的怀抱。
“如果妳坚持不接受我的好意,打算一个人度过未来的日子,每天晚上都冷得无法入睡,那妳就继续挣扎吧。”那张床恰好适合他的体温,可想而知,这个先天体质较一般人偏寒的女人睡起来会是什么滋味。
永昼不动了,她一想起那张寒冰床的刺骨便什么力气也使不出来了,即使脑子里仍是天人交战,身体已经先一步投降了。
嘴角扬起胜利的微笑,原来征服她的感觉是如此愉悦。
一冷一热的体质互相靠着贴近,交换着彼此的体温。永昼动也不敢动地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全身关节像是生了锈,僵硬得不象话,实在是因为她太紧张。耳边,一下一下打入耳膜的是无垠规律的心跳,从这心跳节拍听来,他十分的冷静,比起永昼急遽的心跳显得沉稳太多了。
好温暖。来到这个国家后,永昼第一次感到温暖的感觉,肩上的大掌轻轻拍着,好像把她当作一个小孩那样的抚慰。有多久没被人这般抱着了?从她被认定是一个大人开始吗?不,更早。为了训练她独当一面,周围的人们早已将她独立出来,让她学习跌倒,也学习重新站起来,没有袒护的行动,只有更高的要求。
他们总希望永昼快点追上来,而她又最不喜欢听到叹息的声音,因此她所付出的努力和表现出来的气度,一直是旁人期许的好几倍。
鼻间嗅着她的淡淡发香,无垠得以近距离的观察她。光洁的额上垂吊着水滴状的奇石,弯月般的黛眉,纤长而密的眼睫数度紧贴着下眼睑,但不一会儿又惊醒般地撑开,这样周而复始的小动作让无垠忍俊不禁地无声笑着。永昼定是相当的疲累,这几天的折腾应该不是一个这么瘦小的身子所能承受的,但她依然强撑到现在,并且绝口不提软弱。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马车往后一震,停了下来,应该是到达了目的地。
“到了。”无垠放开了她,永昼才得以坐直身子,但离开他的臂弯此刻却显得如此困难。
无垠走向前去掀开布幔上径自下了马车,而永昼抱着留有他余温的双臂缓缓走向前去。在布幔的另一边会有什么等着她?虽然无法得知,但她一点也不畏惧。
白玉纤指掀起了布幔,方才毫不留恋走下车去的男人,此刻却站在车旁伸直两臂迎接她,他银灰色的眼眸好似在向她微笑,即使永昼知道他脸上并无任何表情。
不由自主地交出一只手,在半空中的小手很快就被捉住,接着整个人被他抱离马车,腾空的一瞬间,永昼揪紧了他的衣裳,但紧密咬合的唇瓣就是不发出一声惊叫。
落地之后,她发现他们在一座山的山脚处,前方有一个山洞,洞口立着两灶熊熊燃烧的火炬,炽烈的火光却照不清洞内的景象,好像是张着大口的怪兽等着无知的人类走入其中自投罗网。
“走吧。”无垠将她往前带,步入黑暗的大洞。
进到山洞内,一股劲风从内扑来,无垠脱下身上多余的皮裘覆盖在永昼肩上。他早就说过这样的天气对他而言是刚刚好的,偏偏默芸硬是要他多加一件保暖。若连他也需要保暖的话,那全天下的人恐怕都要冻死了。及时包裹住她的温暖帮她挡去寒意,皮裘内还存有他的体温,更是让她从里到外暖和起来。
虽然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应该,但永昼对这份温度却有一丝丝的眷恋……
“谢谢。”看着地上,永昼挤了半天,好不容易说出两个字。收到道谢的无垠则是闷笑了一声。
隧道墙上插着火炬,让洞内不致漆黑;他们愈走愈深,一股刺鼻的味道也愈来愈强烈,永昼忍不住用袖子摀住口鼻,这样的臭味她从来没闻过。
隧道的高度已经不能允许无垠挺直身子,他弯着腰在永昼耳边说:“妳听。”
若有似无的金属敲打声叮叮咚咚传入耳,乍听之下杂乱无章,但仔细聆听,却又可以从中找出一定的节奏。走着走着,那声音的来源就近在眼前了。
隧道的底端是块木门,无垠握住永昼的手,将之贴于木板上,门居然是热的!
