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已值得庆祝-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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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有了小孙子,不知道回想起这大半辈子,大大会做何感想。要是我肯定怎么也啰嗦不尽,大大只用了三句话就总结出了他不同时期的心境:
纵万种艰辛,千般磨难,当同草木竞芳华;
相濡以“墨”,风雨同行,共绘一番春色;
谷底无忧勇登攀、见平川,更羡千峰好。
起步的艰难,奋斗过程中的情谊,小有成就之后的平和,我想我都读懂了。我还是最喜欢大大的那两句诗:只要你敢下海,你会知道大海给每个人的浮力相等;只要你敢登山,你会知道大地给每个人同样的支撑。这和我一直信奉的那些歪理无疑又异曲同工了——出路出路,走出去了,总是会有路的;困难困难,困在家里就是难。
现在回想起与大大的这些经历,就如同一个火星人来到了地球,遇到了另一个火星人,他教会了你怎么在地球上生活,与地球人打交道,还告诉你,“拿起笔你能做得更多!”这些事很多年后,我才深刻感悟到的,拿起笔是你另一个人生的礼物,但是怎么样去做另一个能够生活在地球的火星人,还得靠你自己。
【第6章 洗脚水,真没少喝】
从1997年到1999年,在马家堡住的两年,香港和澳门都纷纷回归了,日子对我来说其实还真的有那么一点长,天天都要做着各种各样重复的康复训练。
其中包括为了让残肢部分能更好地恢复机能而进行的水疗。水疗池和平时咱胡同口洗浴中心的大池不大一样,fashion一点来形容的话,那就非常地人性化,水都是温热的,而且会混合一些药剂,他们说这对残端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护养,我自己也乐得有地方折腾,结果是我几乎天天泡在水疗池里。
当时的水疗池边上总有三三两两赤着上身的家伙,大家伙儿都懒懒散散地待在水里面泡着,有一种浓烈的公共澡堂子氛围。可是干泡对我来说就不行了,老老实实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在同一个地方待这么长时间简直是一种“虐待”和“围困”。于是,我把水当成了假想敌,开始在不大的水疗池里扑腾。现在的某时我会想起,可能在那个时候,我扑腾的姿势非常不优美,有人实在看不过去,于是拿给了我一个游泳圈。得到游泳圈的我,可以形容为如鱼得水或者虎归山林。
水疗池最深的地方有一米八,最浅的地方不过一米,站起来还盖不住当时一米三的我,那还有什么好怕的?我颠颠儿地拿下巴勾着游泳圈,来来回回用各种“旺财”的姿势扑腾。“折腾”被我称为一种精神,它就像是一种瘟疫,感染性非常强,后来岸上懒散着的家伙们好像也让我给传染了,也过来跟我一起扑腾,我们偶尔还举行个号称“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争霸赛之类的,我也好像就这样欢乐地不知不觉地跟游泳“勾搭”上了,渐渐地我称霸了水疗池,成了水疗池游泳最快的人,后来岸上的紧急救助员——就是看着我们不让我们溺水的一个水性很好的家伙也按捺不住了,跳下池子来跟我比画,结果我又赢了。
不在扑腾中爆发,就在扑腾中灭亡。我的扑腾毫无意外选择了爆发,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估计自己是吃太多了,壮了之后不久,我就声名在外了,整个马家堡都知道我是个会游泳而且还游得挺快的家伙了。当我还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的主治医师就非常乐于助人地帮我联系了北京市残疾人游泳队的教练。后来,模糊记得有一次我正在扑腾的时候,好像是有一个教练那样严肃的人站在岸上观察我扑腾,于是我想起了曾经在学校里老师说过的“伯乐相马”的故事,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还使劲地扑腾了几下。
后来教练跟家里人谈了谈,觉得我还挺好的,家里人也觉得这事靠谱,于是就约定出院之后开始游泳训练。成功补完课升入六年级后,我们被初选上的10个人第一次被带到在北京四中的集训中心,一排站在岸上,据说先要通过一两个月的时间的检测,最终方能适者生存。
泳道里老队员们已经游得很好了,对我们的到来似乎也并不在意,但是我的心那时候已经开始扑通扑通直跳了。12岁的我,面对着比水疗池和洗澡的大池都要大许多的泳池,要沿着窄窄的泳道游泳,要有漂亮的入水姿势,还可以戴着全套的泳具,这一切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神奇得不能再神奇了。
