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情欲往事-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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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套一番是少不了的,然后相跟着进入了果园,在每个拐弯处我们总能看到一块块木牌,上面写着:苹果园、梨园、桃园……现在,正是摘桃子的季节,果园把势给我们一些剪枝剪和柳条筐,让我们自由行动。我和罗素两人一组,她背着筐,我拿一把绑在长竹竿上剪枝剪,看见成熟的桃子,就可以剪下来放在筐里,对我来说,这是一种情趣,所以就兴致勃然。
“你看那里有一棵老桃树,”我和她走到一棵异常高大而又异常沧桑的桃树下面,罗素摸着斑驳的树皮说,“这棵树起码得有八十岁了,跟周围的树比起来,它就像个老爷爷。”
这棵老树上的苹果确实比其他的树上的要大,要红,有些苹果上还有汉字和类似在三星堆发现的铜器上出现过的古怪图案,我知道,那都是果农玩的小把戏,为的是让苹果卖个好价钱。“现在的农民简直太聪明了。”罗素感慨地说。
在罗素的指挥下,我像剪枝一样地把那些看起来很可爱的苹果摘下来,拣进筐里。罗素快活得跟一个来到迪斯尼乐园的高二女生差不多,跳着脚说:“去摘这个,这个最好看。”我嘟哝了一句:“最好看的,未必就是最好吃的。”罗素仿佛根本没听见我在说什么,仍然不住地支使我,很快,我的额头就沁出了汗珠子。
“我们换一棵树吧,这里没有好的了,好的都让我们摘下来了。”我对罗素说。罗素却仰着脖子指了指更高的树杈说:“谁说没有好的了,你看那。”我无奈地挠挠头:“太高了,我够不着,除非让徐明来给你摘。”
“我有办法。”罗素狡黠地眨眨眼。
“你总不会叫我爬到树上去摘吧?”我怀有七分狐疑、三分警惕地瞟了她一下。
“哎呀,你的智商太高了,什么都瞒不过你。”她拍着巴掌说。
我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这棵比我腰还粗的桃树,要爬上去显然是个不小的工程,我小心地问了一句:“非爬不可吗?”
“非爬不可,考验你是不是一个真正男子汉的时刻到了。”罗素故意用威胁的口吻说道。我知道,这时候思想是一种奢侈品,别犹豫了,就按她说的去做好了。我尽量抑制着抑制不住的恐惧感,煞有其事地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然后开始爬树,好不容易爬到一个树杈上,刚想歇口气,罗素却又在树下催促我,说无限风光在险峰,我只好屏住呼吸继续登攀,我不敢往下边看,我晕高,可是在罗素面前还要充英雄好汉,拿出一副泰山压顶不弯腰的劲头,骑在树杈上,悠闲地晃荡着两条腿,摘下一个特别大的苹果,没给罗素,而是自己用衣襟擦了擦上面的白霜,吭哧吭哧地吃起来。
接下来,我摘一个,就丢给罗素,她接住,再整整齐齐地码在筐子里,不大一会儿,筐子就装不下了,罗素冲我喊道:“喂,你下来吧,我们可以收工了。”
她说得倒轻巧,我的两条腿已经像墙头草一样的软,根本就不能动了。更可怕的是,一阵阵的眩晕如同一列火车在隧道里吼叫着向我袭来,我想我要在休克过去以前,赶紧爬下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我眼睛一闭,双手抱住树干,跟打滑梯似的出溜下来,直到两脚触地,我才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安全着陆,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满载而归喽。”罗素看着一筐子红彤彤的桃子,很有成就感。我突然觉得两条腿的内侧火辣辣地疼痛,是那种被熨斗烫过一般地疼痛。趁罗素不注意,我轻轻撩开裤腿儿,惊讶地发现,那里让树干给磨破了,伤口已经渗出豆大的血珠,而且还有一件令我十分难堪的事,我的裤门掉了两粒纽扣,露出了内裤,狼狈之极。
我赶紧把掖在裤子里边的衬衫抻出来,遮掩一下,然后和罗素一人拎着筐子的一头,向果农居住的简易茅屋走去。不管我怎么硬撑着,走道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一瘸一拐,很像远古时期的类人猿刚学着直立行走似的,拖拖拉拉的。
果农给我们过秤、算账,用精致的包装袋把苹果装起来。罗素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兴致勃勃地去检阅别人的劳动果实,经过一番比较,她得出结论:我们不是摘得最多的,但绝对是摘得最大最好最上镜的。我们的收成让她的同学们艳羡不已,她就有几分得意,并且丝毫也不掩饰这种得意,“我就喜欢看她们嫉妒的眼神。她们这么看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你比她们优秀。”她悄悄对我说。
“要不要到我那里去喝上一杯白兰地,用冰淇淋佐酒。”我向罗素发出邀请,其实,我的真实目的是要跟她炫耀我最近在拍卖行购得的一幅套色版画,出自三十年代上海滩的艺术沙龙,是一幅半裸的贵妇人肖像,很有古典铜版画风。
罗素看了看腕上的表,“好吧,我正想找个地方凉爽一下呢。”到我家,她脱去外套,随便往床上一丢,只穿个乳罩在屋里走来走去,“我不要白兰地,我想喝一杯冰镇的茴香酒,记得你好像有那么一瓶,是金黄颜色的。”
我斟了一杯给她,她就端着一边晃悠一边抿着,眼睛骨碌碌地转动,好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是啊,她已经很久没来了,更别说在这里过夜了,我觉得我们越来越不像一对情人了。
罗素从我的碟片堆里翻腾一阵,找出一张“后街男孩”的唱片,放在唱机上。“你怎么从来就不知道整理整理?”她说。我笑一笑,她说得不错,我经常去小店里淘碟,拿回来就随手丢在唱机下面的杂物架上,很少听,更谈不上整理了。
当音乐响起的时候,我一把将罗素拉到身边,让她坐在我的膝盖上,她很乖地顺从了我,还调皮地掂着屁股说:“你好瘦,都是骨头,坐上去硌得慌。”
我把她横着撂倒在我的腿上,大拇指在她的手心里抠来抠去地逗着玩,“我是瘦,我不可能跟你一样,你简直就是一个肉感炸弹。”我说。“好啊,你胆敢取笑我。”她欠起身子来胳肢我,以示惩罚。
我是最怕痒的,一边躲闪着一边连连求饶:“我知错了,我改,我一定改!”
