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石油一家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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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等我,我马上就上来!”我毫不迟疑的把装有我三个月薪水和手机的手包递给老人,站起身直奔车门。列车刚一停稳,车门一打开,我就第一个冲了出去,直奔候车大厅旁边的百货店,我拿出预先准备的400元,买了2瓶这个商店最好的剑南春,剩下的钱我要了两袋花生米,两袋杂菜,两袋火腿肠。那个起先睡眼朦胧、慢慢腾腾,爱理不理的售货员见到400元,听到我说不用找钱的话后立马热情兴奋,满脸媚笑。我要了两张旧报纸,接过打包好的东西后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爬上了列车。返回的路上,我瞪大眼睛寻找着座位,遗憾的是,这个站上又上来了一批民工,刚刚空出来的座位都已经挤满了人。我不得不失望的回到那个属于我和老人的列车过道。
“来,咋一人一瓶,整!”铺开从商店售货员那里要来的两张报纸,撕开那些零食袋子,拧开瓶盖,我很大方很自然的递给老人一瓶剑南春,自己也端起瓶子,“咣”的碰了一声,仰起脖子就喝。
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了攒钱买房子,平日里精打细算,王胖子常骂我是球毛上捋得吃虱子,被誉为“榆林前指第一扣”的我,变得一下子大方了起来。
“痛快!这样子跟我当年行军有点像。”老人的情绪出奇的高涨。“哎呀!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喝过酒了。”
老人又自顾自的掌起酒瓶,咕咚咕咚一阵猛灌,很满足很香甜的砸吧着嘴,冲我说:
“碎娃,真痛快啊!”
此时的列车已经驶出站口,开始逐步加速。
我们变换了一下座位,老人把他的羊皮大衣卷起来让我坐上去,他还坐在蛇皮袋子上,我们把原来的并坐改成了面对面的席地盘腿。在这个喧嚣纷乱的火车上,我们为自己开辟了一方安宁的领地。
第十五章
(十五)
酒是感情的润滑剂。
我真佩服老人的酒量,喝酒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他不象我小嘴小嘴的呷,而是大口大口的饮,不到十分钟,他就下去了多半瓶,而我竟然连三分之一都没喝下去。
老人很大度的拍拍我的肩膀:“碎娃,随量喝!”
我尴尬地冲老人笑了笑,没啃声。
“这酒是好东西啊,可是喝多了尽坏事。我要不是酒喝多了鬼迷心窍,说不定我就是你们长庆油田的田长呢!”
“我这人,一辈子就两个爱好:喝酒、吃肉,再有就是年轻的时候好点点色,在部队的时候弄酒肉咋有办法,从敌人那里搞啊,可这色吗?首长管得严,不让我往文艺队、宣传队、医院呀的有女娃娃的地方跑,常常给我说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是干不成大事的男人。结果咋把首长的话当成了耳边风,没记住。当了石油工人后,咋好歹还算个小领导,要给职工作表率啊,也还没那个胆子,再说钻井队那时候清一色的和尚,咋也没那条件。就那次手指夹断了发了炎,领导把我撵回了后勤基地医院,没多久我那个徒弟来看我,我偷着跑出去整了三、四瓶整大了,半夜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坠我裤子,睁眼一看刚好是我瞄上好多天的一个护士要给我打针,这下完了,我就在医院的病床上犯下错误了!”
老人的坦诚让我又一次感到了我的渺小。
“老首长的话,至理名言啊!她倒没有告,是一个查夜的大夫揭发了我,结果第二天我就胳膊上挂着绷带走进了监狱,那时候我想我完了,我就死在我那不争气的玩意儿上了。”
“大约一个月后,单位领导到监狱里来接我,是那个护士救了我,她说是她主动勾引得我,是她愿意的。就这样,我这命是保住了,可我悔了一个好姑娘的一世名节,那时候政治运动一浪接一浪,70年6月开展了“一打两反”运动;71年6月又开展了“清查5&;#8226;16”反革命集团运动;10月开展了“批修整风”运动。我这事又出在了三大运动的当口。本来上级都找我谈话了,准备让我带队,带从兰州军区转业下来的一批人跑步上庆阳,参加你们长庆马岭油田的开发的,这事一出全泡了汤,”
“后来呢?”
“还有啥后来,你说,咋还有脸再在油田上呆下去吗?记得那是个大雪飞扬的夜晚,雪大风猛,我带着那姑娘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油田,几经转折,回到了内蒙,靠着我带在身上的两枚军功章和满身的伤疤通过了政审,就在乌审旗和前旗的那个沙梁梁下面安了个家,一直生活到现在。”
“那当时那个护士就愿意跟你走吗?”
