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杂感随笔集--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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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不孤。”
米亚默默地念了一遍,然后分别给明珠和偌兰发了出去。
2004/12/8…9于深圳退笔堂
第十一篇:城市小夜曲
第十一篇:城市小夜曲
足球坐在草坪上。花着脸。
小狗试探性地叫了两声,摇着尾兜了一圈便回来,身子往电线杆儿腿部来回蹭。草坪滑溜,附近没有别的狗儿逡巡,场所极好,但小狗失了约会。
不远处路边有人在卖卷粉,慢慢将黄昏卷了起来。薄薄的交到一只小手中,便带走了。街上人来人往,路灯亮时,烤熟的红薯味便传过来,淤在空气中。修单车的焦急地收摊点,熟练而合理地将所有工具耗材放进人力小三轮,很快消失在细密的小巷里。对面商场门口,瘸腿的瞎子拉出了一首流行歌曲,调弯弯的,像一条小路绕着某双脚迂了很久,来到城市的沿口就忽然垂下去,断了。跑了调,音有些颤。一位妇女欠身放了张小币到破碗里,手里拎着刚从商场里“淘”到的最后一轮廉价菜。手机响起来,男人走到路边,左手夹着漆黑的公文包,眼盲目的张望远处,一面大声嚷着什么。小车源源不断,饼一般从远处的烘烤车间里出炉。天黑了,声音在暗处厮混。
这些景致都处于发情期。然而,大都失了该有的应对。
报刊亭守着腻了的桃色新闻,戴着绿帽子,乜着眼,犯困。酒楼的司仪忽然全出来了,像夜晚的地里冒出的一排排麦苗,用力施了些肥,啪啪啪的响后,转眼就抽穗了。便有路过的,犹疑地抬眼推敲酒楼的烫金招牌,然后才往下推敲这些着旗袍的麦穗们。麦穗们通常驯顺地伸出微笑轻触,一会儿便筛出了结果。也有诚恳的,喉结滚动着,梗梗的便扎了进去,麦穗们机械地点点头。
在不纯熟的散发浓重烟味的歌声里,窈窕的霓虹灯忽然亮了,光芒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施展浑身解数。歌声寥落时,很快陷入一种稠密的挣扎。神色焦虑而惊慌。有个少年吊着膀子从下面经过,循着唱词追悼了两句。宽松地吐了口痰,用脚蹭了一下。然后从竹节虫般的水磨蓝牛仔裤内摸出一支烟,燃上,便又哼起了另一首怪异的歌曲。坐在名牌服装店橱窗内的男士一直侧耳在听,一脸漠然。隔壁美容美发店的理发师盯着镜子,端祥了会儿,然后惬意地给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士头部套上笼子。所有雍容气质便失了自己的主人,逸了出来,拐进了附近的花园小区。几幢高楼傲慢地扩着势,似乎正面对着黑压压一群前来结算的民工。而区内的喷水池耐心地蓄着怨言,偶尔发泄一次。一辆载有家俬的改装型小货车酗了酒,摇摇晃晃,冲向花园小区。管理处的门卫伸手挡住,索要凭证。夜空中传来司机低低的摇摇晃晃的咒词。
都是极自然的事。尽管捉了去,勾些红油,制成蒜泥白肉。
一群孩子认真地在广场光亮处玩滑板,飞起来,落下。努力实现着飞翔的渴望。有人在高大的棕榈处摆下了江湖残局“垂渭钓滨”,将原谱稍稍搅拌了一下,搓成饭局。聚了一群年轻的鱼,都在观察,没见叼饵者。透亮的二楼海鲜药膳火锅城支起了火锅,锅里飘浮着虾。几只虾样的老人,抄着手,挪进了新开张的药房,先是在门外称量体重,然后便一直呆在里面,磨磨蹭蹭,不愿出来。
显阔处已无立锥之地,夜臃肿地翻过停车场四围的铁栅栏,回了各自的牢狱。
广场中央的电子显示屏播了会儿广告。顿了顿,留出一点空闲。对面二十四楼的窗帘抖动了一下,像鼠标动了一下,心里轻轻点击了某个人的名字,窗眼就接通了外面的世界。
另一楼层内有人感应着,便锃亮了鞋,哧哧哧,熨斗一般滑顺地下楼去了。
2004/12/16于深圳退笔堂
第十二篇 最远的你;最近的我
