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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当青春成为往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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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人说,她的半边脸都被摔瘪了,鲜血浸润着整个身子 ;我听人说,她就是死了,身条也是全厂最美的。 
我离开那个工厂以后数天,还听人说那个男职工听说女职工死了以后,在一个风高月黑之夜,从关闭他的房间里脱逃出来,用杀猪刀子杀死了三个曾经审问过女职工的保卫科的人——他杀得凶恶而残忍,死者几乎完全被肢解,有一个人的肠子竟然像彩带一样被挂到了吊灯上。然后,这个疯狂的作案者用刀子把自己的肚子戳得稀烂,死在了厂党委书记的家门口。 
早晨起来,党委书记发现鲜血像小河一样在 
客厅地板上蜿蜒,心脏紧缩着打开房门,看到死者,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一样,发出一声非人般的嚎叫,脸色蓦地没了颜色,瘫软在地上。 
这个案子由于案情重大,就像所有这类事情一样,被有关部门严密地封锁着,不但社会上无法得知,就是这个工厂的人也不敢确认那个男的是否真的杀了人,是否把被杀的人的肠子挂在了吊灯上,是否在党委书记的家门口剖腹自杀。 
这件事情传到我这里,我也就只能把它作为地地道道的传闻。所谓传闻,就是无法证实的消息。无法证实的消息对于社会判断有什么价值呢?可能没有任何价值。但是,正是这件没有任何价值的传闻,完全破坏了我对于那个美好春天的记忆,二十五岁的我,正在恋爱中的我,已经开始用生命感知世界的我,蓦然间在春天的原野上发现了一种异常凶恶残暴的东西,它排山倒海,吞噬着它碰到的一切……就像我插队的时候对于黄河形成的那种印象一样,它们叠加在一起,屹立如山峦,动作如江海。这就是黄河吗?不,它不是黄河。和它比起来,黄河太渺小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黄河很孤独。 
在我亲身面对真正的黄河,与黄河有了一次真正的对话以后,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第二章 博士逸事   
4。被称之为楷模的人(1)   
亲身面对黄河的机会来得很偶然。 
一九七七年夏末初秋,我从洛泉大学毕业,依照我的文学理想在洛泉地区(当时还没有建市)选择了一个能够专门从事文学创作的单位。在这个很多人都无所事事的单位,我雄心勃勃地开始了文学远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以K省人民都十分熟悉的商子舟在洛北开展革命活动为素材,创作一本历史小说。在K省,商子舟是类似于陕北的刘志丹、谢子长式的传奇人物,当地,尤其是我曾经插队的崤阳县流传着很多关于他的美丽传说。在正式的历史记载和现实生活中,商子舟更是一个占有重要位置、被要求人们不断学习的人。这样一个人物非常容易被一个初学写作的人确立为描写和歌颂的对象。于是,我到崤阳县去进行采访。 
遗憾的是——我必须事先告诉读者——我在崤阳搜集到了很多素材,在随后的一年多时间里,甚至完成了作品的全部构思,但是,经过多年厮磨最终也没有把这部作品写出来。直到现在,我在收拾旧文稿的时候,也会经常翻一翻当时记录的素材,感叹一个人如果无知会有多么大的胆量。我是在放弃了那本规模很大的书,重新回到起点,从 
短篇小说创作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我经常用这件事情向文学青年说明,初学写作者最容易犯的一个毛病是把事情看得太简单——把描写对象看得太简单,把创作本身看得太简单。实际上,什么事情都不简单,大到历史,小到现实生活中的任何一件小事,都不像想象的那样简单。你如果把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想得简单了,你就无法了解那件事情,当然,你也就不可能把它写出来。 
将近三十年前到崤阳县进行的采访,已经模糊在遥远的时空之中了,我已经记不得找了什么人,和哪些人进行了怎样的交谈。但是,有一件事情却鲜明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之中,正是这件事情构成了读者正在阅读的这本书的基础。在一定意义上,是因为有了这件事情才有这本书的。 
读者已经知道,崤阳县在洛泉地区西南部,但是它南部的一部分延伸到了黄河西岸,这就是张家河公社所在地。换一句话说,张家河公社是靠近黄河的一个公社,从那里隔河相望,就是山西省了。从张家河身边流淌过去的黄河,在一个叫古泊口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瀑布,在当时就是一个很著名的地方。但是我没有去古泊口,我到了一个叫马家崾岘的村子,这个村子也靠近黄河,在著名的古泊口瀑布下游十五公里的地方。 
这一天是一九七七年九月十三日(农历一九七七年七月三十)。 
