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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六翼天使-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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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把公事都办完了,也会在超级市场逗留一下,买够一个星期需要的东西,等高峰时段过去,别人都已回家,我才拎着各种购物袋回到小屋。 
本来,看中的是轻薄、朦胧的纱质窗帘,嫩黄色的花样一定会让人轻易变得放松、柔和。可是最终买回来的,还是一层纯红色的灯芯绒。红色的整整一面墙,神经质的激动,将阳光都变稠了。厚重的窗帘张开来的时候,就仿佛封起一个足够私密的时空。 
我向上海的爸爸妈妈“贷款”了五千块钱。我告诉他们,小姨恋爱了,我们现在各司其职,她做她的恋人和艺术家,我做我的小记者。爸爸妈妈问我,你一个人受得了吗?你回来吧。我差点儿就哭了。 
我始终告诉自己,先还债,再重新做人。抛弃一切妄想,脚踏实地,等待爱情正面撞击,所有推三阻四、阴差阳错、痴心相思都统统地被我抛弃,就像那对软绵绵的镜片,戴着它们的时候,会觉得世界清晰极了,可是事实上,却在无形忘记了自己的薄弱症状。 
在我的生活中,电脑和书逐渐变成了一切。我用电脑听音乐、看影碟、上网娱乐、找寻资料,并且保证每天几小时的工作。我经常用电话采访,那对双方都是轻松的,有时反而可以得到更多真实的言语。 
我在寂寞的时候,找寻聊天室,包括“非空间”。“没头脑”和“不高兴”在一个月前分手了,他们一个去了旧金山,一个去了南非。“没头脑”经常在,他对所有人说,没头脑的意思就是没有回忆也没有将来。有人问他,那么有现在吧。他打字回答:没有现在,每一个现在都是过去和将来。我还用“栗色空气”的名字,问他: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换一个名字,从新开始?他反问我,你能像换一个名字一样换一场生命吗? 
我没有换名字。在ICQ上,我还是叫Mili。难得开一下,什么消息都没有,觉得无聊。我把和Serein一年多的聊天记录存了备份,把信箱里小姨和我的通信也做了备份。这些都是过去,都打包放在电脑的角落里吧。有时我打开这些文件,却看不下去。曾经那个活泼天真多愁善感的自己,现在已经学会埋藏冲动、小心地戴着面具做人了。这就是成长吗?为什么我觉得,是被逼迫着成长,而并非自愿呢? 
独身生活开始的第三个晚上,我就开始用OICQ,我的ID是“拉努斯石”。OICQ的名单上只有四个人:小杨、一个编辑部同事、没头脑,还有一个是新版的Serein——他现在是“活物”。 
我呼叫“活物”。请求通过的说明:我是栗云。 
我们在次日午后取得联系。 
拉努斯石,是一个动漫游戏中的用语。传说天使的能量,来自胸口的那颗拉努斯石,可以理解为,上帝给他们生命的证明。所有的天使都像机器人一样,受能量和命令的操纵。我不知道在那个游戏里,路西法是不是获得重生的力量,可以抛弃这块石头心。可以肯定的是,善良的天使,都靠着那颗石头心,坚定的不受诱惑,坚定的保持忠实。 
——采访忙吗? 
——不忙。画家们忙吗? 
——不忙。 
——晓桐好吗? 
——她在画室,我在卧室。 
——你们共有一间画室吗? 
——不。三个房间:一个卧室,两间画室。 
——哦。告诉她我想她。 
——好!什么时候过来吃饭。 
——那次,吃饭…… 
——怎么了? 
——在你们送我出门的那个瞬间…… 
——怎么了? 
——才反应过来,我们不是一张桌子上的一家人。 
——这是夸奖,还是自怜? 
——都是。 
——现在住哪儿? 
——阜城门。 
——不远。 
——你看来很空。可以陪我说闲话。( 
——是很空。脑子一片空白。 
——给你点内容吧。说点正事。那篇稿子被毙了。因为太虚。老过说的。他让我们下次再做,把这个题目做大一点,让你成为一个部分。 
——媒体创意==不停地轮奸意识。 
——说过了。你太敏感了。 
——对不起,不是否定你。你做得很好。不是所有采访人都能那么了解被采访人和他的领域,也不是所有被采访人可以和采访人做成朋友。 
——谢谢鼓励。用你的逻辑来说,我们记者所做的,就是不停的推动强制性沟通。 
——哈哈。我只是想说,我们有共同语言。我觉得那次采访非常默契,我说了我想说的。 
我们已经换了彼此的名字,换了场地,换了身份。像两条洄游的鱼。这种交谈究竟抱着什么愿望,我自己并不确定。伸出手掌想去抓住什么,可我和他,总是保持一个手掌的距离,就这么前进,就这么轮回。如果这些信息一个一个连接起来,是否可以做成牵扯他、留住他的绳索。那一刻,绝望也不能使我想出更多新鲜的话题。 
——你的名字,对你的画,是种讽刺吗。   
《二十三岁》第四章14(2)   
——怎么说? 
