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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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硬!”谢弘白了她一眼,冷冷的话里有了几分暖意,“还疼么?”
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垂了卷睫,不敢看他。
“上来吧!”
“嗯?”
“咱们还得赶路,这里是金军的地盘,不宜久留。”谢弘长出了一口气,“我就牺牲一下,背你走。”
“你……你说真的?”
“真的。还磨蹭什么?”
绎儿破涕一笑:“刚才的事情,对你不起。我……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
“你也知道你自己顽劣呐!真是皮厚啊!”谢弘气不起来了,只得背她,“哎!拜托你回宁远以后,别再跟着我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你可真是个大宝贝,我稀罕不起你!”
“你稀罕不起我没关系,我稀罕你就好啦!”绎儿伏在他背上,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嘿然一笑,“你知道我们这里说稀罕是什么意思吧?”
“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就想收买我!寡廉鲜耻!”
“不要脸!跟我学说话!”
“谁跟你学了!寡廉鲜耻是你第一个说的么!”
“反正我在你之前说的,你就是跟我学的嘛!”
“你再说一句看看!”
“不要脸!臭鹦鹉!跟我学说话!”
“我把你扔下来,你信不信!”
“你敢……啊——”绎儿冷不丁被扔在了地上,“喂!你搞什么啊!真扔啊——”
“哎!你看!”谢弘并不搭理她说什么,径自指着前面不远处,兴奋地叫道,“你……你看那里——”
顺着他指去的方向,绎儿看见一棵异乎寻常的参天大树,树干粗到几个人都合抱不了。
这是一棵被雷击中后枯死的胡杨,四向展开的树枝树杈上下错落,仿佛一件天然的雕塑。
然而,对绎儿而言,根本无心欣赏天然的“雕塑”,而是将目光全部集中在了树下一条八仙桌上——因为桌案上四时的供果已然把绎儿的魂摂了去。
绎儿的眼睛顿时放出异样的光亮,虎得站了起来,撒开腿飞奔而去,尽管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只忘记了脚上的伤,纵身就扑了上去。
一个两个三个……贪心不足蛇吞象!她干脆抓起供盘,把果子点心一股脑儿倒了满怀,还耐不住先塞了两块点心到嘴里:“唔……唔唔——”
“你比划什么呢?”谢弘生恐慢了全让她一个人享用了,忙不迭探手抓了两块,塞了一块到嘴里,“树上有什么?”
“不是啊……唔唔……枯……枯枝……”绎儿被噎得直翻白眼,抱着满怀的果子一气乱跳,“噎……噎死我了……”
谢弘立刻会意地猴上了树,疯狂的撇折枯枝:“快!别傻愣着!搭把手啊!”
“唔唔唔……”绎儿塞了满嘴的直摇头,又示意他自己腾不出手——当然腾不出手!她一松手,吃的就全掉在地上,奉献给土地佬了。
“就晓得吃!小心撑死你!”谢弘泄愤似的冲她虎着脸叫道。
“哼!”绎儿得意洋洋的嘟着满是点心屑的嘴,踮着脚尖冲他投去嘲讽的笑,而后甩脱一个白眼,转了身,突然张大了嘴巴,“唔唔唔——”的叫起来,怀里兜着的果子点心哗啦啦掉了一地。
“你‘唔’什么?”谢弘没有回头看她。
“唔——”绎儿狠狠一咽,急急吞了口气,“谢弘!你看!你看啊!”
谢弘闻言猛回头,吓得一个失足从枯树上掉了下来。
在两人的面前二三十个提溜着锄头鱼叉的乡民凶神恶煞的盯着两个“乞丐”,从他们的神情里多多少少透着几分不祥的杀气。
绎儿和谢弘少有的大气也不敢喘,两人紧握的手心也被渗出的汗水湿了个透。
“你们是干什么的?”对方的人群里终于有一个人发话了。
“路……路过的……这不是饿了嘛……”谢弘忙把绎儿护到身后。
“那上树干什么?”人群里又有一个人高叫。
“看见有枯枝,想生个火……天冷啊——”绎儿怯怯的露出半个脑袋,“反正这棵树也没用了……”
“什么?”乡民们一下子炸开了锅。
“怎……怎么了……”绎儿心里发毛,“不就是一颗破树嘛……”
“她敢说咱的神树是破树!”一个汉子吼道,“咋办呐?”
“打——”二三十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话音未落便操着扁担斧头锄头鱼叉一气冲将上来。
“啊!”绎儿的眸子瞠得老大老大,本能的往谢弘身后一缩。
“慢——”谢弘硬着头皮大叫一声,一下子刹住了众人进逼的脚步,“有什么话好说!我们是大明的将官,不是乞丐,也不是辫子军,大家都是汉人,有话好好说!”
“你们是明军的将官?”一个独眼的渔夫问道。
“那当然!”绎儿见状又探出了脑袋,“他是宁远水军的游击,我是关宁铁骑的少主!”