洛北的地形地貌具有典型的黄土高原特征。由于本书将多次使用沟、峁、塬、梁、崾岘等词汇,为了使读者有一个大致的概念,请容许我稍做解释。 
我们拥有的黄土高原号称世界上最大的黄土高原,如果追溯它的历史,恐怕要上溯到太古洪荒之时,这对我们意义不大。我们看到的是经过历史风雨冲刷过的黄土高原,它的最显著特征是沟壑纵横,大沟、小沟、支沟、毛沟,节节发展,到最后高亢平整的高原变得斑斑驳驳,支离破碎。作为一种残留,地表平整的地区被称之为“塬”,塬有大有小,大的数十数百平方公里,小的仅一两平方公里,仅仅容纳一个村落。塬区土壤肥沃,亩产较高,所以我们插队的时候如果某人说他是在塬上,一般都认为那人呆的是一个好地方。塬被风雨切割,就形成了“梁”,梁为长形,两侧夹有深沟,中间一道土梁,宛若山岭,换一句话说,梁是塬的演变,两条沟向塬延伸,遂使广阔的塬被切割为狭窄的梁。形成梁以后,梁两侧的深沟、毛沟继续向梁的内部伸展,两侧的支沟、毛沟甚至两相交汇,将梁切断,这就形成了外形浑圆的“峁”。在梁向峁的过渡阶段,还有一种状态:梁两侧的沟头距离很近,梁当断未断,中间还有狭窄的通道或者土地相连,这样的地方就叫“崾岘”,崾岘附近的村落往往就取名为某某崾岘。我要去的马家崾岘就因此而得名——在这个村子的西南方向,正好有两条沟往相对的方向延展,但是它们还没有碰头,形成了一段狭长的崾岘,这个村子百分之七十的人家都姓马,于是,这里就叫马家崾岘了。 
我们弄明白了我要去的是一个什么地方,那么,我现在就应当告诉读者到那个地方去干什么了。 
我是来看望一个绰号叫“博士”的中学同学,他在这里插队已经整整八年了——这句话的意思是:在那场决定了千千万万知识青年命运的上山下乡运动风潮远远地消失在历史时空之后的今天,竟然有一个人仍旧认为什么都没有改变,还在做那场强制性的风潮让人做的事情。说实在的,我很好奇。 
“博士”的真实姓名叫吴克勤——细心的读者会注意到,他在本书第一章已经短暂地出现过了。“博士”因为博学而得名,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一个勤奋好学兴趣广泛的学生。你想一想,一个初中学生竟然能够滔滔不绝地谈论托尔斯泰,能够背诵歌德和莱蒙托夫的诗句,在他的同学中会引起怎样的艳羡和尊重!他在我就读的那所中学里是学得最好的学生,他的作文简直能够被称之为文学作品,经常被老师在课堂上朗读,被同学们传抄,甚至于被发表在中学生报纸、杂志上。著名教育家叶圣陶先生曾经亲自给他写信,鼓励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一个共产主义接班人。不管老师还是学生,没有人怀疑他能够考上 
北京大学或者 
清华大学,没有人怀疑他辉煌的未来,重要的是,人们说的这个未来不是一种粗糙的虚拟判断,它非常具体,它甚至具体到认为这个聪明的孩子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作家!他自己好像也不排除这种判断。在我的印象里,这个罕见的高才生踌躇满志,即使和我们这样的平庸之辈来往,也保持着清高、矜持的劲头,因此,尽管我们是同班同学,却不是最亲近的朋友。 
文化大革命像一条江河的巨浪一样从上游席卷而来,所有人都像岸边的小草和泥沙一样被裹胁了进去,在一个盲目的历史进程中随波逐流,“博士”吴克勤也不例外。 
吴克勤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父亲和母亲都是大学教授,是在某个领域能够被人称之为反动学术权威的人。知识分子在那个年代是被整个社会所唾弃的,所以他没有资格参加到红卫兵的核心组织中去,只是外围组织中的一个活跃分子。他撰写的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和学校当局走资本主义道路罪行的大字报非常著名。也许由于人们的价值观发生变化了的缘故,“博士”吴克勤仍旧被人艳羡着,被整个时代的狂热氛围鼓动着。 
一九六八年年底,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伟大号召,在军代表和革命委员会(学校领导班子)周密的政治思想工作劝导下,吴克勤第一个报名到革命圣地洛泉地区插队,尽管当时他的姐姐曾经哭着阻止他。 
吴克勤的行为被学校和学校的上级大力宣传,从而在我所在的学校学生中带动起了一股报名插队的热潮。学校在很短时间内就把大部分毕业生送到了东北、云南、山西、陕西以及K省等偏远农村。学校受到了上级的表彰,据说军代表因此得到提升,被调到北京市革命委员会从事教育部门的主管工作。 
先于我们两个月到达洛泉的吴克勤本来能够在崤阳县城附近或者其他条件更好的公社插队,但是,崤阳县革命委员会主任(相当于现在的县委书记或者县长) 陆嘉廷和他进行一次至关重要的谈话之后,吴克勤改变了主意,谢绝了县知识青年办公室的安排,毅然要求到本县条件最艰苦的张家河公社马家崾岘大队插队。 
在此之前,县上的同志考虑到马家崾岘条件过于艰苦,并没有往那里安排知识青年的计划。吴克勤的这一姿态让县知青办的同志很为难,就去向县领导请示,陆嘉廷说:“这是北京知识青年政治觉悟高的表现,是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表现,我们怎么能不支持呢?” 