——活物,是最靠近神的宝座的存在物,是不可见的灵魂物质,浑身都是眼睛。它们只做一件事情,就是高呼赞颂神的荣耀和不朽。我以为你会自认堕落天使,没想到却是最忠诚的活物。 
——你是教徒吗? 
——差不多是。我想我有信仰。而圣经教导我的信仰之精华,是节制的“爱”和极端的“拯救”。 
——我叫这个名字,因为最近我认为我就是那种状态。在耀眼宝座的旁边,像白痴一样坚持赞颂、坚持审察四方、坚持忠诚。活物的根本含义,不是物质的活着,恰好是物欲的无。活物是spirit being。中文的翻译,会有误解。 
——晓桐现在上网吗? 
——很少。固定时间收信而已。她和我抢电脑,大多数时间是为了用软件改图、测试效果、记录灵感。 
——你呢? 
——我戒网失败。 
——上网多久了? 
——几乎,两年了。 
——有没有网恋过?两年不短,故事一定很多。 
——有过。结束了。 
——见面了? 
——没有。 
——可以问吗?为什么结束了? 
——你采访的内容吗?( 
——就算经验借鉴吧。 
——明白了。小记者在网恋。 
——是的。我想我还是爱他。 
——那就告诉他。爱下去。网上的爱也会有一个结局。感情不会永远真空保鲜。 
——不能告诉。 
——没有理由阻止你。 
——说说你的经验吧。也许对我有用。 
——帮你脱离苦海,还是助你一臂之力? 
——天堂地狱,一线之隔。 
——好。 
……他在打字。一定是满满的信息。 
——我爱上一个女孩,因为她给我灵感。但也仅仅是灵感。我感觉得到她很小,是一个需要关心的小姑娘,遥远,陌生,没有把握。而同时我有了桐,我毫不犹豫地爱她,因为我们是互补的,她就在身边,但她不会让我累,这很重要。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 
——说吧。 
——你对她的爱没有消失。灵感一定还有。只是现实的爱情覆盖了那已经成为习惯的网上的爱情。是新鲜代替了陈旧。 
——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在两个时空出现。总得有选择。就像你们的老过,选中了那篇,因为那个更加实在,那个会有市场;而放弃了这篇,因为这个太虚,太自我。 
——那你还找过她吗? 
——没有。我不敢。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她爱我比我爱她更多。如果我们见面,我们在一起,那她注定受伤,因为我这里有一个晓桐。 
——嗯。对你来说,她是增色的调料。对她来说,你是完全的单色。 
——你不是一个好记者。 
——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抢走当事人要说的话。总是代替别人结论。 
——原来夸奖也有这么让人沮丧的。 
——但愿你能看到,你要的那个结局。 
——我什么都没有指望。 
——那是聪明的。因为那是保守的。但是你需要耐心。耐心往往又是煎熬。 
——别无他路。 
——那就好好走。岔路随时出现。提高警惕。 
我很难想象,换了一个身份,我们还能这样沟通。我一直以为我必定失去他了,可从那时开始,从那句“岔路随时出现”开始,他又成为我每天的期盼,我提高警惕,所谓“拥有”不一定是朝夕相处的恋人,做知己,光天化日下的朋友,也许更好呢?   
《二十三岁》第四章15   
有一天,我和他谈到“寂寞”的话题。那大约是我和小姨分开住之后的第三个月吧。他在做一些设计的工作,打工赚钱,因为开销增大。小姨则开始一组新的题材,针对城市主题,她每天都背着照相机在城里游荡,一开始是一个杂志社特约她作为一个专题的摄影,结果她发现这个主题延伸下去,是一个更有意思的事情,于是在完成任务之后,她开始自己工作,回家之后处理照片。昂贵的胶卷和冲印费用,迫使清高的小姨也不得不接受一些摄影、画廊的工作。她在岛上的那种生活方式彻底的,不起作用了。 
斯璇情绪低落,一个人在玩儿联网游戏。一个月没有碰过画笔。挂在网上,什么都不说。 
——我采访你吧。 
——又是什么? 
——给一个时尚杂志。 
——我不时尚。 
——这无关紧要。我采访你,因为要你的观点。 
——采吧。野草。随便采。 
——和一个人同居最长的一次,是多少时间? 
——这次,超过四个月。 
——感觉如何? 
