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汗血宝马-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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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勋!你听着!你也想做皇帝么?你小人得志,地魁冲了天罡,命犯龙驹,就算是坐上了宝鞍,也难逃坠地碎骨!你们都睁开狗眼看看我麻大帅如今得了什么!——得了汗血宝马!看明白了么?本帅得了——汗——血——宝——马!这是上天赐授本帅登临大宝的吉兆!是吉兆!做皇帝的吉兆!”
汗血宝马的眼睛里流露出鄙夷的目光。
马车底下,赵细烛的眼睛盯着场上,急声低喊:“宝儿!快跑啊!宝儿!快跑啊!”突然,马车颤动了一下,赵细烛从地上的影子上吃惊地看到,车篷掀起,从车里飞蹿出一道白色的影子!
他的眼睛惊得睁圆了。
从马车里飞掠而出的白色人影直扑汗血马。没等任何人看清是怎么回事,穿着白袍的鬼手已轻轻落在了汗血宝马的马背上,缰绳轻轻一提,汗血马便驯服地飞蹄向着校场的出口驰去!只是一转眼工夫,汗血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快得甚至连蹄声也没有让人听见!
校场上的人全呆住了。
麻大帅趴着,慢慢撑起了肥胖的身子,怔怔在看着汗血马刚才站着的地方,问:“汗血宝马呢?”
无人敢回答。麻大帅又问了一遍:“汗血宝马呢?”
鸦雀无声。
“汗血宝马呢——?”麻大帅从地上猛地跳起,狂声喊问,“本帅的汗血宝马呢——?!”
校场上一片死寂,满地的炮弹壳还在冒着余烟。
麻大帅疯了似的满场狂奔着找马,在场子上打起了转,突然惨叫一声“还我马来——!”往后一仰,重重地倒下了!
尘土中,赵细烛丢魂落魄地走着,哑着嗓子喊:“宝儿——!你在哪?宝儿——!你在哪?……”
拉货的马车一辆辆在他身边驶过。“找什么哪?”一个赶车的车夫大声问道。
赵细烛问道:“大叔,有没有见一个穿白衣的人,骑着一匹白马?”
“那白衣人长得啥样?”
“没看清!”
“有脑袋么?”
“没看清!”
“那就是阎王爷了!阎王爷出来提人,穿的就是白衣,骑的就是白马,他的那颗大脑袋,谁也看不清!”
赵细烛抹着脸上的干土,挤出苦笑:“大叔,您别吓我!我找的,可是一匹活马。”他脱下鞋倒了倒沙子,继续往前走去,边走边喊,“宝儿——!你在么?我在找你哪——!宝儿!你回我一声话啊!……”
车夫看着远去的赵细烛,摇头:“是个疯子!”
赵细烛路过昨天写过“字据”的河滩,站停了,朝滩上看去。滩边的沙土上,那行字还在。他苦笑起来,走了过去,拾起树枝,在每个字上打起了叉叉。
身后响起了马蹄声。赵细烛缓缓回过身去。远远的,灯草牵着一匹白马从一片树林里走了出来。惊喜渐渐爬上了赵细烛的脸,他扔下树枝,朝着灯草和白马狂奔过去。
可是,赵细烛奔跑着的脚步却很快慢了下来。远远的,他已经认出,牵在灯草手里的白马,不是汗血马!
他失望地站停了。灯草也站停了,手里牵着马,看着赵细烛。
两人在阳光下久久地看着。
灯草牵着白马,一脸委屈,终于开了口:“你不是说汗血马就是白马么?我好不容易偷到了手,你怎么又说不是汗血马了?”
赵细烛道:“这事,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把话给你讲明白,要不,你不会白辛苦一场。”
“那你见到汗血马了么?”
“记住,别把汗血马挂在嘴上,它的名字叫宝儿。”
“你见着宝儿了?”
赵细烛点点头:“见着了。”
“那你怎么不把宝儿偷出来?”
赵细烛苦笑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灯草道:“怪我灯草不好,我要是早教你怎么做贼,你就得手了,现在后悔也晚了。我说,这白马,该怎么办?”
“哪儿偷的,送回哪儿去。”
灯草叫起来:“你这不是害我么?我要是再把马送回鲍家庄,不就是送死去么?”
赵细烛不再作声,从灯草手里取过马缰,牵着白马,朝原路走去。
灯草愣了会,大声喊:“你去哪?”
赵细烛没有回头,他的背影在逆光里显得既瘦弱又固执……
北京郊外皇陵旁的古道又宽又平展,这会儿,有三匹远道而来的马行走在漫天风尘里。
古驿道旁,皇家陵宫的一座座黄瓦大殿耸立着,石人石马肃立在一排排高大的古柏下。满地落叶在马蹄下打着旋儿。这骑马的三人,脸上都包裹着破布,只露出一双眼睛,穿在身上的羊皮袄也都发了黑。
若不是那头蹲在马背上的猴子和那只在大风中不停旋转着的小风车仍是那么眼熟,谁也不会相信,这会儿出现在京郊古道上的这三个人,会是金袋子、风筝和风车。
金袋子走在前头,他的黄毛老马已经走得一瘸一瘸了。两姐妹骑的是一青一花两匹公马,也都已是走得筋疲力尽,马蹄子打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又碎又乱。
“金袋子!”风筝看着身边的宫殿,问道,“这儿就是京城的皇宫么?”