是啊!不支持就是政治问题了,崤阳县知青办赶紧做安排。于是,吴克勤就到马家崾岘插队去了。这是他走向成为整个社会青年人的人生楷模的起点。 
张家河公社离我插队的谷庄驿公社直线距离六十华里,地处谷庄驿公社东部,由于马家崾岘不在安插插队知青的计划之中,所以在那个大队插队的始终只有吴克勤一人。然而,这个大队在后来的岁月中却比任何一个知青点都著名。 
等到大批知识青年蔓延到革命圣地洛泉十一个县和几乎所有公社以后,在崤阳县张家河公社马家崾岘大队插队的吴克勤经过周密宣传,已经成为赫赫有名的人物——不仅仅在崤阳县有名,也不仅仅在洛泉地区有名,就连K省省会龙翔以至于全国都熟知吴克勤的名字,就像那个时代被作为人生楷模的雷锋、王杰、侯隽、邢燕子、董加耕、刘文学、时传祥、焦裕禄、门合、欧阳海、刘英俊、蔡永祥、金训华(那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如果罗列的话名单会很长很长,这里从简)的名字一样。 
人生楷模必定是一个道德完美的人,必定是一个深刻体现那个时代价值观的人,在这方面,吴克勤几乎完美无缺——他是最早发出“用我的热血青春浇灌我热爱的土地”的先进知识青年,在崤阳县革命委员会主任陆嘉廷的带领下,曾经在北京受到中央首长的接见 ;他是最不惜身体甚至性命的人,曾经在改天换地的战斗中数次受伤、累病,有一次,身背病重的老乡上张家河公社卫生院,在山路上奔行整整十五华里,到 
医院以后,病人得救了,他却因为过度劳累大口大口吐血,昏厥在张家河公社卫生院的院子里 ;他痛苦地中断了和一位北京女知识青年的恋情,和本村一个贫农的女儿结了婚,这件事曾经被作为知识青年扎根农村的典型事迹广为宣传 ;他的照片被印在报纸上,名字回响在广播中…… 
任何历史事物都是瞬间,这个瞬间毫无疑问是历史链条中的一环,但是,它终将成为过去。到了一九七五年前后,所有北京知识青年都像候鸟一样离开了那块土地,虽然仍然有一些因为各种原因滞留在那里的人,但是他们的存在已经不能够说明那场运动的状态,那场运动实实在在地结束了。 
让人极为惊讶的是,只有吴克勤仍然坚守着。别人的滞留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状态无关,他的坚守却直接因应于那场运动,就像退潮以后在沙滩上留下的浪花,一场风雨之后天空中停滞着的一块雨云, 
地震以后发生的虽然无害却能够让人鲜明感觉到的余震。这时候,报纸、广播渐渐远离了他,飞速发展着的世界忘记了在这个贫困的小山村里还有一个这样生活着的人,就是一直关注并支持吴克勤的崤阳县革命委员会主任陆嘉廷,也已经成为洛泉地区革命委员会副主任(相当于现在的地级市副市长),离这个被他亲自树立为典型的北京知识青年很远很远了。 
我当时决定去看他,很大程度上是想了解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目前是怎样生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使他仍然留在那里?   
5。寂寥的山村(1)   
在马家崾岘村西南那条狭窄的崾岘附近,我看到了站在一棵枯死了的柏树下面的吴克勤。当我们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时候,我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这个曾经很著名的人物。 
当年那个戴白边眼镜的文绉绉的中学生现在成了一个粗砺的汉子,这个人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北京知识青年的色彩,看上去更像一个不拿工资的民办小学教员。原来挺拔的腰身已经有了几分佝偻——就像所有因为个子高大而显得驼背的人一样,让人感觉他们是因为觉得自己比别人高,只有稍稍躬着身子才能够和周围人保持平衡一样。他那深度近视眼镜的两只镜片都开裂了,眼镜框和腿上缠着厚厚的胶布,已经看不出胶布原来的颜色。当他从这样的两只镜片后面看我的时候,我从他的目光中感觉到一种奇怪的东西,很陌生,很让人不舒服。 
尽管这样,我马上被他的诚恳和热情融化了——他紧紧拉住我的手,好像生怕我离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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