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情若风-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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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仲回握何咏小手,微加力道轻摇,表示对他的肯定。看准了出帐人所去的方向,他携着何咏,避开灯光,小心潜了过去。
「带路」的人来到了近营地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小军帐前,向门口的守卫传达了亲王的命令,并叫住了两队巡逻的士兵,让他们不时在帐周穿梭,又吩咐一个小队长去叫来了大约百多名盾箭兵守在四周隐蔽处。
邢仲趁他们忙着布署的时候,与何咏借着其它少人看管的军帐顶「飞」到了那个小军帐上方,夜色中,只似两只大鸟偶过。有清兵疑神抬头,什么也看不到后,又摇着头继续呆站着了。
邢仲与何咏伏在帐顶,透过通风的孔隙向内窥视,只见微弱灯火照亮着帐央的支柱,围着帐篷内壁一圈,十名劲装的满清武士,个个绷紧了发达的肌肉,目光炯炯地盯着它上面绑着的南明大将──何腾蛟。
守得这么严密……邢仲皱紧了眉头沉思,而后眺向营地外的燎原之火,大约也只有百步之遥。清人选在这关押何将军,就是把最危险的地方当作了最安全的地方,赌来救人的人不会注意到这里……他们没想到,现在反而方便了我……只是,那么多箭盾兵,实在防不胜防,怎办……邢仲凝向何咏,握紧了他的小手。救人易,护着咏全身而退却难!咦……
第九章 死,也不分(上)
「咏!」邢仲运气把声音聚成细线,靠近何咏耳语。「一会咱们下去救人,我先向东跑,把人引开,你会被帐幕盖住,暂时不会被发现,待人声少了,你立刻背了何将军向南跑,我刚才看到焦辛就在那个方向,你和他并五百精兵护着何将军火速离开。咱们稍后再碰头。」
何咏抓紧了邢仲的手摇头,邢仲明白他的意思,轻抚他的肩背。「咏,这个时候,要以大局为重!听话,我不会有事,清兵一发现我只是一个人,就会放松的,我也会马上回到咱们队伍里。所以你的行动一定要快!只要够快,咱们俩个,还有何将军就都不会有事。现在,听着,不要再摇头!」邢仲用臂弯夹紧了何咏的头,不让他再动,继续贴在他耳边密语,「乖!听我的!我会先割开帐顶所有与支柱相系的绳索,然后用暗器打倒十个守卫,这时候帐幕就会倾塌,你即刻跳到何将军身边──我看他已昏了,你不要救醒他,这样方便些──我则在同时向东跑!听懂了?」
何咏在邢仲的肩上缓缓点头,忽又狠狠咬了他的颈侧一口。邢仲咬牙忍住不出声,明白何咏真是懂了,暗叹了口气,他掏出十柄小飞刀,在手里像扇子一样展开,运功沿着帐顶轻轻划了一圈,紧接着掀开帐顶,一把撒出。十声闷哼与倒地声随着帐幕的倾塌同时响起。瞥见何咏顺利地落到了何将军身边,邢仲在帐幕还没有完全倒落之前借力弹开,向东蹿去。
清兵守卫被突然倒塌的帐幕惊呆,见有人影向外飞走,急忙追去,在周围巡逻的几队人与箭盾兵们也紧紧跟上,不时发出劲矢……
孤单的支柱兀立在倾倒的一堆帐幕中间,零星的清兵,把视线都投向了大队人马追去的方向,根本没有人去注意它,更别说它的脚下。
何咏早在落下时就顺手用短刀割断了绑住何将军身上的绳索。他伏在何将军身旁,静静等着人声远去了,慢慢把何将军负到自己背上,运气于臂与腰,感觉背着的人并不沉重,便觑准一个裂缝,吸气提纵,猛地蹿了出去,向着南面,邢仲指出有焦辛的方向奔去。
几个清兵看见又有人蹿出,吓了一跳,发呆了半晌,才想起要追。可是,没有了箭盾兵的支持,他们又能发挥出什么作用?何咏很快就脱离了他们的视线,他们甚至都没法看清,跑远的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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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仲只得自己一个人,没有负担,可以灵活地左挪右移,几乎瞬间就蹿出了清兵的营地,钻到林中。箭矢被丛生的树枝挡住,没了威力,追兵们也被林边越烧越大的火势阻缓了脚步,渐渐失去了目标。
邢仲钻入林中不久,就找到了自己士卒,叫他们把自己领到孟离常身前。「离常,现在立刻纠集人马,向东面边打边逃,把清兵都引去!」
孟离常发出集合的黄色信号烟花,片刻后,四面八方各有红、蓝、白等烟花响应。南面的白色烟花爆出菊花型,正是焦辛的信号。孟离常与邢仲知道他已然成功接到何将军,于是立刻上马向东方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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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了,焦辛与何咏已远离清兵大营,一路几乎没有追兵。五百骑兵就快要驰出长沙地界的时候,右前方忽传来阵阵马蹄声。追兵怎么会自前方绕来?焦辛暗自诧异,急忙勒马,叫所有人隐入路边林中。