文/烽烟
最近的我,无端生了一丝异样的情愫。淤于内心,驱而不走。如铁锚,如沉石。稍有蝇扰,竟晃荡起来,颇令我感到困惑。从头想来,总算有了个大致的眉目,大约跟某日在海上田园遇到的一位神秘女子有关。
深圳通地铁已有些时日了,但我还没机缘乘坐过,日日于文字中奔突,身体多有不适,恰巧有位朋友相约去海上田园散心,便欣然同意了。
地铁站内人群竟这般稠密,却是我未曾料到的。比之北京上海这样拥扰的城市,想必亦并不逊色。所幸站内公共设施之精良齐备,人流之秩序井然,比之北京上海又胜出许多。譬如,新式的车门外增设了一道安全防护门,这样有效地避免了旅客跌入车道的危险。料想这人间温暖,应是显现于生活细处吧?未及我仔细索思,车一来,无数道门豁然打开,人便相继钻了进去,整个流程悄然无声,极方便快捷。
稍稍遗憾的是我从打开的车门走出时,被一妩媚的女子迎面狠狠撞了一下,也不知那位女子携带了什么厉害的宝贝,仅嗅到一阵暗香,结果竟让我胸口隐隐作疼。待出得站台,懊恼中回头望去,对那出口竟生了一种不敬的宏大而泄气的想法--一张磕着瓜籽的女人的嘴。稍顷,又对自己的嫌恶生了悔意。这般对内心一浚通,便心平气口下来。顿时又对那出口生了份好感,瞧瞧,它是那般无倦意,无慵懒,耐心而沉稳地吞吐着呢。
都言道,人的情绪变化最大,可见一斑。就像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绿色植物。或如深圳的高速变化--过去是座渔村,渔夫出海,渔妇补网,生活粗砺而质朴。而今则高楼林立,竟成了一座钢铁森林了。而能够褪掉这座森林的钢性,使之回归过去的地方,便是海上田园。
像一个梦。远远地蹲于都市的记忆深处。
(二)
海上田园最讨我欢喜的地方唯有水乡新邨。蜿蜒数百米的河道两岸,客栈林立,小巷交错。房屋骑楼临水而建,瓦沿叠落,小桥如虹。静静的一片水乡,极柔软地伏于辽远的海天前,像一只温驯的小狗儿。爽净的海风吹过,白花花的芦苇如狗儿之尾般摇曳,极能撼动人内心的那种惜爱。
于是,湖前的柳垂下了秀发,一排排,一缕缕,均匀而滑顺。而泊靠于湖岸的小舟,如湖女之肚兜,却绝不惑艳张扬,自然而妥贴。细细的堤石则一味地碎下去,碎到令你怦然心动的梦中去。
打个盹儿,醒来四处望望,翠堤上早已铺满落日的余晖,而杏色的酒旗缱绻在惺松微倦的黄昏时分,那种招摇的古风尤其稀罕。
然而夜终于来临了,我所熟悉的夜终于来临了,在稀薄的扼腕之中。之前,我轻率地以为这里的夜与都市的夜大抵该是等同的吧?喧哗、眩惑、繁杂。所幸这里的夜虽不是闲客,却并不随意敲门。悄然踱来,携着小径深处玫瑰的花香。借着这温软的玫瑰花香,花径间情侣的痴缠,没有一丝慌乱。手与手轻轻相握,身子与身子悄悄契合,真实而惬意。而女人越多的地方,男人反倒老实些。微醺之际,诚恳地敞开胸怀,相互抚摸一段陈年旧事,间或掏出卷烟儿,旷达地燃起,极有节奏地品匝,夜生活便生动鲜活起来,仿若砧板上翻滚的烤羊肉,滋滋滋的响声传出很远。
远处响起了低徊的笛声,声音澈透,倒教人颇为宁静;近处忽然蹦出一阵又一阵的虫鸣。奇妙地应对着、酬唱着,调儿舒缓,疑似早已约好的伴儿。
靠着稳固的木式寓所的廻栏,朋友竟熟睡了。脚底清凉的水光映射上脸,粼粼的,一点一点,一圈一圈浸润着倦意。我那掠美的癖好却活络起来。
抬眼望去,远远的一片空濛,海天无界;稍近的房舍,影影绰绰。
何处有美可掠?
(三)
笛声歇了。忽然有了孤独与凄凉的感觉。慢慢扩散开去,令我欲罢不能。
就在我难以释怀的当儿,透过渐稠的夜色,我窥见了湖中的那座拱形仿古桥。说是座桥,实则是一座模糊的桥影。白日里未见它有何出彩之处,何以夜晚竟这般诱惑于我?
难道掠美的真谛其实不是掠景,而是舒展内心的某种召唤么?
忽然想起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来了。“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难道我与这桥曾有某种远期的预约么?
