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知相忆深-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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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教室的路上，我们都异常的沉默。
“刘俊，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快到教室时，我问。
刘俊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那个校医的确说得很对。如果我们一味地藏着掖着，虽然是保护了肖兰，但是更会助长这种人的气势，不是吗？”
我点点头，想到刚刚陈龙的态度，我就极端的郁闷。
“那现在你说怎么办？”我问。
刘俊想了想，“我看这样吧，这件事，我要找一下肖兰，做做她的工作，看她的意思，希望她能出面指证陈龙的罪行。但是，我会尊重她的决定，哪怕她的决定仍然不会改变，哪怕我真的会被记过，但只要是她的决定，我都会尊重。因为这关系着她的一生幸福。如果在这件事上有了对她不利的流言，会是很可怕的事……”
我点点头，冲着他鼓励地一笑，“好，无论如何，我支持你！”
23
也不知道刘俊用了什么办法，当我们上晚自习的时候，整个事件都有了新的逆转。
我又一次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里。还是早上的人，还是三堂会审，但这一次，审的不是刘俊，而是陈龙。
由于肖兰的指证、我的证言，加上那个无良校医今天下午听到的话，再加上刘俊手臂上那近几乎蜿蜒了整个手臂的伤口，整件事已经铁证如山。
“反了反了！”在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李校长拍案而起，“天哪，在我们兴德竟然有这种事情出现，简直是……简直是……”
吴校长也站了起来，脸色铁青，“老李，通知学校保卫处——报警！”
此话一出，立刻吓得陈龙哇哇大叫起来，拉着他老爸的手，“爸，不要，我不要去公安局……爸，你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孽子啊孽子！”陈副市长的脸也气得变了颜色，狠狠地拍了拍沙发，“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孽子啊！”
见李校长站起身来，往办公室门外走去，陈副市长在生气的同时立即也跟着站起身来：“老李，老李……”
他拦住李校长，使劲地想把他按回原来的座位上，“你看这事闹得……”
说完，摸出手里的烟，给三个校长一人一支，又转过头恭敬地给早上打刘俊的男人一支，那男人欲接，被刘俊的母亲狠狠的一瞪，这才放下了手来。
陈副市长有些尴尬地僵了僵，把烟又塞回西装口袋里，又跟三位校长攀起了交情：
“老吴，老胡，老李……我们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市里开会，哪次我们不得碰头啊？啊，你们说是吧？这孩子不争气，是我管教不当，管教无方……但这件事传出去，学校的名声也不好啊，对吧？”
一直不怎么开口的胡校长听他这么说，也忍不住开了口：
“陈市长，话不是这样说的。这件事，牵连这么大，而且陈龙同学的所作所为——强奸未遂、持刀伤人、毁谤诬陷……哪一条都是清清楚楚，人证物证俱在的……你叫我们怎么帮……”
陈副市长想了想，“老吴，老胡，老李，你们看这样处理行不？孩子呢，我就领回家去，不再给你们添麻烦了。至于……”他看了看肖兰，又看了看刘俊，“这两位同学，嗯——该负责的赔偿我一定赔付，好不好？”
吴校长与另外两位校长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叹了一口气，语气却已经松动，“唉，我们也想息事宁人，可是……”说到这里，吴校长看了看刘俊的父母。
陈副市长马上会意过，面朝着刘俊的父母语气轻软地道：“大哥大嫂，小孩子不懂事，闹得今天大家这样……其实这件事说出去对大家也都不好，你们看这件事就照我说的那样了了，可好？该负的责任我来负，该赔偿的钱我也一分不会少！就算给小弟一个面子吧，这孩子一进到局子里，这一生可就这样毁了……”
我感到无语：这个陈副市长，早上的时候是多么的得理不饶人，从来没有想过刘俊的前途和一生会不会就因为这件事而被毁——可现在，自己儿子做下的丑事被揭发了，就害怕了，装得这么卑微地乞求着，却打着为孩子一生的前途着想的名义……
刘俊的妈妈沉默了很久，开口说道：“我们不缺你这些钱，我的儿子也没有被欺负，你只要赔偿肖兰你们该赔偿的就是了。但是——”她抬起头，目光却透出和刘俊一样的坚毅，当这样的目光射到陈副市长的身上时，我看到他明显的一僵，“我必须要你的儿子向我的儿子赔礼道歉！因为他的污蔑，让我的儿子受到了羞辱和误解。这是我不能容忍的。所以，你儿子欠我儿子的，是一个道歉，一个充满诚意的道歉！”