“要我放过你可以,不过要有一个条件。”罗素一脸的得理不饶人的神情。“什么条件?”我问。“你给我洗一个桃子吃,就是我们刚摘的那种——刚才你已经尝过滋味了,而我还没有。”她说。我只好起身照她的吩咐去做,还掏去核,将桃子切成橘子瓣形状,在塑料碟上码成一个扇面,端给她。碟子是淡蓝色的,好像北方大平原秋天天空的颜色。
“脆,而且甜里带酸的桃子,是我最喜欢的。”罗素做出一副陶醉的表情,我觉得有点儿夸张成分。
我在一旁看着她,她问:“你干吗用这种嘲讽和鄙视的眼光盯着我?”我牵起她的手,拿餐巾纸给她擦了擦上面的果汁,说道:“你误读了我的眼光,难道你看不出,我的眼光其实是对你的渴望?小傻瓜!”
罗素跟我接吻的时候,我闻到一股香甜的水果味道。虽然我们中间的隔膜越来越大,但只要她吻我一下,我还是觉得她是我的一眼清澈的青春之泉。不过,格雷厄姆·格林说过的一句话悄然掠过我的脑际:我们年轻的时候,头脑是非常复杂的,相反,年纪越大才变得越单纯。这个爱旅游的英国老头儿常有惊人妙语。不错,现在我与罗素的关系就越来越不那么单纯了。
吻着吻着,罗素突然踩了个急刹车,停了下来,指了指窗户。靠左手的窗户是开着的,因此,一丝丝的微风从那里蜿蜒地吹进来。她有一点儿神经质地说:“对面高层上不会有人用高倍望远镜窥视我们吧?”我被她逗笑了,捏了捏她的鼻子尖说:“别太自恋了,你以为你是谁,玛莉莲·梦露?”虽然我这么讥讽她,其实,以往在我敞开窗户裸睡的时候,也这么想过来着。
“我可比玛莉莲·梦露年轻多了,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也得七老八十了。”她说。我没再理她,再次用热吻堵住她说话太多的嘴,而且将手伸到她的背后摸索着,轻轻解开她的黑色乳罩,让她喷薄欲出的一对乳房彻底得到了解放。她表面上看是属于那种小巧玲珑的女孩儿,却有着一级棒的丰满胸部。
“呀!”她惊讶地叫了一声,似乎本能地拿手掩住了前胸,好像略微有些羞涩的样子。我不免觉得好笑,在她愿意的时候,或者说假若她愿意的话,她完全可以一丝不挂地在这间屋子里随便做这做那,就像过去她经常做的那样。
好在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当我将唇贴在她的乳房上的时候,她松弛了下来,像米歇尔·布托尔在那本叫做《变》的书里写得那样:激动的表情掠过她的面孔,就像风吹乱一束菖兰花。
红灯变成了绿灯以后,那么,接下来的行程就畅通无阻了。我们的手都像长了眼睛似的,轻车熟路地一站一站游走下去,沿着人体的弧线,勾画出使人产生幻觉的轮廓。罗素本来僵硬的身子也软了下来,她赶时间似的解除了我身上的武装,然后又撕掉自己的遮羞布,这样一来,我们就成了置身于古树参天的伊甸园或置身于巴洛克古建筑的圆柱与厅堂之间的亚当和夏娃。
我们躺下,躺在了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有尼禄皇帝雕像的铜床上,翻滚着,我庆幸我的床足够大足够结实。
我们搂抱得非常之紧,几乎使尽了毕生的力气,差不多快要将对方镶嵌进自己的躯体里,我知道,这是我们的预热阶段,可是,罗素还叫我搂抱得紧些,再紧些。偶尔我们激情的目光会相遇片刻,更多的时候,我们的眼睛是紧闭着的,仿佛是被火山爆发或洪水泛滥的骇人场面吓坏了,我们只有依靠触觉来感受对方的存在,与此同时,我们的欲望和体温也在不断升高。
等到我们的体温达到沸点的时候,我们开始做爱,在我进入她的一刹那,我分明听到她的一声抽泣,虽然我们每次做爱她都会抽泣,只是没有这样的凄凉,而且持续很长时间。她就这样一边抽泣,一边亲我咬我摸我,快感一波又一波地荡漾开来,像丝绸一样闪着光泽的大河很快地将我们所淹没。
然后,她覆盖了我,几近于疯狂似的蠕动着,这时候,我才发现她已经是泪流满面了,神情落寞。
假如我足够聪明的话,也许我会从罗素的眼泪中意识到什么,然而我却没有。直到她突然停止动作,摇着头痛苦地喊道,“不,发泄性欲也拯救不了我,”我刚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
我承认,我被她吓得够戗,就像遭遇了殉教者受火刑场面一样,傻掉了。罗素一骨碌爬起来,仓促地把扔了一地的衣裳捡起,穿上,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我发现她刚刚洗过脸,因为鬓角还是湿的,“对不起,我实在进行不下去了。”她说。
