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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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8月7日7∶00am
第四部分情书(10)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8月7日 )
二哥:
坐到阳台小桌前已是8am,只因天黑沉沉黑沉沉的,起床时已是7∶00了,半夜起来关空调,开小风扇,睡了一会儿,又起来开窗。由于郁闷,真仿佛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似的,雨下不来……《 文汇报 》来,刊今天30℃??
昨晚躺在床上,看了杨绛的《 将饮茶 》( 1992年第一版,1992年11月第三次印刷 )的《 丙午丁未年纪事 》,这一篇我以前没看,比《 干校六记 》写得“稠”些但也竟然满纸幽默。你看过吗?这本书,此刻诱惑我不去看《 秋 》,但一件事既开始做,还是一口气做了好,两口气就没劲了,三口气则上气不接下气了。我开始看《 秋 》,想到我们很幸福的是作家,晚年有得看,有得写,想像不出什么也不做的晚年老人是怎么过的。
昨天6号,没收到你的信,想今日可能收到,而且我嘱咐过你不要天天一早起来给我写信,要出去看看海,要多休憩,游荡。
也是昨天6号买到8月7日的《 文汇读书周报 》,看到你的那篇《 聂绀弩的一首佚诗 》,赶忙剪下寄你。戴浩我是很熟的。
今天是阿丹79阴寿( 他属兔 ),家里要买些上供的菜,阿姨昨天摺了锡箔,我们家几乎什么俗都随的。
二哥,我想你。
小妹
1993年8月7日6∶30am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8月8日 )
恩恩爱爱的娘子:
昨晚上床较早,可是不能立刻睡去,想着你,深深的幽幽的,Oh,I miss you a lot!这无尽的相思,何日始能生活在一起呢?我就是在盼这一天,这一天,近了近了,不到一百天了吧?每晚我想着你入睡,但哪有今晚那样的深沉。
昨天晚上只在精神上等长途了,今天一早起来运动完,你的电话也来了,我真高兴,听到你的声音,如见其人,只差握着你的手了,多想吻吻你,抱抱你。但听到声音,总比写信来得实在,一半的望梅止渴。希望这样的日子越少越好,希望以后永不分离。
上海人究竟灵,我以为小陆灏不知道,他居然也听说了。因为我不在上海,再是生花妙笔,也写不出两人不在一块的故事吧!即使写了也无所谓,我们是光明正大的,还有什么话可说。李子云那里不必专门去,将来我写信给她好了。张可曾是安娜的同事,她很关心我的。元化则是我们前后编《 联合时报 》的副刊《 夕拾 》。
今晨我起得很早,一方是等你的电话,听见铃响,我的心都跳快了,如果有人拍照,我一定一脸笑容,谢谢你,好人,谢谢你,好人。今晚我一定可以睡得安安稳稳了。我想你也会是和我一样心情的。我起初以为航空信要到北京去转的,现在不同,那我还是发航空,我要你及早知道我的行动和思绪。
爱你的二哥
1993年8月8日7∶48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8月9日 )
二哥:
8。 8。 1∶50pm,近日又没你信,想来是你不相信先进交通工具的后果,上次我去北戴河、秦皇岛,都坐摄制组尼桑越野,如今琢磨秦皇岛的非航空邮件,是否有直达快车呢?上海报上有广告,北戴河8日游,当是有的吧。为什么那么慢?
我坐在小桌前来,是追忆威·蒂尔的春夏秋冬都写了什么?记得的只是他们夫妇的无声的恩爱。
4∶30pm,我走到楼梯口看看有没有你的信,看到一封文联的小报,难道今天的邮班已过了,只是晚报还没来呢!唉……
我真痴。昨晚8pm还一而再去楼梯口张望有没有你的信,都三天了啊!我真痴,你也真是的!为什么不相信飞机?!也许是你听了我的劝告叫你少写信,我真是自做自受。
像在一堆乱线团里摘线头儿似的,我提溜不出来。记得“文革”结束初期,我在文艺出版社编辑室短期坐过班,头一天坐班,见七八个人坐一间办公室,一声不吭,憋到九点半我就一个人咯咯笑起来,问:你们就成天这么憋着?我咯咯笑个没完。我的任务是写稿签,看完一大摞来稿( 长篇小说 ),写个内容提要。好在那时候业余来稿都很朴实,只要把人名、人物关系摘出来,内容猜都猜得出。可这本山川四记游了这儿游那儿,我可怎么摘。我得准备叫醒简妮游泳去了。
吻你,原谅你。
小妹
1993年8月9日6∶30am
第四部分情书(11)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8月10日 )
想不尽的娘子:
如果你问我还有什么,那就是这老想不尽的相思,这相思既甜蜜,又苦涩。你真是随处都在我的身边,看了海棠我想着你,做了好梦我梦着了你。昨夜你就在我的梦里出现,我和你去到一个地方,接着找不着你,便着急醒来,似乎身边还遗留着你的余馨。我愿意这个梦一直做下去,而等我张开眼时,你便躺在我的怀抱里,我的好人哪,我的无底的相思啊!