在头三个月关键性的训练中,每天的训练时间是逐渐增加的。从水疗池到游泳池,我像一个在水沟子中扑腾的小蝌蚪,瞬间被扔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我发现,靠在水疗池里瞎扑腾学会游泳的我,表面上可以蒙混过关,技术上要跟上训练进度太难了。在水疗池里,我会漂着不呛水,但是要正规去游泳的话,有很多动作都要改,最开始练习的泳姿是蛙泳。刚开始练习的时候需要在腰部绑一个泡沫板帮助浮水,然后学会在水中控制自己的身体,从腹部开始使力,依次带动腰、大腿和小腿。练习的时候想,反正我已经扎进水里了,泳姿优美一点,别人还能赏心悦目一些,咱不能对不起观众。游泳游得差不是你的错,出来丢人就是你的错了。
淘汰率确实很高,经过了三四个月时间的训练,最后才算确定暂时留下算我在内的两个人。另一个人和我不是一个级别的,我被归在最严重的一个级别,因为我是伤残程度最重的“完全失去劳动能力”,别人都可以使用上肢,而我不能,用我们教练郭老太太的话说就是:“刘伟这家伙太辛苦了,别人在练下肢的时候,他在练下肢,别人在练习上肢的时候,他还在练习下肢。”
确定留下进行训练之后,我心里的念头是,如果你想做得比谁都好,那么你就一定要比谁都辛苦!咱就是这么好强的爷们儿!日复一日的训练,让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眼睛一闭不睁,在水里的一天就过去了。那个时候,我基本上每天要在水里泡 3个小时以上,水里漂浮的感觉成了一种习惯,回到陆地上,有的时候都不太会走路,总想趴下来滑行,那时的我像极了从史前开始就有的两栖动物。就像郭老太太说的一样,我游泳的力量主要依靠腿,所以离开水的时间里,我大部分都在做陆上训练。我常常会练得衣服被汗水浸透,我要是有手的话,一拧水肯定就哗哗流了下来。那时候的训练也有挺多种类,还记得有一种拉力训练,就是有一个弹簧,弹簧所负担的力大小不同,拴在柱子的一头,在训练的时候我就开始无限往前踢腿。
最初训练的日子虽然苦,但是跟那段我只能在规定时间内游75米的日子一比,用广州话来说就是:“毛毛雨啦!”
初步确定我会留下之后,菜鸟级的我便开始和那些经验丰富的老鸟一起在那边的 5个泳道里一起游泳。那些老鸟中,大部分是盲人跟聋哑人,飞得都比较快,对于我这个还折了翼的小菜鸟,飞的速度肯定是跟不上。他们游了 100米,我这边拼死拼活、上气不接下气地,最多的时候才能游50米。我们的游泳训练池的长度是50米的,也就是说他们在游泳池里游了一个来回时,我则刚刚游了一趟,跟他们待在相反的出发点。我刚游到对面,本想喘口气,歇一会啥的,新的一轮的100米训练开始了,于是我对面的那些老鸟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冲来,而我则不得不面对他们的反方向开始我新的一轮训练。这让我觉得有点不爽,人家的游泳都是一个方向的,从岸上来看,泳姿相当优美,水花四溅,魅力无穷。而我,在这和谐的泳池里成为一个不和谐的音符,人家游一个来回,我却还在对岸停留。
为了这个问题,我苦恼了一天又一天,第三天我终于想明白了,我就是不爱服输,既然做了就好好做,要不然回家好好睡懒觉不是更好嘛,来这边遭罪干什么呢。做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我能迅速在规定时间内从只能游50米进步到可以游70米,估计是因为我对自己狠了点儿。然而,对于这种进步,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到高兴的时候,我就立刻认识到了自己的囧境。这样一来,在游泳过程中,我成了一个“肉夹馍”,每当他们已经游完100米在对岸短暂地休息的时候,我在追赶,没等我游完剩下的25米,教练已经吹响了新的哨音,于是我又开始了新的追赶,这个过程真一点都不享受。训练开始,我就先游完这 25米,再跟着他们游一个新的 100米,基本都没有停下来歇一会的时间,我要一直保持一种匀速前进的运动,让我觉得我要疯了。而且每次他们用脚打水的水花都会溅在一直在后面穷追不舍的我的脸上,这样下来,等于喝了一天洗脚水。
俗话说行百里者半九十,我就想,100米的距离,人家不靠谱的都能
到达 90米呢,我怎么能在 75米的时候停滞不前呢?所以,靠着骨子里那点倔强,我决定要跨越75米到100米这之间25米的障碍。短短的25米,也许有人一跃就能成功,也许有人一转就能到达,可是对于我这只折翼的小菜鸟,那个距离,就是天与地的距离。人都说,距离产生美,怎么到我这里,距离有了,美没有了呢?