水蓝的眸子不解地看着无垠,像是在问为什么。无垠没有回答她,而是轻轻将门推了开来。
呼地一股热气像风似的呼啸而过,勉强睁开眼睛的永昼迫不及待要看清楚一切,那是一个广大的矿坑。
大窟窿有好几丈高,里头有数十名工人挥汗提锄凿壁,正中央是一个大火炉,火星四冒地窜烧着,通往外界唯一的一条路是道狭长阶梯,而永昼跟无垠就站在阶梯的最上方俯视着这一切。
先是有一个工人察觉到了他们,接着没多久所有人都发现了他们的到来,相继放下手边的工作跪地磕头。
“下去吧。”只容得下一人通过的阶梯,无垠让她先走,永昼下了阶梯来到工人的面前,接着无垠便喊道:“起来吧!”
身上穿着破旧衣服,汗流浃背的工人们一一从地上站了起来,却仍低着头;方才的敲打声和谈笑声全消失无踪,原本就广阔的坑洞这时更显空旷。
无垠插着腰巡视这批今天特别不一样的大叔。“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敢开口,终于,一个头上绑着布巾的男人说话了,
“战……战君,您旁边的是……是……海神之女吗?”他畏畏缩缩的问道,看来他们惧怕的不是黑冑战君,而是他身边的小女子。
“全天下有蓝眼睛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假也假不了,你们何不抬起头自己看看?”他这么一说,工人们才心存畏惧地抬眼瞧瞧永昼,这一瞧,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女子?!虽然他们一辈子没见过大海,但透过永昼的眼波,就彷佛徜徉在一望无际的海洋那般,又深又广,会使人迷失方向似的不可思议。
望着他们愍厚老实的脸上流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永昼觉得甚是有趣,但无垠却将她拉至身后,隔绝那些恶狼似的目光。
“我是是叫你们看看,不是叫你们用眼睛把人家给吃了。”这些大叔真是的,连基本的待客礼貌都不懂。
“俺没看过这么美的人儿呀!跟俺家婆子比起来简直像仙女啊!”其中一个男人说完,马上有另一个男人臭骂他:
“无理的家伙!拿海神之女跟你家母夜叉比?拿来擦屁股还嫌粗呢!”
“你甭说俺,满嘴屁股屁股真够臭!”
就在他们这一来一往的对话中,让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哄堂大笑,包括被无垠藏在背后的永昼,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久没这样开心笑了,一笑之后心情似乎轻松了许多,然而这抹笑容却让她感到好怀念。
“他们是我父王时代负责采矿的矿工。”无垠向她解释。永昼马上想到默芸说过的那段历史。这些一辈子都在地底下工作的工人们见证了那样荒唐的时代,但为何在先王驾崩之后他们还愿意继续留在这里干这些苦力工作?
他们来到镕炉旁,滚沸的浆液不时自锅沿翻滚而出,坑内的高温加上镕炉散发出的热气已然让永昼忘了寒冷的滋味,但不同于矿工们的汗流浃背,她柔白的肌肤上还是不见汗珠。
镕炉的不远处有张长桌,布满刻痕的桌面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原石,表面粗糙的原石看起来与一般的石头并没什么不同,但在这些专业矿工眼中,它们每一块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无垠随手挑了一块外貌极不起眼的石头,那石头呈不均匀的黑色,但转动之下却闪着奇异的光点。
“妳知道它是什么石吗?”无垠问着她。
永昼看着他手中的石头,再看看摆放在桌上的其它石头,每个的样貌都大同小异,她实在无法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