“哎,人这一生,坏事好事你说不来,那个护士其实也早看上我了,就是没有拥破那层纸,没找个媒人传个话,怪咋心太急,也怪那个查夜的大夫政治觉悟太高,不过,话说回来,咋虽然失去了油田,失去了工作,可咋也捡回了个宝贝啊,她成了我的老伴了,你不知道她年轻的时候有多漂亮。他是上海人,父母在抗战中就死了,死的时候她才8岁,一个远方的亲戚收留了她,后来当了兵,也是从军队医院转业下来的,当时一个师长追她她都没有答应,油田一个采油厂的厂长三天两头去找她,让她给骂了一顿,嘿嘿,就这样一个姑娘,这样一个宝贝,她归咋墩子了,这婚姻啊,那是上天注定的,该是你的别人抢不去,不是你的你再追也是白哒。”
第十六章
(十六)
此时的列车,安静地运行着,温柔得如同驯服的战马。过道里的灯光忽明忽暗,仿佛心爱女人的眼睛,一眨一眨好奇地注视着坐在过道里的我和老人。
老人的话是我不由得想起了我那可爱的老婆。
我老婆长得并不美,却能温柔得象妈妈那样默默地毫无怨言地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大学时代,我恣意的透支着自己的青春,经历了太多的美艳、性感和激情后,却发现自己其实肤浅得啥也玩不起。王胖子说得并没有错,我在机械地占有那些青春的载体的同时也吃过不少的亏,又一次还差一点让校方开除。我那美丽动心的初恋情人刚刚从我的身下爬起来,一袋烟的功夫不到就有坐在了某个比我更有钱的同学的怀里。为了挽救我的爱情,能做到的我都做到了,该原谅的我都大度的表示可以不予计较。然而,我得到的却是那个绝情的女人无所顾忌的嘲笑。初恋就这样悲惨的收场,要不是王胖子一步不离的跟着我,我也许会杀她,也许会自杀,痛苦过后我学会了放纵,放纵之后却是更大更多的失落。四年大学,我除了疯狂的谈恋爱之外一无所获,就连毕业论文、英语四级考试都是王胖子一手包办。参加工作一年后,我在去一个井队蹲点,帮助解决井下复杂的一个多月里,认识了我现在的妻子。当我俩在钻机轰鸣的井场上四目相对的那个瞬间,我心里猛地一震。当时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女子就是我苦苦追寻的另一半。半年后我们结了婚,一年后我们有了爱情的结晶,日子尽管平淡,却很真实,很甜蜜,妻子的温柔使我慢慢的改变了许多大学时代养成的不良习惯,躺在我们那个并不富裕的家里,我常常有小时候躺在妈妈怀里随意入眠的酣畅。
老人历尽沧桑,她对爱情婚姻的见解竟然严丝合缝的总结了我的情感历程。
“来,喝酒!”老人豁达的端起了酒瓶。
我呷了一小口,顺口说:“您的经历完全可以写一本书了,真想不到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
“唉,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猪往前面拱,鸡往后面抛,各有各的生存之道。人的命,天注定,其实人就在刚生下来,哇的一声哭的时候,这一声就喊得定了乾坤。只是委屈了我那老婆子,跟着我没享过多少福啊!”
在那样一个政治运动接连不断的年代,我能想象得到一个姑娘所要承受的压力和做出的选择。
“那您这次去西安,是......?”
“不,西安不是我的目的,我在西安也就是看一眼孙子,来的时候都打电话说好了,儿媳把孙子带到火车站,我看一眼就行,我要去的是新疆。”
“您要去新疆,那么远啊,您这身体能吃得消吗?”我问。
“我要去新疆祭奠两个人。”
“祭奠人,谁?”我感到非常惊奇。
第十七章
(十七)
“还能有谁,老首长和儿子啊。”
“老首长和儿子?”我更加惊奇,祭奠老首长是人之常情,也在情理之中,可这老子祭奠儿子,我却闻所未闻。
“老首长走了二十多年了,活了八十四岁,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不叫自己去,老首长终还是没有躲过八十四岁这个坎。”老人从胸口内衣里拿出那个酒壶,无限依恋地说,“我也这把年纪了,活的够本了,老婆子比我小了十一岁,身体却不如我,那年儿子出事后,身体一下子就垮了,现在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看了几次也没起啥作用,我看生死也就在这一、两年了,我们两个谁走在前面谁有福啊,可是这个东西我不能带到阎王爷那里去,这次出门,也许就是我这辈子的最后一次了,我要把这个酒壶还给人家老首长的后人。再说,唉,我也无人可传,这都是命,比起那些死了的战友来,我已经很满足了。”
“新疆太远了?”我本来想问问老人的儿子是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又转了个调,我想那对老人来说太残酷了。
