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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当青春成为往事-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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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动群众,光复地方。 
革命如同燎原之火,向K省各地蔓延。 
罗汉章任命的北路招讨使陆省三连日向北奔袭,掠州克县,所向披靡。 
一九一二年一月十二日(农历一九一一年十一月二十四),距离靖州城二百五十华里的洛州(革命圣地洛泉旧称)武信骑尉王涛在事先没有任何迹象的情况下,突然宣布起义,公开背叛了清廷和洛州知州汪文和,率军在洛州城内发作,占领了州府,混战之中,洛州知州汪文和以及崤阳县知县张含昌等数十名从从五品到从九品官员被诛杀。王涛通电K省军政府北路招讨使陆省三,报告说已经完成事变。 
第二天,陆省三进驻洛州——这几乎等于是回到了他的家里。靖州的豪绅大户在陆子仪率领下,和全城的老百姓一道,箪食壶浆,出城欢迎革命军进入。 
一场社会变动发生以后,人们往往会产生种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认为历史会进入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时期,这个时期必定比过去美好。岂知,在历史的发展细节上,有时候却完全相反,就在这个过程中的个人命运来说,则呈现出多姿多彩的景象,有的时候甚至是当事人绝对始料不及的。 
本来,时局上的事情离商人井云飞很远,就像他离官府和土匪武装很远一样,虽然很关心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总像在观赏一场棋局,不觉得与自己的得失利害有什么直接关系。 
有一件事情引起了井云飞的震骇。 
陆省三进驻洛州以后,洛州的著名商人、井云飞最好的商业伙伴章国铨竟然被革命军杀害了!章国铨的商号、工场尽数被没收充公,他的家人虽然没有被屠戮,却已经被驱逐出洛州地面。 
井云飞百思不得其解——章国铨是一个本分善良的商人,为什么要杀他?仅仅因为和崤阳县知县张含昌过从甚密,吃了挂落?章国铨不拥有一兵一卒的私人武装,他不会对革命造成任何威胁,杀他何用? 
商人井云飞不知道的是,革命的最重要标志,就是一些人人头落地,一些人飞黄腾达,革命在杀人的时候也不可能分辨得那样精细,即使是枉杀了,你又能够怎样?没有任何人害怕的章国铨被杀,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据此,远在靖州的井云飞产生两点心得:第一点,是对先祖遗训的进一步确认——祖父井观澜关于要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商人,不要和官府发生任何瓜葛的教诲是至理名言,这需要坚持;第二点,井氏家族三代恪守的绝不拥有私人武装的信念,需要重新审视——如果章国铨也像其他豪绅那样,有足够的保护自己的力量,陆省三能够如此无所顾忌吗?章国铨能遭杀身之祸吗? 
这两点心得,前者让他塌实,后者让他恐惧。 
为什么塌实?这是因为,他和靖州知州廖青山虽然彼此尊重,甚至在钱财上也曾经有过往,但是在政治层面,却没有任何能够说明彼此信任和合作的事情发生,这在靖州上层人物之间几乎尽人皆知。井云飞不认为自己会因为廖青山命运发生变化而遭受什么挫折。 
为什么恐惧?目前,在靖州的汪、郭、林、井四大家族当中,井云飞的财产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已经居于四大家族之首。过去,井云飞曾经感叹这完全得益于合法经营,更重要的是他省却了豢养私人武装的庞大费用,他为自己的精明而得意。他甚至很少意识到自己正在成为其他三大家族——包括把他父亲井宽儒带到道上的林氏家族——觊觎的目标。 
父亲井宽儒去世之前曾经嘱咐他:“你把我埋在天龙寨‘柏树林’,我要给你爷爷奶奶做伴去呀!但是,云飞你记好,天龙寨再好,也不应当是埋葬我井家三代人的地方——尔格世事不一样了,如何能够在一个地方成就百年的祖业?我看你不必要留恋这个地方,有可能的话,将家业逐步向龙翔转移,那里毕竟天高地阔,转身的余地大一些。还有,傅美珠再咋也是你的妻子,尔格又带着你的闺女,那是你的家呀!” 
井云飞没有按照父亲的话去做——并不是不接受父亲的劝导,而是还没有来得及这样去做。 
具有庞大的财富而没有保护它的力量,就像在狼群中徒手守候一只剥了皮的肥羊。 
现在,井云飞突然意识到了父亲的洞见! 
事情还不仅如此。冯坤报告说,靖州知州廖青山已经派人到洛州和陆省三暗中接触,商量起义事宜,据说靖州四大家族中有人参与了这件事情,但是无法弄清这里面的细节。井云飞的判断是:这个人很可能是汪祖贻。 
在过去长达十几年的岁月里,廖青山都是在靖州第一豪绅汪祖贻的扶助下做稳知州宝座的,廖青山行政权力的履行,如果没有汪祖贻作为政治和军事后盾,将会成为很大的问题,他有可能连一文钱的官税都收不上来。 
危难之际,两人联手是保护共同利益和各自利益的最好选择。而他们做这种选择的牺牲品,很可能是手无寸铁的井云飞! 