昨天刚要下楼去吃午饭,忽然电话铃响了,原来服务台要我去取信。当然这是你寄来的,是封航空,告诉我收到我的第一封信了,我那种内疚的心情一扫而空。我似乎就坐在你的身旁,听你娓娓道来你一日的生活,如闻其声,如见其人,但这还是抵不过我们的相思债。
由于前天去游了秦皇求仙入海处,觉得有些累,今天就坐屋里看书休息。那本厚书《 鸿 》只有二百页了,看到她们在“文革”中的全家离散,受尽苦难,觉得揪心,比之于我在“文革”中的遭遇,不知惨重得多少千百倍。但对我写书是有好处的,一个框架逐渐在我脑中形成了。
杨绛的《 干校六记 》及《 将饮茶 》的确写得好,至于沈从文的散文,我觉得他的小说就像是美丽的散文,而他的散文就像是他美丽的小说。回忆小时候,我曾经有意学他的用字遣句,以后才生发开来的。我和他不熟,但遇见几次,总觉得他是个无比温柔的人,无论是随意的倾谈,还是谈一个问题,他都是那样地不动声色,这是个被扼杀的天才,我为之一哭!
今天五点不到起来想看日出( 我在阳台上就可望见的 ),但海上一片大雾,太阳就是不肯露出来,等到它慢慢地由一线到为眉、为圆盘时。就像是小孩在纸上涂了个大金黄色的圆点,但是看不到水上的碎锦,因为全给路旁的丛树挡住了,但可以看到天上云彩的变化。可是与海上的碎锦就差远了。几时天上没雾,一定到海边去等它出来。
小姜在什么地方看到写我的东西了,我也在纳闷,外地有人来看我,回去总要写些关于我的文章,和陆灏等初见我时以及熊耀东写我孤独感的文章,这些你来了都可看到,我已经剪贴了。
也许我急于见功,总希望有人写记我的文章,而不是那种泛泛的报道文学。我自己知道离我自己所希望的还远,但幼时我有个雄心是要在中国文学史上占一席地,你在报告文学上已经占了一席地,我的西书书话给看中的人还不多,也许将来是我的一个缺陷。我觉得这也是水到渠成的事,要强求是不可能的。但我深信你会给我写的灵感。
阳台上晒满太阳了,你可以感到太阳给人的欢欣,你也给我生的欢欣,我以为自己还年轻,因为我对你的爱以及你给我的爱,使我们年轻,我们会永远年轻的。
你的二哥
1993年8月10日6∶05am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8月10日 )
亲亲爱爱的二哥哥:
谢谢你甜言蜜语安慰我,我并没有一夜没睡,一定是写错了日子和时间。我只是时不时地害忧郁( 虑 )症,家里人,外头人都看不出来,只我心里沉得、累得老觉得人为什么要每天醒过来。前几年我有时早上一醒就这么想,但愿长睡不愿醒……有时真也没什么原因,或许说这原因只是活了那么多年活累了而已,所以自己也很不容易恢复,有点工作做就好一点儿。陆灏那稿子,他又没逼我,只是我想,我今后可能要学着写“书后感”之类的东西,我以前极少写此类文章,此番开头,又选了个毫无连贯的难题。不碍事,我只是试试。
此番又一次情绪低落,可能只是因为三天没收到你的信。( 昨天9日一天收到三封 )可能我无由头地敏感到,你看我想着写信迎他在北戴河,他却一点儿也不着急,之类之类吧,谁知道想到什么。
环保奖的事没我也挺好,真的很好。有一次我们作协往上选先进,大家议论时,都说让谁去背这十字架,谁还背得动什么的。人们眼前都怕得天赐荣誉,还是能默默地写出几篇文章好。这些天上海东方电视台在播放《 望长城 》,教Jenny flute的林老师问我:拍出这样的片子,你不觉得幸福吗?我答“是幸福”。今早张阿姨陪Jenny去看《 霸王别姬 》,但这条路线没邮筒,这信可能要等下午邮班了。
抱紧我,紧紧抱着我,要永永远远爱我。
小妹
1993年8月10日8∶30am
第四部分情书(12)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8月11日 )
亲爱的小妹:
昨天上午突然服务台打电话来说有信,便叫小强去拿了,这是你7号早晨写的信,虽然短短一张,但却治疗了我的相思。我实在想得你好苦,和你一样地想我。你怎么会没有收到我6号的信呢?我只记得有一天我是在下午发的信,也许就是这封信延误了。我摸不准这里时间,以后一定早上发信,这样你可以每天收到。我已将写信作为日课,早上起来做20分钟早操,洗脸,然后就坐下来给你写信。我这里一站在阳台上,就和站在海边一样了。