难道邢仲他们……不可能!清兵那么笨,不可能那么快就打败他们的……何咏把小拳头攥紧在胸口,紧张地盯着远方。「嗯?像是陈统领?」
焦辛没有何咏那么好的视力,以为听错了他的自语。「什么?」
何咏运气于目,增强了视力,看清了远处急驰而来的一大队人马确是南明的兵士;众骑之首,一身白色战袍,正是陈珉。何咏边看边描述了他的装束与样貌,焦辛听得大喜,喝叫大伙重回大道,欢呼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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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仲与孟离常领着四千多人,左冲右突,打打逃逃,把清兵都引离了大营。他们尽量地辗转迂回,只求拖延时间,不想却忽略了路线,天际发白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奔到了长沙城外,百步远的前方,即是城墙。
邢仲勒马,闭紧了双目,长长吐息。
「万户……邢兄弟!拼了!」孟离常粗喝,他身边的骑士们也跟着和。
邢仲猛得睁眼,一眨不眨地望向远方城墙,被旭日镶起的金边里,迎着晨风,飘摇着几束三角黄龙旗。那里不知还有多少满清的驻兵……
「绕!」邢仲指向南方用力挥手。「火速撤退!保全实力!」
已是不足四千的人马立即转向南方,全力奔驰。可惜,已晚了一步,长沙城门忽然大开,上万的清兵涌了出来,很快截断了拉成一线的骑队,落在后面的明兵即刻陷入包围。孟离常大急,拨马就要回去,邢仲及时拉住了他。「离常!快走!留得命在,才有机会为弟兄们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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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珉把清兵引走后,四处奔逃,终于甩脱了清兵,回到贵阳,他从张启处得知邢仲等已来救何将军,急忙又纠集了五千人马,赶来支持。
焦辛把何将军交给了他,托他护送,自己则准备回马去寻孟离常与邢仲,陈珉要借兵给他,被他婉拒。临上马时,他留下一个惨然的微笑。「满清至少有十万大军在前面等着,或者更多。这一战,可说十死一生,我不想徒增伤亡,何咏与我的兄弟们就烦劳统领照顾了!」
焦辛撇下众人,独自夹马疾去。他的五百骑兵似心意相联,不约而同地全都呼喝着追了上去。
陈珉望着飞驰的铁骑掀起漫天尘土,怔在了马上。好汉子……
焦辛听到马蹄声,并未回头,虎目硬瞠着,强止泪涌。一匹马忽然超到了他的前头,马上人对他回头微笑,焦辛见了大急。「何咏!你怎么也来了?! 快随陈统领回去!你若有什么意外,我怎么向万户交待?」
「你们的万户若是死了,你还向谁交待去?」何咏嗤笑着,鼻头却泛了酸,眼里也胀得难受。大笨牛,你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现在……「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焦辛目视何咏娇小的背影,似能看到他神情一般,感受到他坚强的意志。夹紧马腹,焦辛忽地仰天长笑。「好!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五百骑兵在左右闻声应和。「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壮歌震天。
第九章 死,也不分(中)
余骑不足两千,邢仲与孟离常率着他们拼命飞驰,就快绕到长沙城南面,转去官道的时候,万余清军忽从前方冲来,虽无骑兵,可其势浩大,转眼将邢仲等人半围起来。孟离常火大,高喝着「拼了」,领先杀了过去。一队人马早就眼红心燥,立即全部跟上,形成一个尖锥,刺到清军阵中。
邢仲想阻止也来不及,只好也跟着拼杀过去。死战……咏……
逃了一夜的明军早已蓄了满腔的火气,现在全数发泄出来,其势也惊人!清兵半圆形的军阵,很快像蛋糕一样被切开两块,似乎不堪一击。
然而,清兵毕竟不是蛋糕,当明军这把刀整个插进去的时候,半圆形的军阵便开始缓缓移动,最终合拢成了圆形,把明军完全围在了中间。
明军的骑兵开始还可以左冲右突,似是所向披靡,可是耐不住清兵人多,很快就被分化成了多个小块,一个一个的被吞噬。
从清晨杀到烈日当头,还有些寒凉的早春之午,竟让邢仲与孟离常汗流浃背。两人双骑互绕,还可勉强挡去蚂蚁一样不断涌上的清兵。可当他们满身伤痕、晕头转向地杀到了一个小坡顶而转头四顾的时候,热汗不禁双双变成了冷汗,千多明军兄弟,竟然已经一个不见,而清兵却是无减,在北与东两个方向还有无可测知的人马不断涌入,使包围他们的圆阵不断扩大。孟离常一时心惊,不小心被刺中了一枪,又多加了一道重伤。
焦辛与何咏等辗转找到了长沙城外,隐于山林中高处,恰见到这一幕。焦辛因距离过远,无法看清孟离常究竟伤得怎样,心急如焚。