——慢性折磨。天天加大毒剂。 
——这么说,对现有的爱人不再有激情了。 
——爱人也有自己的事情。她沉浸到另一个状态中去了,那个状态里,没有自己的爱情。爱情也是被观察之物,是她的创作素材和攫取的对象。 
——你觉得同居和婚姻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我是反婚姻论者。同居的过程证明了婚姻是对人性发展的扼制。 
——请问你和你现任女友的年龄差别。 
——八岁。她比我大。 
——她有没有婚姻的欲望、或者要求? 
——似乎没有。也许永远没有。我觉得我爱上她就因为她不是一般女人。 
——你觉得在爱情的问题上,你们两个谁更明了?谁更有主动权? 
——爱情使两个人变成一个人。当他们又变成两个人的时候,爱情已经消失了。 
——请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都是理想主义者。但是也许方向不同。是两个极端。 
——重复:请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记者小姐:我认为这个问题一点儿都不重要。甚至压根儿不存在。 
——OK。下一个。 
——一共多少个问题?这次? 
——还是那样,满满一张。 
——//faint。 
——想过通过找另一个女朋友给这种生活增添一点儿刺激吗? 
——我不是那种人。 
——你是哪种人呢? 
——一次只爱一个。爱到没有爱了。 
——你觉得自己是花心的男人吗? 
——任何人都该是。花心和忠实是两回事儿。 
——你忠实? 
——在时限范围内,绝对是。 
——爱和性,你能分开对待吗? 
——能。 
——你觉得你的爱人能吗?如果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你会怎么样? 
——我觉得我的爱人都能,因为她们有魅力,又有智力。第二个问题:她如果这么傻,被我知道,那么她就肯定不是我的爱人。 
——那她如果隐瞒你呢? 
——如果我能轻易被骗,那么我也肯定不是我。你在和另一个人说话了。 
——为什么你现在还没有和这个爱人分手?是否想过结婚? 
——因为我爱她。甚至爱她让我这么寂寞。没有想过结婚。 
——你们采取避孕措施吗? 
——废话。 
——如果有了孩子,你会结婚吗? 
——不知道。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问题。 
——你的原则呢? 
——我的原则是,没有孩子。 
——我的问题问完了。可以用你的真名吗? 
——可以,随便用。她的名字不要写。 
——OK。非常感谢。请你们吃饭吧。 
——好。如果做这种调查可以每天有饭吃,你可以天天采我。 
——( 
怎么说呢。当记者的特权就是可以用采访之名义,窥探别人的生活和想法,穷究不舍,也有道德不良的记者断章取义,歪曲事实。 
我是一个冒牌记者。我号称的为时尚杂志做的“同居的男人”主题采访、为期三次三个星期的追踪调查……统统都是瞎编的。 
在这随后的三个星期中,斯璇被我问得沮丧极了,他最后说:“任何人被这么问一遍,都会觉得这种相持的恋爱是绝望的。”   
《二十三岁》第四章16(1)   
我请他们吃饭。说好的。 
小姨明显地黑起来。北京的太阳和风沙过于迅速地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也瘦了,据说她一出去就不回来,一回来就不出去,每个工作周期差不多是15个小时。他们两个人,完全不按照日夜规律作息。两个人都瘦,憔悴,黑眼圈。而且,沉默。 
我问晓桐,近况如何?她只是说,特别忙,也特别累。 
她把卷成筒状的生羊肉片夹进火锅里,用筷子无休止地拨弄它们,羊肉没几秒钟就熟了,颜色变了,形状扭曲、缩小。 
“天气热了,其实该吃点清淡的。”这是我说的。 
“对了,小云,你那里要茶叶吗?” 
“我一直都没有啊。怎么了?” 
“阿贵又给我寄了一大包。给你一半吧。我那里也不太喝。他不喜欢喝的。” 
斯璇在吃肉。 
“我以为你早和阿贵没有联系了。” 
“我搬家之后,还是告诉他了。我想,岛上万一有什么事情,他可以找到我。结果他就又寄来了。” 
“阿贵对你真好。”这是斯璇说的。想必他和别人一样,都知道小姨在海岛上住在阿贵家里整整八年。 
“斯璇,你为什么不去岛上玩儿呢?采风一下,很不错的。”我说。对于他们之间的沉默和冷淡,我有着一种非常遗憾的心情,想撮合一下,想让他们像以前那么幸福,那么精神抖擞。 
“我对自然的东西没有太多感觉。我喜欢在城市里,所有的作品也是属于城市的。” 
我又转向小姨:“A画廊最近还有什么动向吗?” 
“可能会有一些小型的展览吧。我想把这个系列做好,然后拿过去看看。” 
“对了!上次你说过的,你们一起画的那幅画,我什么时候能够看到?” 
“还在张达人那里,他最近去欧洲了。等他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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