风大,金袋子没听见。风车抬手拉了下垂在脸上的那根珠绳,把风车叶片卡住,大声道:“金袋子!在问你呢!”
金袋子回过头来,把罩在脸上的破布扯了扯,露出一只发白干裂的耳朵。风筝对着这只耳朵大声说:“这儿就是京城的皇宫么?”
金袋子动了动起壳的嘴唇,大声回道:“这儿是埋皇上的墓地!离京城还远着哩!”三人不再说话,把挡沙的破布在脸上裹严实,继续往前走去。
在一片离皇陵不远的松树林子里,骑着汗血马的鬼手在默默地看走来的三个人。猛然,汗血马对着逆风侧过了脸。鬼手感觉到什么,取出马脸面具给自己戴上,朝林子深处回过脸去——这已是一张被面具严严实实遮着的脸!
她看见,那林子里,已经默默地站着了十个骑马的蒙面黑衣人!
金袋子的黄马老马也感觉到什么异样,突然在路中间站住不动了,一泡长长的马尿撒了出来。
金袋子脸色顿变,猛地把手按在了枪套上。风筝和风车勒住了马,看着他。马尿声地时断时续。
“怎么了?”风筝问。
金袋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马尿声时缓时急。
“你又在听马撒尿?”风车道。
金袋子狠狠地瞪了风车一眼,继续听着。
好一会,马尿声停止了。金袋子掏出了手枪,不安地四下看着。坐在马鞍上的巧妹子也像主人一样直起腰,四下张望起来。
风筝道:“金袋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金袋子喘起了粗气,道:“我的马,听到了杀气!”
“听到了杀气?”风车笑了笑,“莫非这也是你教它的?”
“闭嘴!”金袋子重声道,“记住,想活的就不要在我拔枪的时候多说话!”
风车道:“要是不想活呢?”
金袋子道:“那就先把自己的舌头割了,免得祸害别人!”
风车冷笑一声:“奇怪!你拔你的枪,我说我的话,你与何干?”
金袋子抬起了手,把枪口对准了风车的脸:“你再说一句,我立马打死你!”“叭”地一声,风筝抬手对着金袋子抽出一马鞭,金袋子的手枪掉了。风筝道:“你也记住,要是再这么对咱们俩姐妹说话,下一鞭子抽的就不是你的枪,而是你的眼!”
金袋子朝巧妹子偏下了头,巧妹子跳下马,拾起了手枪,扔给了金袋子。
金袋子道:“或许我早该告诉你们,我的马在不该撒尿的时候撒了尿,就是在告诉我,它听到了附近有杀气!”
风车又冷笑道:“这么说,你的马是用尿来与你说话的?”
“说对了!”金袋子也回了一声冷笑,“我再告诉你们,马尿声要是急,这杀气就重,要是马尿声不急,这杀气就轻。”
风车道:“可我怎么就听出那马尿声,一会儿急,一会儿又不急了呢?”
金袋子道:“那是它在告诉我,在这附近有两股杀气!”
倒挂火枪的黑马
松树林子里,鬼手手里握着双枪,默默与那十个黑衣人对峙着。
黑衣人的手里也不仅举着短枪,而且还多了一样东西:套马索!显然,他们是冲着汗血马来的!
鬼手那两只戴着马蹄手套的手动了下,拇指悄悄打开了手枪板机。
几乎是在同时,土路上的马鞍旁也“啪”地一声响,一口皮袋上的铜扣打开了,金袋子从袋里掏出了两支短枪,对着两姐妹扔去。风筝和风车抬手接住了枪,“咔咔”两声,枪机即被打开。
金袋子目光凛冽,道:“这一路上,咱们还没使上枪,可一到京城的地界,就有事了!你们给我听好,金爷的枪一响,就顾不上你们了,你们自己管着自己的性命,想活,就得先把不让你们活的人打死。记住了么?”
风筝和风车沉默。
金袋子道:“忘了布无缝的那匹黑马了么?就要像它那样,对人下手的时候,枪枪毙命!”
风车的手一抬,对着金袋子的脑袋猛地扣动了板机。
“砰!”枪声响起,金袋子的帽子被打得高高飞了起来!
枪声传向松树林子,白袍人和黑衣人都一怔,朝着响枪的地方回过脸去,他们都看见,远远的,一顶帽子高高飞起又落下,挂在了树梢上。
鬼手趁这机会对着黑衣人猛地开起了枪,枪声爆豆似的响了一阵,七八个黑衣人顿时栽下马来。硝烟在林子里飘起。等硝烟散去,惊魂未定的黑衣人这才发现,白袍人和汗血马已经不知去向!
土路上,金袋子怒视着风车:“为什么对我开枪?”
风车道:“你废话太多!”
