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演义-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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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拜住也呼天不已。元臣大率信天。
既就戮,忽然狂飚陡起,沙石飞扬,吓得监刑官魂不附体,飞马逃回。都人士相率叹息,暗暗称冤。
杨朵儿只妻刘氏,颇饶姿容,铁木迭儿有一家奴,曾与觌面,阴加艳羡,至此禀请铁木迭儿,愿纳为己妇。铁木迭儿即令往取。那家奴大喜过望,赶车径去,至杨宅,假太师命令,胁刘氏赴相府。刘氏垂泪道:“丞相已杀我夫,还要我去何用?”家奴见她泪珠满面,格外怜惜,便涎着脸道:“正为你夫已死,所以丞相怜你,命我来迓,并且将你赏我为妻,你若从我,将来你要什么,管教你快活无忧。”此奴似熟读嫖经。
刘氏不待言毕,已竖起柳眉,大声叱道:“我夫尽忠,我当尽义,何处狗奴,敢来胡言?”说至此,急转身向案前,取了一剪,向面上划裂两道,顿时血流满面。复将髻子剪下,向家奴掷去,顿足大骂道:“你仗着威势,敢来欺我!须知我已视死如归,借你的狗口,回报你主,我死了,定要伸诉冥王,来与你主索冤,教老贼预备要紧!”骂得痛快,我亦一畅。家奴无可奈何,引车自去,既返相府,适铁木迭儿在朝办事,便一口气跑至朝房,据实禀陈。铁木迭儿大怒道:“这般贱人,不中抬举,你去将她拿来,令她入鬼门关,自去寻夫便了。”旁有左丞张思明闻着这言,便向铁木迭儿道:“罪人不孥,古有明训。况山陵甫毕,新君未立,丞相恣行杀戮,万一诸王驸马等,因而滋疑,托词谋变,丞相还能诿咎么?”铁木迭儿沈吟半晌,方悟道:“非左丞言,几误我事。”遂叱退家奴,家奴怏怏自回,杨妻刘氏,才得守节终身。张左丞保全不少。
铁木迭儿毒心未已,复奏白太后,捏造李孟从前过失,诽谤宫闱,不由太后不信,遂命将前平章政事李孟封爵,尽行夺去,并将李孟先人墓碑,一律扑毁,总算为铁师相稍稍吐气。只赵世延出居四川,一时无隙可寻,他就百计图维,阴令党羽贿诱世延从弟,前来诬告世延。世延从弟胥益儿哈呼,利令智昏,竟诣刑部自首,只说世延如何贪婪,如何诞妄,其实统是无中生有,满口荒唐。刑部早承铁木迭儿微意,据词陈请,诏旨不得不下,饬缇骑至四川,逮问世延。小子有诗刺铁木迭儿道:
贤奸自古不相容,欲吁君门隔九重!
尤恨元朝铁师相,贪残已甚且淫凶。
未知世延曾否被害,且至下回表明。
仁宗本一守文主,其不能无失德者,类由铁木迭儿一人,炀蔽而成。大奸似忠,大诈似信,非中智以上之君,末由烛其奸诈。仁宗第一中智者耳!故一用不已,至于再用;再用不已,犹且今为太子太师。虽曰太后之主使,要亦仁宗之偏听不明,有以致之也!两藩之变,幸而即平,否则喋血宫门,宁俟他日耶!至仁宗崩逝,铁木迭儿更出为首相,睚眦必报,妄戮忠良,英宗虽明,内迫于太后,外制于师傅,且因居丧尽礼,无暇顾及,是英宗之纵奸,情可曲原,而仁宗之贻谋不臧,未能诿咎可知也,读此回犹慨然于仁宗之失云。
第三十三回 隆孝养迭呈册宝 泄逆谋立正典刑