何咏的面色还算镇定,心里却不知已纠结了多少哀怨……为什么要逞强?为什么要为那个什么何将军牺牲自己?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
何咏凝视邢仲的方向,忽露出凄然微笑,夹马猛得冲了出去。奔至清兵军阵边缘时,清咤一声,旋舞着从马上跃了出去,借着冲势与身体里似是满盈的气息,蹋着清兵们的人头,一气「飞」到了邢仲身边。
「快走!」何咏脆喝一声,不等邢仲在惊诧中发问,抓住他与孟离常,在来时的惯性推动下,转瞬间又以弧形的轨迹绕飞回去。
邢仲知机运气轻身,与何咏合力架着孟离常,凌步于清兵人海之上,在清兵们还是懵懂的时候,奔回了一脸焦急辛苦的焦辛身旁,几乎同时地,把孟离常放在焦辛的马上,自己则与何咏共骑一骑,高喝:「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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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讲和我相同的话?」何咏坐在邢仲的怀里,心情似乎轻松了一些,回仰头笑问,「我说快走,你也说快走……」
「嗯?」邢仲的心情可轻松不下来,清兵紧追不舍,其中包括了尼堪的一万骑兵。自己的人数不过五百,根本不可比。「现在是逃命的时候!」
何咏轻笑,邢仲这一语双关,回了他的问题,也堵住了他的嘴。
邢仲的心神被何咏的笑靥恍惚了一下,他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把何咏的头摆正。「坐好,等逃出生天,有得是时间聊天!」
何咏嘟嘴,用力把小脑袋向后捶在邢仲下巴上。
前方突然出现天险,两座高耸峭壁夹出一线天,骑队拉长驰入狭窄的信道。光线忽暗的时候,孟离常突然从焦辛的马上掉落,滚到路边。
「离常!」焦辛立即勒马,跃到孟离常身边把他扶起。
刚才的一枪刺中了孟离常的后背,颠簸于马上,伤口不断裂大,已不知失了多少血?邢仲听到异常后拨马回头,看到原本的大黑脸已变得灰白,高大魁梧的身子无力地倒在焦辛的怀里,气若游丝。「辛,你走,快!护万户,别管我……」孟离常抱住焦辛的肩膀说。
焦辛无语,紧瞠着一双通红的虎目,双臂轻颤。
「说什么?你!」邢仲喝骂,就要下马去扶人。焦辛忽然抬头。
「万户,你快走!这里路狭且长,有天险可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留下,还可阻住清兵!你速速带离常离开,快些给他医治!」
「那怎么行?!」邢仲还是下了马,蹲到孟离常身边,检治伤口。
「万户!情势当头!非如此不可生!救人要紧!再犹豫,大家都没活路了!」焦辛把孟离常抱到邢仲怀里,急切相劝;「你不要何咏陪葬吧?」
「万户先走!万户先走!」五百精骑齐声和应着。他们全都愿意留下,与其逃命,他们宁可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战死。
邢仲红了眼,与焦辛对视,明白了他的坚决,猛地点下头,把孟离常抱上马,叫何咏另骑一骑,无语疾驰而去。有些人,比自己重要……
「辛……」孟离常在邢仲的马上挣动,蛮力快让邢仲控制不住他了。
前面出了一线天,马上就是一侧峭壁的山道,另一侧则是无底的深渊。邢仲按住孟离常不让他乱动。「别动!再动大家都要摔死!」
孟离常却不听他的,已模糊的意识里只有焦辛,不能让辛独自留下!不能……一个转弯时,马身倾斜,又再挣扎了一下,孟离常成功下马。
不过,是掉到马侧的悬崖下。邢仲飞身疾扑,一手抓住了他,另一手不断探向崖壁,终抓到一块凸起的石头,止住了下降的势子。
还好距上不远,邢仲忙运气于臂,用力把孟离常甩了上去。
可能是用力过剧,凸起的石头松动了一下。何咏接住孟离常把他扶到一旁,急急地趴到崖边,伸出小手,可还是差得远。邢仲抬头,望向被崖边乱草遮住了一半的小脸,露出自信的笑,运气轻身,蹋向崖壁。就在这时,凸起的石头吃力不住,从壁上松脱,邢仲一脚蹋空,坠向崖底。
「邢仲?」何咏望着迅速变成小点的身影落入深渊,呆在崖边,小手空悬,抓住得,只有空气。「邢仲……邢仲,邢仲!邢仲──」
轻喃变成了呐喊,何咏飞扑下邢仲坠落的方向,已止不住的泪珠还悬在半空时,他便已如矢般射入无尽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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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要和咏在一起,不能就这么死……邢仲努力忽略耳边空气的呼啸,不断告诉自己。调整身体的姿势,手脚并拢,把自己当成飘落的叶子……邢仲的身体在下降中回旋起来,真如飘叶一样!只是速度快得惊人!
又一个回旋,脚触到了崖壁,邢仲抓住机会,用力一蹬,巨大的反向力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