“唉!”老人喝了一口酒,缓缓地说,“我儿子要还在,今年也快五十了,这事也怪我,儿子从小调皮捣蛋,老婆子娇惯着他,我背过老婆子没少打,念书也不行,初中没念完就哭着闹着要当兵,老婆子不愿意,我说去,男娃娃就应该到军营里去锻炼去。儿子在新疆当了12年的志愿兵,转业分配时有两个单位,一是到榆林毛纺厂当保卫干事,一是到长庆油田当钻井工人,儿子问我,我想也没想就让儿子去了油田。你想,毛纺厂是个啥单位呀,那是个娘们呆的地方啊!儿子在钻井队没干几年就当上了钻井队队长,结了婚,有了儿子,我和老婆子还去庆阳看过。九三年,儿子在新疆打井,所在井队发生了上顶下砸事故,儿子被游车吊环击中脑袋,一句话也没留下就去了。”
老人猛地喝了一大口酒,叹了口气说:“这都是命啊!那年我去成陵(即成吉思汗陵,在今榆林城以西80公里处)赶庙会,一个白胡子老道对我说我八字太硬,煞气太重,必是年轻时杀戮太甚,虽能长寿,却命中无子,当时我孙子都快两岁了,我能信他的话,没想到被那个老道说准了。现在想起来,那个老道的话有一定的道理,那年从淮海下来,我们纵队被编入一野,火速向大西北集结。打榆林那一年,部队被马家军的骑兵袭扰得相当疲劳,还没赶到榆林城下就失踪了100多人。马家军的骑兵厉害啊,飘忽不定,机动神速,数十骑一组,打一下就跑,追又追不上,炮轰又划不来,部队窝了一肚子火。等赶到城下,又遇到了十分顽强的抵抗,部队伤亡特别大,我和首长冲进城的时候都惊呆了,护城河里全是尸体,突破口上,尸体几乎和城墙一样高,冲进城到处都是杀红了眼的士兵疯狂的扫射和狼一样的嗥叫。那次,我把已经准备缴枪投降的十八个国民党士兵全打成了筛子底,现在知道缴枪投降了,早干嘛去了。”
老人一口气喝干了瓶子里约有二两左右的酒,咂巴了一下嘴唇,语调低沉地说:“那十八个人,本不应该死!唉!报应啊!”
我呷了一大口酒,想起了电视连续剧《亮剑》中,李云龙率部攻打平安县城时的场景。
“儿子死了的消息,起先我还瞒着老伴儿,时间一长就不行了,哭瞎了眼睛不说,慢慢整个人就象木头一样,这两年更严重了,看了几次了也不起作用,医生说和什么植物人相似了,咱也不懂。唉,她也是军人出身,当年在医院里缺胳膊少腿整天见死人,还劝别人想开些,最终轮到自己身上了,还是想不开。其实,人这一生,从哭着降生开始,不管你干成了多大的事,是英雄好汉,还是伟人豪杰,结局都难逃一死,所以啊,人活着为这为那都是虚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活着就一个目的,活着为啥?一句话,就是为了死!”
老人的话把我听呆了,我想反驳几句,却找不到恰当的措辞。
此时的列车过道里出奇的安静。
第十八章
(十八)
“醒醒,快醒醒!快到了!”我睁开朦胧的双眼,发现我不知什么时候靠在这个肮脏的满身羊膻味的老人身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他的羊皮大衣。
天已经大亮,过道里挤满了来来往往上厕所的男女旅客,铺在报纸上面的那些花生米、火腿肠已经吃光,两个酒瓶空空如也,我想可能是我睡着的时候,老人喝光了我那瓶剩下的四两左右酒吧,那可真是好酒量。
“嘿嘿,你这碎娃,喝酒不行,给你的包,看看少啥东西了么?”老人和善的说着把装有我三个月薪水和手机的手包递了过来。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咋就睡着了呢?现在几点了啊?”我装着找手机看时间的样子拉开我的手包拉练,里面的现金整整齐齐地保持着原样,没有任何翻动过的痕迹,我为自己刚才的一丝多余的谨慎感到羞愧。
“你睡着的时候,你那包里的东西叮当叮当的叫了好几回,我看你睡得很实,就没叫醒你,是手机吧,快看看是谁打的。”老人慈祥地提醒着我。
打开手机翻盖,有四个未接来电,都是我老婆打来的。我打过去,刚响了一声,老婆就接起了电话,焦急地询问我怎么回事,我轻轻地向她解释原因,我说再有不到一个小时我就可以回家,我的口气与往日相比格外的温柔,老婆明显地受到了感染,妩媚地问我是先吃饭还是后吃饭,我说我想喝点酒,老婆哦了一声后就听到一连串的亲吻声,我说了声等着我就轻轻地挂断了电话。
我在列车厕所旁边的盥洗台上洗了把脸,整个列车依然挤得严严实实,只有过道里还相对比较宽松,我打消了找个座位的打算,有挤回了老人所在的那个过道。
“快来快来,我还以为你走了呢,给你占着位子哩。给,这五百元你拿上,我知道你们石油人挣点钱不容易,那都是血汗钱,咱喝的酒算我请了。”老人已经收拾了那些我们制造的垃圾,热情的招呼我站到他旁边,从内衣的口袋里拿出几张百元大钞,递到了我的面前。
“您这是干啥,您这不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