却说赵世延为四川平章政事,虽经逮问,究竟燕蜀辽远,往返需时,未能刻日到京。京中帝位已虚,太子应承大统,自然择日登陛,遂于三月十一日即帝位于大明殿。循例大赦,当即颁诏道:
洪维太祖皇帝,膺期抚运,肇开帝业;世祖皇帝,神机睿略,统一四海,以圣继圣;迨我先皇帝至仁厚德,涵濡群生,君临万国,十年于兹。以社稷之远图,定天下之大本,协谋宗亲,授予册宝。方春宫之与政,遽昭考之宾天,诸王贵戚,元勋硕辅,咸谓朕宜体先帝付托之重,皇太后拥护之慈,既深系于人心,讵可虚于神器?合词劝进,诚意交孚,乃于三月十一日即皇帝位于大明殿,可大赦天下,咸与维新!此诏。
即位后,追号先帝为仁宗皇帝,尊皇太后弘吉剌氏为太皇太后,皇后鸿吉哩氏为皇太后。先是皇太后拟专国政,以和世瓷儆杏⑵,恐不易制,不若太子硕德八剌,较为谦和,因此亦劝仁宗舍侄立子。仁宗既受权奸的怂恿,复承母后的劝告,所以决定主意,立硕德八剌为太子。
至仁宗殂后,太子居丧,所有政务,太后拟专任铁木迭儿,独断独行,偏太子尝出来干涉,免不得有些介意,到了即位的日子,太后也算来贺。太子见了太后,词色少严。太后回至兴圣宫,暗自悔恨道:“我不该命立此儿!”死多活少,亦可少休。嗣是太后变喜成忧,渐渐的酿成疾病了。惟太皇太后册文,元代未有此举,乃由词臣珥笔,敬谨撰成。其文云:
王政之先,无以加孝,人伦之本,莫大尊亲,肆予临御之初,首举推崇之典。恭维太皇太后陛下,仁施溥博,明烛幽微,爰自居渊潜之宫,已有母天下之望。方武宗之北狩,适成庙之宾天,旋克振于乾纲,谅再安于宗祐;,虽有在躬之历数,实司创业之艰难,仪式表于慈闱,动协谋于先帝,莫究补天之妙,尤如扶日之升。位履至尊,两翼成于圣子;嗣登大宝,复拥佑于藐躬,矧德迈涂山,功高文母,是宜加于四字,或益衍于徽称。谨奉玉册玉宝,加上尊号,曰:仪天兴圣慈仁昭懿寿元全德泰宁福庆徽文崇佑太皇太后。于戏!兹虽涉于虚名,庶庸申于善颂。九州四海,养未足于孝心;万岁千秋,愿永膺于寿祉。录太皇太后册文,所以愧之也。
又有皇太后册文一篇,亦写得玉润珠圆。其文云:
坤承乾德,所以著两仪之称;母统父尊,所以崇一体之号。故因亲而立爱,宜考礼以正名。恭惟圣母温慈惠和淑哲端懿,上以奉宗祧之重,下以叙伦纪之常,恢王化于二南,嗣徽音于三母,辅佐先考,忧勤警戒之虑深,拥佑眇躬,抚育提携之恩至。迨于今日,绍我不基,规模一出于慈闱,付托益彰于祖训。致天下之养以为乐,未足尽于孝心;极域中之大以为尊,庶可尊其懿美。式遵贵贵之义,用罄亲亲之情,谨遣某官某奉册上尊号曰皇太后。伏维周宗绵绵,长信穆穆,备洛书之锡福,粲坤极之仪天,启佑后人,永锡胤祚!元代之立皇太后,莫如仁宗后之正,且亦获令终,故亦举册文并录之。
太皇太后及皇太后,递受诸王百官朝贺,说不尽的繁文缛节,小子也不必细叙。
单说太子硕德八剌既已嗣位,因身后庙号英宗,小子此后遂沿称英宗二字。英宗大赦后,复封赏群臣,特进铁木迭儿为上柱国太师,并诏中外毋沮议铁木迭儿敕令。铁木迭儿愈加横行,降李孟为集贤侍讲学士,召他就职。在铁木迭儿的意思,逆料李孟必不肯来,就好说他违旨不臣,心怀怨望,大大的加一罪名。不料李孟闻命,欣然就道。途次遇着翰林学士刘赓,正来慰问,遂与偕行至京,立赴集贤院中。
