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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粟裕战争回忆录-第4部分

小说: 粟裕战争回忆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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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恐万状,纷纷逃跑,给我们让开了一条前进的道路。当大家怀着胜利的喜悦,通过由朱德同志亲自杀开的这条血路时,只见他威武地站在一块断壁上,手里掂着驳壳枪,正指挥后续部队通过隘口。
这次战斗,我亲眼看到朱德同志攀陡壁、登悬崖的英姿,内心里油然产生了对他无限钦佩和信赖之情。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朱德同志,是在南昌起义开始发动的时候。八月一日晨二时前后,我所在的警卫队,奉总指挥部的命令,去策应朱德同志领导的军官教育团起义。我们跑步进入阵地后,按照上级部署向营地上空打了一排枪,短时间的沉寂后,很快听到教育团营地吹起了欢迎号声,接着,看到一队武装士兵,护送着一位身材魁伟、仪表威武、蓄着胡须、年约四十岁左右的军官走了出来。人们说,这就是军官教育团团长兼南昌市公安局长朱德同志。他态度和蔼,满面笑容,频频向我们招着手快步走过来,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经过这次石径岭隘口的战斗,我才发觉,朱德同志不仅是一位宽宏大度、慈祥和蔼的长者,而且是一位英勇善战、身先士卒的勇将。
就在掩护大队撤出武平战斗时,我第一次负了伤。一颗子弹从我右耳上侧头部颞骨穿了过去,当时我只觉得受到猛烈的一击,就倒了下来,动弹不得,但心里却还明白。依稀听得排长说了一句,“粟裕呀,我不能管你啦。”他卸下我的驳壳枪,丢下我走了(这个排长后来自行离队了)。当我稍稍能动弹时,身边已空无一人。只觉得浑身无力,爬不起来。我抱着无论如何要赶上队伍的信念,奋力站了起来,可是身子一晃,又跌倒了。只好顺着山坡滚下去,艰难地爬行到路上,却又滑到了路边的水田里。这时,有几个同志沿着山边走过来,帮助我爬出水田,替我包扎好伤口,又搀着我走了一段路,终于赶上了部队,当看到朱德同志在石径岭战斗中的英雄形象时,受到很大鼓舞,增强了战胜伤痛的力量。
 在朱德同志的指挥下,经过武平和石径岭战斗,我们疾速进入赣南山区,摆脱了国民党反动派的追兵。
真正的英雄
自从蒋介石、汪精卫相继叛变革命以后,乌云笼罩着天空,全国一片白色恐怖,反革命势力无比猖撅。在这黑暗重重、前途茫茫的严峻时刻,我们这支南昌起义保存下来的部队,在江西境内,赣南山区,边打边走。我们从武平经筠门岭、寻乌、安远、三南(定南、龙南、全南)等县境,向信丰以西的大庾岭山区挺进。部队在孤立无援和长途跋涉中,困难愈来愈多,情况也愈来愈严重。我们虽然摆脱了国民党反动派的重兵追击,但一路上经常遇到地主武装、反动民团及土匪的袭击和骚扰,特别是三南地区地主土围子和炮楼很多,不断给我们造成威胁和损耗。为了防备地主民团的袭击和追踪,我们有意避开大道和城镇,专在山谷小道上穿行,在山林中宿营。此时已是十月天气,山区的气温低,寒冷、饥饿纠缠着我们,痢疾、疟疾一类流行病折磨着我们。更重要的是,大革命失败之后,全国革命处于低潮,南昌起义军主力又在潮汕遭到失败。在这种情况下,革命的前程究竟如何?武装斗争的道路是否还能坚持?我们这支孤立无援的部队,究竟走向何处?这些问题,急切地摆在每个起义战土面前。
严酷的斗争现实,无情地考验着每一个人。那些经不起这种考验的人,有的不辞而别了,有的甚至叛变了。不仅有开小差的,还有开大差的,有人带一个班、一个排,甚至带一个连公开离队,自寻出路去了。其中也有一些人后来又重返革命部队,继续为革命工作。我们这支队伍,人是愈走愈少了,到信丰一带时只剩下七八百人。不少人对革命悲观动摇,离队逃跑,特别是那些原来有实权的带兵的中高级军官差不多相继自行离去,给部队造成了极大的困难,使部队面临着瓦解的危险。
在这难以想象的时刻,我们的朱德同志和陈毅同志,真是象青松那样挺拔,象高山那样耸立,他们坚决率领这支革命队伍,坚持走武装斗争的道路,成为整个部队的中流砥柱。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时如果不是朱德同志的领导和陈毅同志的协助,这支部队肯定是要垮掉的。当然,有些同志也可能走上井冈山,但作为一支部队是不可能保存下来的。