好！刘俊的妈妈，真的是好样的！我差点为她的话而鼓掌叫好。在心里不禁对她有了几分好奇：是怎么样的奇女子，在那个不为人能容忍私生子的时代里，鼓足了勇气，生下了刘俊，让他成为今天这样优秀的一个人？
陈副市长一听这话，稍稍地松了一口气，一把扯过他那不争气的混帐儿子，把他拉到刘俊的身前，狠狠地照着头就是一巴掌：“臭小子，快给人家赔礼道歉！”
陈龙抬起头来，狠狠地看了刘俊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了低头，“对不起。”小小声的说。
“臭小子，大声点！”陈副市长吼道。
“对、不、起！”陈龙这才大声地吼了这三个字。
陈副市长这才抬起头，目光在刘俊和刘俊母亲的身上扫来扫去，“大嫂……你看这样可好？”
刘俊的妈妈点了点头，“孩子知错能改就好。既然是这样，我们也就不追究了。至于肖兰同学……”
“肖同学……”陈副市长又语带哀求地看向肖兰。
肖兰抖了抖，隔了半天才说：“我也不追究了。”
陈副市长这才完全松了松紧绷的神经，掏出怀里的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那——老吴……你们看……”
三位校长这也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既然没事了，那就这样了，明天就过来为令公子办理退学的手续吧。”胡校长说。
“好好好……”陈副市长连连点头答应，并伸出手去和三位校长还有刘俊的父母一一握手，“这件事实在是对不住你们，感谢大家还能给犬子一个认错的机会，感谢！”
然后，他一把捞起陈龙的衣领，“走，回去！”把陈龙一把拽出了门。
却不曾想，陈龙在临去时，却回过头来，那带着恶毒的怨恨的眼睛，狠狠地看了刘俊一眼。
望着这一对父子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感觉到，陈副市长真的很可怜。
作为一个市长，他有着绝对的权利，但是他却是一个好人。N城的环保、基础设施建设、学校教育、社会治安、招商引资……在市委领导班子的带领下，都搞得挺好，他也算得上是一个称职的官员，无论台上台下，他接受的都是赞美，都是恭维……
可是，这些荣耀与光环，都掩盖不了，当他作为一个父亲，为了自己不成材的儿子，这样低声下气的求人时的可悲……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陈副市长一走，校长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
李校长首先打破了这个沉默，“那个，刘俊同学，之前的事情，的确是我们误会了你。所以，我们在这里取消对你的一切处罚，并给予你见义勇为的表彰一次。但是……这之前的误会，是由于你们的隐瞒不言所造成的，所以在这里，我对你，还有你，”他指指我，“张念伶同学一次口头批评。希望你们今后遇到这种事，一是通知学校的保卫，不能以身犯险，要以个人的安危为首要考虑；二是事情发生后，一定要及时地向老师和家长报告事情的真实情况，配合我们作进一步的调查，不能这样藏着掖着，知道吗？”
我和刘俊点了点头。
“好了，”胡校长站了起来，“事情到这里也就告一段落了。非常感谢两位家长配合我们学校的调查。对于此次我们的疏忽，我们在这里说声抱歉。也请两位家长相信，今后我们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件了。”
说完，三位校长与刘俊的家长一一握手，还不忘夸奖刘俊几句。
出了校长办公室，刘俊的妈妈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把刘俊抱进怀里。
“俊儿，受委屈了。妈妈对不起你。”
刘俊的眼睛顿时红了。他轻轻地挣开，“妈，不说这些了。我还要上课，先去准备一下，你和叔叔就先回家吧。周末我回家再说好不好？”
刘妈妈点点头，“好，那你先去上课吧，我们就先回去了。周末的时候记得早点回家，妈妈做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给你吃，啊？”
“嗯！”刘俊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他的家长走远，刘俊转过身来，轻轻地对着我和肖兰说，“你们先回去上课吧，我想静一静。”然后，也不待我们反应，径直走了。
走廊上只留下我和肖兰两个人。
“走吧。”肖兰说着，往前走去。
“肖兰，”我叫住她，诚心地向她道着谢，“谢谢你，谢谢你肯站出来！我知道，要在大家面前把这件事说出来，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