阿丹和我基本上是同年的,他8月7日79岁,而我则要到11月13日才整整80岁,差不到一年。在年岁上我们似乎又亲了一层。我和你相爱,他一定赞成,因为他知道我会终生爱你的,我们会终生相爱,此心不渝。
谢谢你寄来《 聂 》文,这也是他和我的文字因缘,可惜他多次要我学写诗,我自知才缺,胡诌了几次,便难以为继。因为我这个南方人是平仄不分的,我一共开了几个头,最初是在中学里一个同学,以后是祖父,以后又是几个朋友( 包括老聂 ),但都没有成功,平仄不分是很难写旧体诗的。总之是知难而退。
昨天又是一批人从北京来,大为叫热,说北京凉快得多。但北京有海之名,而无海之实。上海当然要更热了,明年你一定要在北京及北戴河过夏,这样省得你午夜起来关空调开小风扇,我只怕影响你的睡眠。昨天是这里最热的一天,我整个下午坐在海边,看红男绿女,但在海边也出汗,因为没有风。
这里每晚有闭路电视,前天有张片子,十分有意思,名《 时光倒退二十年 》。真真假假,煞是好玩,他和她在倒退20年中相爱了,男的是位剧作家,女的是位名演员。看着戏我便想到了我们,我们的时光倒退了六十年,我们还是以赤子之忱相亲相爱,比这两个人更有意思了。我们重现青春,以当年的炽热,写了我们的爱情,这大概是少有的。黄昏之恋,有的只为找一个老伴,而我们则觅得了一对恋人。
我真不知如何诉说我对你的爱,昨天晚餐,在饭堂里看到一个背影,也是灰白( 不像你那样白得深亮 )的头发,乍一看还以为你来了,再仔细看比你大一圈,当然不是你,只是我的幻觉。但这使我整晚都是在想你,根本不知电视机上演的是什么。
昨天给一些同伴拍了些照片,今天我想到要在海边拍一张,以示纪念。明年就可和你一起照了,当然是说海边。我们结婚就要拍一张,给我们的后代看的,可惜我和你无法养一个聪明绝顶的孩子。
假期已过了一半,我想家了,主要是我在这里只能读书,而无法写。因为环境不是写文章的,这里只有爱情的企望。我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爱你,亲爱的人。
永远是你的二哥
1993年8月11日7∶00am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8月12日 )
视如一人的娘子,是我的另一半:
收到你8日的来信,还没有收到我6日的信,不免我也着急了,好容易捱到晚上看完联播,实在放心不下,而且我心里想听你的声音,便打了电话。你一连收到几封信,我也就放心了,这里寄信没有邮筒,都交给总服务台,由他们汇总交邮局,免不了总服务台上有延误,真是抱歉。
长途比写信更接近一步,有了声音的实感,电视发展到装在电话上便好了,但这还要几年。现在总比写信进了一步。我对于《 四季 》的意见,你以为如何?否则你这篇小文就很难写了。《 人生四季 》似乎是另一本书,但一时想不出是谁写的了,可能是英国作家吉辛,家里有两个版本,你要看,回去寄给你。
我真是把676页的《 鸿 》看完了,可以看到她的愤怒,但很难写文章,容我再考虑考虑,是值得写介绍的。我想写一篇给《 读书 》,她的文章写得流利,后半部比前半部好,因前者是她自己的经历,而后者则是她母亲和姥姥的,不免隔了一层。为了记住那个时代给我们造成的苦难,应该译出来给后人读读,她认为老头子要负全责,这一点恐难通过。作者的中国姓名是张戎,四川人,是个干部子弟。
今天开始要审读俞亢咏译的毛姆随想录的补充稿件了,他是国内专译毛姆的。此人在上海,大概比我小十几年,不过译笔不错。我曾经译过毛姆的《 雨 》,他译过《 雨 》的剧本,原来加上编者一篇毛姆琐谈,预备出一本书,但始终没有成功( 没有人愿出 )。我对《 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