宣徽使以闻,并奏请李孟到任,例应赐酒。英宗愕然道:“李道复乃肯俯就集贤么?”适铁木迭儿子巴尔济苏在侧,便与语道:“你等说他不肯奉命,今果何如?”巴尔济苏俯首无言。英宗复召见李孟,慰劳有加,由是谗不得行。李孟尝语人道:“老臣待罪中书,无补国事,圣恩高厚,不夺俸禄,今已老了,欲图报称,恐亦无及了!”英宗闻言,格外称善。未几卒于官,御史累章辨诬,有旨复职,寻复追赠太保,进封魏国公,谥文忠。史称皇庆延祐;时,每一乱命,人必谓由铁木迭儿所为,得一善政,必归李孟,所以中外知名。可奈母后擅权,佥人用事,以致怀忠未遂,赍志以终,这也真是可惜呢!究竟流芳百世,不同遗臭万年,人亦何苦为铁木迭儿,不为李道复耶。
是年五月,英宗幸上都,铁木迭儿随驾同去。他想中害留守贺巴延,使人往报,故意迟延一日。巴延计算道里,须五日方到,不料第四日午后,车驾已抵上都,累得巴延手忙脚乱,不及衣冠,先迎诏使,随后方穿了朝服,出迎英宗。俟英宗入居行宫,铁木迭儿即劾奏巴延便服迎诏,坐大不敬罪,请即严惩。英宗不欲究治,偏铁木迭儿抗声道:“如此逆臣,还好姑息么?此时不严行究办,将来臣工玩法,如何处治?”说得英宗不能不从。遂将贺巴延褫职,下五府杂治。铁木迭儿密嘱府吏,令将巴延置死,可怜秉正不阿的贺留守,为了张弼一案,触怒权奸,竟被他倾陷,冤冤枉枉的惨毙狱中。府吏报称巴延病死,由铁木迭儿作证,就使英宗知他舞弊,也只好模糊过去。
嗣铁木迭儿闻知赵世延已械系至都,飞饬刑部从严审讯。刑部又暗嘱世延从弟,教他坚执前言,不得稍纵,于是世延从弟胥益儿哈呼,与世延对簿,全不管弟兄情谊,一味瞎造,咬定世延罪状。货利之坏人心术,至于如此!世延先与争辩,嗣见刑部左袒从弟,转忿为笑道:“我的弟兄,从前还是安分,不敢如此撒谎,今日骤然昧良,必是有人导坏。我想你等官吏,也须存点公道,明察曲直,不要专附权奸,构陷善类。须知天道昭彰,报应不爽,一时得势,能保得住将来么?”刑部犹大声呵叱,世延道:“何必如此!铁太师仇我一人,只教我死便休,必导人为非,嗾吏作奸,计亦太拙呢!”胥益儿哈呼闻着兄言,倒也自知理屈,寂然无语,偏刑部锻炼成狱,奏请置诸极典。会英宗已返燕都,览刑部奏牍,批谕世延犯法,已在赦前,现经大赦,毋庸再议等语。
看官!你想这铁木迭儿,用尽心思,想害世延,如何就肯干休?当下入奏英宗,以世延罪符十恶,不应轻赦。英宗不从,铁木迭儿复命刑部属吏,威吓世延,逼令自裁。世延道:“我若负罪,应该明正典刑,借申国法,何必要我自尽!”刑部亦弄得没法,寻思暗杀世延,偏英宗下诏刑部,饬他慎重羁囚,不得私自用刑,想亦由巴延毙狱之故。世延乃得安住狱中。铁木迭儿复令侍臣伺间奏请,会英宗出猎北凉亭,台官或上书谏阻,英宗不允。侍臣遂乘间进言道:“狝;狩是我朝祖制,例难废辍。台臣无端谏阻,借此邀名,此风殊不可长,即如前御史中丞赵世延,遇事辄言,朝右都称他敢谏,其实都是沽名钓誉,舞文弄法呢。”英宗道:“你等为铁木迭儿作说客么?世延忠诚,先帝尚敬礼有加,只铁木迭儿与他有嫌,定欲加他死罪,朕岂肯替铁木迭儿报复私仇?你等亦不必向朕饶舌?”英宗不愧英明,但既明知世延无罪,何不即为昭雪,立命释放,想是明哲有余,刚断不足,所以后卒遇弑。侍臣被英宗窥破私情,不禁面颊发赤,忙跪下叩首,齐称万岁。借此遮羞,亦是一法。
