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上的公主-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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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热死了。”
左介群收回视线,嘴角似笑非笑,他发动小货车,引擎轰隆轰隆喷转,在噪音里缓缓地说,“冷气坏了。”
她瞪他一眼,去找窗户按钮。
他边开车边给她提点,“你试试看右下角的把手。”
她不可置信地盯著上黄色把手……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车窗用摇的啊?!
她气愤地用力了摇几圈,然而紧闭的窗户还是不动。
左介群凉凉的声音传来,“你那边的窗户也坏了。”
关晓茵气得拍一下玻璃,“什么烂车——”玻璃整片往外倒,匡啷跌到路上,摔碎了。
她呆滞,手还在空中……她马上后悔了,没有玻璃,好晒。
他的反应只是转头看她,“就说它坏了。”
“这车好烂。”她生气地望著破烂的车内,想像从陈旧的车外看进来自己有多可笑,“我不要坐这辆车!”她认真声明。
他看她一眼,“在这里,有车就不错了。”
唧——他豪迈地拉起手煞车,“到了,我在这里出诊。”接著顺手拿过她额上的毛巾,“要不要下来,随便你。”
左介群拎过货车后的医药箱,迳自往果园走去。
关晓茵坐在没冷气也没窗户的破车里,咬著唇,气得槌车顶——她控制力道,免得等他回来发现小货车变成敞篷车.可能会不太高兴。
槌过一阵,发泄完闷气,她只能认命地跟著下车……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她真不敢相信,关家小公主也会有这一天。
“你叫什么名字?”左介群出诊回来,把刚刚顺手带走的毛巾丢到她额上,遮住她的眼睛。
“你干么啦!”关晓茵把冰凉的毛巾扯下,好好地捣在额上,“那你又叫什么?”他先说,她才要说。
左介群黑黝的眼睛盯著她,仿佛看透她的小孩子脾气,沉默两秒。“左介群。”
对,她想起来了,他姓左。不过他干么不在大医院里当他威风的医师,跑来这穷乡僻壤?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故事,她现在没力气搞清楚他的。
关晓茵转过头去,看著窗外,“你快开车,热死了。”停在大太阳下,太晒。左介群抓住她抚著额上毛巾的细腕,“你的名字?”
想混过去?
关晓茵被捉得无可动弹,心不甘情不愿,“……关晓茵啦。”
声音微小,她偷偷转头,观察他的反应——
左介群得到答案后,满意的收回手,发动货车。
咦?听到她是鼎鼎有名的关家小公主,他竟然没反应?
“你……知道我爸吗?”关晓茵坐直身体,迟疑的间。真怪,人家认识她,她觉得烦,人家不认识她,她又全身不对劲。
“哼,你爸是总统?”规定大家都要认识吗?他好像真的不知道耶,关晓茵觉得很新奇,没想到来这里有这个好处。不是人人都认得她,不会有人暗中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你打算去哪?”左介群打转方向盘,瞧她一眼。等他看完诊,可以顺便载她过去。
“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打算去哪。
见关晓茵低头,他眯起眼,“你不会要告诉我,你没地方去吧?”都几岁了,来跷家这套?
“你以为我愿意啊?”要不是太丢脸,她也想回台北,她也想有地方去啊!偏偏现在……
“你!”这下换左介群说不出话,他刚刚已经知道她没行李,没钱,全身上下只剩手机和用过的车票……
还能带她去哪儿?左介群叹口气,手上换档,“去我家吧。”
关晓茵吓到,瞠眸望著他。他凉凉丢一句,“还是你想去警察局?”无家可归的小孩,丢去那边等人认领好了。
她咬著下唇,现在情势的确很不利,她只想到要逃过来,却没想好逃来以后怎么办……身上有卡有现金也就罢了,可以去住五星级饭店,不过此刻身无分文,难道真的要去睡警察局?
那怎么可以?她可是关晓茵耶!瞥瞥身边的男人,虽然他态度不好,但至少是认识的人,不是随随便便蹦出来的,况且他好像也不知道“关晓茵”这三个字代表的是多大的财富……那跟著他,应该会安全吧?抬起脸,“好吧。”她一副从容赴义的表情。
左介群瞧瞧她,戏谑问:“想清楚,不怕了?”