果然,廖青山和汪祖贻都回避着井云飞——井云飞几次求见都遭到婉言拒绝,他成了身在局势之外而命运又在局势之内的人。 
局面很危险。然而这只是井云飞了解到的一部分危险。 
实际情况要危险得多:陆省三从征讨洛北之初就确定了打击章国铨和井云飞的路线。 
隐居在崤阳的陆子仪嘱咐陆省三:“现在,历史为我们陆家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陆子仪进一步警告他:“如果你利用好机会起事,把洛州和靖州全部置于自己的管辖之下——这至少在大的趋势上已经没有任何问题——表面上看,你的直接对手是支持廖青山的汪祖贻,但是,将来对你构成威胁的并不是汪祖贻之流,而是井云飞。井云飞的庞大财富,一旦转换为军事实力,在整个洛北地区,将无人能够抗衡。” 
一向崇拜父亲的陆省三深得父亲教诲之三昧,先在洛州剪掉了章国铨这一井云飞的臂膀,对于解决靖州的问题至关重要。 
“你先不要动,”老谋深算的父亲说,“你只是对廖青山形成高压,等一等,他会主动来和你联系。” 
陆省三惊讶地发现,父亲的预言具有惊人的准确性。七天以后,K省军政府北路招讨使陆省三在父亲陆子仪的府邸接待了廖青山的特使。   
25。危局(1)   
面对危局,商人井云飞把自己关在深宅大院里,思绪万千——他在回想自己走过的道路。 
事实上,父亲井宽儒把家业交到他手里的时候,生意进展并不顺利。 
最近两三年,井宽儒的货物贸易量缩减了三分之二,他在洛北各县以及宁夏、陕西开办的染坊、当铺、商号,有的被土匪劫掠,一半关门,另外一半勉强维持,已经没有任何利润可言。这对于一个纯粹的商人来说,或许不是最坏的消息——生意就是有赔有赚,就像树木有大年小年一样,但是,对于井宽儒来说,事情比这个道理说明的事实要严重得多。 
井宽儒注意到最近发生的一个有趣的现象,很多人在靖州成为巨富之后,不会在靖州久留,会很快迁移到龙翔、西安、太原,甚至南京、上海,或者继续从事商业活动,或者大隐隐于市,到具有现代化气息的都市享受财富去了。 
什么原因呢?最重要的恐怕还是这里社会秩序混乱,土匪出没,没有任何安全保障——在靖州,你经常会听到残忍的谋杀,那不是杀一个两个人,那是整个商队的覆灭,是几十口人抛尸荒野,是整个深宅大院被洗劫一空,是一个庞大的家族遭受灭门之灾。 
当所有人都被武装起来了的时候,没有被武装的人就会成为这个世界绝对的弱者。井宽儒不具备和其他那些有武装的商人共存的条件,更无和官府交涉利益的筹码。 
终于,在一个狂风呼号的冬季,他的骆驼队在宁夏银川附近遭到了伏击。伏击他的是流窜在宁夏北部一个叫马良田的小土匪,这个人专门做杀人越货的勾当。井宽儒手无寸铁,当然也就无法组织有效的报复。 
那时候井云飞已经记事了,他还记得当时笼罩在家人中间那种沉闷压抑的气氛,记得父亲紧锁眉头一言不发、全家人大气也不敢出的情形。他不知道这件事情是怎样了结的。 
井云飞从父亲手里把家业接管过来以后,很偶然地从账目上发现了一次八百两白银的亏空,接着,又在另一本账目中发现一笔没有来源的一千二百两白银赢利,在这两次亏盈之间,账目显然出现了混乱,有一些数目巨大的支出竟然没有具体去向。 
他问父亲。井宽儒用坚定的目光看了儿子很长时间,回答极为短暂:“账房错了。” 
真的是账房错了吗? 