“好啊!”领头的汉子大笑一声。
“当然好……”绎儿以为他们将要讨好着奉自己为上宾,笑的灿烂若花,看来关宁铁骑的声威真的可以大小通吃的。
却见领头的几个人一挥手:“打——”
“哗”得一群人蜂拥而上,拳头扁担通通全用上了,一阵暴打。
绎儿和谢弘一边抱头躲闪,一边叫道:“别打了!我们真是明军的将官……”
“打的就是你们!一个个没心没肺把我们扔在这荒山野岭让辫子军欺负……”
“叫你们时不时还来烧杀抢掠!一个个天杀的!”
“不是吧!”谢弘冒险争辩着梗直了脖子,“你们有没有搞错啊!”
“化成灰也认得你们!”
“你们以为扮了乞丐就可以掩人耳目了?”
“哼!坏事干绝了还想赖帐,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谁烧杀抢掠了?你们不要诬赖好人!”绎儿大声急道。
“诬赖?哼!我儿子就是被你们抓去杀了冒功的!”一个老太太抡起拐杖重重的砸在绎儿的背上,“我跟你们拼了!”
“对!”
“为二牛报仇!”
“打!狠狠的打!”
“打死了就扯碎了喂狗!”
“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啊!”
“……”
“谢弘,咱们再不走就被打死了……”绎儿抱着头,扯着喉咙大叫,“快逃啊!”
谢弘一边招架,一边腾出手一推:“快!快走!”
绎儿虚晃一招,闪身跳出圈外,正待要撒腿溜之大吉,临了回头:“快走啊!”
谢弘连忙闪身避开了最后一斧子,跃出圈外的同时,一猫腰顺手从地上捞起个什么东西,狂奔到绎儿旁边,一把扯了她就跑:“快!进林子——”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宰了他们啊——”
身后一阵锣鼓喧天,二三十人的狂嚎声震惊山谷。
两人顾不得许多,横冲直撞一头扎进了林子深处,直到跑不动了一个跟头栽到在地。
“哎哟……累死了……”绎儿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要……要了命了……吃……吃的没弄……弄到……差点……把命……命给搭上……”
“还……还好……不……不算太……太惨……”谢弘气喘吁吁地举起刚才猫腰时顺手“牵”来的东西——一只挣扎着预感到死神召唤而流泪的鸡,“看……鸡——”
绎儿忙伸手去抓,眼花的恍惚之际,一把抓了个空,一个错手——鸡飞奔而去!
“喂——”谢弘奋力爬起来要追,却腿一软摔了个立扑,“快!你快追啊!”
绎儿一骨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撒丫子狂追:“跑!叫你跑……回来……死鸡……回来……”
她一路狂追,眼睛只盯着鸡,已经顾不上别的了。
对于这个将成为饿殍的人而言,便是死也不会放过这个重生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站住……你给我站住……回来……”绎儿眼见着要唾手可得了,突然半路杀出个身影,两人迎面撞个正着,一下子都四脚朝天的倒在了地上。
第二十九回
逃跑的鸡一阵兴奋地“咯咯咯”叫着,振翅出溜去了林子深处的灌木丛中,没了影儿。
绎儿半天才爬起来,顶着一头金花乱窜,一把揪住了那个人的衣领,气急败坏:“混蛋!你早不出来,晚不出来!这时候死出来干嘛!你长没长眼睛啊!你赔我一只鸡!赔我……不然……我吃了你!我就吃你——”
“姑娘……姑娘……”那个人吓个半死,“有话好说……”
“好说!说你个头!姑奶奶饿了三天,挨了顿打才弄到这么只鸡!都让你给搅和了!”绎儿死扑上去,掐住了那人的脖子,“少废话!你赔不赔?赔不赔——”
“我赔……我赔……”那人不敢跟她来硬的,强作镇静,“你……你先放开我……”
绎儿“唰”得松了手,一双因为愤怒而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快点!”
“鸡我没有……馒头行么?”那人舒了口气从随身的包袱立掏出一个馒头,“只有这个了……”
绎儿一把夺了来,死命地往嘴里塞,一抹乱发瞠着眼睛探出手还要:“唔!”
那人反倒不怕了,怜悯地又掏了两个递给她:“给!”
绎儿腾得抓了来,爬起来就要往回跑,刚一起身,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啊?姑娘!姑娘!”那人吓了一跳。
“绎儿!”谢弘踉踉跄跄刚刚赶到,看绎儿倒在地上,一下子扑到她旁边,抱起她急唤,“绎儿!你醒醒!绎儿——”
“来!快给她灌点水,可能是被馒头噎着了!”那人慌手慌脚递来水囊。
谢弘架起绎儿,撬开嘴唇将水灌了进去,扔了水囊用力摇晃:“绎儿……”
绎儿轻咳了几声,吐出了塞在喉咙口的馒头,眼泪水哗啦啦流了满脸却挂着得来不易的幸福的笑:“谢弘……馒头……馒头……呜呜呜……”
“你们是女真人的阿哈(奴隶)?”那个人收起水囊小心翼翼的问。
谢弘摇摇头:“我们是落难到此的!恩公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还请恩公留名!”
“不用客气了,小事一桩嘛!”那人乐呵呵的拱手一揖,“在下程本直,是往宁远投军的!”