嗣后世延从弟,自思言涉虚诬,不敢再质,竟尔逃去。后来世延尚囚系两年,至拜住入相,代他伸冤,方得释放,这且按下。
再说铁木迭儿欲杀世延,始终不得英宗听信,心中很是愤闷,随入见太皇太后,适太皇太后抱病,奄卧在床,由铁木迭儿慰问一番。太皇太后也无情无绪的答了数语。铁木迭儿复与谈起朝事,太皇太后长叹数声。铁木迭儿道:“嗣皇帝很是英明,慈躬何故长叹?”太皇太后道:“我老了,你亦须见机知退,一朝天子一朝臣,休得自罹罗网!”为铁木迭儿计,恰是周到。铁木迭儿闻了这语,恍似冷水浇头,把身上的热度,降至冰点以下,顿时瞪目无言。
忽闪出一老妇道:“太皇太后慈体不宁,正为了嗣皇帝!”语未说完,已被太皇太后听着,便瞋;目视老妇道:“你亦不必多说了,我病死后,你等不必入宫,大家若有良心,每岁春秋,肯把老身纪念,奠杯清酒,算不枉伴我半生!”言至此,潸然下泪。这等情形,都是激动人心,后来谋逆,不得谓非彼酿成。那老妇亦陪着呜咽。铁木迭儿也不知不觉的凄楚起来。看官欲知老妇名氏,由小子乘暇补出,此妇非别,就是上文叙过的亦列失八。
亦列失八呜咽了一会,便对着铁木迭儿以目示意,铁木迭儿即起身告别。亦列失八也随了出来,邀铁木迭儿另入别室,彼此坐定。亦列失八道:“太皇太后的情状,太师曾瞧透么?”铁木迭儿无语,只用手理须,缓缓儿的拂拭。绘出奸状。惹动亦列失八的焦躁,不禁冷笑道:“好一位从容坐镇的太师!事近燃眉,还要理须何用?”铁木迭儿道:“国家并没有乱事,你为何这般慌张?”亦列失八道:“太皇太后的病源,实从嗣皇激成。太皇太后要做的事,嗣皇帝多半不从,太师身秉国钧,理应为主分忧,奈何袖手旁观,反不若我妇人小子呢?”亦列失八也是一长舌妇。铁木迭儿道:“据你说来,教我如何处置?”亦列失八道:“这是太师故作痴呆哩。”再激一语。铁木迭儿道:“我并非痴呆,实是一时没法。既蒙指示,还须求教!”亦列失八道:“我一妇人,何知国计!就使有些愚见,太师亦必不见从。”又下激语。铁木迭儿道:“古来智妇,计画多胜过男子,彼此相知,何必过讳!”亦列失八欲言又默,沈吟了好一歇,铁木迭儿起坐,密语亦列失八道:“有话不妨直谈,无论甚么大事,我誓不漏风声!”亦列失八道:“果真么?”铁木迭儿道:“有如天日!”亦列失八正要吐谋,复出至门外,四顾一周,然后转入室内,与铁木迭儿附耳密语。铁木迭儿先尚点首,继即摇头,又继即发言道:“我却不能!”亦列失八道:“太师不泄秘谋,料可行得。”铁木迭儿道:“我已宣誓,你休疑心!只我不便帮忙,你等须要谅我!”置身局外,刁狡尤甚。亦列失八道:“事若得成,太师亦与有力,但未知天意何如?”铁木迭儿道:
“我不任咎,何敢任功!”随即辞出。
亦列失八遂与平章政事黑驴,徽政使失列门,及平章政事哈克繖;,御史大夫脱武哈,密议了许多次,专待机会到来,以便发作。不意英宗运祚未终,偏出了一位开国元勋的后裔,翊佐新君,窥破奸谋,令一场弑逆大案,化作雾尽烟消。这人为谁?名叫拜住,乃是木华黎后嗣安童之孙。每叙大忠大奸,必郑重出名,此是作者令人注目处。
拜住五岁丧父,赖母教养成人。母怯烈氏年二十二,寡居守节,拜住有所动作,必禀承母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