内心咯噔一声,此时,那桥亦抖动了一下,如一只河蚌露出了里面的珍珠。最初,我误作为一颗天边的星,然而定睛看去,我分明看到了一个神秘的白色的影子,晃动着,就在桥的最高处。然后天地间便响起了一阵悠扬的笛声。
我的眼角陡然有了微凉的东西。无疑的,那声音触到了我久闭的记忆深处。
溪声上枕,百骸通透;笛声入耳,魂牵梦萦。
这些声音,如今在钢铁森林中竟这般稀罕。
笛声天籁般自然地响着,我则细心地收藏着。
最远的你,如一支葱绿的箫管。你在桥栏轻轻低吟,我于窗前悄悄习惯。
(四)
今夜,我于灯下从头想起,钢铁森林早已被那一夜的笛声雾化。
最远的你,总在我最柔软的内心深处。恍若极近,实则甚远,更无法依偎。如那夜幕中远而可以弥望的些许灯光,根植于夜的深处,娇小而玲珑,无过激的震颤,只轻微地漾,并不惊扰夜色的柔和。
有灯光的地方,便是夜的心脏。
幼时的蛙声跃动着,极有规律。诱导我忘记都市的情结或边缘人的身份,介入到那片清凉的世界中。与之相关的莲塘,虽已转入潜伏期,但真实的期待仍存在着。不妨循着田园独有的脉络经纬,将惆怅的目光一直搜下去,搜到最远的地方,那微温的,爱或涟漪。
2005/11/9于深圳退笔堂
第十三篇 选择荒凉
文/烽烟
说到冬天,冬天就来了。来到我居住的院落,坐下。像一位衣着敝旧,神情落拓,面貌平常的中年人,不时地掏出胸襟内的怀表看看。
我疑为一前来督促我写作的前辈。而对于时间,我又是极为惶恐的。就如此刻的小院,瑟瑟的,僻而荒凉。
我所居住的这个小院,蜗于都市的喉结处(地图上看来确信如此,然而又是最为偏僻的象征)。小院不发音,只暗暗的翕张,像一只花蕊上的蝴蝶。悄悄的写着信函,却不知往何处寄。印象中,小院是没有接到任何投诉的,不似那喧哗地段常有的扰人的钢铁之音。它安静地躺在一个斜斜的小坡地上。
荒凉而不自弃。四围的草堆意识到终于找了个好的婆家,愈发长势异常。森严的枯枝在墙外不远处按生命的序列排列,像一场铮铮的祭奠仪式。间或有阳光稀薄地滑下来,翻过较近的公路上的那两排柏树之后,默喻似的,钻进较近人家贫弱的窗户,哄着那些幼小的手臂。狭长的,更远一些的坡后,堆着赭色的石料。一条条,纵横交错,裸着,像开山民工遗留的肋骨。
听说坡后的山沿原来确有一座采石场,始于清末民初。其时隆隆的炮声过处,石屑纷飞,天空似起了红色的雾障。其场面也是颇为壮观的。待雾障消褪,若立于坡顶远望,便能隐约见到镐钎钻镢之类的铁器轮番挥舞,震得大地一颤一颤的。而劳作于田垄的女人,无须侧耳,便能听到“哃哃哃”的声音一阵一阵从山腹内传来,坚硬地,破了晨昏。这些都是较早的事儿了。后因风水先生说这里乃佛缘之地,故采石场又搬迁了。于是,山民们筹资在南端坡顶最高处修了一座庙,唤作“金光寺”。据说在修建之时,曾用掉四百多桶上好的“金漆”。大约这便是庙体虽并不壮观,佛缘却极广的缘由了。庙里也有过香火式微时,便有执事僧出寺向远近的山民化缘,谓之“事佛”。山民平日无甚喜好,得闲便备些黄酒香料,簇群上山叩庙,谓之“请佛”。
后来,村落也远远的搬迁了。庙便失了魂魄,像一颗空壳的花生,空荡荡的,被遗在了荒山野地。远远地,与我所居住的小院组成了一个黯黯的喻对--
欲塑真身,须修心革面;
若居小院,要种菊添梅。
相视一笑,荒而不弃。庙与小院各自在应处的位置,应对着,于天地间,不错乱,不乖张,哑静中,接受岁月的开涮。
也有经不起岁月开涮的。如曾傲慢地耸立于北坡的那座“六和塔”。瘦瘦的,高高的,不乏清癯的印象。由于倾斜严重(据闻其倾斜度比之意大利著名的比萨斜塔,更为惊心),终于在某个雷雨夜轰然坍塌。如今则只能躺在地方志上长眠不起了。
一些事物的逐渐消失,是否意味着新鲜事物的崛起?
疑虑中,我是怀有这份祝愿的。伫立小院中,村里舂米的声音早已听不到了,朗朗的读书声也听不到了,瓦楞上跳舞的雨声当然也听不到了,唯槐树下纳凉的故事犹在耳边。而我所熟知的蛙声,应在暗处产卵罢?以及那条无端消失的河流,也应在源头上作重新的生命之旅?……我努力想捉捕这里明灭的生命闪光。
荒凉的小院是值得好好赏阅的。虽无江南园林的进深与迂回景致,亦无光鲜的历史姻亲,但那份自在纯朴的情怀是足以令我震惊的。
远远看去,一溜青砖碧檐古风蔚然。之前,小院的造型一度使我疑为一富庶人家的乡野别院,抑或某位晚清高官退乡后俸银定居之所,因而应该居住过一个小小的族群吧?在清末的南方,这种景况是极为常见的。然而待得真的入居后,方知这份揣测是经不起实地推敲的。
院墙外面敷着青砖,内面则塞堵着红土,结实而怪异。想必这种构造江南江北亦不多见吧。而院内较阔些,最醒目的是靠近院心的一口老井,早涸了,头部余留着一根粗细均匀的辫子,颤颤的,令我想起汲水的女人。院中三四级台阶赤条条的,潮湿而光滑。也不知经过了多少脚步声的打磨。料想幼时若有伴儿相偎靠坐于台阶,说些天狗吃了月亮,村南村北野狗活动的怪事,反倒是极为有趣的。
这便是我作为一陌生的闯入者,在进入小院后纳到的生之寥音。虽荒凉,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