“宁远?”谢弘眼睛一亮,“去宁远投军?”
“不错!”程本直笑着,“怎么了?”
“我们就是从宁远来的……”绎儿呜咽着坐起身。
“哦!原来两位是宁远人啊!”程本直似乎格外亲切起来,“两位见过袁督师么?”
“先生是什么意思?”谢弘警惕起来。
“在下正要往宁远求见袁督师,之前已经去过两次,都没见到面,只是苦于没有人引荐。”程本直舒眉一笑,“两位不要误会。”
谢弘冷横的剑眉一松,叹了口气,斗胆一赌:“我们其实是宁远派来的将领,路上出了点意外,所以……却不知先生因何要见督师?”
“在下久闻督师大名,知道督师知贤善用,忠君爱国,实为大明社稷百姓之福祉,实在下心目中大明的第一英雄。在下前去相投不为功名利禄,只是想为督师平辽出一份力。”程本直直言不讳,“若是两位信得过,愿意为在下引荐,在下感激不尽!”
“谢弘……”绎儿抬眼看他,拿捏不定。
“好!既然能相逢,就是缘分!先生若是奸细,想来也逃不过督师的法眼!只是我们要去东江,暂时不回宁远,如若先生愿意,同行即可。”谢弘倒是不含糊的爽快点头,“不过,东江之行,危险重重,如果先生……”
“前面不远就是鸭绿江,江边有个小镇子,咱们先去镇上休整,在下陪你们同去东江!”程本直站起身,笑容可掬的义无反顾的坚定,“随我来!”
“绎妹!绎妹!不——”赵祺一个激灵从床上弹坐起来,一头一脸的汗流了下来,一阵冷风灌进来,顿时打了个冷战,“绎妹……”
“哎!三更半夜的,你干什么呢?”那一侧的榻上,祖泽润被他的叫声惊醒了,揉揉惺忪的眼睛也坐了起来。
“没……没什么……”赵祺嘴上说着,心里却在七上八下的镇定不了。
“做恶梦了?”祖泽润跳下床,趿着鞋子凑到他的床前,臭着一张脸,“梦见三妹你应该笑啊?怎么吓成这副德行?”
赵祺一把抓住了泽润的肩:“你说,绎妹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这只小刺猬要是出了茬子,那天下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呢!”祖泽润轻轻打开他的手,“别杞人忧天了!”
“刺猬也有遇到黄鼠狼的时候,何况……”赵祺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行了!”祖泽润笑他的疯魔,“谁是黄鼠狼?能降住三妹这只小刺猬的,除了你还能有谁啊?省省吧!我看你是想她想疯了!哎!明天我就去跟父亲说,趁早把你们的婚事办了,免得折腾出病来!”
“我没跟你开玩笑!”赵祺强调,“我刚才梦到绎妹一身的血,受了好多伤……”
“梦是反的!你不知道么?”泽润懒得陪他发“神经”,又拱回自己的床上,“你的小刺猬有一百条命!死不了!”
“可是……”赵祺还是不安心。
“睡你的觉吧……呵……好困呐……”泽润翻了个身懒得再搭理他了。
赵祺抬手拭了一把汗,借着月光取下了绎儿送他的护身符,紧紧地攥在手心里,贴在胸口上喃喃祈祷:“绎妹……你千万不要有事……”
绎儿当然不会有事,她正坐在客栈的房间里梳着自己湿漉漉的发。
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裙,告别了“野人”的乞丐生活让她由衷的感动,感动的直想流泪。
长头发在和金军的血战中被削断了好些,参差不齐的垂在肩背上,想挽回原来的样子已经是不可能了。正好就着身上新买的蒙装衣裙,她顽皮的一笑,麻利的梳起了两条麻花辫子。
“绎儿,你好了没?”谢弘敲门道,“快点!”
“没呢!”绎儿梳着额前的刘海儿,小心地缠着绛红的头巾,“等会儿!”
“你干嘛呢!折腾那么久!快点!”谢弘叫道,“我先下去了!”
“来了来了!”绎儿一整衣服拉开门,探出身子,“催命呢!”
“啊……”谢弘看着她一身对自己而言奇异无比的装束,“你怎么穿成这样?”
“没见过吧!小南蛮子少见多怪!”绎儿轻嗤一声,摇晃了一下辫子,捏着辫稍在谢弘的脸上扫了扫,留下一串银铃样的笑声下楼去了。
“呵!好漂亮啊!”程本直看见他们下楼来,冲着绎儿掩人耳目的用蒙古语笑道,“我觉得你穿蒙古的装束更漂亮!”
“我从四岁起一直到十二岁都只穿蒙古袍,配上金丝线绣花的蒙古靴子可是漂亮呢!”绎儿笑盈盈的如沐春风,流利的用蒙古语答道,“我呀是如假保换的蒙古姑娘!不过,这个南蛮子少见多怪的,吓得吃吃啊啊的!”
“他不是吓得,是你太漂亮了他的眼睛不够用了!”程本直斟了一杯茶递过去,同时也将会意的笑递给谢弘,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