肖兰回头，笑笑，“我没你想得那么有勇气敢于直面这件事——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牵涉到刘俊，我想，我真的会没有勇气说出来。”
我一时间怔住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她也不再向我多作解释，径直地上楼去了。
顺着第六感，我果然又在花坛找到了刘俊。
他就这样，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睛望着前方，带着一种沧桑疲倦的隐者之姿。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突然，他将脸埋于双手之间，轻轻地呜咽了起来。
我一惊——他，在哭吗？为什么，他连哭，都不敢让人看见，都要哭得那么隐忍？
我感觉心头似被硬物一下砸中般，沉甸甸、闷闷的痛。
刘俊，这才是你吗？那个在我记忆里温润的，温暖的人，总把笑意留给别人的人——却总是躲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吗？
你这样的一个人，叫我如何能够放得下？
是的，我放不下！
于是，轻轻地，我走上前去。
但就算是轻轻地脚步，却也还是惊动了他。
他一震，忙用双手抹开脸上的泪迹，抬起头来，一见是我，有些诧异地道：“怎么是你？不是叫你先回教室去的吗？肖兰呢？”
“肖兰先回教室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来找你。”
我在他面前蹲下，抬起头看着他的脸，“你哭了。”我轻轻地说，直陈事实。
他偏了偏头，吸了吸鼻子，“我没有！”脸红的否认。
“你就是哭了！”我一点不放过他，“看，你脸上还有泪迹呢。”说完，我扯过自己外套的袖子，胡乱地擦着他脸上的泪痕。
他一怔，却没有动，只是这样呆呆地，任我在他的脸上胡擦乱抹着。
突然，他伸出左手，轻轻抚上我的脸……
温热的手掌触摸着我的脸颊的瞬间，我有些怔忡。
“还疼吗？”他轻轻地问，“被打到的地方？”
我这才想起今天早上被刘俊的那个什么“叔叔”扇了一巴掌的脸。本来一直没有留意，却被他这样一说，突然感觉有些轻微的钝痛。
“早就不痛了。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我安慰着他，手亦抚上他的脸，“那你呢，那一巴掌……还痛吗？”
他笑了笑，亦摇了摇头，脸却完全偏进我的掌心里。
“今后，不要再这样躲起来哭，我们是朋友，你可以来找我。相信我，我不会笑话你的。”
他的模样让我好心疼，让我好想一直一直就这样陪在他的身边，无论喜怒哀乐。
他点点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念伶，你真的是一个很美好的女孩。”
我咬咬唇，为他的话有些害羞，“哪有，我就一个傻丫！”
他扯开嘴，真心地笑了起来，“是啊，傻丫，但却是一个可爱的傻丫！”
我真的脸红起来，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喂，你再这么说，我会自动把这句话当成你是在夸奖我哟！”
“本来就是夸奖。”他温柔地倚着我的手，似贪恋着我的温暖般闭上了眼睛，“念伶，你……”
“什么？”
“你能抱抱我吗？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他低喃着。
我的心跳一下加速——
这话……好暧昧……
我站起身，倾过身子，慢慢地，轻轻地，带着一种神圣与庄严的，把他搂进自己的臂弯里。
刘俊我背部全部倚到了我柔软的小腹上，而头，却枕在我的手臂里。
“念伶……”
“嗯？”
“我好累……好想……哭……”
我搂紧他，“那就哭吧。反正，衣服脏了，也该洗了。你就当抹布使吧。”
他闻言轻轻地笑了笑，背抖了抖。
我原以为他被我这要一逗，再也哭不出来了，却不曾想——
却在下一刻，他哭了，真的哭了，哭得全身颤抖……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我却知道，他哭，不是因为他懦弱，而是因为他的生命里，再也负担不了一些沉重。今天一天，我们在一起遭遇了太多的事情，太多不属于我们这个年龄能够承受的事情，而这些，都太沉重。
我紧紧地搂住到，他的泪渐渐浸透了我的外套，晕成一片温热的水渍。
突然间，我喉头一哽，眼睛一阵酸涩，感觉有液体从眼中流了出来，很快地滑过我的脸颊，滴落在他浓密的黑发里。
“刘俊，”我哽咽着，将他搂得更紧，“哭吧，把一切的不愉快都哭出来……一切都过去了……”
直到现在，每次午夜梦回之时，我都会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华灯初上的宁静夜晚，在那空气里弥漫着香樟气味的花坛，我与刘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