我们的朱德军长,在向西转移的过程中,总是满怀信心地走在队伍的前面。虽然大敌当前,处境险恶,他却神态镇静,无所畏惧,始终以无产阶级革命家的胆略和气魄,尽力教育部队和掌握部队。他经常在基层军官和士兵中,一路行军,一路给大家讲革命道理,指出革命的光明前程,提高大家的革命觉悟和坚定大家的革命意志。在旧军队里,官兵上下之间等级森严,生活待遇悬殊。但我们看到身为军长的朱德同志,却过着和士兵一样的简朴生活,和士兵一样吃大锅饭,一样穿灰色粗布军装。行军时,他有马不骑,和士兵一样肩上扛着步枪,背着背包,有时还搀扶着伤员、病号。他的一言一行,深深地感动着大家,对稳定军心起了极大作用。大家不仅把他看作是这支部队的最高领导,而且简直看成是我们这个革命集体的好“当家”。
这时候,在师、团级政工干部中,只剩下七十三团指导员陈毅同志了。他挺身而出,积极协助朱德同志带领部队。陈毅同志是在十分困难的条件下开始和坚持工作的。那时候他来到部队不久,上下关系都很陌生,职务也不很高,再加上他是搞政治工作的,当时政治工作人员是不被人们所看重的。尤其是潮汕失败之后,部队面临着极端严重的处境。在这一系列的不利情况下,陈毅同志完全以他坚强的革命精神和实际行动,逐渐在部队中建立起威信。后来我们知道,南昌起义时陈毅同志正在武汉,是武汉军政分校党的负责人。八月二日他奉中共中央军委命令,从武昌乘船沿江东下,急赴南昌。但当他克服沿途阻扰到达南昌时,起义军已于前一天全部撤走了。陈毅同志又不顾一切艰险,日夜兼程向南追赶,闯过了沿途军阀部队、地方民团的盘查和搜捕,终于在临川、宜黄地区赶上了正在进军中的起义部队。前委书记周恩来同志亲自分配他到号称“铁团”的主力部队七十三团去当指导员,并笑着对他说,“派你干的工作太小了,你不要嫌小。”陈毅同志爽朗地回答说:“什么小不小哩!你叫我当连指导员我也干,只要拿武器我就干。”后来陈毅同志回忆这段历史曾说:“我那时在部队里是没有什么地位的。我来部队也不久,八月半赶上起义部队,十月初就垮台了。大家喊我是卖狗皮膏药的。过去在汉口的时候,说政治工作人员是五皮主义:皮带,皮鞋、皮包、皮鞭、皮手套。当兵的对我们这些政治工作人员就这么说:‘在汉口、南昌是五皮主义,现在他来卖狗皮膏药,不听他的。’失败后,到了大庾(今大余),那些有实权的带兵干部,要走的都走了。大家看到我还没有走,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所以我才开始有发言权了,讲话也有人听了。”回想起来,我认识和钦佩陈毅同志,也正是从信丰、大庾开始的。
陈毅同志首先对那些悲观动摇、企图逃跑的人进行了不调和的斗争。当时黄埔军官学校出身的一些军官,其中包括七十三团的七连连长林彪,来找陈毅同志,表示要离开队伍,另寻出路。而且还“劝”陈毅同志也他们一起离队。他们说:“你是个知识分子,你没有打过仗,没有搞过队伍,我们是搞过队伍的,现在队伍不行了,碰不得,一碰就垮了。与其当俘虏,不如穿便衣走。”陈毅同志坚定地回答说:“我不走,现在我拿着枪,我可以杀土豪劣绅,我一离开队伍,土豪劣绅就要杀我。”陈毅同志更严肃地告诫他们:“你们要走你们走,把枪留下,我们继续干革命。队伍存在,我们也能存在,要有革命的气概,在困难中顶得住,个人牺牲了,中国革命是有希望的。拖枪逃跑最可耻!”陈毅同志的这一席话,不仅痛斥了动摇逃跑分子的可耻行为,而且充分表达了他在险恶的环境里坚持革命到底的顽强决心。
一九二七年十月下旬,在信丰城西约二十多里的一个山坳中,朱德同志亲自主持召开了一次具有重要意义的全体军人大会。在这次大会上,朱德同志首先宣布,今后这支队伍就由他和陈毅同志来领导。他大义凛然地说:“愿意继续革命的跟我走,不愿革命的可以回家,不勉强。”并恳切地动员大家:“无论如何不要走,我是不走的。”接着,朱德同志以他的远见卓识,发表了非常深刻的讲话,鲜明地回答了当时大家心坎里郁结着的问题。
朱德同志拿俄国革命胜利所走的曲折道路作比喻:“一九O五年的俄国革命失败了,留下来的‘渣渣’就是十月革命的骨干。我们这一次就等于俄国的一九O五年,我们只要留得一点人,在将来的革命中间就要起很大的作用。过去那个搞法不行,我们现在‘伸伸展展’来搞一下。”
他还卓有预见地指出:“蒋桂战争一定要爆发的,蒋冯战争也是一定要爆发的。军阀不争地盘是不可能的,要争地盘就要打仗,现在新军阀也不可能不打。他们一打,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发展了。”