为了超越这段距离的障碍,在教练和老鸟们的视线之外,我做了很多额外的训练。每天晚上我都要去跑步,为了锻炼大腿力量,还会把几千克的沙袋捆在大腿上,然后扎马步;为了练习小腿的力量,我还坚持每天蛙跳。每天的额外练习让我发现了青蛙也真不容易,但为什么人家整天跳,腿却不疼?我这个菜鸟可比不来,前一天晚上奋力进行蛙跳的后果就是,第二
天这腿根本就疼得抬不起来。还好,我这个人不习惯放弃,决定后再放弃也挺麻烦的,当坚持成为一种惯性,就没啥难度了。
人家都是饱尝人间冷暖,而我在游泳池里则是饱尝人间各色洗脚水。每当喝水的时候,我都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就是想问问那些老鸟们:哥们儿,你们昨天晚上都洗脚了吗?
当然,洗脚水喝得多了,也就成了习惯,但是洗脚水不能白喝。两年之后,疯狂的练习让我的成绩越来越好,我终于获得了参加在武汉举行的全国残疾人游泳锦标赛的资格。那是我第一次参加正式的比赛,也是我第一次参加大型的比赛。说实话,记忆里激动的情绪并不多,只记得自己当时无比紧张。站在出发台上,两腿直发抖,但转念一想,你说我都站在这里了,也不能后退或者下去,所以我一咬牙,一跺脚,默默地反复跟自己说:“生和死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肯定是我赢。拼了,我就是王者,我一定是王者……”当然,这种兴奋剂是绿色无公害的。
那是一场仰泳比赛,我什么都不敢多想,全身所有的细胞都在拼命地游,后来眼看就要到终点了,不踏实,于是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家伙,发现他还和我游得差不多,于是想到都这个节骨眼了,还管什么呀,豁出去了!
冲向终点的最后一刻,我用尽全力,用头向墙撞去,真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伴随着强烈的疼痛感以及眩晕的我收获的是一枚亮闪闪的金牌。那一刻,我觉得,最艰辛的75米,喝着别人的洗脚水,这一切都值得了。
马家堡康复中心的水疗池对我来说,是个特殊的记忆,在这里我以水为假想敌,最后成为一个水中勇将。没有水疗池的这段经历,现在的我是什么样子呢?这是我和游泳教练郭老太太的合影。
【第7章 同手同脚:妹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俗话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永远站着两个女人,一个是老妈,一个是老婆。但是对于我来说,我并不宽广的背后,却有三个女人,一个是老妈,一个是老婆,一个是老妹。
算一算,老妈已经陪伴了我 20多年,老妹也陪伴我11年了,只有老
婆20多年了却还没有出现。
曾经流行过这样的一个笑话:小明对妈妈说:“妈妈,我想要个妹妹。”妈妈说:“小明乖,我们等爸爸回来商量一下好吗?”小明的眼里闪着光芒,然后对妈妈说:“妈妈,为什么我们不给爸爸一个惊喜呢?”不过,妹妹佳佳的到来,真的是老爸老妈给我的最好的一个惊喜。
妹妹降生之前,“老太太”就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我,说给我添个妹妹好不好,我只是跟她开玩笑似的回答了一句:“我不想要个妹妹,我想要个哥哥。”然而她没有理睬我的玩笑,而是非常郑重地跟我解释:“我和你爸总有一天要……离开你的,我们是想有个人可以照顾你。”
不知道各位看官如果听到这句话会有什么反应,总之我当时是电光火石一般,妈妈原来不是开玩笑的,有个人要因为我而出生了,将要有一个人和我同根而生,我刘伟将有一个和我同手同脚的妹妹了。
那是2000年,妹妹佳佳刚刚降生的时候,妈妈在医院,而我因为又要上学又要练游泳没法过去,所以只能在家里结合电视连续剧里的桥段畅想了无数个场景。等到我真正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妹妹的时候,已经是她出生一周以后了。第一眼望过去,发现我的畅想都是狗屁,我刘伟的妹妹果然不一般,她怎么可以这么小?她的眼睛怎么这么水灵(我的染色体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她的皮肤怎么这么白嫩?这个小家伙,竟然是我的妹妹?
当我用脚打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的妹妹正在我的面前淘气呢。她每天像个疯丫头似的出去玩,把自己晒得跟非洲人一样。我还真是奇怪了,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的妹妹还真是独特,长大是长大了,可是漂亮长哪去了呢?
妹妹的来临,让我知道爱与被爱都是一种幸福,我甚至比爸妈都更加疼惜这个小我 13岁的小姑娘。骄傲的是,从妹妹的咿呀学语到她迈出人生第一步,我都是陪伴着妹妹一起的。在她很小的时候,我经常会用脚抱着她,让她忽上忽下的,把她一直举过我的头顶,这样既能加强腿部力量,又能听到她的各种笑声和鬼哭狼嚎,还可以看着她充满精气神儿地挥舞着小拳头,真是一举多得,而且那时候这个游戏在我们之间是百玩不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