金袋子怒哼了一声,强忍住火气。三人朝着响枪的树林子看去,林子上空,飘散着一缕缕硝烟。金袋子道:“看来,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快走!”他一夹马,马便朝前飞驰而去。
风筝和风车紧紧跟上。正在树上取帽子的巧妹子见马走了,飞快地摘下帽子,从树上跳下,追上了主人,蹿上马鞍。
三双狂奔的马蹄搅起了滚滚黄尘!
松树林子里,一个身子肥硕的黑衣人鞭下了马,走到林子边,望向沿路狂奔的三匹马。“他们是谁?”他问身后的黑衣人。
黑衣人道:“或许是过路的。”
肥硕的黑衣人又问:“刚才那一枪,是他们打的?”
黑衣人道:“是他们打的。”
肥硕的黑衣人说:“既然是过路的,为什么要打枪呢?打了枪,为什么又要跑了呢?”说罢,狠狠地摘下了脸上的蒙布。
他是曲宝蟠!
鬼手没有走远。她骑着汗血马,沿着山岭间的乱石走着,走向一片浓密的树林。她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办,不能把汗血马带在身边。
她在一口山洞边下了马,搬去盖在洞口的柴草,把马牵进了洞去。
像走的时候一样,鬼手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木偶戏班的棚子。
一只打开着的小瓶里泡着用艳红的凤仙花渍成的蜜膏,一把小棕刷蘸着膏,往指甲上抹去。十个涂了膏的红指甲弹动了一下,便有一张小巧的嘴朝指甲上吹了起来。鬼手抹着指甲,听到门帘外有脚步声,把瓶盖拧上,道:“上哪去了,这半天?”
挑帘进来的是跳跳爷。
跳跳爷不自然地笑笑:“没……没上哪,这不没烟抽了么,上外头买了包关东烟丝。”
鬼手垂着长长的睫毛,欣赏着新染的指甲:“这大冷的天,你的脸,怎么淌过油汗了?”“是么?”跳跳爷抹了下脸,搓搓手指,“是抹的蛤蟆油。”
鬼手道:“听说,当年你给犯人下刀子片肉条的时候,往脸上抹的可不是蛤蟆油,而是避邪的鸡油。”
跳跳爷道:“对对,这会抹的也是鸡油。”
鬼手道:“这么说,咱们这木偶戏棚里,也得避避邪气?”
跳跳爷看了眼衣箱,想说什么,却忍住了。
鬼手一笑:“跳跳爷,我鬼手可是个小心眼的女人,你既然和我合上了伙,那就不能再把心思用在别的女人身上。”
跳跳爷苦笑笑:“哪能呢?有你这么个仙姑奶奶在身边,我跳跳爷眼里还能再有别的女人?”他的话还没说完,鬼手的脸突然一沉:“那你说,你总是瞒着我,一个人往外开溜,一去大半天的,到底是去哪了?”
“不是说了么,买烟丝!”
“放屁!”鬼手把桌下的一只木箱拉出,踢了一脚,箱里倒出一大摞烟丝包来,“有这么多烟丝放着,你还买烟丝?”
跳跳爷笑了:“生气了不是?行,我给你说实话,喝酒去了。”
鬼手知道跳跳爷还在骗她,噗地一笑:“张开嘴!”
跳跳爷把嘴张开。鬼手悄悄拿起一包烟丝,拆开了包,猛地对着跳跳爷的嘴里倒了起来,边倒边骂:“看你还敢不敢再骗我!”
跳跳爷大叫一声,双脚狂跳,拼命呕了起来。鬼手这才得意地笑了,踢了跳跳爷一脚:“往后长点心眼,老爷们撒谎,别老是借着烟酒说事!——快挂上你的全套家伙,该开场了。”
跳跳爷吐了嘴里的烟丝,拉起了幕布。
幕布徐徐拉开,突然,两人都愣住了。
台外的场子里,十多个端着枪的士兵齐齐地站着,将枪口对准着小小的戏台!
金袋子一行三人骑着马,在北京街市的街面缓缓行走着。路人好奇地打量着这三个风尘仆仆的远道来客。
风筝和风车没到过京城,什么都觉得新鲜,东张西望地瞅着。金袋子是个见过大市面的人,肩上驮着猴,在马鞍上坐得稳稳的。
风筝道:“金爷,在这京城的马路上,你的这匹黄毛老马,听出杀气来了么?”
金袋子道:“什么意思?”
风筝一笑:“本姑娘的意思就是,要是你的马想撒尿,别弄脏了天子脚下的这方净土。”
金袋子道:“看来,你是信不过黄毛老马的尿?”
风筝道:“我是信不过你。”
金袋子不再理会风筝。风车的头发上,木片小风车在呼呼地转着,她也想逗逗金袋子,便道:“金爷,什么叫杀气?”
金袋子把一张硬脸朝着风车:“金爷脸上这会儿挂着的,那就是杀气!”
风车道:“我听爷爷说过,男人身上,有三气,一是剑气,二是酒气,三是霸气,没听说还有杀气。”
“那是你爷爷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