朱德同志这些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话语,精辟地剖析了当时的政治形势,展示了革命必然要继续向前发展的光明前景,令人信服,感人至深。陈毅同志对之作了极高的评价。他曾经说,朱德同志的这次讲话,是讲了两条政治纲领,我们对部队进行宣传教育,就是依据这个纲领作些发挥工作。
陈毅同志也恳挚地开导大家说:“南昌起义是失败了,南昌起义的失败不等于中国革命的失败。中国革命还是要成功的。我们大家要经得起失败局面的考验,在胜利发展的情况下,做英雄是容易的,在失败退却的局面下,做英雄就困难得多了。只有经过失败考验的英雄,才是真正的英雄。我们要做失败时的英雄。”
从这次全体军人大会以后,朱德同志和陈毅同志才真正成了我们这支部队的领袖,我们这支部队也渡过了最艰难的阶段,走上了新的发展的道路。但是,就在大多数同志对革命的信心加强起来的时候,动摇已久的林彪还是开了小差。当部队离开大庾县城的那天,他伙同几个动摇分子脱离部队,向梅关方向跑去。只是因为地主挨户团在关口上把守的紧,碰到行迹可疑的人,轻则搜去财物痛打一顿,重则抓起来杀头,林彪感到走投无路,才又被迫于当夜返回部队。四十四年后的“九·一三”事件,林彪在叛逃中自我爆炸。陈毅同志回顾过去历史时指出:“南昌暴动,上井冈山,林彪起过什么作用?他根本是个逃跑分子。”可是林彪死党及“四人帮”为了篡党夺权的需要,竟然百般美化林彪,大搞伪造党史和军史的阴谋活动,说什么南昌起义失败后,是林彪把保存下来的部队带上井冈山,和毛泽东同志会师的。这简直是对历史的无耻歪曲和篡改。
铁的事实告诉我们:真正的革命英雄,不是别人,乃是百折不挠、大义凛然的朱德同志和陈毅同志,乃是那些对革命坚定不移、为革命英勇献身的战士。
大庚整编
一九二七年十月底,我们的队伍从信丰来到了赣粤边境的大庾地区。正如朱德同志所预料,国民党新军阀各派之间矛盾重重,这时候,继宁汉战争之后,又爆发了粤系、桂系、湘系军阀的混战。他们忙于互相争夺,不得不暂时放松了对起义军的追击。朱德、陈毅同志便利用这个间隙,领导部队进行了一次整顿和整编。
总的来说,我们这支队伍在党的领导下,经过北伐战争和南昌起义的锻炼,是一支革命的武装。但是,它的基础是旧军队,还保留着旧军队中固有的那些不良制度和不良作风。在政治上,党对军队的领导还是薄弱的。在组织上,部队的成分比较复杂,虽然大部分是贫苦农民出身,一部分是革命知识青年,但兵痞、流氓也占一定的数量,在未经改造之前,他们常常成为害群之马。在思想作风上,军阀主义习气象毒菌一样腐蚀着部队的肌体。从饶平到大庾约一个月的进军中,环境异常恶劣,上述这些不良因素给部队带来了更大的损害,如果不坚决加以改造和整顿,这支队伍不但不能继续执行革命任务,战胜凶恶的敌人,甚至部队本身能否存在下去也成了问题。
这次整顿和整编部队,实际上是从信丰整顿纪律开始的,本来,在向西转移的一路上,破坏群众纪律,甚至敲诈勒索、抢劫财物的事件就时有发生,大多数同志对此现象十分气愤和不满。但是由于原建制多已失去组织领导作用,有的军官甚至怕坏分子从背后打黑枪,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过问,以致这些违犯政策纪律的行为,未能及时制止和处理。当部队进入信丰城的时候,破坏纪律的行为就更严重地暴露出来了。这座县城里,有商店、酒楼、当铺和钱庄。部队刚一进城,少数坏家伙钻进酒楼饭馆里去大吃大喝,吃完把嘴一抹就走,有的还闯进当铺,把手榴弹往柜台上一放,故意把导火索掏出来:“老板,称称有多重,当几个钱零花。”这些人的恶劣行径,简直和军阀队伍一样,影响极坏。
面对部队的这种严重情况,陈毅同志当机立断,要号兵吹紧急集合号,并叫传令兵传达发生敌情和转移出发的命令,带起队伍一口气跑出信丰县城约十多公里,走到一个山坳里的平地上才停止下来。就是在这里,举行了我前面所说的那一次具有重要意义的信丰全体军人大会。在大会上,陈毅同志宣布了革命纪律,斥责了破坏团结、煽动逃跑、抢劫勒索、严重损害军誉的三个最坏的家伙,当场宣布执行严肃的革命纪律,大长了革命的正气,刹住了破坏纪律的歪风。这是陈毅同志第一次和全体同志见面,大家都被他这种果敢机智的领导所震动,为有这样的一位有才能、有魄力的同志来协助朱德同志领导部队,从内心里感到喜悦。
全体军人大会之后,为了进一步从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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