怕?她当然怕!尤其在她见到他所谓的“家”以后,更是当下有夺门而出的冲动。
石瓦平房,水泥地,破窗户……好,这些她可以勉强自己接受。但是——“蜘蛛?壁虎!那里有虫——”
大小姐被昆虫吓得尖叫连连,冲去拽紧左介群袖口,闭眼,挥手,命令他赶快想办法。
“小姐,这里是乡下,你早晚要习惯这些东西跟你“同床共枕”。”换句话说,不用怕了,以后还会常常朝夕相处,还是培养感情比较实际。硕大的蚂蚁爬过关晓茵脚边,她全身起鸡皮疙瘩,跳到老旧的藤椅上。
“你说什么?!”要她跟这些东西共处?不可能!“我不要住了!”她怕得跳下椅子,往外头走,“我不要留在这里!”她铁了心。
“好啊、慢走,不送。”左介群斜斜倚在墙壁边,挥手。
关晓茵愈踏愈大步,她现在就要打电话回家,叫人派直升帆来接她,回去睡她软软的床,爸妈会来看她,跟她说……说她执意要嫁的人跑了,说她果然错了,爸妈的眼光永远是对的。
打了个颤,千万不要,她不能回去,不能现在回去。
她回头,委屈地踏进屋里,“你应该有蚊香吧?”薰薰虫子,至少聊胜于无。左介群直起身,往房里走,没让她瞧见浮上嘴角的笑容,“我有蚊帐。”
呵,吓吓她而己,他不会真让她跟虫一起睡。
那样虫子才会被她吓死咧。
“你……”关晓茵虚脱,放心得差点坐到地上——这样整她,很好玩吗?这个人,真的很坏心哎。
第二章
啊,来不来了,受苦受难的日子就要来了……坐在果园角落的小板凳上,关晓茵这么想。
被左介群收留将近一个礼拜,她还是过不惯乡下生活,到处乱爬的蚊虫惹得她哇哇叫,饭菜没一餐合胃口,他带她去菜市场买的换洗衣物也没一件合眼,最后只好要在他诊所帮忙的女孩每天替她洗洋装……
哪知方才左介群知道后,发了好大的脾气,硬是带她来跟女孩道歉。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关晓茵气愤地拉著裙摆,不想让一点尘土沾上衣物,心底打算一回台北就把踩过果肥的这双MIUMlU丢掉。
“跟她道歉。”
左介群双手撑在臀后,随便站立的姿势也很有威严,黑历的眼睛盯著关晓茵,她不情愿地起身。
“芳芳,以后你不用帮我洗洋装了。”
“哎呦,洗件衫没什么啦!关小姐,我请你吃芒果——”乡民刘进财一口流利台语,热情地要削金黄芒果给漂亮小姐吃。
“阿爸,你都拉伤筋了,不要乱动啦!”
刘进财的女儿,刘芳芳,花样的十七岁,穿著农妇的长衫、长裤、两只袖套,脚踩雨鞋,头戴斗笠,上面还缠块大花布。
她转头对关晓茵微笑,“没关系啦,平常我也要洗我跟阿爸的,多洗一件只是顺便啦!”
关晓茵回身,昂起下巴望向他,一脸“你看吧!”的表情。
左介群颚边微微抽动,制住她纤细的手肘,“我没听见你道歉。”她只是下了另一个“命令”。
“芳芳说没关系!”
“不代表你有权利要求她!”
对峙的氛围再度出现,两双瞳眸散发同样强烈的坚持。
刘进财回身摘了芒果,没看清女儿暗摇的手势,站到两人中间。“来来、吃吃看我们自己种的——”
关晓茵眼睛瞠大。
只见刘进财抽起原来插在腰际的刀子开始削,削完一半翻面,碰了农药外皮的手换抓削好的地方。
关晓茵愕然地闭不上嘴,看他继续动作,俐落唰唰两下去掉头尾,整颗芒果捧到她面前……
那黑黑的指甲抓著黄色果肉,黏腻汁液婉蜒流下,她尽力不让嫌恶表情流露得太明显。
“哪,小姐吃吃看,很甜的喔。”刘进财爽朗的笑容挂在脸上,他动动因摘水果而拉伤筋的右手,芒果跟著摇晃,关晓茵面色越发惊恐,左介群眼睛一黯。
“财叔,关小姐最近上火,今天看来只有我有口福。”大手揽下那份热情,左介群跟财叔和芳芳边吃边聊,不去理角落的关晓茵。
刘进财还想跟她攀谈几句,左介群利用身体优势挡住,避免她又表现出不当反应。
关晓茵闷气陡生,坐回小板凳,瞧前面笑得很开心的三人……哼,有什么了不起?她才不想和乡民聊天,伸手摸摸口袋里那张车票,她背过身去看一望无际的午后乡景。
啪,腿好痒,她低头打苍蝇,黑色小翅膀扑飞闪避,绕回角落上圃。那里果皮和垃圾齐聚,蚊蝇盘旋下去……
她蹙眉,忍耐著没有逃出果园。
咚!芒果核被扔到土圃,蚊蝇激飞,过了会儿才嗡嗡转回原来地带。
关晓茵发现是左介群出的手,她抬眼,他黑黝的眼睛回望她,“这里东西都是有机的,不用垃圾袋,丢地上就好了。”似是察觉到她的忍耐,他口气缓和了些,没再对她生气。
“这样脏死了!”她脱口说出感想。
财叔和刘芳芳听到了,面露尴尬,左介群面部线条瞬间冷硬,他侧回脸,像没和她说过话似的,继续聊天。
心里有丝懊恼,她别过脸。
只听见左介群的大笑声不断传来,关晓茵不自觉嘟起嘴,这几天跟她在一起没看他高兴过,怎么跟乡民相处他这么自在?