井云飞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在某种程度上要比父亲深刻,他知道历史正在进入到一个空前混乱的年代。混乱年代的一个显著特点是没有了被大多数社会成员自觉接受的道德标准,社会运行没有了统一的游戏规则,反映在商业上,就是彼此之间的欺诈行为越来越频繁,原本不是商人的地痞流氓眼红商人们的巨大财富,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 
这是历史决定要做的。凡是历史决定要做的事情,人没有办法违拗。不是么?很多善良的商人为了保护自己的财富和商界交往的正常进行,已经有了装备精良的私人武装,有的队伍不但能够让方圆五百里以内任何一股土匪武装臣服,甚至能够抗衡政府地方军的干预……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本本分分的商人会遭遇到什么事情,也就变得显而易见了。 
井云飞很快就弄清楚两笔账目是怎样来的了——父亲其实并没有对土匪马良田的打劫忍气吞声,这个温良恭俭让的老实商人聚集起平日由于乐善好施结交的江湖朋友,以三千骑骏马的阵势向宁夏北部一个县城发起进攻,彻底捣毁了马良田的老巢,劫掠了那里的全部财富。井宽儒把这些财富分发给了这些朋友,只给自己留下一千二百两白银。 
老谋深算的井宽儒竟然把这件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没有一个人知道总是说话慢悠悠的这个白胡子老人策划了这次血腥的屠杀和劫掠。 
井云飞对自己说,父亲的商业行为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纯净。 
他不认为父亲有什么不好,相反,他认为在当时情况下,这是父亲唯一正确的选择,除非你想从靖州的地面上消失。他进而认为,为了保证商业运输的正常进行,同时也为了保护庞大的家业,必须像其他三大家族那样豢养一支私人武装队伍。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井宽儒。已经年老体衰的井宽儒坐在太师椅上,低垂着眼睛,什么都不说——这是他一生都没有做出决定的问题,能够在这一刹那间做出决定吗? 
井云飞进一步说:“没有别的路可走了,爸爸。” 
井宽儒看着血气方刚的儿子,答非所问地感叹说:“这条道儿……是福也是祸啊!先不要走吧!还是先不要走。” 
井云飞听从了父亲,结果,走到了今天。 
看来,只能在龙翔想办法——所幸的是,在龙翔,井云飞不是没有办法可想。 
罗汉章在龙翔从事反清活动期间,井云飞的二房太太傅美珠正周旋于龙翔的达官贵人之间,和罗汉章结识。井云飞曾经被邀请出席罗汉章为母亲曾氏举办的贺寿典礼,送了一份不薄的寿礼,罗汉章对这件事情印象深刻,专门安排家宴款待远道而来的井云飞。细说起来,罗汉章的父亲年轻的时候竟然是井宽儒的商业伙伴,起家的时候得到过井宽儒的慷慨资助。两人相见恨晚。 
这时候已经是一九〇九年,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时节。 
尽管后来井云飞因为局势不明朗稍稍避着罗汉章,但是有傅美珠的交际周旋,这层关系始终没有中断,井云飞也曾经傅美珠之手暗中送给罗汉章白银千两,作为友谊的润滑剂。井云飞完全没有想到罗汉章竟然真的会成事。 
我们今天的读者已经不难明白,罗汉章成事当然是因为历史的车轮转动到了中华民族决定性的时刻——腐朽没落的清王朝统治必将土崩瓦解,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烈火已成燎原之势——正是所谓“时事造英雄”也! 
掌握K省军政大权的罗汉章对地方局势具有决定性的影响,只要他说一句话,井云飞面临的困局就会烟消云散。 
井云飞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虚弱,这样需要别人的力量支撑。冯坤星夜赶往省城龙翔。冯坤走以后,井云飞带领十二个 
保镖,离开靖州,到靖州城西北三十里的天龙寨去躲避风头。 
天龙寨是祖父井观澜早年经营起来的一个山寨,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村民都得到井家常年照护,对井家忠心耿耿。天龙寨附近的“柏树林”是井氏家族的祖坟,埋葬着井观澜、井宽儒两代人。天龙寨又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井云飞也和父亲、祖父一样,把这里当作躲避世事喧嚣的避风港,经常到这里来散心和休息。 
冯坤的骏马还没有跨出洛州地界,陆省三就向靖州发起了进攻。在凌厉的攻势下,守卫靖州城的官军和汪祖贻的民团武装,假装抵抗,在保住面子的情况下,很快就溃散投降了,陆省三的革命军长驱直入,在靖州站稳了脚跟。 
井云飞的推断完全正确 :廖青山和汪祖贻实际上早就和陆省三打通了联系,严格一点儿讲,这是一场背叛朝廷的起义,而不是维护朝廷的战事。廖青山、汪祖贻和陆省三演了一次双簧。 
廖青山没有受到任何磕碰,汪祖贻完整地保留了私人武装。靖州完成了一次地地道道的“伪革命”,它所造成的结局简直是讽刺性的——靖州的统治者廖青山换成了陆省三——陆省三被解除了北路招讨使职务,K省军政府正式任命他为新组建的靖(州)洛(州)镇守使,管辖南北一共二十三个县。 
靖州知州廖青山带着丰厚的革命红利——大量金银财物,在一个营的官兵护卫下返回家乡安徽,隐匿到历史深处去了。汪祖贻仍旧是陆省三维持统治的不得不依靠的主要力量,从这个意义上说,汪祖贻如愿以偿。井云飞仍然在天龙寨等待——在龙翔没有消息之前,他什么事情也不能做。 
尽管靖州局势比较平和,但是,好友章国铨被杀,仍然像乌云在他心里不祥地飘荡着,总觉得祸事有可能在随时发生。 
事情果然发生了——陆省三查抄了井云飞在靖州城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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