我只好用裤衩、背心把赤裸的自己包装起来,截止到目前为止,我仍然处于非言语所能表达的模糊状态之中,仿佛有个东西,正在蚕食我刚才已经达到沸点的热情,使我逐渐地冷却下来,冷到冰点。她显得格外的局促不安,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而我能做的只是等着,等着她给我一个解释。
“我不能再和你上床了,我已经做不到了。”她说,她反复地这么说,似乎在她的语言记忆数据库里只存储了这么一句话。我把凌乱的床单整理了一下,让她在床沿边上坐下来,她一头扑在我的怀里,哇地痛哭起来。我说些简短而轻松的话来宽慰她,装出“理解万岁”的样子——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样?我对她的这种疏远无能为力,我便抚摸着她的顺溜的头发不停地说这说那,仿佛稍一沉默,她就会消失,从此远离我的视野。
“不是我不想跟你亲热,只是我的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儿了,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罗素诚恳地说,至少我认为她说得是很诚恳的,还有,她的眼泪也能证明她的诚恳。
我点上一支摩尔烟,平时就放在抽屉里,我抽了一口,递给罗素,让她镇定一下。
她说:“我的个性使我失去了许多东西,此刻又要失去你,一想到这个,我就特难受。”她将香烟叼在嘴角,隔一会儿吸一口,而双手却拄在膝上,好像随时准备站起身来不辞而别似的。
仿佛舍不得她,我默默地在她跟前坐下,就坐在地板上,将自己的额头搁在她温热的腿上。
“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我知道。”她用手轻轻捏一捏我的耳朵或抚一抚我剃得很短很扎手的头发,叹了一口气。
“你误会了,我根本没想问你什么,我只想靠着你安静一会儿,享受那份对你的眷恋。”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确实这么想来着,我预感,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和原先不同了,她变了,我也变了,还有房间里的气氛更会发生明显的变化。
“在适当的时候,我肯定会给你一个解释的,那是必要的,即使仅仅为了我们曾经的美好时光,我也得那样做。”罗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眼圈又红了起来,她突然间变得脆弱了,可怜得像是个在沙漠、丛林或峰峦间迷了路的孩子,不但失去了方向,甚至连来路也找不到了。
“我想让你看一样东西,你一定会喜欢。”我说。
我带她欣赏我的那幅版画。明明知道她要给你讲的是一个悲剧故事,你又无法回避,最好的办法就是延缓她的叙述,使那种撕心裂肺的伤感晚一点儿到来。
夕阳给这幅版画涂上了一层蓝色调,显得有点儿阴郁。罗素说:“构图太简单了,只有半扇屏风和一个女人的背影。”
“我也觉得这幅画单调了些,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买它吗?”其实,我问得多余,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能知道?恐怕我要不告诉她,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是啊,你为什么要买它?”她的眼睛满是疑问,死死地逼视着我,像两束极富穿透力的激光。我压低声音告诉她:“你没注意到吧,她裸露的后背跟你的特别相似。”
约在地铁车站见面,是罗素的主意,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站台上很清静,只有几盏碘钨灯照着两排塑料靠椅,头顶有一座电子钟,还有两三个等车的乘客。
我们坐在大理石阶上拉着手沉浸于难得的安谧之中,相互对视着,会意地微笑着。不时会有一辆列车驶过,列车上隐约传来扩音器预告站名的声音。我沉默着,我在等待,等待着罗素向我宣布最后通牒什么的,同时我也嘱咐自己要保持