偷瞥窝在角落的女人一眼,左介群斜斜站著,大手抓抵头上的绿色棚架,推不掉财叔递来的第二颗芒果,他大掌拎著啃,不时和他们同声朗笑。
她不自觉的望著他,发现他笑的时候眼角会皱起细纹,使幽邃的深瞳隐隐发光…
她好像有一点点明白,雪惠为什么会喜欢他。
虽然现在他衣著平凡,但身材不输男模,把衣服衬得很好看,每天到处跑替乡民看病,表情都十分温和,似乎完全能理解那些疼痛,乡民们偶尔招待得太热情,他也不介意,看起来是真心喜欢这块土地。
这些时候,她总会看他看得忘记移开眼睛。
“喂——走了。”
左介群转身往小货车走,关晓茵这才发现谈话圈已经散了,刘进财不好意思地挡著上圃,咧嘴对她笑,“关小姐,下次再来玩!等你退火了,我削个这么大的芒果给你吃!”
他朴拙地比画著芒果的尺寸,关晓茵不禁微笑。
“嗯,下次再来。”她优雅起身,跟在左介群身后,心里突然冒出模糊的想法……
不知道亲近乡民,能不能让她找到体面又温柔的未婚夫?
天刚亮,关晓茵就著老旧的水龙头,搓洗洋装。她穿著左介群借她当睡衣的宽大衣衫和短裤,袖子翻了四折,裤子长到膝盖,脚穿一双塑胶拖鞋。
她没勇气照镜子,只能低下头,手下更加用力的搓洋装上一块土渍。
不想再跟左介群冲突下去,她于是起个太早,自己来洗衣服——为什么这块污渍这么难洗掉?
水流忽大忽小,比她的情绪还不稳定,她生气地盯著洋装上头在果园里沾到的印子,决定去偷用左介群的洗衣机。
他每次都在后头洗衣服,她看过他用一个橘色罐子的东西,衣服洗好后会很香。
关晓茵捧著洋装偷偷摸到房子后面,洗衣机旁边果然有一个罐子。她得意扬笑,想像她凭一己之力把衣服洗香以后,他会有多惊讶。
呵呵,她弯腰把罐子抱到胸前。
将洋装丢进洗衣机,她余笑犹存,很有信心地旋开盖子,闻一下味道——没错,就是这个!
她倾斜罐子,觎著那块污印,突然迟疑,该倒多少呢?
看看标示,字体湿烂得模糊不清,她努力回想……啊,她记得左介群是用盖子倒的。
依样画葫芦,她将乳白色液体倒满一盖子,液体缓慢地流过黑印,看上去仍然清晰。
她眯眼,再倒一盖子洗衣精……黑印似乎有点变淡了。
她高兴地放下罐子,对准最醒目的按钮,压下去。
水哗啦哗啦流出,洗衣精在底部逐渐化成白色泡泡,掩盖了污痕,关晓茵很满意,双臂抱胸的瞧著泡沫慢慢变多、变很多、变非常多——
“够了够了!”泡沫漫到边缘,她向按钮嚷著,再压一下。
水如愿停止,她松一口气。
但随即机器劈啪旋转起来,泡沫飞溅四溢。
她伸手要按停,肘部不慎撞翻橘色罐子,没盖的罐口大量流出浓稠液体。她倾身去救流剩的半罐,左脚又踢到洗衣机下方。
轰!洗衣机狂喷出水,泡沫再度节节升高——
关晓茵终于想到洗衣机有盖子,她被喷得满身是泡泡,狼狈的抓住盖子,用力关上。
砰!盖子被她连根拔起。
她右手抱著橘色罐子,左手拿著洗衣机盖子,泡沫往她脸上狂喷,洗衣机仍在怒吼出水与转动……
“你在干么?”左介群困惑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关晓茵又气又哭地回身,朝他走去,“我、在、洗——”
咚!地上黏滑的洗衣精让她结结实实的滑个大跤,盖子飞了,罐子砸了,刚才搏命救回来的半罐,汩汩流光…
“我、在、洗、衣、服、啦!”
她不顾形象地痛吼出声。
“你是在洗你自己吧?”
关晓茵从浴室出来后,左介群向她招招手,脸上笑著。
她不情愿地靠近,看他拿起大毛巾,替她擦头发。
他坐在高凳上,长腿一脚抵著横杠、一脚抵地,姿态惬意,她站在他身前,还比他矮,低著头像犯错的小学生,任毛巾在头上擦拭。
左介群摊开毛巾盖上她发顶,蓄意遮住她的眼睛,避免她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